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魔界邊界， 天塹谷。

  走至峽谷盡頭，便是魔界大門，峽谷內瘴氣彌漫， 難以窺見前路，不時有幽藍磷火明滅，映亮滿地白骨。

  風聲呼嘯而過， 宛若鬼哭，瘴氣被吹散，顯露出峽谷全貌，只見兩側峭壁宛若刀削斧刻， 鋒利無比。

  就在峽谷轉角處，走出一名約一丈高、頭生兩角的低等魔物，它雙腿直立行走，沒有皮膚，血管暴露在外，一眼望去血淋淋的。魔物腰上纏了一圈鎖鏈， 鎖鏈延伸到後方，與一輛馬車相連。馬車兩側跟著四個普通的魔兵， 他們一身鎧甲， 腰間胯有骨刀。

  魔物拉著馬車，所經之處，白骨悉數被碾為齏粉。

  突然，一個身影自馬車車窗內一躍而下，摔到一架人骨之上，而後迅速爬起來就跑。

  魔兵齊刷刷抽出骨刀。

  逃出來的不過是個普通人類女子， 怎會是魔兵的對手？但求生欲望促使她奔跑速度極快， 一時竟將兩個魔兵甩到身後。

  “站住！別跑！”

  996號：“仙尊筆記上說，半柱香的時間。”

  他是仙人嗎？女子一邊想一邊又忍不住偷瞧。

  “恩公，請受小女子一拜！”女子激動不已，剛要下跪，就被祁墨雲扶起，祁墨雲道：“我需要借姑娘的身份一用，所以姑娘，你我也算兩不相欠。”

  祁墨雲沒回答，向女子伸出手去。

  女子摸上自己的臉，觸感竟是一片光滑細膩，她不敢置信，一遍遍地撫摸一遍遍地確認，驚得連話都說不出話來。

  祁墨雲起身，右手運靈力成刃，劃破左手食指，以血為墨，憑空於女子背後岩石之上畫出一道傳送陣，道：“此陣可以將你送往人界。”

  祁墨雲先是扶著女子坐下，手掌靠近她那被燒傷的右臉，靈力緩緩流出，覆於傷口之上。

  若女子可以回頭，就能看到那把骨刀停留在半空中，隻消向前幾寸便能夠穿透她的心臟。

  女子感受到溫涼的靈力在自己的傷處遊走，有些刺痛。在這個過程中，她終於冷靜下來，驚覺眼前之人是救命恩人，意識到自己正眼神赤.裸地盯著救命恩人看，便有些不好意思，垂下雙眼。

  時間靜止了。

  祁墨雲道：“時間可以靜止多久？”

  此刻， 風了停下來，瘴氣再次聚集峽谷，越來越濃。在瘴氣作用下，女子的雙眼不停流出生理性的眼淚，愈發看不清前方的路，她聽到身後的魔兵不停地說著罵人的話，緊接著刀氣呼嘯而來——有魔兵朝她扔出了骨刀。

  “快。”

  周遭靜寂無聲，瘴氣不再流動，揚起的灰塵也被定格。

  一滴眼淚自她眼角流下，卻停留在了半空，乍然，女子發現自己不能動彈，預料中的疼痛也遲遲沒有到來。

  在祁墨雲的治療下，女子臉上的腐肉掉落，緊接著便有新的肌膚生長出來，面容恢復如初，隻留下了一片淺淺的淡紅印子。

  女子眼前一黑，心道：完了。

  祁墨雲道：“可以了。”

  “啊！不要！”女子揮動雙臂阻擋，嚇得面容扭曲，致使臉上燒傷的患處血肉撕裂，愈發可怖。祁墨雲的手背被她抓了一下，想讓她冷靜卻又不想傷害她，一時竟不知所措。996號見狀，令祁墨雲的面具自動脫落，在萬人迷屬性作用下，女子目光呆滯地望著他的臉，好歹安靜了。

  祁墨雲自一塊巨岩後閃身而出，抓住女子手腕將她拉到巨岩後，與此同時，女子終於感覺到自己可以動了。

  她還未從驚懼中回過神來，便脫口而出道：“你是誰？你要對我做什麽！”

  “恩公。”女子抓住祁墨雲的胳膊，還想說什麽，但996號提醒了祁墨雲時間已來不及，祁墨雲便將女子推入了傳送陣，華光一閃，女子憑空消失，傳送陣也隨之消失不見了。

  “哐當”一聲，骨刀掉落在地。

  時間的流逝恢復正常。

  “跑哪兒去了！”

  “他奶奶的，抓住她，老子一定要她好看！”

  “找到了！”

  “跑！你怎麽不跑了？”

  魔兵走到巨岩旁，舉起骨刀就要砍，被身旁魔兵按住了刀柄：“住手！殺了她，人數就不夠了。”

  那被阻攔的魔兵啐了一口，刀尖直指蹲在地上的女子：“聽見了嗎？要不是人數不夠，老子早就把你殺了。你以為毀了自己的臉，魔尊就會放過你？天真！”
    “拖回去吧。”

  魔兵哪裡知道自己抓來的人牲早已被掉了包，他們把人扔進馬車，便用鞭子抽著魔獸繼續趕路。

  一名相貌清秀的小姑娘看到祁墨雲進來，連忙把他拉到身邊，眼淚汪汪的：“月兒姐姐，你不要命了！可嚇死霖兒了！”

  怕暴露身份，祁墨雲沒有開口說話，茫然地望向她。

  “姐姐，你真狠得下心……分明在我們幾個姐妹當中，你是最愛美的。”霖兒拉起他的手，打量著他臉上那道觸目驚心的燒傷疤痕，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下來：“疼嗎？”

  祁墨雲搖了搖頭，便闔上了雙眼。

  “姐姐休息吧，霖兒不吵了。”霖兒松開他的手，挪到角落處，雙手抱膝，把臉埋進去，只露出了一雙像貓兒眼一般漂亮的眼睛，安靜地看著他。

  馬車搖搖晃晃，眾人在死亡恐懼籠罩下不發一言，空氣本就不流通還彌漫有濃鬱血腥氣，令人作嘔。

  祁墨雲睜開眼，觀察著車內的人。

  這些人有男有女，約有十幾名，其中有普通百姓也有修為低下的修士。他們當中，沒有一個人相貌普通。

  方才被霖兒觸碰到時，祁墨雲察覺到霖兒是絕佳的爐鼎之體，與他所救女子的體質相同。成妓成牲，即是這些人即將面臨的命運。

  看來，月兒是為反抗此等命運，毀去了自己容貌。

  祁墨雲逐漸昏昏欲睡，但卻不敢睡過去。

  他可以變化為諸如貓這樣的動物，但若想要化為另一個人還是女人，至今為止他還做不到。所以現在的他隻使用障眼法調整了容貌與身形，以他的修為，哪怕站在魔尊面前也不怕被魔尊認出來，不過前提是要保持清醒專注，否則靈力波動，極有可能會被發現。

  一路上，他專注地傾聽馬車外動靜，估摸著很快就要進入魔界第八重了。

  996號的聲音響起來：“宿主，瓊玉仙尊筆記中備注道：暫停時間流逝這一招只能使用兩次，否則會反噬自身。”

  “無礙。”祁墨雲道：“更何況，魔界第八重內也不便動用靈力。”

  魔界第八重乃魔界最深處，魔尊的宮殿便坐落於此。置身於魔界魔氣最盛的大殿中，魔尊可監視整個第八重內所有人與魔身上的靈力與魔氣變化，甚至能隨心所欲控制他們的力量。

  幸而有徒兒所贈玉石相助。

  祁墨雲將身上所有的靈力與妖力悉數轉移至灼然玉石內暫為儲存，並撤去護體結界。

  他想：自己是通過傳送陣來到天塹谷的，定比徒兒來得早，那徒兒現在到了哪裡？

  所謂“將凌雲劍沉入魔淵中”不過是拿來穩住凌澤並安慰凌舞雩的謊言，祁墨雲真正的目的其實是提早一步到達魔界，在凌舞雩趕到之前找到解決方法。

  魔息是魔尊放出來的餌，祁墨雲明白自己進入魔界無異於羊入虎口，但他迫切想得知魔尊的目的。

  他自然要去見魔尊，但目前許多情況尚未摸清，魔尊的做法也與書中劇情偏離，他不能讓凌舞雩走向未知的路。

  馬車通過第八重大門，行過一段平緩道路，沿著坑坑窪窪的斜坡一路往地下行去，一陣劇烈的顛簸過後，停在地牢前。

  在被當作爐鼎贈予魔兵前，他們會一直待在此處。

  眾人被關入同一間牢房，祁墨雲走到角落處坐下，開始思考如何逃脫。

  牢房內設有結界，996號很快就找到了破解方法。牢房內只有一名魔兵看守，眾人被關押進來時剛好是看守換班的時間，祁墨雲打算在看守下一次換班時逃出去，便靜靜等待著時機。

  魔界的夜晚漫長而寒冷。祁墨雲拍掉裙裾上的塵土，雙手抱膝，好為自己保暖。就在這時，靠在他身旁的霖兒忽然痛苦地呻.吟了一聲，氣若遊絲地道：“姐姐，霖兒的頭……好痛。”

  祁墨雲瞧見她雙頰泛紅，手探上她的額頭，觸手滾燙。

  霖兒感覺到一隻冰涼的手落在自己的額上，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抓住那隻手怎也不松開。祁墨雲想到月兒離開前的欲言又止，想是要讓自己幫忙照顧霖兒。

  霖兒的狀況很不好，她漸漸呼吸困難，難受地張口呼吸，並捂住了心口。祁墨雲按上她腕間，發覺她有心疾，不由皺緊眉頭。

  若動用靈力救人，必會被魔尊發現，而自己的計劃也會被打亂；但若不動用靈力，霖兒可能活不過今晚。

  也罷。

  靈力源源不斷地傳輸進霖兒體內，這讓她的呼吸逐漸平穩下來。

  祁墨雲將她安置好，便靠在冰冷的牆壁之上，望著窗外那一彎紅月，等待魔尊到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