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校園8
  畫著學校正門的高牆，與普通的牆面是完全不同東西。

  汪星燃的手貼近高牆時，絲毫沒有靠近冰涼物體的感覺，可是當他的手心與牆面發生接觸時，一股錐心的冰冷從手心極速往上蔓延，瞬間就凍住了半條手臂。

  汪星燃猛地抽回手，那種滲透皮下組織、肌肉、骨骼，幾乎能將肢體凍得壞死的三級凍傷的感覺，又眨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汪星燃往後倒退兩步，心有余悸地活動幾下微微發麻的手指。他還是太膨脹了，仗著汙染無法對自己造成傷害，連最基本的警惕心都沒有了。

  “你為什麽沒有死。”陰惻惻的女生在身側響起。

  汪星燃的領口處別著一隻胸針，這是陸厭給他的那堆防護道具中最小巧最不妨礙行動的一個。單獨行動有風險，為了自己的安全著想，也為了不讓陸厭擔心，在他單獨行動前，當著陸厭的面將其別在了領口處。

  胸針是觸發性的保護道具，既然胸針的保護機制沒有啟動，就證明汪星燃身旁突然多出來的人並沒有對他進行攻擊。

  汪星燃微微呼一口氣，有些僵硬地轉過頭，與比他矮了小半頭的周琦對上視線。

  周琦正處於攻擊形態，散開的長發反重力地往上飄起，就像幾條靈活扭動的黑蛇，赤紅的雙眼如同危險的野獸，泛著金屬色澤的利爪垂在身側，隨著她說話的動作，尖銳的牙齒在雙唇間若隱若現。

  周琦湊得更近了，幾乎整個人都要貼在汪星燃身上。

  周琦的後半段話並沒有說出口。

  太羞恥了！

  “你很奇怪。你在我的夢境裡停留的時間已經很長了，可是你不僅沒有遺忘這面高牆，觸碰牆體也沒有死……”

  周琦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汪星燃安全無恙的原因了，但心中的好奇並沒有因為汪星燃的解答而消失，她往前走一步，和汪星燃貼得更近，她的鼻尖輕輕聳動，“你的身上和陸厭有很相近的氣息……”

  周琦心裡七拐十八彎，說出口卻語焉不詳，汪星燃頓時誤會了。他以為是自己進這個副本後總是和陸厭粘在一起，彼此沾染對方的氣息。

  理論上來說，觸碰到牆體卻沒有死的汪星燃，應該比蘇寂更讓她厭惡。她實際也是這麽想的，所以才會放棄蹲守蘇寂，抱著殺死汪星燃的想法從男生宿舍瞬移過來。

  小蟲子的壽命都不長，過不了多久都會死在她的夢境裡。久而久之，對於厭煩的小蟲子，她只有兩種態度，不舞到她面前來，那她就會無視他們；但是像蘇寂這種故意刺激她，想要從她的反應中獲取情報的家夥，她會不遺余力地殺死他們。如果不是感知到高牆這邊有異常的動靜，周琦會一直蹲守蘇寂，等待著殺死他的機會。

  高牆是周琦心裡最隱秘的角落。

  周琦瞳孔地震，原來男人和男人之間，也可以發生不純潔關系的嗎？！伴隨著轟隆隆的巨響，新世界的大門在周琦心中緩緩打開。

  汪星燃並不知道周琦的心理變化，有月朗這個小天使在前作為參考，當周琦表現出想要交流的欲望時，他對周琦的戒心也沒有那麽強了，“我的體質有些特殊，可以免疫汙染對我的身體和精神造成傷害。”

  周琦說的氣息，指的是陸厭那股讓她感覺到危險的氣息。這股氣息出現在汪星燃身上，雖然危險性並未減少分毫，可是她的大腦卻像壞掉了一樣，並不覺得害怕，反而還有點想要親近的感覺。

  她困惑地說道：“其他進入我夢境的人，都會很快遺忘掉休息日的概念，徹底忽略學校正門，到處探索我的秘密時總會繞開這面高牆。即便有人進入我夢境的位置正好就卡在這面高牆前，那些試圖觸碰牆體的人無一例外都會瞬間凍死，隨後匆匆離開的人也會再次遺忘它。”

  兩人默默對視，死一般的寂靜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

  頭髮垂落，眼中的血色褪去，利爪和尖齒收回，在汪星燃的注視下，周琦又變回了汪星燃最開始看到的模樣，一個長相有些普通的女孩。

  然而當她靠近汪星燃時，強烈的殺意如同潮水般快速褪去，只剩下想要探索汪星燃為什麽沒有死的好奇心。

  小蟲子來來去去，周琦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概念，汙染泛指她的整個夢境。

  周琦：……

  汪星燃揚起一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強行轉移話題，“咳咳，你說這裡是你的夢境……”

  汪星燃的耳根火辣辣地發燙，他板著臉發出自欺欺人的聲音，“可能是因為我們用的同一款沐浴露吧。”

  周琦：？？？
  周琦對夢境還是有一定掌控力的，只要她願意，她就能掌握調查員們在她的夢境裡做過什麽事情。當她翻閱汪星燃和陸厭昨天在她夢境裡做的事情，在自己想象出來的浪漫的櫻花街場景裡看到，兩個男人躲在自拍間裡抱在一起，嘴巴也貼在一起的時候，她覺得自己髒了。

  闖進她夢境的不速之客太多了，一批又一批地來，他們總是不厭其煩地想要挖掘她的秘密，就像惹人厭煩的小蟲子。

  周琦像隻兔子似的蹦跳著退開兩步，並瞬間跟上話題，秒答道：“是的，這裡是我的夢境。”

  只要裝作剛才無事發生，尷尬就追不上他們！
  汪星燃抬頭望向陰霾密布的天空，深呼吸了一口氣，才重新將目光落在周琦身上，“你的夢境看起來並不快樂，我和我的同伴就是為了結束你的夢境而來，你願意接受我們的幫助嗎？”

  周琦經歷過那麽多調查員的造訪，能不知道他們闖入她夢境的秘密嗎，可是都死了那麽多批人了，沒有一個人能成功的。

  汪星燃的話換作其他任何一個人來說，即使那個人是讓她打從心底裡感到害怕的陸厭，她都會當場翻臉，開啟仇殺模式。

  這麽討厭的話從汪星燃嘴裡說出來，周琦卻不覺得討厭，還莫名其妙地產生了一種狂熱的迷之自信，覺得汪星燃可以幫助她從這個長久折磨著她的夢境中解脫。

  周琦雙手合十舉在胸`前，虔誠地對汪星燃說道：“請你務必幫助我！”

  汪星燃眨眨眼，在某個瞬間，周琦和月朗的形象竟然完全重疊了，“這面牆是什麽情況，你能說說嗎？”

  周琦交握的手指猛地收緊，泛白的指甲摳進肉裡，“這是……我的心牆。能結束夢境的東西，很可能就在我的心牆之後。可是我也不知道心牆之後是什麽東西，每次我觸碰心牆，都會被凍得半死，要緩很久才能緩過來。”

  汪星燃輕拍了兩下周琦的肩膀以示安撫，“你不知道心牆之後的東西是什麽也沒關系，我們可以先從你知道的事情開始說起。根據我目前掌握的情報，這個夢境應該是某段時間的循環吧。能和我說一說這個時間段發生的事情嗎？不過如果你不願意說，我也可以自行探索，你不必勉強自己說出會讓你痛苦的事情。”

  “我可以說！”周琦雙手挽住汪星燃的手臂。

  天旋地轉，汪星燃重新站穩腳時，他已經和周琦一起站在了晨會時用到的高台上。

  周琦挽著汪星燃的力道有些重，聲音也微微發顫，“我發表的那篇講話，引起了某個人的注意。他叫劉一鳴，是高一（1）班的學生。”

  隨著周琦的聲音落下，一個身影緩緩在一年級方陣的位置凝成。那是個高高瘦瘦的男生，他仰著臉，專注地注視著台上的周琦，做出認真傾聽講話的模樣。

  劉一鳴長得雖然還不錯，可是站在人群中並不顯眼，直到周琦結束講話的時候，她才注意到台下的劉一鳴。畢竟其他學生都是禮貌性鼓掌，劉一鳴激動的海豹鼓掌一看就非常顯眼。

  周琦以為自己只是多了一個不會產生交集的小迷弟而已，不曾想……
    周琦帶著汪星燃再次轉移，這一次他們出現在了高三（12）班的教室。晨會之後，教室在一樓的劉一鳴，每天定時定點跑到六樓來給周琦送早餐。

  如果劉一鳴是打著追求的名號來找周琦的，周琦是不會接受劉一鳴送她早餐的，但劉一鳴說的是他很崇拜周琦的文筆，每次來送早餐時他都會夾帶上自己寫的一些文字片段，希望能向周琦學習、得到她的指導。

  周琦非常熱愛創作，劉一鳴也和她一樣，在文字的共鳴下，周琦和劉一鳴的心漸漸靠近。

  抱著早餐的劉一鳴們，臉上笑容洋溢，充滿朝氣地喊著“學姐”，不斷地在高三（12）班教室外的走廊上堆積，直至擠滿整個走廊。

  汪星燃看著門窗外密密麻麻的劉一鳴們，嗯，他感覺到自己和劉一鳴也靠得挺近的。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周琦和劉一鳴談戀愛了。談得轟轟烈烈，幾乎整個學校都知道。

  如果不影響學習，老師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不是不行。問題就是周琦的學習成績明顯受到了影響，從穩定在班級前五，一下子掉到班級二十名。還有幾個月就要高考，為了談一場戀愛把未來的人生都拿來陪葬，根本不值得。

  周琦和劉一鳴都被他們的班主任找去談話，並且被摁頭分手了。受到阻撓的愛情，總是比順利的愛情更甜美。兩人根本沒有分手，而是從地上戀情轉化成地下戀情。

  於是汪星燃就看到了各種幽會中的劉一鳴。

  臨近熄燈時女生宿舍外的劉一鳴；
  天台上的劉一鳴；
  圖書館裡的劉一鳴；
  校外小餐館裡的劉一鳴；
  書店一條街的劉一鳴；
  嗯，就是沒有櫻花街的劉一鳴。

  為什麽沒有，大家都懂。

  時間又過去一個月，周琦的成績不升反降，掉到了班級二十五名。

  這一回，不僅是老師找周琦談話，就連劉一鳴都站在了老師那邊。劉一鳴不想再影響周琦的學習，他要和周琦分手。

  “所以你們分手了？”久久等不到下文，汪星燃主動問道。

  周琦緩緩點頭，那些幾乎堆滿整個學校的劉一鳴，全都如煙霧一般散去，再無半點痕跡，“嗯，分手了。”

  “然後呢？”

  “夢境又回到了起點。”

  周琦和劉一鳴的戀愛，變成了全校男女生的戀愛。

  阻撓戀愛的兩名班主任，演變成全校教職工對學生戀愛的妨礙，並不惜對學生痛下殺手。

  校園的環境也變成浪漫的戀愛天堂，和血腥的戀愛地獄。

  “有些奇怪。”汪星燃站在晨會的台上，“你不覺得你的夢境裡少了很重要的角色嗎？”

  周琦十分茫然，“少了什麽角色？”

  汪星燃並沒有直說是什麽角色，他怕說出來會對周琦的意識造成影響，導致真相出現偏差，“我們去心牆後的世界看看吧。”

  周琦瘋狂搖頭，“不行的，我無法越過我的心牆。”

  “我可以幫助你。”汪星燃說道，“我剛才觸碰心牆時，能感覺到它內部的晃動。也許我能推開那扇心牆。”

  “真的嗎？心牆真的不會對你造成傷害嗎？要不我們還是別去管我的心牆了吧……”周琦忽然就產生了退縮的心理。

  “總要去面對的。”汪星燃拉著周琦走下高台，帶著她朝著學校正門的方向走去，“你不能永遠都困在夢境裡。”

  在心牆前站定，汪星燃說道：“我有件事情要拜托你。”

  “什麽事？”周琦恍惚地看著心牆，要不是汪星燃還拉著她，她現在早就跑得沒影了。

  “推開心牆的動靜應該會很大，我的同伴可能會被吸引過來。我暫時不想讓我的同伴找到我，你能阻止他們嗎？”汪星燃說道。

  周琦立刻想起汪星燃和蘇寂的打賭，眼神都不恍惚了，她幽幽凝視著汪星燃，聲音裡滿是怨念，“拿我打賭，不覺得很過分嗎？”

  “咳，對不起啊。”汪星燃向周琦解釋道，“其實我那麽做也不全是為了和蘇寂置氣。蘇寂的話你也聽到了吧，他說他和陸厭成為隊友，是因為某些特別危險的事情。我和陸厭的關系，唔，你大概也知道。可是陸厭卻從來沒有告訴過我，他們要做什麽事情。”

  不僅是陸厭瞞著他，擁有讀心能力的月朗也瞞著他。

  汪星燃：“我想要知道他們隱瞞我的事情，所以才借由和蘇寂置氣的借口甩開他們的。”

  陸厭以為是他在套路汪星燃，殊不知汪星燃也在套路他。

  周琦能獲得全國新概念作文的一等獎，語文成績也很好，但她硬是沒能從汪星燃的話中聽出邏輯關系，“要知道他們隱瞞的事情，不是更應該待在他們身邊，想辦法試探他們嗎，為什麽要單獨行動，還不讓他們找到你？”

  “因為……”汪星燃雙手貼上心牆，寒意席卷而來，“我認為他們隱瞞的事情，很有可能和我的能力有關。陸厭不願意告訴我，那我就自己去探索好了。”

  汪星燃並沒有松手，而是繼續用力向前推動心牆。

  寒意不斷侵蝕他的身體，凍住他的血液，停止他的心臟，冰封他的大腦。這一刻，汪星燃幾乎和死了沒有區別。然而下一個瞬間，結霜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霜色轉眼褪去，血液也重新流動起來，他又活過來了。

  劇烈的轟鳴聲響起。

  周琦撞了無數次，撞得她頭破血流也沒有半點動靜的心牆，終於動了。

  沿著畫作雙開鐵門的門縫，一道筆直的裂縫，在汪星燃雙手間緩緩打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