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高誓手持長柄斧， 一步步向著天道走去。

  每邁出一步，他身上的威壓便加重一分，他還沒有完全恢復前世的力量， 但卻已經超出了這個世界最高戰力的極限。

  應不解站在高誓身側， 他一身白色道袍，恍若下一刻就要羽化成仙， 手中輕輕撥轉輪寶， 恍惚之間竟能從中看見萬物來世今生情緣，心如擂鼓，不敢再看。

  可天道面對高誓與應不解，卻依舊是一派雲淡風輕的模樣，祂甚至挑釁似的劃過高顧笙柔軟的耳廓，動作曖昧地如同在與情人調情。

  高顧笙怒目而視， 一身力氣用不出來， 讓他憋屈極了， 恨不得現在就照著天道臉上“哐哐”來上兩拳，最好能打得他媽都認不出來。

  天道慢慢吞吞地抬起頭， 彎了彎眼睛， 張旭的長相陽光帥氣， 他笑起來應該是如夏日的檸檬汽水般清爽的，但天道用著這副殼子，笑起來卻莫名令人心底發寒。

  “不錯， 你很聰明。”

  天道慢條斯理地揮揮手，他身邊憑空出現兩個人形， “我的力量確實被約束了， 此間畢竟是我所管轄的天地， 我並不想破壞規則， 也不想引發動亂。”

  他坦蕩蕩地將自己的弱點說出，可卻無人能利用，在場的都是警察，在入職的那一天，就宣誓要誓死保衛人民群眾的安全，怎麽可能將刀揮向自己要保護的人。

  周鏡終於計算完畢，他一直以來羸弱的身體，此刻靈巧異常，直直向著高誓衝去，五指成鉤，像是要抓住什麽，碾碎什麽。

  他兩人的聲音毫不遮掩，遠遠傳過去，天道微笑著看著兩人一唱一和，“你們是怕，在戰勝我之後，他們由於這次站在了我這邊，影響了名聲？”

  高誓捕捉到了他的情緒，心中劃過一絲異樣。

  來不及阻止，下一刻周鏡的襲擊已到了面前，高誓竟然有種隱隱被握住命脈的危機感。

  “轉。”

  他們兩人顯然沒有失去神志，不是被強行操控，他們甚至對高誓和應不解打了個招呼！
  高誓與應不解對視一眼，應不解道，“此間異人所得能力，是以自身連通大道，能力越強，與天道越接近，受天道影響越重。”

  奇怪——天道也會產生類似於人的情緒嗎？
  猛虎咆哮一聲，張開血盆巨口，周身竟環繞著血雲紫電，一雙翅膀展開長達幾十米，宛如山海經中走出的異獸。

  天道含笑道，“能畫虛成實的神筆，和能預知並碾碎未來可能性的眼睛，還真是多虧了靈花的日日蘊養，才能養出如此直指大道的神通。”

  “你說對不對，高同學？”

  周鏡的能力，可以讓他看見未來的所有可能，以及可能性大小，如今經過天道的催化，他可以將其他的可能性碾碎，留下他想要讓對方走向的唯一可能！

  天道收回目光，側頭看著乖順如同忠犬般，一左一右護衛身側的兩人，仿佛懶得再說些什麽，輕聲道，“去吧。”

  他話音剛落，便見周鏡雙眸中銀藍色光暈閃過，而孫珺憑空抽出一支畫筆，凌空作畫，眨眼之間，一頭背生雙翅的白眸猛虎從虛空中躍下！

  他低頭看向高顧笙，眼眸中閃過一抹貪婪。

  人形漸漸清晰，天道抱著高顧笙站起身，像抱著心愛的布娃娃，“不過我要對付你們，也用不到自己出手。”

  高誓調轉斧柄，擊向周鏡的腹部，這斧頭足有一人高，周鏡尚未近到高誓一米之內，就被斧柄重重擊打，倒飛過去，如同一枚羽毛球般——

  隨著他的聲音，模糊的人形逐漸顯出輪廓，高誓認出了眼前的兩人，竟然是孫珺和周鏡！

  高誓道，“難怪，周鏡的能力是預知，本就是窺探天機的能力，受影響很深。孫珺身上靈氣濃鬱，又在作畫上有極強天賦，作畫最開始本就是要以自身感受天地，受影響也極深。”

  “哈，你們想得倒是周全，可他們現在，可是神志完全清醒著，背叛的高顧笙。就算能戰勝我，最後真的能一切恢復如常嗎？”

  應不解手中輪寶轉動，這猛虎身形一晃，如同被從高緯度抹去線條似的，由一隻具體的老虎，變成雜亂的線條，最後變成一團墨汁，落在地上，無聲消散。

  然而，就在他襲來的瞬間，在他完全面對高誓的瞬間，他很輕很快地，衝高誓眨了下眼睛。

  孫珺臉色一白，卻再次提筆，隨著他的動作，遠處湧來層層烏雲，眨眼之間尚且能看見太陽的多雲天氣，竟然變得陰雲密布，宛如世界末日。

  飛向了懷抱高顧笙的天道！
  天道已覺不妙，可身後孫珺筆下黑龍已經出海，大雨轟然落地，本應存在於盛夏的暴雨，打在了春日，迎接黑龍的誕生。

  黑龍發出一聲龍吟，龍尾擺向天道！

  前方周鏡目光冷靜而狠厲，他一雙眼睛變得赤紅，流下血淚。

  看到了！
  屬於張旭這具身體的——未來！
  一瞬間就夠了。

  隨著無形的聯系被捏碎，周鏡噴出一口鮮血，人事不知，張旭的腳卻一痛——

  他被別了一下腳。

  就是這一下，高誓的斧頭已經到了面前！
  相比起裹挾著銳利殺伐之氣的巨斧，顯然還是身後的黑龍處理起來更加方便，天道有些惱怒地揮手，黑龍發出一聲悲鳴，散成漫天墨滴，孫珺嘴角溢出鮮血，雙臂無力地垂了下去。

  可黑龍之後，是應不解。

  他一身白衣，站在濃黑的雨天，手中輪寶泛著淡淡銀色的光暈。

  “轉。”
    無形恐怖彌散，輪回瞬間展開，其中有嬉笑聲、悲泣聲、怒罵聲、祈禱聲、哀嚎聲……如此種種，不一而足，眾生百態，皆在此中。

  天道就要被吸入其中。

  天道也會被輪回嗎？

  不！
  輪回就是天道的一部分規則，他就是天道，怎麽會被輪回所傷？！

  可張旭的身體突然軟倒在地，向後倒去，他發出一聲囈語，眉頭緊鎖，像是深陷夢中。

  若是應不解放任不管，被輪回的將會是真正的張旭，應不解一身法力尚未完全恢復，因此頓住了短短一息，就是這一息之間，天道脫離張旭肉身。

  眼看祂還想將高顧笙一並帶走，高誓眸光一厲，一斧砍下，恍若有開天之勢，連同空間都隱隱破碎，生生將高顧笙奪了回來！

  可此刻天道已不再被人類軀殼束縛，祂是萬物，是虛空，是不可觸及不可言說的規則，當天道不再顧忌這個世界的生靈，便是此間無上的主宰。

  天空發出隆隆巨響，雷霆明滅，巨大的石塊攜帶著天火如火流星雨一般墜落。

  大地震動，大海咆哮，兩極的冰山開始龜裂。

  “快！開陣！”

  斧頭調轉，銳利的斧頭割破高誓掌心，鮮血湧出，滴落在高顧笙身上，奇怪的是卻並未殘留，而是瞬間沒入高顧笙體內，高顧笙身上陣法瞬間激發，金色光芒一閃而過，高誓一甩手，將高顧笙輕輕拋到常陽手上，常陽趕忙上前一步，輕輕接住。

  而應不解那邊也雙指一並，割開手臂，鮮血如一條紅色絲帶，灌入高顧笙眉心。

  高顧笙眨眨眼睛，封印解除，他能動了。

  “他媽的天道，我草你大爺！”

  高顧笙從高誓懷裡跳出來，對著天道極限輸出。

  他氣得渾身發抖，經過剛才的事情他哪裡沒看出來，眼鏡和菌子是在當臥底，如今一個雙目受損，一個雙手無力！他爸他爹還為了解封印一人耗費了一海碗的血！張旭學長的身體和身份被強行佔用，還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麽損傷！
  天道？狗日的天道！這他媽的簡直是極端自私的高等生物在玩弄低等生物！

  高顧笙身上爆發出濃鬱的香氣，他身上升起無形的威懾，竟隱隱與天道的震懾抗衡，眾人感覺周身一輕，尤其是靈警們，雖然還不能行動，但終於不用繼續用理智與本能抗爭，強撐著不向天道屈服了。

  銀羚與飛羽表現地更為明顯，銀羚是靠著厲鬼的氣勢抵抗天道威懾，才能勉強擠出兩句話，但解開封印太久傷身，他連忙收束封印，垂在脖子上的繃帶層層回纏。

  而飛羽，竟然能緩緩地活動身體了，就像是一具被遺忘許久的木偶，緩緩地活動著關節。

  高誓心頭一動，看向高顧笙。

  奇怪，傻兒子為什麽能對抗天道？

  難道是因為天道賦靈於靈花，所以傻兒子魂魄有屬於天道的氣息？

  這難怪天道一定要將樂樂斬殺了。

  ——還是不對，既然天道賦靈於靈花，為什麽又要反悔收回？難道天道也如人類一般反覆無常？
  高誓腦中千百種想法嗡鳴作響，可他在冥冥之中卻感覺——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天道應該是至高的，是冷靜而公平的，是蘊藏無數因果的，而天道的規則，不允許任何人逆反，包括規則自身。

  高顧笙緩解了眾人壓力之後，飛羽適應地非常快，他雖然額上有汗，但已經能夠行走自如了。

  “跟著我，現在我最強。”他徑直走到高顧笙面前，臭著一張臉，一副“算你小子走運”的表情看著高顧笙。

  飛羽的嘴一向硬的很，但永遠不會在關鍵時刻耍性子，眾人都松了口氣。

  異警畢竟本質上是普通人，如果天道沒法被高誓和應不解牽製住了，他們根本沒辦法保住高顧笙。

  隱隱的，他們心中生出一股恐懼感，就如同小動物對危險的預警。

  他們感覺，倘若沒保住高顧笙，真的讓他落入天道手中，會發生很可怕的事情，將危及整個世界。

  ——或者僅憑理智來看，能為了搶人，絲毫不顧及世界生靈降下天災的天道，怎麽可能會是什麽好東西？

  相比起將命運交由一個喜怒無常的天道手中，他們寧願弑天！既然他們能重建一個地府，便也能重建一個天道！
  對上天道的一瞬間，高顧笙就感覺自己的精氣神被向外抽走，沒過一會高顧笙便有些疲乏，那是一種來自於精神上的疲憊，讓他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去關注別的事情。

  飛羽走到他身邊，垂著眸子咬破指尖在他身邊結陣，黃杉看到這一幕，心頭一跳，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脫口而出，“冬雪……”

  陣法成，恍若有白色的羽毛飄落。

  很是漂亮，高顧笙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心頭卻猛地一震。

  等等……飛羽叔叔的眼睛，本來就是猩紅色的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