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之後， 聞凌又詢問了店主一些關於兩族聯姻的事宜，店主也都回答了。

  聽完，聞凌心中大概有了計較， 又買了一些東西，就跟江楚容離開了藥鋪。

  本來聞凌是覺得時間有寬裕就帶江楚容在這城裡四處散散心， 玩一玩。

  但這時突然遇到這件事， 聞凌便沒什麽心情繼續閑逛了。

  不過他還是問了江楚容：“你想在這城裡逛一逛，散散心麽？”

  江楚容聞言，怔了一瞬，就搖搖頭：“還是快回去吧，靈族既然要來劍宗， 正好可以查查我身世的事。若他們要打什麽見不得人的主意， 我早點也能提前告訴大師兄。”

  江楚容都這麽說了，聞凌便再沒有什麽猶豫， 兩人買好了需要的東西， 就離開了百草城， 上了白玉舟。

  坐上白玉舟後，江楚容一邊駕馭白玉舟朝著無妄劍宗的方向直行， 一邊好奇地道：“靈族現在那個少族長到底是什麽來頭， 聞凌你知道麽？”

  聞凌沉默片刻， 語氣有些微妙地道：“若你身世無誤，那現任少族長就是你母親的親弟弟， 也是你舅舅。”

  ·
  兩人回到芥子洞府的時候，小竹子精和小蘿卜精正在裡面打架。

  聞凌在一旁淡淡看著，一絲同情的意思也沒有。

  聞凌聽到江楚容這話，忍不住就看向江楚容。

  江楚容：“原來如此。”

  聞凌本以為江楚容會驚訝少族長的身份，沒料到江楚容居然在意的是這個， 啞然一瞬， 卻還是解釋：“他應當隻比你大不到十歲， 年齡同江潮生差得不多。”

  江楚容：……

  這時他便看到江楚容昳麗的側臉上帶著一點點悵然，長風吹起江楚容的墨發，他薄唇微抿，罕見地沒有那麽開心。

  聞凌：“你當年夭折，對外宣稱的死因是你的靈眼反噬。可若你真是被反噬，這雙眼是保不住的，但我看你眼睛並沒什麽異樣。而此事最初由你舅舅宣布，多半跟他脫不開關系。”

  江楚容眉頭一點點皺了起來，過了好一會，他道：“那我們現在議論這些，豈不是也——”

  劍氣和深藍色的靈氣四處亂飛，掀起無數草葉和花瓣漫天飛舞。

  聞凌難得誇他，江楚容聽完卻有些無奈。

  這時，江楚容心境起伏很大，聞凌通過同心生死契感受到了他的想法就道：“你難道沒發現鬼老的住處一畝靈田都沒有麽？”

  江楚容本來還有點莫名惆悵，見到這一幕瞬間血壓飆升，什麽惆悵都沒有了，當即就抽出竹鞭去抓熊孩子了！
  半個時辰後，兩個小妖精再次被倒吊在莊園門口，被抽得吱哇亂叫。

  那是這倆家夥太會霍霍了也太會裝了啊！
  江楚容：唉……

  聞凌目光微動：“這樣也好。”

  聞凌搖搖頭：“不是。不過你想想看，你娘那樣的修為，重傷多年，你又失蹤。但他卻在靈族活得十分好，而且頗有上位的意思，這不是很奇怪麽？”

  江楚容詫異：“妖尊有問題麽？不會吧？”

  江楚容遲疑了片刻：“你覺得他品性有些問題，是為什麽？因為堂兄說的那些事麽？”

  “而且，我總覺得妖尊當時有些話沒有說完。他是知道現任少族長的身份的，但當時他對你隻字未提，這太奇怪了。”

  聞凌淡淡：“人族地界，他們還不敢太造次，而且我們馬上就到劍宗了，他們怎麽也不可能在劍宗動手的。妖尊那時不透露，應該也是怕靈族在這多事之秋靈族在妖域作亂，對妖族不利，現在到了人族，再說這個，多半就沒關系了。”

  聞凌：“我猜測或許是因為他溯回過去未來的功法受到天道限制，不能透露太多東西。尤其靈族十分精通卜算，他可能擔心提前說了你什麽都沒準備好，反而被靈族那邊覺知，在妖域追殺你。”

  頓了頓，他似乎又有些欣慰：“你比我想的豁達，很冷靜。”

  這時他垂下眼，伸手扶著舟側壁板，抿了抿唇，方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還不能完全代入。”

  真是害人精啊！也不知道鬼老和宿紫川怎麽製得住他們的？

  江楚容眉頭微蹙：“你的意思是——”

  那是宿紫川和鬼老不給它們靈玉嗎？

  江楚容：“記得，這跟道傷有什麽關系？”

  怔了一瞬，江楚容又想起那日兩個小妖精在他面前演戲要靈玉，宿紫川那意味深長的話，這才恍然大悟。

  雖然它們聽話了，沒有去霍霍靈田和山頂的莊園。但山腰那一排漂亮的靈花樹卻都被它們打架給削沒了，四個涼亭更是被削得只剩下一個角，光禿禿的立在那，淒涼得很。

  偏偏這時小竹子精和小蘿卜精還可憐兮兮地一邊抹眼淚一般吱吱道：“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問就是頭痛。

  聞凌靜默一瞬，什麽都不說了，隻走過來輕輕擁抱了一下江楚容，就道：“回芥子洞府看看吧。把靈藥都種起來，再看看兩個小家夥練得怎麽樣。”

  聞凌搖搖頭：“不是妖尊有問題。你還記得妖尊提過的道傷麽？”

  頓了頓， 聞凌又道：“但此人……我總覺得他品性有些問題。”

  “畢竟我這麽多年都是在另外一個世界生活的，所以脫離感很重。也許等我真正見了我爹我娘，我才會有熟悉感吧。”

  倒是一旁的聞凌，見到這一幕，看了江楚容一眼，又看了一眼還在裝乖的兩個小妖精一眼，忽然就默默取出了剛剛出去采買完的那枚裝滿靈藥種子的儲物戒。

  江楚容狠狠抽了一頓，抽累了，終於就明白鬼老和宿紫川為什麽要把這兩小東西送人了。

  江楚容冷笑。

  江楚容一驚：“竟是我舅舅？那不是跟堂兄差輩了嗎？”

  忖度片刻，江楚容又道：“那保險起見，我們還是先不談我那舅舅，等回了劍宗再談吧。”

  江楚容覺察到聞凌安慰他的心情，本來也沒有那麽難受的他不覺微微一笑，就伸手牽住聞凌的手，道：“好，去看看。”

  兩個小妖精看到儲物戒，頓時忍不住悄悄探頭探腦。

  聞凌神色平靜：“你們剛來，不懂事也就算了。以後，洞府裡的規矩我得告訴你們。”

  兩個小妖精見聞凌替它們說話，忙不迭點頭。

  聞凌：“這裡有上萬枚靈藥種子，還有一些靈樹苗，你們拿去，種下。等東西種出來了，我們需要的時候會取走一些，平時就都是你們的口糧。”

  小蘿卜精頓時瞪大了眼，小竹子精也是，不過兩個小妖精這會表情還是有點遲疑。

  聞凌又道：“若你們不願意種，我們以後也沒口糧給你們。畢竟我們浪跡天涯，不如宿兄家大業大，自己也要吃飯，沒法一直供著你們兩張嘴。實在不行，就替你們另找一戶人家。”

  小蘿卜精聞言，眨了一下眼，又眨了一下眼，然後它就默默看了一眼一旁的小竹子精。

  兩人眼神交匯後，便扭過頭，異口同聲道：“我們願意種！”

  聞凌抬手就把儲物戒拋了過去。

  小蘿卜精接過儲物戒，聞凌就把它和小竹子精身上的繩索解開了。

  兩個小妖精當即就溜了。

  江楚容見狀，還是不放心，蹙眉：“就這麽算了？”

  總覺得應該再打一頓好點。

  聞凌淡淡：“它們就是覺得自己奇貨可居，被契約了不太甘心，故意搗亂，試探你的忍耐程度。現在價錢談攏了，短期內應該不太會作妖了。”

  江楚容聞言，挑了一下眉——道理其實他都懂，但就是生氣！

  聞凌見狀，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如果你還沒出夠氣，再抓回來打一頓也行。”

  江楚容怔了一秒，失笑，然後他就搖搖頭：“罷了，它們雖然皮了點但修煉資質卻著實不錯，以後還是要用它們當打手的，就不折騰了。”

  聞凌看著江楚容的笑意，神色也不覺和緩了很多：“嗯。”

  ·
  白玉舟以最快速度行駛，還需一日就能抵達無妄劍宗。

  用過晚膳，兩人就躺在溫泉池邊的玉榻上，欣賞著漂亮的夜景，享受未來可能的暴風雨之前最後的平靜。

  江楚容有了昨晚的經歷後，這會就學乖了。

  他主動讓聞凌把儲物戒交出來，然後他翻找篩選了一番，挑出了裡面那些他覺得有些過分的擦邊裝，自己收起來了。

  聞凌見狀，神色有些異樣：“你喜歡那些？”

  江楚容先是啞然，旋即挑眉笑笑；“不啊，我知道你喜歡，所以收起來。以後你表現好了我再穿給你看。”

  聞凌靜默一瞬，緩緩欠身湊近了一點，深邃狹長的鳳眸裡閃著一點微妙的光芒：“什麽叫表現好？”
    江楚容對上聞凌這表情、這聲音，心頭一跳，立刻伸手抵住聞凌的肩頭，警告道：“你別過來啊，今晚不行。”

  聞凌被江楚容抵住肩頭，倒也沒再逼近，就在原處停住，神色平靜地問：“我倒是沒有別的意思，但——今夜為何不行？”

  江楚容蹙眉：“你哪次管住嘴了？明日要回宗門，我可不想在大家面前丟醜。”

  聞凌懂了。

  然後他就道：“知道了，本來今夜也不打算鬧你。好好休息。”

  江楚容默默瞥了聞凌一眼，發覺聞凌神色倒確實是很正常。

  見到這一幕，江楚容詫異了一瞬，不由得笑了笑，反而就側身主動湊過去，在聞凌俊美清冷的側臉上用力親了一下。

  聞凌：……

  “這次是你又撩我。”聞凌蹙眉。

  江楚容笑而不答。

  聞凌欲言又止，最終卻又按捺了下來，當了一次柳下惠。

  收拾好了東西，江楚容把儲物戒還給聞凌，忽然又故作無意地道：“金龍草是煉體用的，我有劍骨了，以後你就別買那種東西了。”

  其實是他怕疼，但他才不會說呢。

  聞凌聞言，接過儲物戒：“金龍草的功效不止於此。”

  江楚容笑了：“我知道。”

  說著他就背出了他記得滾瓜爛熟的原著情節：“江家祖上當初得過祖神座下的青龍神獸賜血，得以一躍而成四大家族。剩下三大家族也是如此。後來江家發現金龍草能提升血脈純度，就開始用這東西煉體了。”

  “但我不是靈族麽？這個血脈比那一點不知道還剩多少的青龍神獸血強多了吧？”

  聞凌神色嚴肅：“青龍神獸的血脈濃度決定了你能不能在神魔禁區獲得青龍神獸的賜福，這是個大機緣。”

  江楚容訝異：“但那是我堂兄的機緣吧。”原著裡也是江潮生的啊。

  聞凌啞然：“這機緣沒有寫誰的名字。”

  江楚容笑笑，看著天上漂亮的明月，就道：“但他肯定是想要那個機緣的，我也不想跟他爭。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堂兄要當江家家主，拿到青龍神獸賜福才更名正言順，我要跟他搶這個，又不去當江家家主的話，旁人會怎麽看他？”

  “而且，做人不能太貪。我身上的機緣已經夠多了，都還沒完全消化領悟，就不追求新的了。”

  聞凌靜默一瞬，道：“你說的是，是我有些關心則亂了。”

  江楚容覺察出聞凌情緒的異樣，目光微動：“你怎麽了？”怎麽突然關心起他的機緣了？

  要知道只有當初在魔域兩人修為不夠的時候，聞凌才會關心這些。

  是聞凌對此行沒有信心？

  聞凌沉默片刻：“神魔禁區之行結束後，四族大勢便會定下來。到時靈族一定會對你用一些不太好的手段，你機緣多一分，自保能力就強一分。”

  江楚容聽到這，也倏然安靜了一下。

  但安靜完之後他就笑了：“你放心，我運氣一直都很好。而且現在我們有兩個小打手了，還有這麽一座保命洞府，肯定不會有事的。”

  聞凌不說什麽了：“嗯。”

  江楚容眸光微微閃爍了一下，就湊過去，捧起聞凌的臉，輕輕吻了一下他的唇。

  “真的，真的別擔心。”

  聞凌眸光深深地看著他，似有千言萬語。

  江楚容看著聞凌這時的神色，不知道聞凌在想什麽，便又還是親了聞凌一下，就抵著聞凌的額頭，輕聲哄道：“好了，別想那麽多，睡吧。”

  聞凌終於垂下眼睫：“好。”

  江楚容笑笑，湊過去，靠在聞凌懷裡，閉上了眼。

  聞凌也垂眼伸手緩緩攬緊了江楚容的腰。

  江楚容閉眼含笑，順勢就摸索過去輕輕握住了聞凌的手，同他十指相扣。

  感受著江楚容的動作。聞凌喉結微動，幾次欲言又止。

  但最終，他看著懷中江楚容幸福恬靜的側臉，一個字都沒有說出口。

  頭一次，他多希望自己只是聞凌……

  如果他只是天魔聞凌，便可以擁有足夠的私心，也沒有那麽多責任，那麽多一定要去做的事。那他便一定會帶著江楚容遠走高飛。

  就好像，妖尊選擇對江楚容隱瞞了靈族少族長的身份，他當時也沒說破。是因為他也有私心。

  他希望江楚容一直快樂，想著那些事等他成長起來再處理就好了。

  可惜，情勢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所以此時此刻，他只能希望江楚容以後能繼續保持現在的樂觀。

  一直一直這麽開心樂觀就好了……

  ·
  次日中午，白玉舟順利抵達了無妄山外的江面上。

  聞凌收起白玉舟，便化為一道魔氣鑽入江楚容領口中。

  江楚容見聞凌藏好了，就取出法劍，禦劍上山。

  此時無妄劍宗內氣氛倒仍是十分平靜，弟子們各行其是，沒什麽熱鬧的跡象，這就意味著靈族還沒來。

  江楚容稍微松了口氣，立刻就先禦劍朝顧明霄所在的行宮前飛去，準備將此事告知顧明霄。

  可他沒想到，他沒見到顧明霄，卻先見到了跪在了行宮前的江潮生。

  江潮生跪姿筆挺，俊朗英氣的面容上神色十分倔強篤定，那模樣，看得江楚容微微一驚。

  旋即江楚容就落劍下地，走上前去，低聲道：“堂兄，你怎麽跪在這？”

  江潮生看了江楚容一眼，先是被江楚容已經法相境中期的修為震了震，接著又神色沉凝地別過眼，低聲道：“我來求大師兄一件事。”

  江楚容遲疑了一瞬，傳音道：“是跟靈族聯姻的事？”

  江潮生臉色微變，但想起江楚容先前告假回了江家，也知道這件事已經在江家傳遍了，倒也沒多疑，隻道：“嗯。”

  江楚容忖度片刻：“那你要求大師兄什麽，我或許可以替你轉達。”

  江潮生聽到江楚容這話，看了江楚容一眼，過了好一會，他沉聲傳音道：“我想告訴大師兄，等靈族來上門求親的時候答應他們就好了，不要回絕或是猶豫。否則，代價太大，宗門出不起。”

  江楚容：？！
  旋即，江楚容忍不住就問了一句：“什麽代價？你總要告訴我，我才好跟大師兄說。”

  江潮生靜默片刻，再次傳音道：“我聽說靈族料到我可能會抗拒，就想以這個為借口找大師兄要神魔禁區內圍的名額。宗門內圍統共也只有五個名額，無論給出去多少，都對宗門未來發展影響很大。”

  江楚容聽到這，不由得也蹙眉靜默了一會。

  但過了半晌，他忍不住幽幽道：“可是堂兄，只要他們來了就有機會開這個口吧？如果你為此跟他們成親，他們說新婚大喜然後求大師兄給一個名額呢？大師兄如何拒絕？”

  江潮生：……

  江楚容見狀，微微歎了口氣，又道：“堂兄你先起來吧，你現在有點關心則亂了，這件事我們得從長計議。若靈族的目的不是成親而是神魔禁區的內圍名額，只要他們來了，無論什麽借口都會找的，你跟那少主的聯姻只是個靶子而已。”

  江潮生聽到江楚容這話，倒也驟然想通了不少，旋即他就深深吸了一口氣，起身道：“你說的是。是我急昏頭了，得到了這消息就立刻趕過來了，沒想清楚。”

  江楚容伸手替江潮生拍了拍衣擺，正想說話安慰他，忽然，一隻仙鶴就從行宮內飛了出來，發出一個幼童般悅耳的嗓音道：“大師兄請二位師兄進去一敘。”

  江楚容：？

  江潮生也不由得詫異地抬起頭。

  旋即，他心裡莫名有點泛酸——他跪了一個時辰，顧明霄都不見他，現在江楚容一來就見了。

  江楚容倒是沒覺得有什麽，欣慰地拍了拍江潮生的肩膀就道：“堂兄，大師兄召見了，我們快進去吧。”

  江潮生對上江楚容微笑的昳麗面容，靜默片刻，把心裡那點泛酸收了起來，“嗯”了一聲，就跟著江楚容一起進了行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