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系統的沉默在薑夷光的預料之中。

  這東西來得莫名，不知來歷和目的。任務完成後的加點對她而言的確有許多好處，往常渾噩的腦子像是突然開了竅，可她也知道“代價”這兩個字怎麽寫。現在的她什麽都沒有，那未來會需要她付出什麽嗎？她覺得自己此刻的境況就像是“飲鴆止渴”。

  薑夷光心中想著事，她笑了笑，可在低頭看到身首分離的虎妖時，笑容驀地一凝。山中煙嵐起，到處精怪生，她要是單獨碰上一隻虎妖，靠自己的力量真的能夠對付嗎？伸手摸了摸口袋中的五嶽真形圖，薑夷光又長舒了一口氣。

  不管了，來都來到這座山了，想太多沒有益處。

  可能是迷榖引路，加之五嶽真形圖的震懾，一路走到了桃花開得最盛的狐仙廟前，薑夷光都沒有再撞見山中邪祟了。虎妖大概是屬於男女主的待遇，用來磨礪她的功行？至於她這個小小的配角，還沒到成為“絆腳石”的劇情點？薑夷光一邊想著，一邊邁著輕快的步子往前走。

  林中風動，山嵐如遊煙漂浮，綴在了樹枝上的姻緣牌左右搖晃，撞擊在一起的時候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跟上一次來所見的景致沒有太大的不同，只是熙熙攘攘的遊人消失了，隻余下一種沉浸在歲月中的難以言喻的孤寂。

  上回薑夷光並沒有進入狐仙廟，甚至沒有往神龕上多看一眼。這次她拄著七星劍站在了門檻前，朝著裡頭的神龕望去——上頭蹲坐著一隻繪彩的陶泥九尾狐，狹長的狐臉上冒著密密麻麻的白毛，而九條尾巴輕輕地擺動，倒像是真的一般。薑夷光嚇了一跳，等揉了揉眼睛再看時，那毛發消失不見了，彩繪的泥偶極為呆板，仿佛草草捏成的。

  薑夷光往後退了一步，低頭看到劍尖在青石板上劃出的一道深痕，她才感知到了自己的緊張，一顆心撲通撲通的跳著，仿佛下一刻就要衝出心口。“狐仙”肯定有古怪，她要是神通廣大之輩，一定提著劍上前砸了神龕泥俑，可惜她是個從心的人，在這等情況下只會下意識後退。

  她沒有離狐仙廟太遠，腦子快速地轉動著，翻找著與“九尾狐”相關的訊息，隱隱約約捕捉到了“封印”兩個字。要是千年九尾狐真的破封而出，她入邪道了，那情況可能就不會像現在這個樣子了吧？薑夷光漫無邊際地想著，忽然間，腳步一頓。原本輕柔的山風變得寒厲了起來，打在了臉上好似鞭子落下，地上的落花和殘枝也被驟起的風刮起，迷亂間藏著幾分陰沉。

  薑夷光心中警鈴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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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中煞氣更重了。雖然有地圖，但首丘洞也不好找啊。”王玄明的聲音裡帶著幾分沉重。紊亂的磁場使得羅盤指針不住地旋轉，沒有個靜止的時刻。南山桃花林中有“瘴”，如果光靠著他一個人，很難辨認出方向。

  傅眷淡淡地“嗯”了一聲，面上神色難辨。

  王玄明忽又道：“薑夷光還在山裡。”原本這活計就十分棘手，超出了他們的預估，現在多了個“累贅”，失敗的幾率更高。“你不擔心嗎？”王玄明見傅眷沉默不語，沒忍住問道。傅眷曾寄住在薑家，薑理待她極好，要是薑夷光真遇到了危險，她應該不會袖手旁觀的。

  傅眷眸光冷沉，帶著一股生人勿近的疏離，她平淡的語調中聽不出太多的情緒：“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去找她。”

  王玄明頓時一凜，他訕訕地笑了一聲：“薑夷光身上的法器一定不會少，還帶著七星劍，尋常妖祟的確不會近身。”可他分明記得不久前，那隻虎妖撲向了薑夷光被五嶽真形圖反製的時候，傅眷直接使了混合五雷咒。這門雷法神通威能宏大，可消耗的精神氣意也不少。在那情況下，其實有更多的選擇。

  傅眷忽道：“那位大人在山中。”身上有功德金光的鬼不會輕易墮邪，她先前能入薑夷光的夢，必定在她的身上打了標記。過去的薑夷光不喜歡神鬼一道，她現在上山極為可能是被那位推動……只是那位要借著薑夷光的手做什麽呢？

  王玄明一愣：“哪位？”沒等傅眷出聲解釋，他猛地反應過來，恍然大悟道，“是她啊！”在來之前，謝朝雲已經前往玄真道廷登記過了，他們分析過謝朝雲的立場，也得到了她的承諾。在解決南山狐仙廟之事上，他們的立場是一致的，要不然，就靠他們兩個人，還真不敢莽撞地進入有著千年狐妖的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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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小姐。”

  乍然在背後響起的聲音嚇得薑夷光毛發森豎，腦子裡瞬間浮現出無數山中精怪呼喊人名將其取而代之的故事，她沒有應答也沒有轉身。可身後窸窸窣窣聲響起，那“山精”自發地繞到了她的跟前來了，等看清那張蒼白卻又熟悉的臉，薑夷光驀地松了一口氣。
    她猜不透謝朝雲的目的，但是也得承認一件事，在她的眼中“鬼女士”比面貌猙獰的山魈精怪可愛萬分。尤其是她手中提著桃花酥禮盒的時候，她看著更像是一個走親訪友的凡人了，只不過訪得是山中友。

  見薑夷光眼神落在自己身上，謝朝雲溫聲應道：“替故人帶的。”

  薑夷光沉默片刻，試探性問道：“是廟中的那位？”

  謝朝雲笑了笑，頷首道：“正是。”

  薑夷光：“在《長明真人南遊記》中，您與王道人聯手解決了禍國殃民的妖妃。”史書上的“誅”字只是掩飾，實際上九尾狐被鎮壓在了山中。

  謝朝雲的笑容慘淡了幾分，她悵然道：“這樣說也沒有錯。”塗山猗忘不了那一碟桃花酥，她同樣也沒法放下那段舊事。王道人的功行頗高，可要是沒有“桃花酥”，恐怕他也奈何不了塗山猗。“我對不起她，可我必須那樣做。”

  千年前的事情有著不為人知的隱情，想來那本誇耀王道人功德的筆記中也不會記載分毫。薑夷光“哦”了一聲，壓下了對舊事的好奇心。她故作鎮定道：“前輩，您知道玄真道廷會對付她的，是吧？”

  “是啊。”謝朝雲點了點頭，那股悵色越發濃鬱了。要只是亂牽姻緣線，尚不會有性命之憂，可現在分明是見了血，動了凡人的氣運，再這樣下去，她遲早會徹底入煞的，到時候誰求情都沒有用，等待著她的只能是死刑。“我已經答應了玄真道廷會幫忙，但是在此之前，薑小姐，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替我將桃花酥送到首丘洞中，了她最後的心願。”

  薑夷光一臉疑惑：“首丘洞？”

  謝朝雲解釋道：“九尾狐的封印之地，到處都是法符。我如今是鬼身，同樣無法靠近那邊。”

  薑夷光不太想接下這個任務，她艱難地開口：“供奉在廟裡，不成麽？”

  謝朝雲搖頭。

  薑夷光：“……為什麽是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