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焰》第四十二章 逢冬
第四十二章 逢冬高考之前出乎意料地平順， 甚至平順到反常。
李冉寧去了南方的那家機構封閉訓練，季夢然被家裡送去看心理醫生，趙賀知沒再來過學校，聽孟瑩說是鬼混翻了車， 現在人在醫院， 論壇上那些八卦高樓也因為高考和期末考的即將來臨而變得無人問津。
在最後這幾天裡， 逢冬終於感受到了正常的高中生活該是什麽樣子。
上課，下課， 複習， 考試，傍晚的時候和朋友去便利店買關東煮，然後繞到球場看喜歡的男生打球。
挺好， 挺充實。
台下一片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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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上半場。
他後邊那幾個男生還有點大氣不敢出，後來有個人瞄了一眼他消息界面的備注，發現備注名是冬。
藝體樓後，橘紅的夕陽裡。
“我不想評判這種反抗方式的是非曲直，因為有法律來評判，在這裡說出來，只是想說，事情也許並不是口口相傳的那樣。”
藝體樓那邊沒什麽人，逢冬過去的時候， 那兒已經放了打包好的外送。
那個女生往後退了一步。
陳北炙在幹什麽？
在跟姑娘接吻，乾柴烈火。
學生代表講話在開場半個多小時後才進行，剛才那個女生折進來叫人，叫到逢冬的時候，還有點尷尬。
逢冬低頭看著被那個女生以親密的姿勢拉住的胳膊，女生有點尷尬地松開手。
“之前陳茜的事情也是，被那些根本就不知道的人說得髒得不行，都變成她跟那個男生約了，明明她才是受害者。”
陳北炙拎著領子把人拽到一邊，把製服借了那個女生。
他不介入女生之間的八卦話題，但是他身邊原本要加入這場八卦的幾個男生都縮回了頭，看出他的脾氣有點上來了。
不少人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都轉過頭，等著看兩個人的反應。
最後一天上課的時候她被陳北炙叫出去吃中飯。
有的臉熟悉，有的臉陌生，也許他們的id並不陌生。
不少人都看出來這個微小的互動了。
有意思嗎？
高三學生會的不少人都過來了，席子強也在，仍舊是尖子生的做派，身上穿著京大附中的製服，在盛夏六月襯衫紐扣系到最上面一顆，領結打得整整齊齊，在跟高一的一個學弟一起檢查音響設備。
逢冬問了第三句：“有沒有？”
逢冬問：“你要考T大嗎？”
都喔了一聲，有點震驚。
這四個字像是什麽東西撕開了一道口子。
是奧地利舞團最著名的一場演出， 主題是背叛與沉淪， 公主和騎士相愛， 彼此盟誓， 騎士為了公主背叛國王， 在血流成河裡拿到惡之花，公主拿走惡之花， 背叛了騎士。
逢冬看著她，重複了一遍：“沒有啊。”
逢冬沒有拿之前準備的那張稿，擦肩的時候，那個女生突然叫她的名字：“逢冬。”
聊這種八卦的時候都津津有味，毫無負罪感，畢竟事都是真的啊，再加點猜測也無可厚非，反正沒人知道這樣的猜測會不會成真，也用不著負責。
出校門的時候他就被那幫兄弟拉去了，逢冬站在人群裡，聽到一個男生問：“阿炙你脖子怎麽了？”
“剛進來那姑娘？炙爺你交女朋友了？”
她站的位置就在陳北炙身側，他慢悠悠地晃著汽水，細小氣泡往上翻，站在他後邊的那些男生因為他含有些許意味的一眼，都沒參與進這場對峙。
“所以是誰說的呢？”
她最近因為高考的原因，沒參加舞團的訓練，在午飯的間隙爭分奪秒地看發在群裡的教學視頻。
——
以陳北炙的成績，T大的專業是能隨便選的。
兜裡的手機再一次震動，他拿出來按了接聽。
有人往這邊看。
視頻的開頭放完，逢冬挑完沙拉裡的西藍花，整整齊齊堆在最遠的一角，點了退出，按滅屏幕。
好多話對上當事人說的時候其實是心虛的，這也是為什麽論壇上亂七八糟的言論逼日常八卦更難聽的原因。
辯駁和反抗只會招致變本加厲，想把白的說成黑的是最容易的事情，哪怕對著一張白紙，只要篤定地說上面有汙痕，立刻就會有很多人“看到”汙痕。
便利店的店員在臨近暑期的時候換成學生兼職，櫃台後邊是個高二的男生，認識陳北炙，櫃台前邊沒什麽人，陳北炙放了電話，男生探過頭，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後邊有人說：“不會是會長把人給甩了吧。”
這樣的事太多了。
“開學的時候我舅媽來學校鬧過一場，那之後論壇上有很多帖子，有的我看過，有的我沒看過。”
憑什麽呢？
逢冬跟那個女生目光相接，偏冷的眼裡有東西在燒，她繼續問：“你是看到我和席子強在一起了，還是看到他把我甩了？”
避著人的，其實他不想避人，她沒給他轉正。
“我母親不是情殺，她其實是個有點懦弱的人，因為懦弱，默默承受了十幾年的家暴。”
她停頓了一下。
——
有點興奮。
女生的臉漲得有點紅，喊完她的名字之後就沒再說話了，逢冬對著她點了下頭，目光從她身上移開，繼續往前走。
演播室裡的兩個女生還在說，後來說得有點興奮，伸手去拉旁邊的第三個人加入話題，抬頭時對上逢冬的眼睛，發現拉錯人了。
放到第三個視頻的時候，陳北炙別了下頭。
之前運動會上有女生生理期，裙子沾了血，自己不知道，後來有男生看見了，在後面起哄，暗戳戳給同伴指，結果碰錯了人，碰的是陳北炙的肩。
幾乎沒有人信，寧可相信逢冬和席子強在一起，也不信她跟陳北炙有什麽關系。
在這些人的眼裡是有意思的吧。
這個時候逢冬回來了，他沒答那個問題，拿著手機掃碼結帳，中間想起什麽，從旁邊貨架拿了盒蘋果糖放她衣兜。
是因為骨子裡的教養，陳北炙這個人邪歸邪，混不吝歸混不吝，在這些事上的立場挺分明。
身後傳來小范圍的吸氣聲。
周三的時候高考結束。
她閉眼，他的手按在她的耳骨洞上。
逢冬往前一步，繼續問：“那你看到我殺人放火了？”
那些視線從逢冬身上掃過，緊接著就落到席子強那邊。
畢業典禮已經開場了，一個學生會的人跑進來通知上場順序，氣氛在這個時候才略松，逢冬後退一步，拿腕上的皮筋扎頭髮。
不過沒想太多，因為即使這件事的主角是任何一個素未謀面的人，陳北炙也會是這個反應。
席子強在逢冬進來的時候也轉頭看了，自從論壇上那件事後兩人幾乎沒怎麽碰過面，他旁邊有個他跟逢冬的cp粉，之前論壇高樓裡最活躍的那個，往逢冬那邊擠了點，又擠了點，把席子強往逢冬那邊推。
有人認出了那個標，是個挺大眾的牌子，沒看到陳北炙穿過。
她以一種自揭傷疤的方式把這件事說了出來，在所有人面前。
逢冬進演播室的時候陳北炙已經在了，那角圍著挺多人，他翹著二郎腿，右手拎著罐沾了霧氣的罐裝汽水，沒拿稿，撐著頭望一邊看，門響的時候跟著眾人一起轉了下視線。
一三.一一四.一四一.一二二
因為這一動作，她的脖頸和雙耳露出來，有人看到她打了耳骨洞，三個。
京大附中包車把所有人接回學校參加畢業典禮。
章子湊過來：“貓挺野啊。”
她在這個方面著實沒什麽經驗，創可貼貼跟不貼其實沒什麽差別，非得說有差別的話，大概就是多了一層欲蓋彌彰的曖昧。
逢冬垂下眼睛，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步。
都是男生，都懂，立刻有人起哄式地吹了個口哨。
“不知道，每個人都說了，每個人都沒說什麽。”
剛才那個問題不是替她自己問的。
她跟席子強這件事已經有點驚世駭俗了，要是這些人知道跟她在一起的是陳北炙，估計還得更驚世駭俗。
他點頭。
越來越多的人往這邊走，她很輕地推了他一下，陳北炙慢悠悠地松開她，身上是透著懶意的痞勁。
因為有意思，和她同初中的那個男生在中考前選擇了結束生命，孟瑩和鍍城的一切割斷，被母親帶著近乎惶急地逃到B市，李冉寧出現嚴重的抑鬱傾向，滿手腕的傷疤。
逢冬站在台上，調了一下話筒，下邊坐的除了少數的高一高二生代表，都是高三的學生。
沒有人願意探究真相，探究他們口中的主角現在正在經歷什麽，也容不得辯駁和反抗。
兩邊漸漸傳來人聲，是從小禮堂出來的的高三生，一邊走一邊跟朋友打鬧聊天。
又有眼尖的發現，她的T是藍色的，設計很簡單，陳北炙的是黑色的，兩件T的標是一樣的。
這麽一算，從寒假開始，陳北炙的身邊好像就沒出現過別的姑娘。
“等人啊？”
三個耳骨洞誒，跟她平時的清冷安靜完全不同。
男生的身量很高，完全把女生擋住，隔得太遠看不清臉，喔了一聲。
陳北炙在拆可樂，食指壓在拉環上，哢噠一聲。
最後那個女生撐不下去了，不拿著面子了，小聲說：“沒有。”
沒有啊。
“祝那些身在黑暗中的人，能早日得見天光，也祝所有沒有經歷過的人，不會在未來的某一刻，對這句話感同身受。”
走出考場的時候其實沒有想象中的興奮，很多人都是挺平靜地走出來的，然後意識到到了期盼過無數次，幻想過無數次，班主任口中“解放”的時刻了，歡呼一聲，又有點悵然。
無數雙眼睛都落在她身上。
下面一片安靜。
“而且！！炙爺追的。”
兩人的十指扣著，她的背挨著灰色的牆，長發順著他的頸側滑落，胸腔起伏，呼吸磨在一起，身上的T被吹得交錯。
她沒有聲嘶力竭，可是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出來了，今天她要一個答案。
真覺得撞破了點什麽，又不敢聲張，在心底說了句臥槽。
而澄清一張紙沒有汙痕遠沒有那麽容易，即便這些所謂汙痕根本不存在，因為只要有一個人說紙是髒的，立刻就會埋下質疑的種子。
逢冬轉頭，安靜地看著她。
之後就是上台領畢業證了，下邊的大多數人已經無心於此，有人在討論待會兒去哪家酒吧，有人在最後一遍地檢查一直沒有勇氣送出去的一張情書的封皮，有人在往教學樓的方向回看。
誰也不知道下一瞬經歷這些的會是誰。
他側頭打煙：“貓撓的。”
逢冬站在便利店後的台階上，拿著棉簽給陳北炙擦藥。
想和朋友通宵徹夜狂歡慶祝，也想回去睡長長的一覺，把三年裡的無數次熬夜補回來。
另一個人很快附和：“我覺得挺有可能，萬一她跟她媽一樣，那可就是拿命玩，誰知道人家哪天膩了會乾出點什麽。”
而這些對於流言蜚語的製造者，又是一個嶄新的話題。
那個女生又往後退了一步，後背貼在牆角。
她挺羨慕這樣過完三年的同學們。
“等人。”
衣兜裡的手機在亮，是告白或者告別的短信，他不想管。
得到答案，繃緊的肩脊松下來，反而有點脫力了。
“這場畢業典禮的主題是經歷，我想談一下我經歷過的，還有我身邊很多人都經歷過的。”
席子強一直在往那邊看，目光是坦蕩的，等著她的反應，見她後退，也往後退了一步。
她抬起眼睛，問：“有意思嗎？”
她的長發松散地繞過手臂，垂在他的肩上。
開始有人開始回想起論壇上一個人的留言。
“假的，跟女神在一塊的是陳北炙。”
貼完逢冬松了一口氣，她滿意了，陳北炙當然不會提醒。
有意思嗎？
都等著看兩個人的互動。
“她反抗是因為我，我父親，或者說那個人渣拒絕讓我繼續學跳舞，想讓我和我母親一樣，一輩子困在那座小城，生活在他的陰影裡，承受他的所有不滿和惡意。我的母親會反抗，是出於一個母親的本能。”
有個跟李冉寧關系還不錯的女生說：“前段時間冉寧的精神狀態很不好，她是有不對，可是論壇上說的那些事她都沒做過啊。”
舞團的領舞在那場演出之後封神， 據說之前在國內舞壇也是坐頭把交椅的， 年紀輕輕就被各大媒體追捧， 家世背景也深不可測，可惜後來從頂尖舞團退了，去了奧地利發展。
動搖很快又消失，因為兩個人確實看上去不是很熟，逢冬扎完頭髮去後台準備了，陳北炙看了剛才那幾個男生一眼，低頭髮消息。
氣氛一時僵住。
“畢業快樂。”
然後響起竊竊私語。
逢冬的胸腔很輕地起伏了一下。
在這個瞬間，女生突然明白了，她其實並不在意她們的看法，也用不著她們的認可。
脖頸一側留了道紅痕，她剛才抓的。
那個位置實在有點太起眼，擦完藥她又貼了個創可貼。
逢冬折去便利店，他沒進去，靠在櫃台那兒等，一邊聽著電話，右手有一搭沒一搭地轉著一個銀質火機。
聽說是因為家庭原因。
這種篤信在這個時候有了片刻動搖。
“最後我想引用《殺死一隻知更鳥》裡面的一句話——你永遠也不可能了解一個人，除非你穿上他的鞋子走來走去，站在他的角度思考問題，可當你真正走過他走過的路時，你連路過都會覺得難過。”
陳北炙慢悠悠地笑，視線往人群裡滑了一下：“也不看看誰的貓。”
語氣像極了也不看看誰的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