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焰》第六十二章 炙焰
第六十二章 炙焰說新年那天準備睡覺， 是因為她在B市的朋友大多都回了家，加上這段時間有點心力交瘁，是真挺累的。
但是第二天下午逢冬還是出了門。
她之前給荊楚劇院提交的郵件出了點問題，截止日期快到了， 那邊的負責人在早上的時候打電話過來， 問她方不方便這兩天去一趟。
新年這天公交上的人特別稀少， 荊楚劇院位置偏，還有兩三站的時候車上就只剩了逢冬一個人， 她插著耳機， 黑色長發松松垮垮垂在肩頭，在公交刹停等紅燈的時候輕晃幾下。
外邊的街道上聚著不少人群，新年的歡慶已經開始了， 過分熱鬧，連司機都在停車的間隙頻頻朝外看。
她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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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剛才看到那件T的時候不自覺地表露出詫異來，這個詫異很快被他收起來，變成了思考的模樣，是又開始算計了。
“不滿意就去死吧。”
論壇後邊已經變成了對這個D的討論，都在等陳北炙發的動態，看看到底是打錯了還是真有那麽點別的意思。
她皺著眉分辨。
她在剛才就有了這麽個猜測，趙賀知對這個附近挺熟悉，八月份那會兒陳北炙給他撂話的事她也聽說了點，從那之後就沒見過趙賀知了。
趙賀知現在還能出現在這兒而不是法庭，是因為他那些事做得挺隱蔽，那些言語上的套路玩得爐火純青，又很聰明地避開了除言語外的東西，時間過去得太久，證據零散，不太好整理。
逢冬：“.”
那個女生在A舞南門站拉了繩，車在那站停下，逢冬也站起來，下了車。
“我們談談”這四個字因此咽了下去。
這份校報是今天下午出的，本來是T大內部的，可是一出就被火速轉到A舞的論壇。
他沒回答她的話，反過來問了一個問題：“吃飽了嗎？”
【要是真追人可就精彩了，他前女友不也在A舞嗎？】
趙賀知的眼光確實挺毒，她裡邊那件T確實是陳北炙的。
被工作人員領著往裡走的時候， 逢冬的腳步停了一下， 側頭往下看。
他的視線慢悠悠地從那個界面掃過，又移開，看著她吃那份關東煮。
這個時候逢冬吃的速度已經慢下來，她的胃口本來就小，又控制身材，所以吃的也少。
期末周已經結束了將近一周，現在在A舞的基本都是準備留校的了，學校隻留了幾個集中住宿和自習的宿舍教學樓，剩下的樓棟陸陸續續鎖了門。
“不認識，”逢冬轉身，問，“他是荊楚劇院的？”
整面牆壁基本都被劃滿了，有的已經磨損得快看不出來了，起碼兩年以上。
她側頭，陳北炙單手插著兜，火機卡在右手虎口，在黑暗裡竄出一簇火光，他低了下脖頸，煙尾很快燒起一簇橘紅，煙氣在寒冷的空氣裡往上湧。
等那個姑娘走了，他才抱著胳膊，一身懶垮勁兒：“我們聊聊。”
“真的假的，那晚上早點回來啊。”
“我的東西.”
旁邊的人陸陸續續多起來，都來這邊參加跨年活動，她坐的這張長椅偏，周圍又沒有燈，所以沒什麽人注意到這兒。
這半年趙賀知混得確實不怎麽樣。
他三兩步繞到她面前：“聊點你感興趣的咯，這件事你肯定想聽。”
論壇上關於這份校報的討論大多都圍繞在最上邊的那張照片，跟陳北炙本人身上。
逢冬的視線已經收回來了，台上那段表演剛好結束，最後邊的追光燈往台上打，有一道從她的側臉劃過。
“你倆不會還在一起吧？”
“周藝然平時沒少去你們五教後邊，那兒三五天沒一個人去，你猜她是去幹什麽了？”
逢冬的腳步在他說到相互耽誤的時候停了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走到對面時紅燈亮起，呼嘯的車流把兩人隔開。
他深諳心理戰術，發了這兩條消息就沒有繼續了，在她上公交刷碼的時候遙遙揮了下手。
逢冬出了會兒神。
“爺不在，怎麽把自己弄得這麽狼狽？”
“那就優秀好了，現在夠優秀了嗎？你們還要怎麽樣，優秀一輩子，是不是你們才會滿意？”
逢冬退後一步，跟他拉開距離。
她在那邊慢慢地走，走到一面裸露的水泥牆前邊時，看見上邊有很多被尖銳石塊劃上的痕跡。
“沒回家？”
“對了，聽說今年B市郊區要放煙花呢，離咱們學校特別近。”
他來的時候從便利店買了關東煮和熱牛奶，這會兒還沒冷掉，她拆開吃，手機放在一邊，還停在論壇界面，那個帖子在不斷刷新。
她從黑名單裡找到陳北炙的號碼，移除，發了地址過去。
趙賀知一身惡劣地靠在紅綠燈杆下，回看著她，嘖一聲，舉起手機敲兩下。
第一條，“在哪兒”。
她扎了個墨魚丸，問他：“吃嗎？”
回應她的是：“這個味的我不喜歡。”
她插著耳機，趙賀知說的那些話跟隨機播放的歌曲一起徘徊在耳邊，回程的公交上依舊沒什麽人，除了她，還有一個A舞寒假留校的女生。
話裡話外對附近的環境挺熟悉。
【我覺得是在追人，你們看校報最後邊】
這次也是真的偶然碰上。
有點風塵仆仆的模樣，他今天白天的都是正經事，挺耗精力跟腦子，晚上的場子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估計是中途翹了過來的。
和周藝然的微博小號內容基本重疊。
趙賀知嘖嘖兩聲，她跟陳北炙分手的內幕他都知道，連那個錄音筆都是他給季夢然出的主意，兩人分得多不好看他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趙賀知說：“是嗎？”
訪談佔的版面不大，作為校媒出品的東西，問題也都挺正經，基本都圍繞在他的學習經歷和對未來的規劃上邊。
那個工作人員也是年輕的姑娘，挺健談：“啊，那可能是因為你們剛入學，還太早了，後邊的機會肯定很多，等到進了舞團也會有很多機會。”
構圖跟光影都架構得特別好，下邊一溜刷屏—
趙賀知反應很快，退開一步，轉頭答：“對，李廣南今天有事請假了，我去替他。”
趙賀知這個人從頭到腳寫著惡劣和算計，跟他打交道無異與虎謀皮。
視線收回來的時候陳北炙正側頭看她：“你有點沒良心，冬。”
逢冬沒有回答。
帥死。
逢冬道了謝往外走，等紅綠燈的時候看見對面的一個熟人。
“買賣不成仁義在。”
呼吸亂掉的那刻，他把她的頭往上抬了一點。
逢冬低頭看，看到一半的時候，後邊一聲金屬摩攃的輕響。
但是只要是做過的事，就會有痕跡。
逢冬抬起眼睛看著他，目光清淡，趙賀知吐煙圈：“放心，你前男友撂了那麽個話，我哪兒敢有什麽動作。”
【誰？】
逢冬扭頭往左走，這個時候紅燈突然轉綠，半分鍾後，趙賀知攔在她面前。
“不太想回。”
也有人說是因為他所在的學院縮寫裡有個D，所以這個D是指他的學院。
那個姑娘哦一聲，看完他又看逢冬：“你們認識啊？”
“.”
他身上還沾著點兒煙酒味，明顯前一晚沒去什麽正經場子，此時攔住她的路，他也不著急了，從兜裡摸出個煙盒，往外磕煙，第一根往她這邊遞。
自然不是因為校與校之間的友好關系，而是因為這期校報結尾的訪談找的是陳北炙。
趙賀知沒有讓路的意思：“那趕下一班咯，這片的公交十分鍾一趟，我們又聊不了多久。”
所以趙賀知也知道這件事。而且知道的顯然更多，他把這個無條件地透露給她，自然不是什麽“買賣不成仁義在”，而是放出的一個無關緊要的餌。
登記那姑娘就不說話了，懶得說話了，敲了一串字後噠地按了下回車，跟逢冬說：“好了。”
自從陳北炙出國前撂下話後，趙賀知就沒主動出現在她這兒，也是真有點混不下去了，鍍城那邊那家人要起訴他，陳北炙在這件事上插了一手，把律師給那邊找了，所以他官司打得心力交瘁。
兜裡的手機在這個時候震了一下，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等她們過去之後逢冬往外走，不太想回家，就那麽漫無邊際地走了會兒，走到小操場那邊的時候人開始多起來。
話裡的意思很明顯。
這邊需要確認的東西不多，之前出問題是因為收到的各種郵件太多了，人手少，處理過程中出了紕漏，逢冬報了郵箱號和報名編號，當場完成了確認。
趙賀知也往這邊看，目光定在她身上，隔著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流，慢悠悠地朝她揮了下手。
逢冬嗯一聲。
用詞從一開始的隱晦到後面幾乎不遮掩的尖銳病態，尤其是最新的幾行字，也是最清楚的幾行字。
“這個世界都去死。”
五四.二五零.一五八.二零零
陳北炙是在晚上九點多來的，他來的時候逢冬正在看T大最新一期的電子版校報。
這麽囂張的語氣也就一個人，陳北炙的號碼還在她的黑名單裡，他是用別人的號發過來的。
荊楚劇院這邊挑大梁的基本都是從A舞畢業的，所以她對於A舞的學生帶著點濾鏡，語氣有點興奮。
陳北炙的回答是—
她的眼睫因此顫了一下，繼續跟著工作人員往裡走。
——
趙賀知這麽說著，沒流露出什麽不敢的模樣，但是看得出來是怵陳北炙的，不然也不可能在他人在國外的時候還老老實實了半年。
看得不寒而栗，很難想象她是以怎樣的狀態寫下的這些東西。
趙賀知應該在荊楚劇院待了一段時間了，他的外表太有迷惑性，很快就跟那兒的人都熟成一片，那姑娘又跟他聊了兩句，還給他介紹：“你旁邊那姑娘是A舞的，投了我們這兒第三替補的位置，那個位置最合適的就是她了，說不準你們以後常見。”
轉過第二個路口時公交到站， 車上的暖氣開得太足，一下車就被外邊的冷氣吹透了，前門沒人上車，司機無聊地敲兩下方向盤， 轉頭問：“新年一個人哦？”
陳北炙懶得答這些套話，這點從他的回答上也看得出來。
“去啊，帶家屬帶家屬，看今天誰第一個倒。”
現在那邊還在搜集證據，趙賀知犯的不光是這一件事，現在陳北炙把錢跟資源提供過去了，那家人不像之前那樣手忙腳亂，聽說已經聯系上了剩下幾個受害者家屬。
她轉過頭，看了趙賀知一眼。
逢冬說：“我要錯過這班公交了。”
不得不說，趙賀知確實是玩弄人心的一把好手。
問得不太確定，因為剛才從遠處看像是認識，但是現在兩個人零互動，連目光交集都沒有，又不像認識的模樣。
【這個頻率找兄弟女朋友？！別太荒謬】
這個時候旁邊過來個人，就是剛才領著逢冬進去的姑娘。
【對，陳北炙最近是不是經常來我們學校？找人嗎？】
脖頸有點癢，她伸手把馬尾散了。
昨天她的最後一件開衫被他弄皺了，洗完還沒乾，她出門的時候順手拿了件陳北炙的。
下邊的討論很快從照片上偏開。
當然找不到。
司機往後邊多看了兩眼， 她把棉襖的拉鏈拉到頭， 圍巾被刮得飄飛， 臉頰微紅， 鼻尖也紅。
【樓上2G網了吧，就我們學校兩大女神之一啊】
獨舞也是A舞畢業的，叫海零，剛畢業一兩年，但是在圈裡已經很有些名氣了，人特漂亮，灰帽衫，馬丁靴，鎖骨發用皮筋松松綁成低馬尾，靠著椅背往這邊看。
猜什麽的都有。
逢冬把拉鏈拉到頭，對面的紅綠燈再一次變綠，她往對面走，趙賀知這一次沒攔，隻抱著胳膊，朝她喊了一句：“那交易就做不成咯？給你前男友捎句話的事。”
意思也很明白，他那兒還有更多的信息，他知道，別人都不知道的。
所以趙賀知現在有那麽一點走投無路的賭口口徒心態。
那個姑娘往這邊看了一眼：“小趙，今天你來輪班？”
趙賀知又嘖了一聲，呼了口煙氣：“反正你倆也是相互耽誤，陳北炙也不是什麽好人，捎一句話又不能把他怎麽樣。”
第二條，“爺去找你”。
那個舞劇的獨舞也在，逢冬作為第三順位，替的就是她的位置。
荊楚劇院裡邊有一場新年演出，聚光燈打在舞台上， 下面是鼎沸人潮。
那個工作人員走了幾步， 發現人沒跟上來，轉身的時候發現是在看著舞台發呆，於是說：“聽說你是A舞的，你們學校的演出機會特別多吧，是不是現在看見舞台都頭疼。”
目光剔透，冷淡。
趙賀知很快篤定了這件事：“你身上這件T是他的吧？”
“優秀第一恨.我爸。”
打字的時候想起趙賀知的話。
【樓上，你朋友沒要個聯系方式？！】
逢冬上車的時候，手機上收到兩條消息。
旁邊那條路上有幾個騎車路過的女生，邊騎邊說笑。
新年快樂D
沒有標點符號，所以被大多數人認為是排版的時候不嚴謹，打錯了字。
負責登記的姑娘跟她們都熟，往那邊看了一眼：“人前注意點形象管理。”
這張是逢冬順手給他拍的。
逢冬沒接他的話，依舊往前走，他倒退著，快速說：“聽說你在查周藝然，我這兒有不少她的料，你想要的證據我也有，要不要做個交易，我給你消息，你幫我帶句話。”
“天黑以後一直在。”
“怎麽出來了？”
還有人說是沒打全的表情符號。
逢冬轉身，換了個方向走：“沒什麽可聊的。”
朱言的名字出現在靠上的一行，後邊能辨認出來的幾個詞語是，“爛人”，“活該”，“羨慕”。
逢冬說：“沒有。”
“你還說，每次你灌完別人，自己手裡的酒都給你男朋友了，你倒是沒倒過。”
她在外邊坐了大半個晚上，手都是冰的，因為吃東西，黑色長發在身後扎成個松松垮垮的低馬尾，身上的棉襖也是冷的。
“今天晚上出去跨年嗎？”
一旦證據足了，十有八九能把他再送進去。
他咬中了前男友三個字，逢冬說：“不做。”
趙賀知提到的五教也在鎖門的行列，寒假裡沒什麽學習任務，整個教學區除了早晚兩批去出早晚功的，其余時段幾乎沒什麽人。
風特別大，往衣領裡灌，呼呼作響。
【今天不是跨年嗎，我朋友碰到陳北炙了，跟他那幫兄弟一起，在小京都那邊，他那個圈子的男生都賊正】
【不是說他一個兄弟的女朋友是A舞的？】
裡邊夾雜有字。
“你也帶個男朋友啊。”
他松開手，低頭貼她的唇，她的棉襖被捂暖了一點，背抵著他的車，新擦的後視鏡倒映出兩個貼在一起的人影。
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拉逢冬的衣領，逢冬避他的手，拉鏈在拉扯的過程中往下滑了一點，她站穩，說：“我用不著從你這兒聽周藝然的消息。”
A舞論壇上的那些風言風語她多少也聽說過一點，視線很快收回來，一邊按著手機發消息，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轉著右手上的電子煙。
逢冬點進通訊錄，把他的這個號碼也拉黑了。
“在這兒待了多久？”
逢冬過去的時候夕陽已經掛到樹梢，跨年夜也沒什麽人去練晚功了，整個五教安安靜靜，後邊是一片施工到一半的工地，學校的經費跟不上，工程到一半就停下了。
但她還是下意識往那邊看了一眼。
於是他把煙掐了，把人從座椅上提起來。
那個姑娘說：“對啊，保衛科科草。”
頭頂紅綠燈的燈光閃爍，變化，焰火在漆黑夜幕綻落。
他戲演得挺好，這話問得特別自然，一點也看不出兩個人認識這件事，又轉頭跟逢冬說：“期待常見。”
還有人求跟拍聯系方式，想在同一個地方也拍一張。
翻過三四頁也沒人能說出個所以然。
那張照片是近期的，就在B市街頭，他穿著黑色衝鋒衣，裡邊一件潮T，身上的帥勁跟痞勁恰到好處。
他盯著她，笑了一下，把那根煙咬進嘴裡：“不是會抽嗎，怎麽，還分人？”
陳北炙在寒風裡捋她的發，但是風太大了，長發立刻被吹亂，不僅沒別到耳後，反而吹到了他那兒，勾住他的拉鏈和領口。
而趙賀知的注意力已經轉換了，饒有興趣地盯著她：“你跟陳北炙不會還在一起吧？”
晚上十點鍾。
【不好說，感覺帥的都有點渣，聽說他兄弟的女朋友一個學期已經換了三四次了，不過這次是棋逢對手了，那姑娘也挺海】
校報最後是一個問題—有什麽想對大家說的嗎？
“下午去荊楚送了趟材料。”
凌晨十二點的時候，陳北炙沒發新年快樂。
逢冬也沒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