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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相公的小夫郎[種田]》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山巒風起, 簌簌撲來,刮著淵嘯厚實的肩背,吹起他密如鬃毛的黑發……忽地,一聲遙遠而倉皇的喚自山下而來, 一聲一聲, 像雨點落在湖面, 激起一片漣漪。

  淵嘯站起身, 朝山下狂奔而去, 他奔跑著,像在追逐太陽。

  可到了山下,他卻不敢現身, 隻躲在嶙峋的山石後頭, 渾身顫唞的遠遠的望——

  林白梧不知道出來多會兒了, 跑的滿面通紅,他焦急的四處張望,委委屈屈的喊:“貓兒,你去哪了!回家了!”

  “貓兒天亮了!快回來了!”

  山風呼呼的刮, 將他小小的、軟軟的聲音送得很遠、很遠。

  淵嘯心口狠狠揪起,握緊雙拳,卻什麽也不能做。他不能就這樣出去, 不能像以往似的撲去蹭他, 要他貼貼。

  那是他的大貓兒才有的待遇,他而今……不是了。

  *
  四月谷雨, 雨生百谷。

  林白梧心如擂鼓,轉身往後院跑。

  林白梧看著那道影兒,停住了腳,那不是他的貓兒,他悵然若失的瞧了許久,才認命的垂下頭,一步一個坑的往回走。

  而林家, 卻寂寥寥的。

  林白梧頓足:“方嬸子,是有信兒了嗎?”

  那個劉家三郎劉長青,在獵戶王家那會兒,張媒婆子還拿他說事兒擠兌過人,一個跛了足的讀書郎;

  上河村到了繁碌的春耕時節, 家家戶戶都提著鋤頭到地裡熱火朝天的忙活, 期盼著春雨滋養, 到秋了能有個好收成。

  林白梧抬起頭來,忽然抱住那錢匣子,朝外頭奔了出去。

  他心裡有自己的計較,那焦浪雖說長相難看,好在健全,阿爹有事兒了,能拉得動板車。跛子不行,跛子跑不快。

  “我不要,我要錢幹啥,您自己收了,養老的。”林白梧伸手抹臉,可眼淚珠子似的往下滾,止都止不住。

  林白梧一早聽說過這兩人,同他一樣,都是過了大年紀配不上人家的。

  再後來,這半頭也是處理好的,拿一副好皮子包裹著,他既能吃起肉,又能拿皮子去賣錢。

  另一個下河村焦家的焦浪,四肢勤健,隻據說小時候患過疾,落了一臉的麻子,尋常人瞧著都怕。

  阿爹的藥錢流水似的,家裡入不敷出,他就拿了皮子、肉去換錢,倒也支撐了許久。

  果然,後院的空地上,是半頭被削了頭尾足的黃羊,只剩下最鮮嫩的地方,用獸皮好好的裹著。

  他知道大貓兒來過,他的貓兒從沒真正離開,只是再不願現身。

  因著林大川的腿傷,林白梧終於急著尋摸夫家。倒不是怕阿爹走了無依靠,而是阿爹總要跑醫館,他要個人幫襯。

  林大川笑起來,臉上是暗淡的光:“阿爹沒啥本事,就攢下這些,鎮子的小倉房裡,有一整套的家具,我打了好些年,是給你留的嫁妝,成親了用。”

  林大川因高燒不退,幾度昏厥,終於瞞不住腿傷至骨,快要不行的事實。他將林白梧叫來跟前,自炕裡頭掏出個陳舊的木匣子,顫巍巍的遞了過去。

  可隻這一條就攔路虎似的擋住許多人,先不說林家那家底兒不值錢,就說林大川這病腿,不知道要花去多少,無底洞似的,沒人敢接手。

  忽的,林白梧遠遠瞧見山坡陡峭石壁後頭一道不尋常的白,他急奔出去:“貓兒!是你嗎貓兒!”

  他懷裡的錢匣子是救命的稻草,他得趕緊請大夫,救爹的命。

  林白梧抱著錢匣的手指抽了兩下,轉身往山上望去。

  正到一半,一個矮胖女人喊住了他:“梧哥兒,你怎往林子裡跑啊?”

  “阿爹你這是幹啥?”林白梧揣起兩手,扭著身子不要。

  自打貓兒走後,他家的院裡總能出現野物。起初是整頭的野豬、野牛,林白梧搬不動,得大老遠找了鄭家叔來扛,後來就變成了半頭。

  “有了有了,劉家、焦家都給了信兒,說來相看相看。”

  躲在山上的男人沒動,他貪婪的瞧著林白梧,怎麽也瞧不夠,待這小人兒急慌慌跑出院子,要往山上爬時,才轉過身,飛速往林中奔去。

  到後面,他乾脆趴在炕邊“嗚嗚嗚”哭起來:“不就是腿傷,怎就這嚴重了,一直喝藥的啊……”他想不通,打鎮子回來,那湯藥就沒斷過,怎就壞成這樣。

  “還要相看啊……”

  盡力了、盡心了,沒啥怨了,就是沒瞧上娃兒出嫁,再生個小娃兒,他憾啊!
  林大川伸著寬大的、盡是老繭的手,輕輕摸了摸林白梧的腦瓜頂:“甭哭,人總有生老病死。”

  林白梧坦誠,家裡的瓦房、莊稼地等到阿爹百年了都肯給,隻一條,他要帶著爹嫁過去。

  他窮怕了,匣子裡那些碎銀子,還是他一點一點摳出來的。看病吃藥最是費錢,已經花了不少,他一把老骨頭了,還能活幾日,真把家底兒掏空了,娃兒怎嫁人。

  到眼下了,就本村東頭的劉家三郎,和下河村的焦姓農家漢子,說要先見見他。

  林白梧咬咬牙:“見!”跑了沒兩步,緊著又補了一句,“就見焦家那個!”

  因著和張蘭桂鬧的頗僵,他隻得借著阿爹的名頭尋了新媒婆,下河村的方春桃。

  方春桃見他要跑,急喊道:“人家等著信兒呢,你見是不見啊!”

  林白梧咬住嘴唇:“方嬸子,現下我事兒急,應不了你,回頭我再去尋你。”

  林大川卻是清楚,這些年他起早貪黑的做工,身體底子熬壞了,那頓打,骨頭連著筋的斷,要不是湯藥續著,他不會撐到現下。

  林白梧打心眼裡抗拒,遲遲不肯接。林大川見他不動,歎口氣,將那匣子開了,裡頭是白花花的散碎銀子。

  尋常人家嫁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少私下再相看,能到這一步的,多是不怎滿意。

  一到院子,林白梧就瞧出不對來,家裡的雞沒一只出來的,全鳥悄的窩在雞舍,探著個頸子瞧人。

  方春桃得了準話,臉上堆了笑意:“那可說定了,後兒個成不?我讓焦家上這兒來!”

  林白梧跑遠了,沒聽見,也就沒答話,倒是方春桃自顧自喊起來:“那就定後個兒了!”

  *
  大貓兒丟的這個把月,發生的事兒卻不少,也逼的林白梧獨自面對,再不能畏縮不前。

  以往他最害怕出門,怕村子裡頭碎嘴的婆娘對他指指點點,可而今,不論他心裡多慌張,還是小牛犢子似的往村頭跑。

  春和景明,日光溫煦,農家婦人們正坐在大門口剝香椿。

  上河村後山上,有著成片的香椿樹林子,茂密的挨擠著。谷雨前後的香椿正是頂好的時候,葉片又嫩又厚實,淺綠裡透著褐紅色,剛采回來,上頭還掛著晶瑩的露水,散著淡淡的清香。

  婦人們因著常年乾活而滿是老繭的手,在剝香椿時卻極其靈活,熟練的捏住香椿的硬梗,隻留嫩莖嫩芽,裝在腳邊的小筐子裡。

  日光落在肩膀頭,暖乎乎的,她們隔著好遠的過道,抻著頸子嘮家常,正瞧見林白梧火急火燎的往外頭跑。

  “這林家小哥兒,跑得可是快。”

  “誰說不是呢,以前挺害羞個人,現如今也能挑大個兒了。”

  董大那媳婦兒也在門口坐著,沒剝香椿,正嗑瓜子,咯嘣咯嘣的脆響,她冷哼一聲:“可不是挑大個兒麽,前兒個還往我家要地,自家又種不了多少,好意思的。”

  她話音不大,可那股子怨氣衝了天靈蓋了,周遭的都閉嘴不搭茬。

  倒也不是覺得她對,只是街坊鄰居的,不想扯破了臉皮,尤其她這種潑婦,更是不宜結怨。

  旁的不開口,她倒更是來勁兒,口裡噗噗的往外吐瓜子皮,噴一溜口水:“以前可瞅不出來是這種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終於,隔著十來米,一個上了歲數的哥兒聽不下去了,他站起身,將剝好的香椿筐子挎在手臂間:“董家婆娘你說話憑良心,人家自己的地被你佔去這麽久,和你要天經地義!你是碰著林家好說話,要是別個兒家,腦瓜皮都給你扒下來!”

  “哎?!你放什麽狗屁!”董家媳婦兒一把扔下瓜子,站起來就罵人,“李杏林關你什麽事!要你出來說嘴!你是那青天大老爺啊?!”

  李杏林是個哥兒,不願同婦人爭嘴,他是實在聽不下了,才仗義執言:“你且摸摸自己的良心說話!哦對你摸不出,你那肚子裡的是黑心肝!”

  他跨進門裡,“咣”一下摔上門,其余婦人見狀,也紛紛站起來,要逃離這是非地。

  “哦呦不摘了不摘了,回去了。”

  “王家婆子你晌午忙不忙哇,去你那納鞋底子。”
    “不忙,你來嘛。”

  董大媳婦兒氣的漲紅臉:“醃臢潑婦,你們這是看我董家好欺負了!”

  身後的糟亂林白梧毫不知情,他隻半點不敢歇,一路跑到村頭鄭家。

  推開大門,正瞧見本該在鎮上準備縣考的范潯正站在院子裡和馮秋花說話,一見他來,趕忙諱莫如深的閉上口。

  馮秋花瞧見他,忙走上前:“怎了梧哥兒?跑成這樣。”

  林白梧氣喘籲籲,喉裡一股血腥味,他咽了咽:“嬸子,我想請徐大夫!”

  村裡人有個頭疼腦熱的,多是先忍忍,實在挺不住了就去請老郎中,幾副藥下肚,多半就好了。

  這徐大夫,說是給達官貴人瞧過病,年歲大了才回鄉裡頤養天年的,頂不好請。

  馮秋花聽愣住,她緊著搓了搓手:“可是你爹又怎了?請徐大夫……可貴呢。”

  林白梧嘴唇發起抖,將懷裡匣子托了托:“我有銀子的!”

  邊上范潯怕也是事急,張口要催。

  馮秋花示意他先等等,就見范潯頂厭煩的皺緊眉,“啪”的甩了袖子。

  林白梧怕耽擱時間,慌慌張張將情形說了,馮秋花撫撫他背:“你爹這時候才給你銀子,是不想你亂花。梧哥兒,你就不為往後考慮考慮了?”

  “有爹才有往後,爹能多活一日,我就還有家。”

  馮秋花猶豫。

  林白梧兩眼紅得兔兒似的:“嬸子求您幫幫我,我、我給您跪下。”

  他不是漢子,膝下沒黃金,沒那麽多講究,只要能救他爹,該跪。

  “哎呦你這是幹啥!”馮秋花咬了咬牙,“走!去尋徐大夫。”

  鄭宏鎮上作工,牛車一早讓他駕走了,隻得去鄰居家借。

  范潯見人要走,急惶惶跟過去:“嬸子,此乃仕途之要緊關頭,要麽龍飛在天,要麽蟲滾作泥,您就再幫幫孩兒吧!”

  馮秋花為難的直拍大腿:“嬸子要能幫,肯定早幫了,農家人花銷不大,大頭都在你的筆墨紙硯上了,是真沒余錢。”

  范潯忌諱直接提“錢”,他是讀書人,嫌俗。見鄭家真幫不上忙,負氣的躬了躬身,甩袖子走了。

  馮秋花也心急,見范潯走,抻著頸子喊道:“要麽等你叔回來了,嬸子再問問!”

  范潯已經走出好遠,聽見這聲,才停下步子,反身揖了一揖。

  馮秋花唉聲歎氣,拉住林白梧的手,難堪道:“芷哥兒外頭耍兒,不知道這事兒,別和他說。”

  林白梧點了點頭:“不說。”

  牛車壓著土路“嘎吱嘎吱”的響,徐大夫扶著車板哎哎的喚:“老夫還是頭一回坐牛車,折騰死這把老骨頭了,慢些慢些哦!”

  馮秋花口上應,手下那小鞭卻抽得極快,老牛甩甩尾巴,四蹄飛踏。

  到林家時,已是日落熔金,暮雲合璧。

  一直忙活到後半夜,徐大夫才將銀針取了,借著油燈微弱的光,開了兩張方子。

  林白梧雙手接了藥方,將懷裡的木匣子捧上去:“徐先生,您看看這些夠嗎?”他緊張的咬住下嘴唇,咬得一片青白:“不夠、不夠的話,我再湊,定全數送到您府上,只是、只是求您寬限些時日。”

  原是不夠的,可徐大夫並沒有為難他,他甚至沒有將那匣子一整個拿走,只是開了蓋子,抓了小把碎銀,攤在手心裡:“這些夠了。”

  林白梧渾身都在顫唞,他抱著匣子往下跪,被徐大夫扶住了:“你不必謝我,令尊傷於髓骨、又火毒攻心,能不能好,還得看他自己啊,眼下我只是將他多吊了些時日。”

  他指指藥方:“這兩張方子,一張藥材便宜,卻治標難治本;另一張雖可治本,但藥材難尋又價貴……你都拿著,若有機緣……哎盡人事聽天命,別太為難自己。”

  林白梧千恩萬謝的送徐大夫出門,到了門口,徐大夫卻不肯上牛車了,他挎著藥箱:“我寧可走回去啊。”

  馮秋花笑起來:“不會了不會了,回去咱慢慢走,不叫老牛往前奔。”

  “我就說吧,定是你們跑得太快,老夫這個心肝脾肺啊……”

  雖然馮嬸子叫林白梧別去送了,可他心裡過意不去,還是跟到了村口。

  阿爹的事已經叫他筋疲力盡,如今閻王殿前搶回半條命,他千恩萬謝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徐大夫見多了這樣的場面,隻捋著花白胡子擺手,叫他快回家去。

  牛車慢慢往遠行,只剩下嘎吱嘎吱的車輪聲,和時不時徐大夫捂著心口的低呼。

  村口這棵白梧桐樹正在抽芽,過不了多久,就能重煥生機。

  林白梧卻沒急著回,他靠在梧桐樹乾靜靜的發呆,思緒遙遠而飄渺。

  阿爹就是在這棵樹下撿的他,他又在這棵樹下撿的大貓兒。

  他想起從鎮子回來那夜,阿爹腿腳不便,走不快路,他回去拉板車。

  他這副小身板能拉得動什麽,到後來還是大貓兒身上綁著繩,前頭開路。

  他好想它,日日夜夜,從沒停歇。

  林白梧一步一步往家走去,黑茫茫的路面再沒有毛乎乎的貓兒一步三回頭的等他,他終究,還是一個人了。

  *
  徐大夫的話不錯,那“治本”的方子上沒一味便宜藥,光一顆小人參,就要了足三兩銀子。

  家底兒早空了,可還遠遠湊不齊藥材。

  藥鋪夥計的手指頭在藥方單子上逐一滑過:“龍骨草、見血蘭、蒼菇子……整個上河村都尋不出半兩。你要說有沒有麽,也有,都在那山裡頭了。”

  說是“山裡頭”,其實是在說峪途山東坡,上河村的禁地。老祖宗早說過,那地方去不得,有不信邪的翻進去發財,全是有去無回。

  林白梧急得抓耳撓腮,最後隻買了顆老人參,回去煮水喝。

  連著兩日的照料,林大川終於醒過來,卻也夢魘壓著的昏昏沉沉。

  他憂心著娃兒,死了都不安生,見著林白梧端著湯碗過來,還以為到了陰間。

  “梧哥兒?”

  林白梧抹了把眼淚,淒哀的應:“阿爹起來喝藥。”

  林大川搖搖頭:“怎到了地府還要喝。”

  “不是地府,活著呢,好好活著呢!”

  林大川愣了半晌才明白過來,想來是娃兒又花了大把銀子了,他不願喝藥,說著死了算了。

  林白梧嗚嗚的哭:“那正好,我去投河,也不活了。”

  林大川起不來身,慌的手直拍炕:“你才多大,幹啥死!”

  “這人間也沒啥好活,爹若不在了,我就死。”

  到最後,林大川拗不過,隻得由著林白梧喂了湯藥,沒過一會兒,頭腦發起沉,輕輕闔上了眼。

  林白梧端碗出去,才關上房門,外頭忽然傳來一聲喚:“梧哥兒!你在家不啊!”

  林白梧將碗放到堂屋桌上,走去院裡,輕聲問道:“誰啊?”

  “你方嬸子,說好了今兒個來相看,我帶人來了!”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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