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整個十一月， 賀曉遠都在忙“如素服飾”的case。

  這家所謂的“夫妻店”確實營收漂亮，生產、線上銷售、售後的整條線都很完整完善，關鍵他們還有自己的設計團隊， 老板夫妻倆各司其職， 對市場敏[gǎn]度很高。

  之前的投資公司跟他們合作了兩年，也確實給了充足的資金， 幫“如素”擴充了團隊跟規模。

  但老板夫妻跟他們合作得不愉快，一是當初夫妻倆不懂資本模式， 給了對方太多股份， 被分走了太多利潤；二是投資公司總想往如素塞人，塞來的人還不安分，夫妻倆煩不勝煩。

  這次前投資公司撤股，雖然讓如素剝了層皮似的難受，但反而讓原本鬧離婚的夫妻倆重整旗鼓、一條心。

  蕭琪依和如素的老板娘是同鄉， 從前便認識夫妻倆， 這次有機會， 剛好合作。

  賀曉遠十一月中旬跟著蕭琪依跑了幾趟Z城， 除了需要的材料和公司情況的了解， 還參觀了主要跟他們合作的幾家代工廠，以及如素的倉庫。

  賀曉遠是以投資方的身份去的， 去了之後反而學了不少電商方面的東西。

  老板老板娘和如素幾個經理待他也格外客氣，都要走了， 硬往他們車上塞了一堆土特產和公司的衣服。

  賀曉遠：“沒，和如素那邊表示下感謝，才發現他們送我的衣服都是高端線的，都挺貴的。”

  “其實長途還好了，市裡開車是真鬧心，太堵了。”

  他和姨媽舅舅他們也算不上很親近。

  看見陸琛來，賀曉遠一點不意外，就抬眸掃了下，繼續捧著手機回復如素那邊的消息。

  回去前他特意把特產的數量點了點，又把如素那邊送的衣服整理了下，大阿姨小阿姨兩個舅舅舅媽各分一些。

  蕭琪依開著車， 閑聊道：“送家裡人啊，中年裝剛好舅舅伯伯奶奶什麽的分分，大碼就家裡身材有福氣的阿姨嬸嬸姐姐什麽的給一點，再不行不還有朋友圈麽。”

  想了想，他又翻出日歷和工作備忘錄查看，準備找個空的時間回趟姨媽家。

  是故意不見嗎，倒也不是，是賀曉遠大四畢業後一直忙工作，親戚們也有自己的生活，見不著，也沒有特意約時間見過，除了之前十一的時候他抽空去了趟小阿姨家裡。

  蕭琪依：“太好了，等你開熟了車，以後開車出差能換你開了，我可算是開車開夠了，一摸方向盤我就腰疼。”

  這是他從小到大的感覺。

  賀曉遠盛情難卻， 太多了，土特產他可以吃、辦公室分分， 衣服他怎麽辦？都是中老年裝和大碼， 他帶回去掛網上賣麽。

  這樣算起來，這半年也不是事事順利圓滿，至少親戚方面，他都沒有主動去面對。

  是的，主動面對。

  現在麽，賀曉遠想了下，覺得如果後面確實需要頻繁用車，有必要的話，那就買一輛。

  賀曉遠認真想了想，決定還是回去一趟，趁這次給衣服分特產的機會，見一見家裡的親戚們。

  賀曉遠轉頭看向蕭琪依，嘴裡說著：“暫時沒考慮。”

  工作上他尚且該面對面對、該推進度推進度，生活上自然也要有這樣的果敢和主動的勇氣。

  跟著隨口道：“你駕照出來了，過段時間是不是考慮買車了？”

  蕭總說的對，衣服可以分親戚送人。

  抬下巴示意了下，十分隨意道：“要麽，我看有幾件羊絨衫你可以穿。”

  不過車的事賀曉遠沒多在意，覺得有需要再考慮也不遲。

  進門的陸琛放下賀賀，衝賀曉遠身邊拿一堆衣服看了看，揶揄：“你去進貨了？”這麽多？

  陸琛“嗯”了聲，道了句“你留著吧”，走近到賀曉遠身邊，掃了眼手機，問：“還在忙？”

  心裡想：買車嗎？他沒想過，一直考慮的都是先買房。

  他不再是孩子了，是工作的成年人了。

  正發著，大門的電子鎖嘀一聲開了，陸琛抱著賀賀走了進來——自從賀曉遠搬到這邊公寓後，只要兩人不出差、都在，不是賀曉遠去陸琛那兒，就是陸琛抱著貓過來，頻頻如此，兩人都習慣了。

  蕭琪依：“開車累啊。”

  賀曉遠坐在副駕，想到什麽，若有所思。

  他想。

  可以先買二手？

  蕭琪依這時道：“對了，小遠，你駕照考出來了嗎。”

  賀曉遠意外了下，忙給如素那邊發消息感謝。

  但如今不是以前學生時候了，都是工作的大人了，他心裡清楚他必須找準一個合適的心態來面對這些親戚，他不能逃避，避而不見也不是辦法。

  賀曉遠承認，在親戚方面，他其實是有心結的：他一直覺得親戚們待他也就那樣，不算真心，也談不上多用心。

  回去後，他琢磨的是另外一件事：

  但親戚，賀曉遠的親戚，他已經有段時間沒見過了。

  賀曉遠回神：“上周剛考出來。”

  之前發來的問他現在過得如何的歲歲星，原本有一句被他刪掉了，刪掉的那句就是問他如今和親戚們處得如何，有沒有把握好工作後和親戚們的具體距離、親疏遠近。

  賀曉遠想到從前常北也吐槽過不想開車、想有人幫他開，他問蕭琪依：“大家都不愛開車嗎。”

  賀曉遠盤著手機，道：“如素那邊給的，太客氣了。”

  他也心知送人的不能差，原本是想衣服如果拿不出手索性就不送這些，出去買點，袋子打開一看，才發現如素那邊給他的都是高端線的東西，光標價都是四位數、五位數。

  陸琛從一旁的沙發上隨手拿起件看了看。

  賀曉遠已經選好了回去的時間，切頁面，準備給姨媽發消息，說他12月3號回去。

  拇指在九宮格上懸住，頓了頓，賀曉遠暫時放下手機，面帶思考的看向了身邊的陸琛。

  陸琛放下手裡的衣服，回眸：“嗯？”

  見賀曉遠明顯有事，直接問道：“怎麽了？”

  賀曉遠抿了抿唇，想了想，問：“哥，你和家裡親戚，比如姑姑舅舅什麽的，關系好嗎？”

  陸琛意外有此一問。

  沒怎麽想，陸琛回道：“一般，不親近。”

  賀曉遠：這樣啊。

  陸琛：“怎麽了？怎麽問這個？”

  賀曉遠又抿了抿唇，緩緩道：“我下個月月初想回去一趟。”

  陸琛是知道賀曉遠家裡的一些情況的。

  他沒說什麽，耐心地聽著：“嗯。”

  賀曉遠邊想邊猶豫道：“我其實……我其實有點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們。”

  陸琛注視賀曉遠：“他們對你不好？”

  賀曉遠搖頭：“這倒不至於。”

  陸琛：“你不喜歡他們？”
    賀曉遠：倒也沒到這個程度。

  陸琛：“不熟？”

  賀曉遠：“還行。”

  陸琛沒再問，看著賀曉遠，等他自己說。

  賀曉遠拿著手機，後退幾步，單人沙發的扶手上倚著，緩緩道：“我就是……”嘖，怎麽說呢。

  賀曉遠索性舉了個具體的例子：“一般不都有家庭群嗎。之前我面上思普的時候，家裡人在群裡問我有沒有面上，我說面上了，然後群裡就安靜了。”

  說完問：“你懂嗎？”能明白這個意思嗎？

  陸琛當然懂：“你是說你身上的好事，你的親戚們未必願意看到？”

  賀曉遠點頭。

  陸琛跟著問：“後來呢？你進了公司，他們挖苦過你？”

  賀曉遠搖頭，沒有。

  “後來我忙著上班，除了十一去過小阿姨家，和其他人就沒見過了。”

  陸琛終於明白賀曉遠在猶豫什麽了。

  他問：“你不知道該用什麽態度面對他們？”

  是該親近？又或者是該保持距離？
  或者索性眼不見為淨？

  賀曉遠點頭。

  陸琛利落道：“那就索性見面了再說。”

  賀曉遠也是這麽想的。

  “不過，”

  陸琛又道：“你是想根據他們的態度來決定自己的態度，還是想主動一些，讓他們跟著你的態度走，你自己一定要先想好。”

  陸琛：“被動主動，結果可能完全不同。”

  賀曉遠琢磨著，嗯了聲，喉腔裡發出拖長的延音，像在思考，又像在猶豫。

  陸琛看看他，不多說，由年輕男生自己去想，畢竟是他自己的私事。

  沒一會兒，賀曉遠抿唇點頭：“嗯，我是要想好。”

  剛好賀賀走到身邊拿毛絨絨的身體貼腿，賀曉遠彎腰，一把抱起賀賀，額頭頂額頭，聲音爽朗的突然來了句，說：“小可愛，你更喜歡爸爸還是更喜歡哥哥？嗯？！”

  陸琛笑，賀賀沒喵，他直接道：“比起賀賀，我更喜歡小遠哥哥。”

  賀曉遠把賀賀抱進懷裡，示意陸琛那邊，邊摸邊對大緬因道：“爸爸壞人。”

  賀賀：“喵~”

  12月3日，賀曉遠去了姨媽家。

  陸琛開X7送的，後排、後備箱裝得滿滿當當。

  到了之後下車，再一起把東西拎了送進電梯。

  梯門合上前，賀曉遠站在電梯裡衝電梯外的陸琛擺擺手。

  陸琛揚眉：“要走了給我打電話。”他來接。

  賀曉遠點頭，站在一堆禮盒中，很乖的樣子，繼續擺擺手：“拜拜。”

  梯門合上。

  一個人了，獨自和腳邊一堆紙袋扎在一起，賀曉遠心底有點沒數。

  他太久沒見家裡人了，平時也不怎麽聯系。

  主動嗎？
  主動吧。

  人生的每一步是要掌握在自己手裡的，不是嗎。

  到了姨媽家，面對那熟悉的貼了對聯的大門，賀曉遠抬手按門鈴。

  門被推開的時候，賀曉遠做好了臉上堆上笑、無論面對什麽都先笑臉相對的準備，門打開，是姨媽，眼裡帶著驚喜、滿臉喜悅的姨媽，看到他的時候眸光亮亮的，跟著立馬扭頭，用十足的氣勢滿含歡喜地衝屋內喊道：“是小遠，真是小遠！”

  門內立馬跟著熱鬧起來：

  “小遠回來了？”

  “人呢，快進來啊。”

  “小遠，你可算回來了。”

  賀曉遠多少是有些驚訝的，門向外推開，他側身，拎著大包小包進門，抬眼便看到從屋內出來的小阿姨、小舅舅、大舅媽他們，一下感受到了眾人對自己的歡迎和屋內喜悅歡喜的氣氛。

  “怎麽帶這麽多東西啊。”

  “回來就回來，你這是還特意買了禮嗎，你這孩子，賺錢多不容易啊，亂花錢。”

  “怎麽這麽多啊，太多了吧。”

  更讓賀曉遠意外的是，除了大阿姨家的表哥，小舅舅大舅舅小阿姨家的孩子也都在。

  大家今天齊聚一起，就跟要過節似的。

  而賀曉遠一進門，幾乎所有人都圍過來，熱情又熱鬧。

  來到裡面客廳，茶幾上，滿當當都是水果零食，當真跟就要過節一樣。

  賀曉遠把兩隻手的一堆紙袋擺到沙發，依次分了，長輩們嗔怪亂花錢的同時臉上都是笑著的。

  賀曉遠解釋：“沒亂花錢，合作方給的，我看能用上，就帶回來了。”

  表妹好奇，手已經伸進了她媽手裡的紙袋裡：“是什麽啊，哥？”

  賀曉遠：“衣服。”

  姨媽已經看到了牌子，驚歎：“這個牌子啊，這牌子很貴的呀！”

  被小舅舅引到沙發坐的賀曉遠笑說：“真不是買的，別人送的。”

  大舅媽笑道：“有心了，帶了這麽多，你是都給帶回來了吧？”

  和身邊的大舅舅感慨：“這孩子還是那麽實誠。”

  瞬間，真的就是瞬間，賀曉遠的心定了。

  之前他思慮許久，不知道用什麽態度面對家裡人，如今他知道了：能和和樂樂的相處，就是他想要的。

  家裡人從未在群裡恭喜過他找到好工作不假，但至少眼下，親戚們還是很歡迎他回來的，光特意都聚來姨媽家這點便可知大家的態度。

  賀曉遠心定的同時，暗暗覺得自己先前多少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