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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甜》第十九章 出遊
  第十九章 出遊
  到達目的地時, 雨終於停了。

  很快連雨霧都消散,太陽露出了一角。

  二十分鍾的集體參觀結束後便是自由活動時間,大家紛紛散開, 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

  這裡除了烈士陵墓,還是一片森林公園, 有環山小徑,也有大片草坪。

  班上同學選擇什麽玩法的都有,去爬山,去徒步,還有幾個人帶了羽毛球拍, 直接在空地上打了起來。

  於舒言和佟可可還有其他兩個關系好的女生在一起, 她們沒有走太遠,就近找了個涼亭裡的石桌石凳坐下,打算將書包裡準備的小吃拿出來搞個茶話會。

  零食堆了一桌子,滿滿當當看著就讓人開心。

  佟可可已經迫不及待地撕開一包,大口吃起來。

  班裡那群男生也沒走遠,像是懶得動的樣子。不過倒也沒來跟女生們搶這僅有的石凳子, 直接在草地邊的路牙石上坐下了。

  伸著腿, 坐姿大大咧咧,書包扔在旁邊。

  於舒言沒說話,但她覺得,江予歸會。

  於舒言在原地呆了一瞬,突然手被佟可可抓住。

  江予歸站起身:“哪裡?”

  心砰砰跳得很快,莫名感到一陣擔憂。

  但這一點,江予歸不會。

  相比起來,他體測時簡直就是在劃水。

  隨即又是一陣嘿嘿嘿的笑聲。

  江予歸正漫不經心地聽著周圍人說話, 唇角掛著笑, 但並沒有加入討論。

  果然,很快聽到江予歸的聲音:“我喜歡日本的。”

  他的左左右右都坐了人,那一團人鬧哄哄的,不知道在談論什麽有意思的事,臉上還洋溢著別樣的興奮之色。

  江予歸坐在一台石階上, 手隨意撐在兩側, 一截清瘦的手腕從校服袖口露出。

  “這些男生一天到晚湊一塊就知道討論這個。”另外那個女生不屑地嗤了一聲。

  聽到這個問話,那個女生哼了一聲:“江予歸才不會跟他們談論這些呢。”

  後面直接連他們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中途, 佟可可拉著於舒言還有另一個女生去了趟衛生間,正巧從他們後方路過。

  “不好了,宋曉茵她們被、被幾個混混纏上了!”

  那幾個男生都跟了過去。

  佟可可和於舒言漸漸因為體力不支慢了下來,喘熄著休息了一分鍾,開始到處找人。

  “靠,昨晚下了個歐美的,極品啊那身材。”盧一聰嗓門最大,正眉飛色舞跟所有人比劃著。

  這一片是森林公園,但因為今天早上天氣不好,所以現在沒什麽人。

  “哎?”她踉蹌了幾步。

  遠處的黛山飄渺著未散的白色水霧,層層密林在其中若隱若現。她們在森林公園環山路上轉了幾圈,四處張望,也不見班上同學的蹤影。

  前面那幫男生跑得很快,於舒言第一次見到江予歸跑步速度那麽快。

  立馬有人附和:“還是亞洲的帶勁,之前搞到了部歐洲那邊的,就看了兩眼,沒意思。”

  於舒言被她扯著,踩在濕軟的草地上,褲腿邊很快濺上了泥點兒。

  聽到話筒另一邊嘟嘟的長音,於舒言咬了下嘴唇。

  幾個女生都同時看向那邊。

  江予歸聞言,立即朝著東邊跑去。

  聲音很大,傳到了涼亭這邊。

  隔著一堵石屏風,那些男生並沒有看到她們,但幾句話飄到耳邊。

  之前她所在的那個縣城中學也是,班上有男生還會去租錄音帶來看,經常就堂而皇之地在教室討論,有時候還會衝著路過的女生吹口哨。

  突然,從前方跑來個同班的男生,邊喘邊衝那群人揮手,看起來很急切的樣子。

  很快她們便跟不上了,被落下了一段距離。

  佟可可停下來給盧一聰撥了個電話,沒有人接。

  於舒言沉默著沒接話。

  “男生都是下半身動物!”佟可可嘁了一聲,對那個女生把江予歸當正人君子單拎出來這個行為嗤之以鼻,“不管成績再好都一樣,滿腦子黃色廢料。”

  於舒言一驚。

  那個女生:“.”

  “森林東面有條小路那裡,她們估計打算去爬山。那群人本來是借口問路的,結果搭上話就不走了.”

  這時,聽到有人問江予歸:“江哥,你覺得呢?”

  佟可可拽著她跟著跑:“快,我們也去看看。”

  她問:“我們要報警麽?”

  “啊,這麽嚴重麽?”佟可可驚了。

  於舒言一時也不清楚:“那他們會打起來麽?”

  “咳,不會,想什麽呢。”佟可可揮了下手,“江予歸他們只會因為打球搶地盤跟人打架,不會因為女生的。”

  於舒言沒有說話。

  “走吧,我們再找找,說不定等找到他們都完滿解決好了。”

  兩人沿著一處小徑往森林裡走了一段距離,突然看到前方圍著不少人。

  於舒言認出一截校服,是他們班上的!

  她急忙跑過去,步伐很急,佟可可在後面叫她也沒有聽到。

  然後不顧一切地往人群裡鑽,直到最裡面。

  先是一片沾了血跡的落葉,於舒言目光一頓,整個人呆住。

  然後視線緩緩向前遊移
  泥地上也有血,石頭上,樹葉上,都有。

  江予歸身上也有血。衣服上,褲子上,都是。

  他保持著站姿,面色平靜,只是右手按在另一隻手的胳膊上,有血從他的指縫間滲出來。

  她不知道這段時間裡發生了什麽。

  周圍有四名黃毛青年倒在地上,看起來比他狼狽百倍。

  盧一聰在旁邊焦急地打著電話,不停地踱步。

  宋曉茵和幾個女生已經退到了人群外圍,站在一棵樹乾旁邊,臉色也是慘白的。

  很快,警笛聲響起,閃動的紅色燈光晃過樹林。

  幾名警察迅速控制了局面,隨後救護車也很快趕到了。

  於舒言一直站在原地,看到江予歸上了救護車,又看到那扇車門合上。

  這次的團日活動被迫終止,最後是學委許陽站出來安排大巴將同學們先行送回去。

  於舒言回到家裡,一整晚都坐立不安,抓著手機不停地刷著班級群,想獲得任何一絲關於江予歸的消息。

  晚上九點過,盧一聰在群裡說話了,告訴大家江予歸沒什麽大礙,手臂唯一一處傷口及時縫合了,現在已經從醫院出來了。

  一時間班裡好多同學都冒了出來。

  於舒言這才發現,不只是自己在等他的消息,幾乎所有人都在。

  同學們七嘴八舌問詢著更多的細節,盧一聰寬慰大家說不要擔心,11班的榮譽沒有丟,江予歸赤手空拳,對方如果不是對方突然動刀根本不會受傷。最後他還製服了對方,以一換四,這波不虧。

  這番話引來了班裡同學更強烈的譴責,紛紛說他沒心沒肺,還能這樣比?
  呀呀呀,手機只有99%的電了,看不了消息了。盧一聰扔下一句就消失了。

  班級群又安靜下來。

  第二天到學校,於舒言一走進後門就頓住了。

  她驚異地看到江予歸已經坐在位子上了,正一腳踏在前面的橫梁上,優哉遊哉地跟一群男生聊天,只是搭在椅背上的左手臂上包扎著白色的繃帶。

  繃帶的范圍不小,覆蓋了一大半的小臂。

  不知道那道傷口究竟有多長。

  佟可可在於舒言後面進來,注意到她一直在看江予歸的方向,趴在她肩膀道:“沒事的,我私下問了盧一聰,現在只需要換藥就行了,沒有大礙的。而且他爺爺派了專業人士去處理這件事,是很強的刑事訴訟律師,那群人不會有好下場的。”

  於舒言哦了一聲,察覺到自己好像太明顯了,收回視線朝座位走去。

  大課間的時候,於舒言注意到,江予歸去了醫務室方向。

  她聽佟可可提過,他的傷口需要12小時換一次藥。

  她也站起身,一個人從後門出去。

  校醫務室。

  處置間的門虛掩著,露出一個不大不小的縫隙。

  於舒言站在門後,恰好能夠看到裡面。

  房間有兩張病床,外面那張空著,裡面靠窗那張被一塊白色的簾子擋住了。

  江予歸的身影輪廓模模糊糊地映在簾子上。

  窗戶是開著的,簾子的下擺飄來飄去,像是有水波紋在上面浮動。

  忽地一陣風起,簾子被吹開一個很大的間隙,那層屏障從於舒言眼前掀開。

  她看到江予歸坐在病床上,看到他手臂上的紗布被揭開了,那道傷口直剌剌地闖進她的視野裡。

  很長,猩紅色,有縫合的痕跡,像一隻猙獰的蜈蚣。

  於舒言眼睛睜大,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下一秒,簾子重新落下來,重新隔絕了她的視線。

  這時,聽到一陣腳步聲,她急忙躲到了轉角處的牆後。

  是盧一聰來了。

  等他進去後,她再次走了過去。

  這次門被帶上了,她不再能看到裡面,卻仍聽到盧一聰和江予歸的說話聲。
    “換好了?”

  “還沒,護士拿藥去了。”

  “我看看。哎喲,這麽慘烈!你完了,你破相了,以後沒女人愛你了。”

  “你倒沒破,你有?”

  盧一聰炸了:“.我靠,警察叔叔可是我帶的路,你就這麽對你的救命恩人?!”

  江予歸並不領情:“那你不如直接替我擋刀,犧牲了我可能對你更好。”

  “.”

  盧一聰又道:“對了,說起救命恩人,你現在倒也成咱班班花的救命恩人了.”

  “所以?”

  “哎,說起來,你是因為對方調戲的是宋曉茵你才這麽不要命地出手的?”

  “怎麽可能,換誰都一樣。”江予歸又說,“你遇到危險我也救。”

  “滾,老子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需要你救?”

  江予歸哼了一聲,又傳來被子的窸窣聲。

  “一會出去把門帶上,我要睡會。”

  “靠,下節課不去上了?”

  “受傷了,上不了。”

  盧一聰嘖嘖兩聲,語氣頗有些羨慕:“你這還名正言順地不用上課了。”

  “上課和上藥,你選一個?”

  “我選上樹行麽?”

  於舒言害怕盧一聰突然開門出來撞見她不好解釋,便走開了。

  從教室後門進去,過道中間有一小撮女生聚集著聊天,宋曉茵也在其中。

  “我才知道原來江予歸打架那麽厲害,那天看到我都驚呆了。”

  “就是的,要不是那人不知從哪兒抽了把刀出來,他完全不會受傷。”

  “哎呀,你看看江予歸當時為了救你多拚命,肉身擋刀啊。”陳衛霞推了下宋曉茵的肩膀,曖昧兮兮地調侃道,“你之前還說他對誰都好。”

  宋曉茵眉眼溢出笑意,但嘴上還是說:“別瞎說,他是班長當然會關心同學。”

  “換成別人你看他出不出手吧。”

  “嘻嘻嘻。”

  “嘻嘻嘻嘻嘻。”

  於舒言從她們背後路過,聽到她們的笑聲。

  她驀地想起那天大掃除的時候,江予歸寧願自己被水盆砸到也會在千鈞一發之際將她扯開。

  而那時,她轉來這個班級才不到兩個月。

  他們甚至連說話都沒有超過五次。

  所以,她相信剛才在病房裡他所說的,換成任何一個人他都會出手。

  因為他就是這樣的人。

  但他身上的傷,不應當被用作炫耀,用作調笑。

  那不是功勳,不是偏愛。

  那道傷口,那麽長,那麽深,他那麽疼。

  拳頭捏緊,指尖微微發顫。但於舒言什麽也沒說,走開了。

  下午的大課間是一個季度的大掃除,這次,於舒言被分配到操場區域。

  她去工具間領了一把大掃帚,一下又一下地掃著地上被風吹落的樹葉和雜草。

  忽地聽到後面有個男生喊了一聲:“哎,江哥這邊!”

  她下意識轉頭,看到江予歸和幾個男生一起朝旁邊的籃球場走過去。

  他的手臂上纏了繃帶,卻還是跑來了球場。

  “你胳膊能打球?”有人朝著江予歸提出了跟她心中所想同樣的質疑。

  “我們江哥身殘志堅。”盧一聰的大嗓門搶先接話,“昨晚出院就拉著我去後門那個宏鑫網吧打了個通宵,單手操作拿人頭,牛逼吧。”

  “牛逼啊!”

  “江哥你仗著年輕時候這樣搞,小心以後體虛。”

  “哈哈哈哈。”

  那群男生爆發出一陣曖昧的笑聲。

  江予歸不受調侃影響,下巴微揚:“比比?”

  說完他就從旁邊那個男生手裡截過球,寬大的掌心扣著,一下又一下地往地上砸。

  響聲有力,不急不緩,像是在引逗著周圍人。

  梁渝第一個衝過去搶球,伸臂就去勾球。但江予歸將球往側面一送,輕松閃過,一個轉身又接住了球,重新控制在自己掌心。

  同時又有兩個人撲過去,江予歸比他們快一秒將球高拋出去,投向斜上方的籃筐。

  籃球帶著鮮活的力量,一個拋物線,穩穩進框。

  整個過程他的左胳膊都沒有動。

  即便是這樣,他們依舊沒搶過他。

  盧一聰嗤了一聲。

  服氣。

  祝他早日體虛。

  於舒言見他狀態恢復得很好,松了一口氣,低下頭繼續專心打掃。

  完成任務後,她還沒往教學區走幾步,便被佟可可截住了。

  對方手裡提了一個大大的黑色塑料袋,神神秘秘地將她往校園中央的池塘拽。

  “怎、怎麽了?”於舒言不明所以。

  “哎,你有沒有聽到消息,說下下周要期中考了。”

  “是麽?”

  但於舒言還是沒明白,這有什麽關系?
  佟可可掃視了下確認四周無人,壓低聲音對她道:“我們去拜孔子,求高分。”

  擷秀一中校園的中心區域有一座孔子雕像,是學校的標志性景觀。

  於舒言遲疑:“沒有這個必要吧,而且上周班會不是才宣傳過禁止封建迷信麽?”

  “嗐,還說呢,我上學期期末前還看到老鄧偷偷往孔子手裡塞了包煙呢。”

  “.”

  “所以我這次也帶了兩包大量販的薯片呢。”佟可可煞有介事,“《論語》裡寫的,子曰,子不渡窮逼。”

  “.”

  孔子像位於一片花壇中央,常年經受風吹雨打,外觀變得古舊,有種滄桑感。

  佟可可拉著她走過去,從塑料袋裡掏出一本習題冊和兩包薯片,放到孔子腳邊。又拿出個軟墊放地上。然後直接在上面跪下,雙手合十,十分有模有樣地對著拜了三拜。

  “孔神在上,受小女子一拜。信女姓佟,名可可,學號是201611xx,您保佑時可得看準了,不要保到別人頭上去了。最新的習題冊奉上了,您沒事也做做,免得生疏了.”

  佟可可把每科想得到的分數說得差不多了,滿意地起身拍了拍膝蓋,對於舒言道:“快,你也拜拜,這個很準的。你別看這雕像現在髒髒的,我聽上屆學姐說的,說可靈可靈了。”

  於舒言站著沒動,她一向不信神靈。而且,她總覺得這事不靠譜。

  但佟可可硬是拽著她的袖子拖到墊子前:“你試試嘛,反正也不虧。你要不想求成績,或者趁這個機會給自己求個好姻緣也行呀。”

  “.孔子還管這個?”

  “管管管,孔子他老人家閑著呢,婚喪嫁娶,遷墳動土,他都管的。”

  “.”

  佟可可想了想,湊近她耳邊壓低聲音:“而且,你喜歡的那個男生是在這個學校吧,讓孔神幫你把那個男生拴住也行啊。”

  聞言,不知怎的,於舒言心裡松動了一瞬。

  一時脫力,被佟可可拽了下去,也在墊子上跪下了。學著剛才她的樣子,雙手合十,一抬頭看向前方的雕像。

  確實,跪下之後,面前的孔子看起來宏偉了許多,在頭頂威嚴又慈祥地俯視著她。

  傍晚的風驟起,兩旁的雜草也跟著搖曳,窸窸窣窣似在竊竊私語。

  她好像都快信了,確實有靈。

  可是,她要許什麽願望呢?

  耳畔回旋起剛才佟可可的話。

  把那個男生拴住.
  那個男生
  恍惚間,她想起,在醫務室的門縫裡,看到江予歸手臂上那道血紅的劃傷。

  想起他說的,換成任何一個人,他都會出手。

  他那麽好的人。

  耳邊佟可可的聲音還在不住地叮囑她:“不過只能許一個啊,許一個靈一些.”

  於舒言俯身拜了下去,直起身的時候,閉上眼,將手合十放在唇邊。

  其實,她有好多心願啊。

  她希望刷題的笨方法能讓成績再往上提一提,她希望下次的成績單不會再讓父母失望,她希望母親能像誇於佳樂一樣誇獎她一次。

  還有,她希望自己變得更漂亮一些,她希望站在他面前不再膽怯,她希望下次見到他時能有勇氣與他多說幾句話。

  但是,如果只能實現一個願望的話,那麽——

  “我希望他一生平安順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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