第三十四章

  江楚容反應過來魔尊的真實身份後， 心頭頓時一陣發怵和震驚，可情勢逼人，他也隻好強作鎮定走上前去又朝那高台跪拜的。

  他本以為白衣魔修是魔尊身邊的紅人， 還想著這樣聞凌日後做了錯事，興許還能讓白衣魔修罩罩。

  但現在， 白衣魔修居然就是魔尊。

  聞凌要搶的就是魔尊的東西啊！
  更別提江楚容印象中的魔尊是個吃絕戶的low貨鳳凰男， 還是個城府最為深沉的老陰比。

  不過江楚容十分清楚，這會不拜反而引得魔尊懷疑，只能忍著心頭那種莫名的不適感和懷疑，乖乖默默地拜了。

  魔尊見狀，還算滿意， 淡淡道：“不錯， 起來吧。從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大弟子了。”

  江楚容：？

  台下魔修也不由得一陣小小騷動。

  但有了前面反轉又反轉的經歷， 這會他們的騷動多少有點有氣無力。

  這些魔修公子本來見到他們父王也得了魔尊封賞便還算欣慰，覺得魔尊一碗水端平了。但現在又發現江楚容成了他們的大師兄，一個個面色比吃了屎還難看，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四處華光耀耀，閃瞎了江楚容的眼。

  魔尊聽完， 笑了笑：“此次前三竟然都是秦都人士，看來秦都雖然是小地方， 但人傑地靈， 不可小覷。”

  其他七位魔修公子見狀頗有不滿，卻又敢怒不敢言。

  江楚容這會在自己分到的那座富麗堂皇的宮殿裡走來走去，新鮮地四處打量牆上那些魔神掛畫和博古架上的奇珍異寶。

  高台上，一雙幽邃眸子靜靜看著這一幕，神色莫辨。

  老者楚旬應聲垂首，瞬息間便又化為魔氣落到眾魔修公子面前。

  江楚容沒想到，這次他收的十名徒弟居然每名都分到了一座宮殿。

  魔尊對他們一視同仁， 每個都詢問了姓名籍貫。

  好在魔尊似乎對江楚容也沒有那麽偏心， 說完這句話之後， 也沒在多問，隻依次讓其他魔修公子上前跪拜。

  其他魔修公子稍微安心了幾分。

  說著， 魔尊就對楚旬道：“秦都神王這次也來了吧？”

  他的最大，其次的稍小或是偏僻些，但也是大手筆了！

  他摸摸這個，再摸摸那個，都有點愛不釋手。

  楚旬稱“是”。

  沉默了一小會，江楚容莫名放心了一點，嘴上卻十分乖順地道：“那師尊你好好休息，過幾天我再來看你。”

  一旁的聞凌見狀，沉默了一瞬：“這些東西上都有烙印，別想帶走。”

  江楚容是大弟子，聞凌是二弟子，秦樓月是三弟子，剩下的，依次往後排。

  把香鼎蓋子蓋了回去，江楚容抬起頭，遲疑了一下：“聞凌，你覺得魔尊真的像傳聞裡那樣六親不認麽？”

  江楚容了然——看來是劍神當年給魔尊造成的傷勢。

  江楚容有點糊塗了。

  先前他只聽說魔尊受傷，但總覺得這種大人物受傷應該也表現不出來，但魔尊都表現出來了，似乎真挺嚴重的。

  魔修公子們紛紛一凜，立刻不再多問，就跟著楚旬身後朝宮外走。

  ·
  魔尊果然是魔尊，財大氣粗。

  魔尊聽到江楚容這話，靜默片刻，淡淡道：“無事，舊傷。”

  聞凌報的籍貫是秦都， 秦樓月報的籍貫也是秦都， 不過他靈機一動，改了個名， 稱自己為“秦戩”。

  哼！今日是首徒，明日怕不就是近水樓台先得月，變成魔妃了吧！

  魔尊搖搖頭：“不必急。這是他封地培養的好人才，明日讓他來我宮中領賞。”

  江楚容聽到魔尊咳嗽的聲音不似作偽，加之先前三日在那台階上的幻境中，他也發現白衣魔修的臉色偶爾會發白。

  聞凌一直悄立在門外等著江楚容，見江楚容出來，他立刻伸手抓住了江楚容的手腕，快速就把人拉走了。

  魔尊講話時嗓音不疾不徐，優雅悅耳，一點都聽不出江楚容想象中那個老陰比狠辣魔尊的味道。

  之後，在魔尊的詢問下，這七位魔修公子也都自稟了姓名籍貫，魔尊一一讓楚旬記下，並且對此次榜上有名的魔修公子背後的神王都給了封賞。

  魔尊聞言，頓了頓，罕見地嗓音柔和了一絲：“去吧。”

  江楚容瞬間蔫了。

  看了他們一眼，楚旬道：“走吧。”

  甚至還走到那巨大的純金香鼎前，掀開蓋子，偷偷去瞄裡面燃著的香料長什麽樣，再看看鼎壁裡的花紋。

  江楚容終於走了。

  楚旬問：“尊上要傳召秦都神王麽？”

  等魔尊把十位魔修一一詢問完畢，弟子的排序也出來了。

  好個秦樓月，果然心機深沉啊！
  恰好這時，魔尊又低低咳嗽了一聲，徐徐開口：“看他們比了一天，本尊也倦了。楚旬，領他們去各自的宮室休息吧。過幾日，本尊再一一考校資質。”

  遲疑了一下，江楚容步子頓了頓，沒第一時間離開，也沒有再像先前那般貿然開口，而是試探著朝高台上傳音道：“師尊，你病了？”

  聞凌聽到江楚容這話，眉頭微蹙：“你心軟了？”

  江楚容怔了一秒，道：“這也輪不到我心軟。我只是在想，也許傳聞不盡為實。”

  聞凌靜默片刻，挑眉道：“就算如此，你也是人族，你還想一直把這個魔尊大弟子當下去麽？”

  江楚容：……

  “而且十個人裡，他唯獨挑選了你，你真覺得這是什麽好事？”

  江楚容蹙眉，神色很有些糾結無奈：“這些我都清楚，但是你容我緩緩……”

  聞凌聞言，不再多說。

  但看了一眼江楚容還在繼續煩悶的樣子，他終究還是忍不住加了一句：“你先前在那魔魂兵裡攻擊我，興許就是他的安排，他故意要你拿第一。”

  江楚容：！

  旋即他凜然抬眼，看了聞凌一眼。

  聞凌面無表情地衝他點了一下頭。

  江楚容心裡更不上不下了。

  其實這點端倪，江楚容也發現了，只不過他還有點自欺欺人，總覺得傳聞中的魔尊跟他的美人師尊不太一樣。

  可不管如何，魔尊跟他們就是有利益衝突，日後遲早要翻臉。

  江楚容：哎，真難……

  聞凌看著江楚容的樣子，倒也罕見地沒有再說什麽魔尊身上的疑點，隻道：“若他真的對你心存不軌，過些時日遲早會暴露。你到時候就知道了。”

  江楚容懨懨垂著眼，信口道：“若真到那會，我就已經被他剝皮做成奪舍皮囊了。”

  聞凌皺眉：“你從哪聽的這些鬼話？奪舍不需要剝皮。”

  江楚容：？

  過了好一會，江楚容淡淡道：“魔尊自己說的，我覺得他是做的出來的。”

  聞凌：……

  不過看了一眼江楚容的表情，聞凌覺得江楚容心裡還是有數，只是暫時邁不出那個坎，忖度片刻，他道：“我先去見見侄兒，你要是累了困了就先休息，不必等我。”

  江楚容聞言，立刻就翻身起來，看向聞凌道：“那你晚上一定要早點回來，我怕有人對我不利。”

  聞凌步子一頓，蹙眉：“這是魔宮，沒人敢對你下手。”

  江楚容挑眉：“我現在是魔尊大弟子，不少人眼紅呢。萬一那些師弟們看我太不順眼想取而代之，請他們的神王老爹暗殺我呢？”

  更何況，魔尊收徒這一手實在是太微妙了，不得不防啊。

  聞凌聽到了江楚容的心聲，有些無語。

  但靜默了片刻，他又覺得江楚容的擔憂不無道理，於是他道：“我會盡快回來。”

  江楚容展顏一笑：“好。”

  ·
  聞凌走了。

  江楚容在軟榻上倒著躺了一會，總還是有點不安心，糾結片刻，他起身走到門前，掏出數個防禦魔魂兵，全都祭起來，貼在門上各處。

  這才稍微安心一點，扭頭返回軟榻上，躺下了。

  也不知道是太困還是這寢宮裡的香太好了，江楚容嗅著那股如同柔軟花蜜一般流淌的綿綿香氣，不知不覺就靠在軟榻上陷入了夢鄉……

  有清風吹過，輕輕撩起江楚容的額發，露出他精致柔軟的面孔。

  而此時，江楚容貼在門上的那些防禦魔魂兵一個都沒動彈。

  香味愈發濃了。

  江楚容在夢境裡也墜得越來越深。

  漸漸的，他在夢裡也感受到了一陣涼風從他四周吹來，吹得他有些沁涼。
    “魔宮的窗戶都不做防風的嗎？”

  江楚容下意識搓了搓手臂，略帶抱怨的迷迷糊糊睜開了一絲眼睛——

  下一秒，他漂亮的桃花眼驟然瞪大，差點驚叫出聲！

  這這這、他這是在哪？！
  浩渺雲層，萬裡無垠，長風卷蕩把一點點煙霧一般的雲朵吹得翻來卷去，滾動流淌不息。

  江楚容顫巍巍低頭看了一眼，腳底是山巔的魔宮，這會正燈火通明著呢。

  但哪怕是山巔的魔宮此刻也只剩下一個小點了。

  有些恐高的江楚容驟然抿唇閉眼，抬起頭不敢再看。

  若是幾丈的高度，讓他騰挪跳躍，他還能克服心理困難，但這麽高……恕臣妾做不到啊！

  “膽子這麽小，你這首徒之位可怎麽保得住？”

  熟悉悅耳的嗓音靜靜在耳畔響起，江楚容心頭一顫，立刻回過眼。

  便見到一襲白衣的魔尊正凌空立在他身側，衣袂飄展，淡然自若。

  那神采，那從容，對比江楚容自己現在瑟瑟發抖的樣子，簡直天壤之別。

  但江楚容卻顧不得這麽多了，他無語地瞪荱ъＯ唍xΙaＺΕΝＧㄚμèliαＮg辶亻乍大眼就道：“師尊！哪有你這麽半夜嚇徒弟的！”

  魔尊淡淡道：“為師給你開小灶，你還不知感恩？”

  江楚容：……

  我也沒求你給我開小灶啊！
  這個想法剛剛冒出來，江楚容就感覺足下踏著的雲被清風輕輕一吹，飄了起來。

  江楚容嚇了一跳，連忙站穩。

  兩人足下的雲朵就這麽隨著滾滾雲海，向前飛逝，江楚容腳下的風景也在不斷遠離。

  江楚容見狀，頗有些心驚肉跳，生怕魔尊要把他帶到什麽鳥不拉屎的地方剝皮奪舍。

  倒是魔尊，說完那句開小灶的話之後，便一直淡然無言，老神在在的模樣，似乎就等江楚容出醜。

  江楚容默默在雲朵上站了一會，稍微適應了一點就悄悄低頭看去。

  這會一看，他不由得怔了怔——腳下的雲流居然在飄出魔域？
  魔尊要離開魔域？

  江楚容微微一驚，忍不住抬眼看了一旁的魔尊一眼——他不是受了人族劍神的重創麽？這會還敢離開魔域？吃飽了撐的？

  魔尊感受到江楚容的目光，頭也不回地淡淡道：“一會要是遇到顧老頭，就把你扔出去，你是魘魔，皮糙肉厚，擋一劍夠了。”

  江楚容無語，但聽魔尊的語氣，似乎並不想害他，忖度片刻，江楚容大著膽子問：“師尊要帶我去開什麽小灶？”

  魔尊：“你看著就是了。”

  江楚容不再問了。

  ·
  雲流飛速向前飄去，幾乎是一日千裡的速度，很快，江楚容居然看到了熟悉的無妄山。

  江楚容心跳再次加速，甚至有點維持不住臉上的表情。

  他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魔尊已經看出了他的身份？

  為什麽要帶他來無妄山？魔尊不是先前被劍宗掌門也就是劍神重創了麽？他神遊到此，難道不怕陰溝裡翻船？

  江楚容思緒亂飛，整個人緊張得宛如一根快要扯斷的弦，但他此刻還是竭力讓自己顯得鎮定，抿著唇，不說話。

  魔尊中途靜靜看了江楚容一眼，唇邊笑意有些微妙。

  雲流越飄越快。

  終於，兩人在無妄劍宗上空一處停了下來。

  江楚容往下看去，憑借原主的稀疏記憶辨認出那是劍宗掌門閉關的劍塔。

  江楚容：……

  除了魔尊瘋了，江楚容想不出其他更好的理由解釋魔尊現在的離譜行為。

  就在這時，魔尊終於再次看向江楚容道：“徒兒，睜大眼，給你看個好東西。”

  江楚容心頭一緊，但此刻生怕瘋子魔尊發難的他卻只能慢慢朝魔尊看了過去。

  只見魔尊從儲物戒中取出一個十分精致小巧的玉盆，他指尖掐訣，那玉盆中便湧出清水。

  清水越冒越多，最終蓄積了大半盆。

  玉盆從魔尊掌心飛出，魔尊五指自玉盆上方拂過，那玉盆中的清水突然就幻化出人影的模樣。

  是圓光術！

  人族的圓光術，魔尊居然會這種小把戲？
  江楚容有些震驚，心情同時有些微妙。

  而這時，玉盆中的人影漸漸顯形，變成了江楚容極為熟悉的模樣。

  一襲白衣，清絕出塵，正是本文男主，顧眀霄。

  江楚容頓時露出一點一言難盡的神情：？

  魔尊跑這麽大老遠來偷窺顧眀霄？他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癖好麽？
  這個想法還未落定，江楚容額頭上忽然狠狠挨了一個爆栗。

  魔尊涼涼道：“別走神，仔細看。”

  江楚容捂著額頭，無奈，只能再次仔細朝玉盆中看去。

  這時，他才發現顧眀霄這會正立在一張寒玉床前，神色有些凝重。

  而寒玉床上正躺著一個白發蒼蒼的清矍老者，雙眸緊閉，仙風道骨。

  江楚容看到這，心頭一動，就意識到這應該是劍神掌門。

  但原書內容到這，他記得掌門不是醒了麽？而且，應當是他跟聞凌離開的那一夜，掌門就醒了。

  結果下一秒，玉盆中映出的場景就讓江楚容瞳孔驟然收縮。

  因為他看到顧眀霄立在寒玉床前，凝視著掌門的面容，不多時，他渾身光芒湧動，氣息變幻，竟是漸漸變成了掌門的樣子！
  江楚容：？？？

  顧眀霄用的，居然是魔族的變化之法？？？

  天啊……

  而還沒等江楚容震驚完畢，顧眀霄已經變幻完成，這會他又仔細替寒玉床上的掌門整理了一下衣裝，方才提步推門離去。

  不多時，整個無妄山都回蕩起了磅礴浩蕩的鍾聲。

  有弟子高聲道：“掌門授課時間，諸位弟子請速速前去劍塔，聆聽掌門教誨——”

  圓光術到這，忽然就緩緩失效了。

  江楚容看著玉盆中顧眀霄的模樣一點點黯淡了下來，心亂如麻。

  他不知道這畫面裡的內容到底意味著什麽——人族已經被魔族滲透了？

  還是……掌門昏迷至今，顧眀霄這個掌門首座大弟子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學習魔族禁術，偽裝成掌門的樣子授課？

  但無論是哪一種情況，都清晰地表明，人族現在情勢很是不妙。

  江楚容不覺蹙眉。

  魔尊在一旁看著江楚容蹙眉的表情，忽然微微一笑。

  然後他就道：“你看——”

  江楚容：？

  魔尊話音剛落，目光便直直朝那端坐在劍塔高台上的顧眀霄投去——

  魔尊威壓轟然而至——

  劍塔大亂！！！無數弟子尖叫不已！
  顧眀霄豁然長身而起，也目光銳利地朝魔尊的方向看來。

  江楚容站得高，看得分明，他發現顧眀霄在仰頭看來的那一瞬，瞳孔中隱約有一絲黑紅色魔氣湧動，但又迅速被他斂去。

  而那目光不知為何，讓江楚容覺得異常熟悉。

  江楚容：！

  與此同時，顧眀霄已“唰”地拔出腰間無妄劍，一劍朝天刺出，無垠劍光綻放，撼天動地——

  魔尊朗聲哈哈大笑，帶著江楚容和腳下雲流飛退而去！

  顧眀霄那一劍實在是太驚人了，江楚容即便被魔尊幫助擋了一下，但還是一下子短暫地失了明。

  隻覺得那股沛然宏大的劍氣深深烙印在了他的眼中。

  充斥著一種銳利的殺意！
  也不知道又過了多久，江楚容終於能看清眼前事物了，他渾身冷汗，跌坐在雲流上，大口喘熄。

  一旁的魔尊唇邊也在這時緩緩溢出一抹鮮血，但神色卻十分愉快。

  “徒弟，好玩麽？”

  江楚容怔了一瞬，忍無可忍，怒道：“你個老瘋子，自己想死別拉著我啊！”

  魔尊面色倏然一沉，一掌拂來！
  江楚容又被打得在雲層裡連滾帶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