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棺見喜》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六章江初言確實不記得自己昨天晚上到底夢到了什麽。
哪怕噩夢帶來的戰栗感一直到現在都殘留在身體深處, 可關於噩夢的所有細節,都如同陽光下的朝露一般,在他睜開眼的瞬間便已倏然消散不見。
只有江初言在起床後換下的, 那被冷汗浸透的睡衣, 證明他昨天晚上睡得到底有多不安穩。
不過, 說到底也就是個噩夢而已。
江初言倒也沒有把一個虛無縹緲的噩夢放在心上,不過,因為沒睡好, 醒來後過了好久, 他依然覺得昏昏沉沉的,太陽穴也在突突直跳。
洗漱時, 斑駁老舊的鏡子裡倒映出來的青年臉上沒有什麽血色,看上去有些懨懨的。
而此時樓下已然傳來了另外三人起床時的動靜。
江初言借著房間裡保溫瓶裡最後一點溫水洗了把臉, 強打起了精神。
正當他準備下樓時, 賀淵忽然又從門簾後鑽了出來, 喊住了他。
賀淵:“……”
“啊?這是什麽?”
“抱歉,打擾到你換衣服了。”
是錯覺嗎?為什麽他總覺得這一路上,賀淵好像特別照顧自己?
如果不是賀淵的身份與眾不同,江初言幾乎都要以為對方是要追自己了。
“你先喝點這個再下樓, 這裡還海拔比K市高, 睡不好的人白天容易頭疼。”頓了頓, 他又補充了一句, “……反正你就當自己是在多喝熱水就行。”
“讓人看一眼我又不會少塊肉。”
喝茶時,一直能聽到賀淵房間裡的動靜,江初言本來還以為,對方只是在收拾今天要用的東西。結果探身進來之後,看到的卻是正在換衣服的高大男生。
“草藥茶包。”
一邊說著, 賀淵一邊遞過來一個搪瓷杯。
杯口飄著嫋嫋的白煙,江初言接過杯子時,隻覺得一股清苦的草木香氣撲面而來。
我把杯子放在桌上,就先下去了。
當然,他也沒有錯過賀淵背上那顯眼又獨特的紋身。
然而,此時此刻,房間中的氣氛,卻因為賀淵身上泛起的紅潮,變得格外古怪。
沒等江初言回答,賀淵已經轉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隻留下依然有些摸不清狀況的江初言站在原地,瞅著微微晃動的門簾,眨了眨眼。
“初言, 等等, 你先喝點這個。”
男生盡可能平淡地衝著面前的青年解釋道。
話音落下,青年垂下眼眸,飛快地回到了自己房間。
縱然賀淵已不在面前,江初言還是不由自主地回了一句。
“多謝。”
賀淵的睡衣早就已經脫下來,全身上下只剩下一條內褲,此時他背對著江初言,手中抓著一件柔軟的排汗衣正準備往身上套。
“啊……那個……”
江初言:“……”
“你把杯子放在那就好。我已經收拾完了,換好衣服就能下去。”
賀淵在門簾那一側說道。
沒過多久,一小杯草藥茶便被他全部喝完了。江初言洗乾淨了搪瓷杯,掀開門簾往賀淵的房間探進了半個身子:“多謝你的茶,我把杯子放——”
都是大男生,一個不小心瞥到同伴換衣服什麽的,在男生宿舍裡簡直就是再正常不過的日常。
幸好,除了最開始那一瞬的不自然,賀淵的聲音很快就恢復了往日的淡定平靜。然而,江初言卻眼睜睜地看著一層薄紅迅速地從賀淵的領口出蔓延開來,一點點浸染到他的頸部。
江初言心情古怪地想著,然後小口小口把草藥茶喝了下去。
門簾那一邊,賀淵也像是回過了神。
江初言猝不及防,一眼就看到了賀淵修長的四肢,還有那堪稱漂亮的緊實背肌。
江初言楞了一下,乾巴巴地說道。
他慌慌張張地抬手,像是想要掩住前胸,但下一秒似乎又意識到這個動作的滑稽,他又連忙垂下雙臂,整個人就像是站軍姿一般,僵硬地站在原地。
最後,賀淵整張臉都紅了。
江初言的話沒能說完。
以脊柱溝為中心點,對稱的鱗片顏色從深到淺,一直過度到斜方肌與背闊肌中側。伴隨著賀淵的動作,那些鱗片簡直就像是真的長在他身上一般,隱隱似乎正在伴隨著肌肉的收縮而為微微翕動。
茶水並沒有多少,水溫也只是微微燙,但是不得不說,在那微苦的茶水落到胃裡後沒多久,原本一直隱約縈繞在身體中的沉重感確實消退了下去。
江初言沒睡好, 整個人還有點懵懵的, 透著點平日裡罕見的笨拙和遲鈍。
說時遲那時快,賀淵在聽到動靜的瞬間便已經飛快地轉過了身,他一把套上衣服,領口都被他粗暴地扯歪了,動作之大,甚至讓他差點摔倒。
賀淵輕咳了一聲,強迫自己不要一直盯著對方看。
“咳,這有什麽打擾不打擾的。”
別說賀淵此時還穿著內褲,事實上,就算他是裸體,江初言看到也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妥。
語調比起他平時說話要稍稍慢一些。
“哦。”江初言應了一聲。“不過你的背確實練得聽好的。”
江初言自己大概是因為身體底子太差,其實也沒少在健身房泡無氧區,奈何他怎麽都沒法練出賀淵那種塊塊分明的肌肉來。
“等回去後我可以指導你一下……”
賀淵回了一句。
兩個人的對話聽上去一切正常。
然而,江初言卻還是覺得,有什麽地方怪怪的。
幸好,他也沒能在這種古怪又微妙的心緒中浪費太多時間,因為下一秒他就聽到樓下傳來的喧囂聲。
跟日常洗漱活動時發出來的聲音不一樣,越來越響亮的男聲聽起來,似乎……像是在吵架?
*
江初言一下樓,就在大廳的中間看到了一樓的三人。
不得不說,看到徐遠舟他們時,江初言被嚇了一跳。他本來以為沒睡好的自己臉色已經夠差的了,沒想到樓下這三人的臉色可以比他還差。
每個人的臉看上去都灰灰的,眼眶下面是肉眼看見的青色,眼白上全是血絲,就連眼窩都微微有些凹陷。
“我真的是受不了了,沒網沒吃的沒電,吃不好也睡不好——”
江初言到來時,白珂正在火塘旁兀自發瘋。
平日裡最是注重外部人設的男生,這時瞅著簡直就像是快要崩潰了一般。
“一整個晚上啊,艸,一整個晚上劉天宇你就沒消停過,我昨天晚上都不知道有沒有睡夠一個小時!”
另一邊的徐遠舟此時也在拚命揉太陽穴,仿佛這樣就能緩解他的頭疼一般。
他看了劉天宇鐵青的臉色一眼,頓了頓也補充道:“唉,你看這事鬧的……不過老劉啊,你要不今天還是上二樓吧,賀淵不是也住在二樓嗎?你那情況確實不適合跟人擠在一起……”
“沒必要把話說得這麽難聽吧?”
劉天宇像是忍無可忍,在徐遠舟開口後,啞著嗓子懟了一句。
“我之前可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我哪知道來了這破地方會變成這樣!”
*
“發生了什麽?”
聽著三個人火藥味十足地互相抱怨,江初言眉頭緊縮,忍不住問起了情況。
一回頭便看到江初言,徐遠舟眼神都比之前亮了許多。
“初言!”他連忙湊到了江初言身邊,然後便解釋起來:“其實也沒什麽事,就是昨天晚上吧……”
要按照徐遠舟本意,他也不想把排擠這件事做得太難看。
但是在他看來,以劉天宇的情況,男生真的隻適合一個人睡單間。
最開始,是夢話。
“我喘不過氣來了……嗚嗚嗚……救命……”
“頭好疼啊……救救我……”
“好黑啊……好冷……饒了我吧……我頭好痛……好痛啊啊啊啊啊……”
“別過來,你別過來!”
在昨天夜裡,被濃重睡意籠罩的徐遠舟,本來都已經睡著了,卻被耳邊不斷響起的嗚咽活生生吵醒了。
徐遠舟困得不行,強撐起細若遊絲的意志,踢了劉天宇一腳。
“閉嘴——”
困意中,徐遠舟語氣含糊而又煩躁。
“我頭好疼。”
也不知道是真的被徐遠舟踢醒了還是依然在說夢話,角落裡的劉天宇一直在重複自己頭疼。
“頭疼你他媽就吃點止痛藥行嗎?別吵吵了——”
徐遠舟嘟囔了一句,痛苦地翻了一個身,然後用被子掩住了頭。
睡意再次緩緩上湧,他隱約聽到身側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最開始徐遠舟並沒有在意,他以為,那只是劉天宇在翻包裡他們自帶的藥物。
然而,就在他即將再次睡著時,他忽然感覺到,自己的枕頭旁邊……多了一個人。
一股淡淡的臭味伴隨著潮乎乎的呼吸落在了徐遠舟的臉頰上,讓他倏然驚醒過來。
“我艸,劉天宇你他媽在幹什麽?!”
睜開眼的一瞬間,徐遠舟對上的,是劉天宇慘白的臉,還有翻白的眼睛。
微胖的男生嘴唇微張不知道是鼻涕還是涎水的粘液淌滿了口鼻和下巴。眼眶中只有一片白,黑眼珠已經翻到眼皮下面去了。
徐遠舟被嚇得一腳朝著劉天宇踹了過去。
然而,劉天宇全身都在流汗,衣服都是濕的,徐遠舟那一腳踢過去,竟然一點力氣都對不上,隻覺得自己踢到了一團滑溜溜的玩意。
劉天宇還是沒有醒來。
徐遠舟的慘叫也驚醒了白珂,嬌弱的男生嘴裡發出含糊的抱怨,忍無可忍地披著衣服下了床朝著他們這邊衝來。
“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啊你們……”
結果剛過來,白珂就對上了劉天宇。
夢遊中的人表情看上去也是古怪的,他咧著嘴,在不停流口水的同時,就像是在笑一般。
白珂差點沒嚇暈過去。
然後,在把徐遠舟和白珂都嚇得不知所措之後,劉天宇卻忽然擺了擺頭,砰一下倒回了床上。
沒過多久,一陣沉悶的鼾聲就傳了出來。
“你是不知道,他後半夜睡得那叫一個香,反倒是我和白珂,嚇得根本睡不著。”
徐遠舟複述了一遍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臉色有些難看。
“我以前從來沒聽人說過我夢遊。”
劉天宇悶悶開口,語氣十分沉悶。
“那誰知道呢?可能以前你夢遊時其他人都睡著了沒發現。”
徐遠舟冷冷地應了一句。
“更何況……”“更何況什麽?”
江初言問道。
徐遠舟卻陷入了沉默。
他扯了扯嘴角,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把他早上醒來時發現的事情告訴江初言——昨天晚上因為受到驚嚇,他躲到了白珂的床上。
兩個人抱在一起,也許是因為有了點安全感,最後還是勉強睡著了。
可是,徐遠舟記得很清楚,自己和白珂明明就是朝著床頭睡的。
在睡著前,自己還不小心瞥見了床頭附近的那堆雜物。雜物中的鏡子正對著他們的腳,當時還讓他感到了一絲不舒服。畢竟按照老規矩,鏡子是不應該對著床的。奈何當時他飽受驚嚇,又累又困,睡意上湧時候也沒有顧得上那麽多。
可是,今天早上醒來時,徐遠舟卻發現自己的身體被一百八十度轉了過來。
他的頭朝著鏡子,半個身體幾乎都快要掉到床下去了。
徐遠舟發誓,自己睡覺再怎麽亂來,也不至於換位置換成這樣也一點感覺都沒有……他難免有些懷疑,昨天晚上,是不是自己和白珂在睡著時,劉天宇又夢遊了。
夢遊以後,劉天宇把他拖到了床邊,換了個位置。
證據就是,今天早上,徐遠舟在自己身上,嗅到了一股濃濃的腥味。
跟昨天晚上,劉天宇身上的口水的味道,是一模一樣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