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盒子多， 賀曉遠幫拎了幾個。

  一起坐電梯上樓的時候，賀曉遠還想：陸琛挺有分寸尺度的人，怎麽今天會帶這麽多禮， 就算現在見的不是好朋友是父母， 也不必如此吧。

  賀曉遠默默在心裡奇怪了下。

  出電梯，按門鈴， 門很快打開了，露出門後特意盛裝打扮過的徐若萌， 徐若萌好奇又驚喜地看向陸琛：“你好。”

  陸琛：“你好。”

  進門， 色澤澄亮的盒子在沙發上堆了一摞，徐若萌幾次要張口客氣下，都因為認出牌子和被數量驚到，話都說不出來了，還反覆拿手捂嘴捂胸口， 又跑去廚房端茶倒水， 直到把一杯茶遞到陸琛手裡， 才忐忑道：“陸哥， 都是自己人， 需要這麽客氣嗎。”

  陸琛接過茶，笑笑， 四平八穩道：“是自己人，就不用客氣了， 收下吧。”

  徐若萌魂兒都開始飄了， 全因當著客人面不好瞎叫喚，才沒有直接叫出來。

  她禮貌周到的請陸琛落座， 客氣寒暄， 又向陸琛自我介紹， 說她是賀曉遠的好朋友，姓什麽叫什麽，在公司哪個部門。

  徐若萌跟著開始把沙發上那些橙黃色的袋子拎起來往賀曉遠手裡塞，邊塞邊道：“謝謝你們送我愛馬仕，不過真的太貴重了，你們還是拿回去吧，心意我領了。”

  賀曉遠把香水放回去，立刻看過去，和陸琛對視了一眼，兩人都笑了。

  他隨手拿起一個打開看了眼，發現裡面是瓶香水，默默笑了笑，心說陸琛這帶了多少，不會店裡的東西每樣挑了一個帶過來吧。

  哪怕不久後陸琛接了個電話，徐若萌悄悄把賀曉遠拉去書房問東問西，賀曉遠也沒有提及。

  陸琛和賀曉遠提著大包小包出門，徐若萌跟著出來給他們按電梯。

  賀曉遠看在眼裡，有些好笑，看來真被陸琛的禮驚到了，這正式的第一面，都開始淑女起來了。

  賀曉遠懂徐若萌什麽意思了，問：“你不想收？”

  徐若萌這時正帶著些困惑地看著陸琛道：“誒，不知道為什麽，我看著你覺得有點眼熟。”

  徐若萌：“沒辦法收啊。”那麽貴。

  他沒勉強，說：“這些都給你留著，以後節日，讓小遠帶給你。”

  當天三人在徐若萌家裡玩了遊戲，晚上又一起吃了火鍋，全程氛圍都很融洽，說說笑笑，令徐若萌對陸琛的印象更好了。

  而徐若萌也不是一樣都沒拿，他從放了一些零碎盒子的袋子裡抽了一個扁扁的小盒子拿在手裡，示意陸琛：“這個我收下。”

  又說：“他們高管收入真誇張啊，愛馬仕都能隨便買了當見面禮。”

  他剛好坐在一堆禮盒旁邊，扭頭就看到身邊的大袋子裡擺著不少小尺寸的盒子。

  賀曉遠聽了直笑：“我也不知道他會帶這麽多，既然是給你的，你就收下吧。”

  賀曉遠想到自己開盒子看過的那瓶香水，道：“這樣吧，你稍微收幾個，剩下的你不想收，到時候我們帶走。”

  徐若萌：“你們笑什麽。”

  賀曉遠好笑得不行。

  徐若萌壓著聲音：“要不要這麽誇張？我這輩子見過這麽多愛馬仕，還是在他們店裡！”

  徐若萌瞪著眼睛：“怎麽收？他要是送我菜籃子、birkin、稀有皮，我也收嗎？”

  沒提陸琛就是思普大老板這件事。

  陸琛笑笑，怎麽能不明白徐若萌不想收貴重禮物的意思。

  徐若萌：“我們是不是在公司見過啊。”

  徐若萌：“就是很貴很貴超貴的包！”

  賀曉遠：“沒關系，你收幾樣，也不是完全不收，你表示為難、不好多收，他不會讓你為難的。”

  徐若萌送他們出家門：“這個就以後再說啦，反正後面你來玩兒，就什麽都別帶了，人過來就行。”

  好在徐若萌裝淑女也裝不了太久，本身對這位陸哥又很好奇，聊著聊著便恢復了大咧咧的本性，外加陸琛又是穩重、聊天可以掌握進退的人，兩人聊了沒幾句，氛圍就開始往融洽聊得來的方向發展。

  賀曉遠看著徐若萌，再次思考要不要告訴她陸琛的身份，最終還是沒說。

  陸琛正要開口，賀曉遠拿胳膊輕輕碰了他一下，陸琛轉頭看看賀曉遠，這才沒說什麽。

  “陸哥拜拜，下次再來玩兒，有空微信聯系。”

  徐若萌松了口氣，聽聽又琢磨過味兒，道：“你家陸哥還真是挺紳士的。”

  賀曉遠反而成了閑著沒事的那個。

  陸琛沒拒絕，大大方方地接了：“謝謝。”

  徐若萌：“這樣會不會太駁他面子啊？他特意買了帶來的。”

  臨到要走，徐若萌進房間，拎了幾個禮盒出來，遞給陸琛，說她原本想第一次正式見面送手表、領帶、領針這些東西的，後來覺得這些太私人了，一般都是人家女朋友送男朋友，她送不合適，就改送了她老家的特產。

  徐若萌：“新鮮的，我讓我媽挑的最好的寄給我的。”

  陸琛眼神示意，問賀曉遠要不要說，賀曉遠回復徐若萌：“沒笑什麽。”

  徐若萌：“他帶這麽多幹嘛？上門定親嗎？！”

  陸琛、賀曉遠進電梯，徐若萌站在梯門外和他們擺擺手：“拜拜。”

  徐若萌不但主動加了陸琛的微信，還誇陸琛能和年輕人聊得來，又大咧咧地跟陸琛碰杯，歡迎他加入她和賀曉遠的二人小團體，說以後他們就是一家三口了。

  賀曉遠沒懂什麽菜籃子、birkin、稀有皮。

  梯門緩緩合攏，當天見好朋友的登門拜訪便緩緩落幕。

  電梯下行，手裡拎著一堆袋子的賀曉遠好笑地看陸琛。

  陸琛自己也沒想到會怎麽拎上來又怎麽拎回去。

  他見賀曉遠看自己，道：“你朋友太客氣了。”

  賀曉遠但笑不語。

  陸琛：“嗯？”

  賀曉遠笑道：“哪有你這麽帶見面禮的，小萌都要被你嚇死了。”

  陸琛沒就此說什麽，隻道：“這些還留給她，我不送，你回頭拿給她。”

  賀曉遠拖著聲音：“知道了。”

  上車，憋了大半天的賀曉遠終於忍不住地看著主駕的男人道：“這些真是你買的？”

  陸琛開車，回了下頭：“不然？”

  賀曉遠想了想：“是不是有誰給你出的主意，讓你見我朋友帶包送奢侈品？”

  嗯？
  陸琛：“沒有，我自己買的。”

  賀曉遠更困惑了：“你自己買？為什麽？”

  陸琛覺得賀曉遠的這句“為什麽”問得讓他莫名。

  ‘為什麽’？
  什麽意思？
  賀曉遠困惑的神色，說：“你這麽穩重穩妥的人，做事向來有分有寸，第一次見面你會帶禮我能理解，帶奢侈品，還這麽多，這麽貴重。”讓徐若萌收都沒辦法收。

  “這真的不像你會做出來的事。”

  陸琛聞言輕笑了起來。

  賀曉遠看著陸琛，等著陸琛的解釋。

  陸琛卻只是笑，笑而不言。

  賀曉遠催：“哥，哥？說說呢。”

  陸琛才回眸看了賀曉遠一眼，邊開車邊道：“上學的時候做過填空題對吧？一個空格對應一個正確答案。”

  “嗯。”

  賀曉遠等著陸琛繼續說。

  陸琛：“但人的生活不是填空題，不可能每次都選對答案。”

  賀曉遠：什麽意思？
  陸琛不急不慢：“就算是我，就算在你看來我做事一向有分寸，什麽時候做什麽事怎麽做都能拿捏好，也不代表我事事時時都能做得周全。”

  陸琛：“比如像過來見你朋友，我心理就沒有太多底。”

  “也知道太貴重了你的朋友可能會為難不收，我還是覺得應該買。”

  “準備的時候又想這是第一次見面，又是你第一次帶我見你最好的朋友，為表心意，是不是越多越好。”

  “心裡想著女孩子喜歡包、香水，就都買了，買多了，自己也明白不能這樣，可帶少了，我又覺得不行。”
    陸琛說著又回頭看看賀曉遠：“明白了嗎？”

  賀曉遠心中頓時一片柔軟——明白了，怎麽會不明白？這都是因為他。

  因為他，因為喜歡他，因為喜歡背後難以自持的心緒，才會沒了穩妥，才會見親友便沒了分寸。

  陸琛的這一點反常，令賀曉遠心下觸動不已。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他如果提早知道，他會親自安排今天的見面，不至於讓徐若萌禮物都不敢收，也不至於讓陸琛怎麽把禮物提上樓的又怎麽把禮物提回車裡。

  賀曉遠傾身向陸琛那邊，用很乖的很溫柔的聲音低聲道：“我都不知道，你也沒有和我說。”

  陸琛彎了彎唇：“說出來很沒面子。”

  遇紅燈，車速變緩，賀曉遠注視陸琛，突然靠近，在陸琛臉頰親了口——他喜歡穩重的強大的厲害的陸琛，也喜歡此刻這個見親友卻失了分寸的男人。

  親完，賀曉遠道：“我沒和小萌說你是誰。”

  陸琛轉頭看看賀曉遠：“嗯？”

  賀曉遠傾身，越過中央扶手箱，伸手摟住陸琛的胳膊，像是在撒嬌：“你是我的秘密。”

  六個字，形似告白般的甜言蜜語，令陸琛一下笑起來，抬手捏賀曉遠的下巴：好，秘密就秘密。

  隻屬於他們的秘密。

  —

  新的工作周，因成功挖到方定豪，賀曉遠在OA後台收尾自己的項目。

  最後點“確認”，塵埃落定，賀曉遠緩緩沉下一口氣：行了，自己的第一個項目，完成了。

  賀曉遠心底是高興的。

  他讓自己暗自的盡情的在心底高興了片刻，高興完，他退出單個的項目頁，來到總項目目錄。

  他原本是想掃一眼項目組最近的項目，看看有什麽待辦的項目他能做，忽然瀏覽到秦乘飛的那個物流項目，發現那個項目在目錄頁上變灰了。

  賀曉遠奇怪了下，但沒有多想，因為OA後台有時候會把好好的目錄頁抽成灰色，等不抽了就又恢復了。

  賀曉遠隻以為後台又抽抽了，沒多在意，繼續往下瀏覽。

  徐若萌這時在OA上私戳，發來一張戴了絲巾的鼻尖以下胸口以上的照片過來。

  徐若萌：【陸哥送的，怎麽樣，好看吧。】

  原來徐若萌拿的那個小盒子，裡面是條絲巾。

  賀曉遠：【大拇指.jpg】

  徐若萌：【我回味了下周六和你陸哥的接觸。】

  徐若萌：【星星眼.jpg他真的好帥好man哦。】

  徐若萌：【你這波賺腫了。】

  賀曉遠：【上班吧，別摸魚了。】

  賺什麽賺，在公司創造的勞動價值都是這位陸老板的。

  周三，賀曉遠收到姨媽的微信：【小遠，我們周五去看外公外婆，到時候一起去看你媽媽。】

  姨媽：【你周六去是嗎。】

  姨媽：【東西都給你準備好了。】

  賀曉遠：【是的，我周六。】

  賀曉遠：【謝謝姨媽。】

  賀曉遠：【有什麽我能做的？】

  姨媽：【不用，我們都準備好了，你周六到時候直接過來就行。】

  賀曉遠外公外婆都是清明節前走的，媽媽則是三月，日期相隔不遠。

  所以每年家人祭拜外公外婆和媽媽，都不是清明節，而是清明節前。

  有時候是祭拜外公外婆的時候順帶去看看媽媽，有時候是看媽媽的時候一起再去祭拜外公外婆。

  每年時間不一定，今天則是選的三月份媽媽的忌辰，日期剛好是當周的周六。

  本來姨媽舅舅他們是要周六一起去的，後來大舅舅周六有事，便改成了周五，提早一天。

  這樣姨媽小姨舅舅他們周五去看賀曉遠的媽媽和外公外婆，周六賀曉遠再一個人去。

  和姨媽聯系完，賀曉遠靠著椅背想：去年他是思普一面前去陵園看的媽媽。

  原來已經快一年了。

  周六，賀曉遠開車先去了姨媽家，去拿姨媽他們準備好的紙錢包和祭奠用的飯菜、香火。

  拿完便走，先去陵園，祭拜完再回姨媽家，一起吃飯。

  表哥幫著把一堆東西拿下樓放到車後備箱的時候，見賀曉遠開的是輛X7，意外又愕然，驚歎：“小遠，你已經能買這麽貴的車了？”

  賀曉遠：“借的朋友的。”

  表哥感興趣又欣賞地圍著車子看了一圈，讚許道：“真不錯啊這車。”

  賀曉遠上車：“我先過去了。”

  表哥站在車旁看了看漂亮又霸氣的車頭：“哦，去吧。”

  賀曉遠走了，表哥又欣賞了眼車屁股，這才轉身往回走。

  到家進門，正聽見姨媽小姨在聊天，具體不知道在聊什麽，就聽見她們一個說：“有什麽不合適的，小遠現在工作那麽好，賺得又多，長得又一表人才，哪裡配不上？”

  另一個說：“珍婷的事你都忘了？”

  珍婷就是小遠的媽媽。

  表哥疑惑地掃了兩個女人一眼，沒插話，也沒在意，回自己房間了。

  姨媽：“珍婷是珍婷，不一樣的呀。”

  小姨：“有什麽不一樣，一樣的，都是工作好，長得又出挑。”

  “珍婷都已經那樣了，小遠當然要吸取教訓。”

  姨媽急了：“那我當然找條件好的給小遠認識的呀，我難道給他介紹條件差的嗎？”

  小姨苦口婆心：“條件好的，人家就是看他長得好看，玩玩的，會結婚嗎？”

  “想想珍婷，當年肚子都大了，人家院長說出國就出國了，有娶她嗎。”

  姨媽頓時啞口無言。

  陵園，賀曉遠帶著東西先去看了外公外婆，然後去了媽媽那裡。

  墓碑周圍清理得很乾淨，顯然姨媽他們周五來的時候都已經打掃過了。

  賀曉遠把東西放到一邊，拿特意帶過來的濕巾把媽媽的墓碑、照片又細致地擦了一遍。

  擦完蹲在照片面前，衝照片上面容年輕的女人笑了笑，喊道：“媽，我來看你了。”

  “我去年來的時候不是跟你說，我在面思普嗎。”

  “我後來面上了，進公司了。”

  賀曉遠邊聊邊把祭奠的飯菜一一擺放好，擺放完點上香燭，又把紙錢包在鐵桶裡點了，沒像祭拜外公外婆那樣磕頭，而是蹲在墓碑前，孩子似的抱著腿，跟媽媽聊天。

  “媽，我談戀愛了。”

  “他叫陸琛，是我們公司老板。”

  賀曉遠笑笑：“我厲害吧，一談就談了個大老板。”

  說完這句，賀曉遠默了。

  陵園在山上的背陰處，風是涼的，卻也是溫和的，吹在臉上，像溫柔的手在撫慰。

  賀曉遠又安靜了片刻，抬眼看向照片，神色認真堅定：“媽，我想好了，我打算搬過去和他一起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