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又過了一天， 這日，河塘邊，只有方定豪和賀曉遠， 沒有第三個人的身影， 也沒了遮陽傘、小桌板以及那滿滿一桌子的水果零食。

  方定豪手裡翹著魚竿：看吧，讓你作， 好日子到頭了吧。

  又想：渣男啊，才哄了幾天就不哄了， 是男人嗎。

  今天工作日， 沒來難道是因為要上班？

  也是。

  所以到底是他們兩個裡面的誰被安排過來盯梢他？

  年輕的長得特別帥的這個？
  估計是。

  不過這工作是不是也太不認真了？

  是一點正事兒沒乾啊，光顧著談情說愛了。

  被盯著看，他故作茫然地回視方定豪：“您好，我來拿我的手機。”

  結果一整個下午，手機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裡，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您現在還在河邊嗎，我過來拿。”

  手機那頭傳來耳熟的聲音，正是年輕帥哥：“喂，您好。請問您撿到了一部手機是嗎？”

  方定豪釣著魚的間隙看過去，心說不會現在都沒發現吧，這心得多大。

  電話那頭：“是我的，在釣魚的河邊掉的是嗎？”

  賀曉遠：“好。”

  現在的小年輕呐~~
  方定豪面上釣著魚，腦子裡一片瓜田。

  賀曉遠知道方定豪盯著他看什麽——下車前故意揉紅的眼尾和特意滴的眼藥水。

  方定豪又開始豎起耳朵、傾斜身體。

  最後走的時候，想了想，他還是過去，把手機彎腰撿了起來。

  方定豪嘖了聲，把手機放回原位，心想等吧，說不定會回來拿。

  人走遠了，方定豪才扭回頭，繼續釣魚：走咯，都走咯，一個沒來，一個沒心思，愛情啊，果然折磨人哦~~
  釣了會兒魚，方定豪習慣性往之前年輕帥哥坐的地方掃了眼，這一掃給他看到個黑乎乎的反光的東西，嗯？
  方定豪把魚竿架上炮台，起身，走過去，發現那竟然是部手機，前後翻轉著看了看，一下想到估計是剛剛那年輕帥哥落下的。

  方定豪從檔位前的置物格子裡拿起手機，掃了眼，發現來電顯示叫“我自己的另一部手機”，接起：“喂。”

  按亮屏幕，看有沒有帶鎖，沒鎖還能找個電話撥過去聯系下手機主人，結果有鎖，又被方定豪一眼看到圖案鎖背後的壁紙，壁紙上正是年輕小帥哥和他那位男朋友的合照。

  “是啊， 現在就這樣了。”

  於是不久後，方定豪約的那家日料店，賀曉遠如期趕至。

  想了想，又琢磨了下，決定晚上還是帶上陸琛。

  賀曉遠心說有戲， 面上維持沒什麽精神的樣子， 扭頭瞥瞥方定豪，“嗯”了聲，抬步走了。

  “他就是故意吊著我的。”

  方定豪琢磨：難道有兩個手機？或者是情緒不好，所以才一直沒有發現？
  得了，他也要走了。

  方定豪往賀曉遠之前離開的方向看去，心說人也走了，追不上了啊。

  方定豪吃了人家那麽多天的瓜，對方又一口一個您的那麽客氣，便也好脾氣地報了一個地址，說：“你來這兒吧，我剛好要去這個地方吃晚飯。”

  方定豪：“是你的？”

  當天， 賀曉遠坐了半個小時就開始收拾東西。

  賀曉遠則故意做出一臉落寞的樣子，沒精打采地釣著魚，間或發出幾聲可以讓隔壁方定豪聽到的唉聲， 再耳朵裡塞著無線耳機， 時不時摸出手機舉到唇邊， 假裝在跟人發語音聊天——

  賀曉遠定了定神，調整表情，過去：“您好。”

  方定豪：“嗯。”

  一進店，掃了眼，便在吧台看見了方定豪獨自一人吃飯的身影。

  “別太晚，我最多等你到七點半。”

  回去的路上，掉的那部手機終於響起了鈴聲。

  方定豪起身收拾漁具。

  “他根本不為我著想。”

  “哦，哦。”

  方定豪扭著脖子目送他（瓜）。

  終於， 背上竿包、拎上大大小小一堆東西準備走了，方定豪扭頭看看他， 出聲：“走啦？”

  掛了電話，賀曉遠看看手機彎了下唇角：魚這不就上鉤了麽。

  方定豪正埋頭嗦面，聞聲抬眸，一眼看到年輕帥哥那眼尾泛紅的濕漉漉的眼睛，心裡謔的就是一聲，近來吃瓜吃的，忍不住便盯著來人的眼睛看，心想這是被愛情摧殘的？愛情也太特麽可怕了吧。

  賀曉遠：“那您在哪兒，方便把地址給我嗎，我現在過來拿。或者您約個方便的地方。”

  方定豪：“我回去了。”

  他收的很慢，故意磨磨蹭蹭發出不小的動靜， 吸引方定豪轉頭，又做出一臉沮喪的樣子， 確保方定豪能夠吃到瓜。

  方定豪從桌子另一邊拿起手機遞給年輕帥哥。

  賀曉遠接過：“謝謝。”

  又跟著從口袋裡摸出錢夾，“謝謝你撿到我的手機，您這頓飯我請吧。”

  說著就在錢夾裡點錢。

  方定豪擺擺手：“不用不用。”

  幾張紅票子點出來，跟著掉出一張照片在桌上。

  方定豪下意識看過去，又在心裡大聲謔了一嗓子：這不是另外那男的的照片嗎。

  夠深情啊這。

  賀曉遠忙不迭地拿起照片塞回錢包，表現得有一些不好意思的樣子。

  方定豪原本沒有也不該開口問，但最近吃瓜吃多了，怎麽都管不住嘴，自己也有主動八卦的意思，開口道：“你來拿手機，你男朋友沒陪你啊？”

  賀曉遠塞著照片：很好，魚上鉤。

  賀曉遠抬抬眼，一疊紅鈔放下，神色略顯失落的樣子，悶聲：“沒。”

  說著抬腿，旁邊坐下，按開掉的那部手機看了眼。

  方定豪控制不住自己的八卦之魂：“你們不會分手了吧？”

  賀曉遠落寞的神情，垂著目光：“還沒。”

  頓了頓，扭頭，看方定豪：“你這兩天都聽到了？”

  方定豪：“我就聽到一小點。”

  賀曉遠收回目光，重新垂眸，低落的神情，嘀咕：“他就是個騙子。”

  方定豪做好準備：來吧，傾訴出來，讓我聽聽這瓜的全貌。

  就在這個時候，賀曉遠手裡拿著的另一部手機響起，屏幕上閃現“親愛的”三個字，被跟著看過來的方定豪看得一清二楚。

  賀曉遠蹙眉，把電話掛了。

  方定豪咬著筷子，目光熠熠，吃瓜中的神情。

  手機很快又響了，賀曉遠再掛，再響，再掛。

  終於這次響起，賀曉遠氣憤地接起：“你還找我幹嘛？！”

  手機那頭說了什麽，賀曉遠：“你管我在哪兒？和你有什麽關系？”

  陸琛便在這時候閃亮登場——他舉著手機在耳邊，進門，在店裡四處搜尋的神色，看到吧台這邊，徑直走了過來，喊：“小遠。”

  賀曉遠和方定豪同時扭頭。

  一見陸琛，賀曉遠拿起桌上的手機便起身。

  陸琛掃了方定豪一眼，迎上去：“小遠。”

  賀曉遠推開人徑直往外，陸琛跟著他：“小遠，你聽我說，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方定豪看過去的脖子都拉長了：嘖，一個跑一個追的，這瓜來來回回的，可真有意思嘿。

  這兩人也有意思。

  走出店的陸琛和賀曉遠則邊笑邊快速離開。

  陸琛：“你們說話了？”

  賀曉遠：“說了。我還留了一遝錢在那兒，他明天應該會還給我，到時候還能再借機說話。”

  陸琛笑著抬手揉賀曉遠的腦袋：“太聰明了。”

  賀曉遠扭頭看身後，確定方定豪不會追出來發現兩人，繼續快步往前跑：“走走走，快點，別被他看到。”

  次日，河邊，方定豪先到的，不久，賀曉遠果然也來了，一個人，戴著大墨鏡遮住半張板著的臉。
    方定豪掃到，心裡嘖嘖：感情這東西還真是把人摧得一天一個樣。

  行吧，都來了，剛好昨天留的那遝錢還他。

  方定豪放好魚竿，小椅子上起身，屁股兜裡摸出那遝錢，走過去。

  錢遞到墨鏡前，方定豪：“你的，還你，我不用。”

  墨鏡遮住了眼睛，坐著的年輕男生沒表態，有可能抬眼看了錢一眼，有可能沒有，繼續板著臉，手裡握著魚竿，一個字都沒吭。

  “唉。”

  方定豪又示意了下錢。

  賀曉遠不為所動。

  方定豪：“喂。”

  繼續不動。

  方定豪蹲下：“你是聽不見嗎。”

  聾了嗎。

  賀曉遠這才道：“你不要就扔了吧。”

  方定豪：“……”

  賀曉遠：“是那個人給我的錢，我也不想要。”

  方定豪的八卦之魂：叮！

  方定豪原來還想小年輕不拿，他就把錢擱一邊拿石頭壓著，這會兒聽年輕帥哥這麽說，他一時又沒忍住自己的八卦之魂，拿著錢蹲在一旁，道：“你們昨天后來沒和好？”

  賀曉遠默了默：“沒有。”

  方定豪：“他犯什麽原則性的錯誤了，你不肯原諒他？”

  賀曉遠的墨鏡轉向男人。

  方定豪根據自己吃到的瓜猜測：“他不肯和你結婚？他家裡人不同意？”

  賀曉遠一把摘了墨鏡，露出那張英俊非凡的臉，凶巴巴地對視。

  方定豪“誒”了聲，擺明了自己的立場：“不是我想知道啊，是你們聲音太大了，我剛好聽到的。”

  又道：“也是你們專門跟著我，不是我跟著你們。”

  賀曉遠沒有表情地直視：“不是我要來的，是我領導安排我來的，說你是技術大佬，說讓我想辦法把你勸進我們公司。”

  方定豪：嘖，他就知道。

  賀曉遠下一句：“你是技術大佬？你連瓜都不會吃，魚釣得也不行。”

  方定豪：“……”

  賀曉遠重新戴起墨鏡看向河：“別理我，讓我一個人待著。”

  又說：“隨便吧，我管你是什麽大佬，你愛來不來吧，反正我馬上就要辭職了。”

  頓了頓，“我是絕對不會分手了還和那個人在同一家公司的。”

  方定豪的八卦魂：叮！
  分手？

  一家公司？
  方定豪又沒忍住：“昨天不是還說沒分嗎？你們原來一家公司的啊。”

  小河綠波蕩漾，在冬日枯萎了還未冒出新芽的枯蘆葦隨風飄動。

  兩個各自釣魚的背影相隔不遠。

  與前幾日不同的是，方定豪不再自己釣自己的魚不理人，他開始邊釣邊嘀咕：“你前男友對你挺好的啊，你看你過來盯我，他還特意過來陪你，給你帶好吃的，還給你撐遮陽傘。”

  “你們鬧得不愉快，是因為他家裡人嗎？”

  “他家裡不同意？”

  “你看起來就很年輕，剛上班沒多久吧？”

  “你們是同事？”

  “感情麽，總有需要磨合的地方。”

  說著說著，方定豪：“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誰追的誰？”

  “他看起來就比你成熟不少。”

  再說著說著：“你叫小遠？”

  “哪家公司的？”

  “你領導誰啊，讓你來盯我。”

  “你也真是的，讓你盯梢我，你天天大太陽底下談情說愛。”

  “年輕人，是不是好歹重視下工作啊？”

  風吹過，碧波一圈圈蕩開。

  方定豪扭頭：“誒，你怎麽都不說話？”

  賀曉遠摘下墨鏡，掛到胸`前，扭頭，問：“那你呢，我領導說你是啃不下來的硬石頭，他們為什麽要挖你，你很厲害嗎？”

  方定豪不禁問，這麽一聽，哼笑著便道：“因為老子厲害唄，他們都覬覦老子那高水平的技術。”

  賀曉遠：“那你為什麽天天釣魚不上班？”

  方定豪哼笑了聲：“懶得上，沒勁。”

  嘀咕：“天天TM的不是搞職場鬥爭就是拉幫結派，誰特麽有精力跟他們這麽搞，無聊透頂，還不如釣魚。”

  職場鬥爭。

  拉幫結派。

  賀曉遠若有所思。

  —

  宴瀾灣，陸琛兩手插兜地站在沙發旁，帶著思考的神色。

  賀曉遠坐在沙發上：“所以應該是這兩個原因，導致他厭惡職場，寧可休息也不上班。”

  賀曉遠跟著道：“所以我在想，如果我們承諾他，並且確保他日後有一個沒有職場傾軋的簡單高效的工作環境，他是不是會願意和我們合作。”

  陸琛很會抓重點：“你的職位不夠，無法承諾他，就算承諾，他也未必相信。”

  跟著道：“讓他來見我。”

  賀曉遠點頭：“好，我盡快。”

  —

  接下來，賀曉遠又和方定豪連釣了幾天魚，兩人慢慢從吃瓜方面的閑談聊到了一些日常話題。

  好的是，方定豪從一開始就知道賀曉遠是帶著目的接近他的，因此該防備的早防備過了，真的漸漸熟悉起來，反而逐漸放下這些防備。

  方定豪還和賀曉遠聊起這個，說：“你挖不到我，不就沒辦法和你領導交差嗎？”

  賀曉遠聳肩：“隨便了，又沒人規定領導安排的活兒一定要百分百做到。”

  方定豪後來也知道了賀曉遠的名字，但賀曉遠一直沒說他到底是哪家公司的。

  方定豪也無所謂知不知道：“行吧，反正互聯網這圈子就這麽大，無非那些公司那些人。”

  “你肯定也不會是哪個名不見經不轉的小公司的，小公司未必知道我，也請不起我。”

  聊來聊去，方定豪總會問：“你和你那個前男友到底怎麽回事？你和我系統的說一說呢，我自己沒琢磨明白。”

  又處了幾天，因賀曉遠原本就是個很會與人相處的人，他和方定豪開始有了些私交——方定豪帶賀曉遠去他常去的那家日料店，也就是交還手機那天他們去的那家。

  方定豪：“這家的刺身真的是一絕，你嘗嘗，保管你從來沒有吃過像這麽好吃的。”

  賀曉遠也把他三千一斤的窩料分享給方定豪，兩人坐在一起釣一整個下午的魚。

  終於這日，釣著魚，賀曉遠閑談的口吻，對方定豪道：“豪哥，你見見我領導吧，我好歹交個差。”

  方定豪一聽交差，覺得沒什麽不行的，反正他不會聽誰勸了就去上班，爽快道：“行，見見就見見，當給你面子了。”

  於是這晚，釣好魚，方定豪跟著賀曉遠來到了一家裝修很有日式風格的日料店。

  一路跟著穿著日式服裝的服務員來到包廂，推開木製移門，脫鞋走進，抬眼，看到了陸琛那張並不陌生的面孔，方定豪生生頓住。

  賀曉遠後腳跟著走進。

  方定豪回頭，看看賀曉遠，看看陸琛，滿臉愕然：？？？

  今天不是來見領導的嗎？

  怎麽是前男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