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眾妖盡皆化為人形， 個個身形高挑，容貌豔麗，且都穿了一身紅衣， 正規規矩矩地列隊立於天劍門外，翹首以待。

  因著兩日的交戰，天劍門弟子們難免憎惡妖族， 但少有人不被他們的形貌吸引，進出山門時總會多看幾眼，路過界碑時，直接走不動了。

  只見一名傾城女子一身紅衣， 坐在丈余高的界碑之上。女子雙腿交疊，翹起的一雙繡花鞋隨意掛在腳尖，堪堪勾住，一晃一晃的。他懷抱一隻小狐狸，白皙修長的手指撫過小狐狸的毛發，引得小狐狸舒服地叫著， 眼波流轉，視線落到延伸至高處的數千級白玉台階之上， 蹙起兩條柳葉眉， 似乎有些焦急。

  直到台階上走下兩個身影。

  女子眼睛一亮立馬站起身，一隻繡花鞋掉下界碑，激動地險些把懷中小狐狸摔出去，好險撈住了小狐狸的尾巴。

  他太開心了，不小心暴露了男音，拎著那條毛茸茸的尾巴， 把小狐狸當成旗幟揮舞起來， 直搖得小狐狸頭暈眼花， 高喊道：“樂聲，起！”

  伴隨一聲洪亮的叫喊，眾弟子心碎一地的同時，前排與後排的小妖們拿出樂器，敲鑼打鼓，奏響了歡快的樂曲。

  與此同時，一隻華麗的花轎憑空顯現，被高高舉起。

  凌舞雩跟在祁墨雲身後，正下著台階，視線落於祁墨雲垂落的墨發之上。

  而後，他看了一眼擠在一處的圍觀弟子們，道：“都散了。”

  “啊這……”九尾妖狐夾在中間，看著朝反方向離開的二人，急得不知所措。

  可惡。

  妖王：……

  凌舞雩記不清了。

  祁墨雲喜獲好感度，像隻倉鼠一樣囤了起來，打算等有機會的時候去抽卡，並算計著：抽他個一百張高級卡。

  九尾妖狐：……

  “王后……不……哥哥，別走！”九尾妖狐急得剁了剁腳，提著裙擺跑到妖王身前，推了推他：“妖王，您快單膝下跪求婚啊，快啊！”

  妖王一甩長袖，整個接親隊伍裡的小妖們悉數化為原型，老虎、孔雀、梅花鹿、狼、獅子……都乖乖地匍匐在地上，不敢動了。那頂花轎也變成一頂普通的馬車，由一隻白馬拉著。

  妖王走到隊伍面前，猛地奪過一隻小妖的嗩呐，摔到地上，怒道：“都給我停下！”

  “她問你還記不記得她。”妖王懶洋洋地靠在窗前，看著窗外的浮雲，道：“身為半妖，居然聽不懂妖族說話，真是可悲。”

  祁墨雲握住了凌舞雩的手腕：“回去吧，徒兒。”

  眾弟子見他看過來，只知道傻乎乎地答“是”。那副俊美的相貌在他們的眼前揮之不去，原地怔了許久，隻呆呆地注視著他。

  誰知妖王接下來的話讓她以為自己在做夢。

  祁墨雲拉起凌舞雩的手走下石階，並拉他一同鑽入馬車，與他坐在同一側。馬車很大，三個人坐也綽綽有余。

  “祁璟之，若你不怕你的好徒弟爆體而亡，那便不要跟隨本王。”妖王掀開馬車的珠簾，鑽了進去。

  散落的墨發隨風而動，一身紅袍獵獵作響，妖王緩緩落地，狹長的眼掃過來，看了一眼後又扭過頭去，躊躇片刻，朝祁墨雲伸出手，卻看也不看祁墨雲。

  “我當是誰，原來是隻半妖。”妖王道：“劍是好劍，但修為差了些。”

  凌舞雩：……

  樂聲戛然而止，霎時一片寂靜。

  他方才不知為何眼前一黑，再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正跟在師尊身後。

  好不容易才讓祁墨雲答應來妖界，這就吹了嗎？

  正焦急著，九尾妖狐就見妖王又氣鼓鼓地回來了。

  凌雲神劍劍光滌蕩，攻向妖王。雖然凌舞雩只是化神期，但凌雲劍乃上古神劍之一，威力仍難以抵擋，妖王猝不及防，險險側身躲過。

  九尾妖狐騎在一隻梅花鹿身上，酸得咬起了帕子，他也想坐在轎子裡。

  小狐狸一頭鑽進轎子裡後，看也不敢看妖王，就縮到了祁墨雲懷裡，“嚶嚶”叫起來。

  凌舞雩不動聲色地道：“此處乃天劍門地界，即便你是妖族之王，也不得造次，況且……你可曾問過師尊的意願？”

  失去短暫的記憶似乎已不是第一次，這到底怎麽一回事？難道因為體內有魔氣尚存嗎？
  耳邊忽然鑼鼓喧天，凌舞雩往下看去，正見一支花轎隊伍，還以為是哪個師姐出嫁，心道：如此大的排場，這位師姐的夫君定十分愛他。

  妖王也轉身走了。

  偷偷鑽進馬車，也是她膽大包天了。

  祁墨雲主動過濾了那些不好聽的句子，用手指輕撓小狐狸的下巴，道：“自然記得，七年前，你曾助我脫離過險境，還幫我采過藥。”

  然後他就看見妖王從天而降。

  小狐狸心都化了，叫聲越來越甜膩，恨不得化為原型與祁墨雲說話，但顧及妖王在這裡，根本不敢。

  最後一句話，凌舞雩是咬著牙說出來的，他不知為何怒火中燒，把凌雲劍召回手中，就要與妖王交戰，圍觀的弟子們愣了一下，也齊刷刷地拔劍。

  “你在說什麽？”祁墨雲緩緩低首，附耳過去。

  妖王冷哼一聲，扭頭看向窗外。

  祁墨雲淡淡地看了眼妖王，道：“我自然怕徒弟出事，所以妖王，走吧。”

  他撈起懸浮在空中不停蹬腿的小狐狸抱在懷裡，小狐狸卻從他懷中掙扎出來，踩上梅花鹿頭頂，以此借力，“嗖”地一下鑽轎子裡去了。

  白馬腳下一蹬騰空而起，四足於空中輕踩，馬車便緩緩浮起來。那些妖獸們也隨之飛起，跟在馬車後。

  他是怎麽與師尊碰面的？

  在眾弟子與眾妖的注視中轉身，祁墨雲拾級而上。

  小狐狸舒服地眯起眼。

  妖王用余光看了一眼，複又扭過頭去。

  凌舞雩自坐在馬車中後就感覺很不舒服，尤其是覬覦師尊的妖王就坐於面前。他沉著臉，伸手拉了一下祁墨雲的衣袖，而祁墨雲沉迷吸狐狸，根本沒注意到他。

  凌舞雩見祁墨雲骨節修長的手撫過小狐狸毛茸茸的毛發，撓著她的下巴，心裡像打翻了醋壇子，酸得厲害。

  但他總不能……把小狐狸揪出來。

  於是他側身對著凌舞雩，並心機地動了動龍角，希望能被師尊注意到。

  拉車的白馬正繞過一座山峰，轉彎時馬車不穩，重重一晃。凌舞雩正走著神，猝不及防身體前傾，連忙雙手撐上馬車底部，只是腦袋不偏不倚地撞上了祁墨雲的肩膀。
    祁墨雲被他嚇了一跳，瞧他額頭抵在自己的肩頭，扭頭望去，還能看到他微微泛紅的臉頰。

  “抱歉，師尊。”

  因為不小心撞上祁墨雲而道歉，但並沒有要起來的意思。

  祁墨雲隻覺得他可愛。

  那兩隻稚嫩的龍角差一點就碰上了祁墨雲的臉，祁墨雲空出一隻手來，想要摸龍角，但停頓一會兒後忍住了，揉了揉他的發絲。

  “夠了！”

  妖王突然發瘋，一把拽住了小狐狸的後頸，將她丟出了窗外。可憐的小狐狸在雲層上打了個滾兒，眼見要從高空墜落，被九尾妖狐接在了懷裡。

  “你活該。”九尾妖狐屈指敲她的腦殼：“大王喜怒無常，你不知道？當真色膽包天，不要命了。”

  小狐狸委屈地嚶嚶叫。“什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又是從哪個話本裡學得句子，油膩死了。”九尾妖狐氣得火冒三丈：“再敢學，就把你丟下去！”

  小狐狸閉嘴不說話了。

  暮色四合。

  夜空被星光點亮，若有行人抬首，就能看到一隻馬車穿梭於星光之間，身後跟隨無數妖獸，浩浩蕩蕩地往遠處去了。

  妖界位於高原之上，若是從外地來的普通人，很難適應此處稀薄的氧氣。

  馬車停留於一處雪原。

  九尾妖狐想要扶祁墨雲下馬車，但被凌舞雩搶先，十分不爽地嘟起嘴。他湊到祁墨雲面前，拉起他的手，道：“此處是妖界靈氣最為充沛的地方，雖冷了些，但對哥哥的修煉大有裨益，不出幾個月，哥哥的妖力就能恢復如常了。”

  他絮絮叨叨地說著，待走到居所前，邀功似的把祁墨雲往院子裡拉：“哥哥你看，小九仿造了你在靈藥峰的居所，怎麽樣？喜歡嗎？”

  祁墨雲攏了攏凌舞雩為他披上的鶴氅，道：“小九有心了。”

  九尾妖狐身後生出九條尾巴，每一條都在愉悅地搖晃著。

  妖王道：“多此一舉。”

  撂下話後，妖王喚了小狐狸一聲，拂袖而去。

  小狐狸不得不跟上妖王，三步一回頭地看向祁墨雲，不依不舍的。九尾妖狐歎息，心道：告訴你要克制，你不聽，看吧，大王不讓你和王后在一塊兒了。

  凌舞雩不敢相信妖王居然這麽快就離開，隨口一問：“他去哪兒？”

  九尾妖狐道：“不遠處有一座廟宇，大王每次來此處，都會去看一看。”

  九尾妖狐看向祁墨雲，道：“哥哥想不想在這裡轉一轉？”

  閑來無事，祁墨雲便答應了。

  雪原冰封萬裡，放眼望去都是極目的白，忽而從雪下鑽出一隻小小的雪狼崽兒來，看到祁墨雲後，湊到他身前求摸。

  祁墨雲摸了它的腦袋一下，它便像一隻小奶狗一樣舔了舔祁墨雲的指尖。

  九尾妖狐十分不高興，驅趕起小狼崽，小狼崽被他身上的大妖氣息震懾，嚇得夾著尾巴就跑。

  九尾妖狐滿意了，走到祁墨雲身前為他引路，他特意晃動著自己的尾巴，希望祁墨雲會喜歡它的毛茸茸，像撫摸小狼崽一樣撫摸他一下。

  但祁墨雲這會兒走神，根本沒注意到。

  妖界妖氣充沛，此處又是集天地靈氣之所，若在此閉關，凌舞雩很快就能調整好體內妖力，自己也可以為他驅除體內魔氣，不出三個月便能回天劍門，而三個月後是凌舞雩的十九歲生辰，按照書裡的劇情，凌舞雩也該離開天劍門走主線劇情了。

  上次劇情提前是因為魔尊，但祁墨雲到現在都不明他的動機，若凌舞雩獨自下山走主線劇情，萬一再遇到魔尊怎麽辦？
  作為凌舞雩的師尊，祁墨雲很不放心。

  996號的聲音在祁墨雲腦海中響起來：“哎呀宿主你不用擔心，他可是男主。”

  祁墨雲差點兒忘了這事，心道自己太多慮了，現在的自己，像個老父親。

  老父親祁墨雲牽起了凌舞雩的手，心說趁他還未及冠，年紀還小，多牽一牽，不然等他長大了，再牽就不好意思了。

  事實上是他手冷，而徒弟像個小暖爐似的。

  不過總要給自己找個理由不是？
  凌舞雩清晰地感受到了師尊的每一個動作。

  先是一隻冰涼的手指勾住了他的食指，指尖抵住他的指尖，不知是不是因為被凍得，他渾身一顫，但心裡卻莫名熱起來。

  隨後，那隻冰冷的手不由分說地攥住了他的手。

  凌舞雩僵硬許久，才回握住他。

  祁墨雲滿意了。

  徒弟真是貼心的小暖爐。

  996號開始攢動祁墨雲：“宿主你別忘了抽卡，抽他個幾百張，把好感度消耗掉，這樣我就能擁有更多能量了。”

  然後它又說：“不用擔心這裡地廣人稀沒人收什麽的，妖王那麽大一個ATM，夠你收得了。”

  祁墨雲：……

  這段時間主動收取好感度的舉動，似乎勾起了996號的貪婪之心。

  九尾妖狐帶二人來到了冰原深處。

  祁墨雲與凌舞雩抬首，見到了一隻被寒冰包裹住的巨大的朱雀，朱雀鳥渾身浴火，被冰封成了一座冰雕。

  凌舞雩的眼睛亮了亮，道：“可是傳聞中早已滅亡的上古神獸——朱雀？”

  九尾妖狐道：“正是。”

  九尾妖狐不放過任何一個和祁墨雲“交流感情”的機會，湊到祁墨雲面前，問：“哥哥想知道朱雀的故事嗎？”

  祁墨雲是穿書者，自然什麽都了解，但為了讓徒弟多學一點，他沒說話。

  “我們九尾狐妖也是上古神獸，所以想知道朱雀的故事，問我算是問對人了。” 九尾妖狐便喋喋不休地講起來：“聽祖父說，朱雀當年是最厲害的大妖，甚至比現在的青龍一族還要厲害，但他們的繁衍能力很差，數量極其稀少，到最後只剩朱雀王一隻。後來遇上天裂，朱雀王不忍生靈塗炭，運轉妖丹，修補了裂縫，卻也賠上了性命。為了將力量傳承，他在死前將自身所有力量凝聚而成的妖丹留給了飛鳥一族，但這妖丹似乎有性格，它誰也看不上眼，所以誰也不能使用它，直到妖丹傳承到了白鶴一族手裡。”

  九尾妖狐拉住祁墨雲問：“哥哥知道祁寒影前輩嗎？他便是妖丹選中的人，當年天下大亂時，便是祁寒影前輩運轉妖丹，與天地相抗，從而拯救了全天下的人。”

  “但是，運轉妖丹需要代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