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郗棠和GiGi一起把沉甸甸的啤酒桶放上酒水台後，開始收拾台面上的空杯。

  “溫蒂，溫蒂……”聲音突然變小，GiGi俯身靠近郗棠，“伊達。”

  “什麽？”

  GiGi眼神示意郗棠手裡，那是一個還沒使用的乾淨酒杯：“我看你狀態怎麽比溫蒂還要糟糕？”

  郗棠扯出一個勉強的微笑：“抱歉。”

  “你是擔心被發現嗎，放心，真的沒事。”GiGi安慰她，目光興奮地轉向赫頓所在的方向，“你看，所有人都在看誰？”

  剛剛那一場混亂只是一個小插曲。

  不影響參加派對的人的熱情，也沒有讓郗棠被發現是替喬菲上班，因為在赫頓來派對後，所有人眼裡就只有他的存在了。

  就像，當時郗棠是怎麽發現想再遇到赫頓是異想天開呢，在國內的時候，她看過他所有比賽，但除了她，身邊沒有人知道赫頓，可是一回到美國，她幾乎逃不開他的名字。

  可他多厲害，剛登上職業聯盟的第一年，就拿下了超級碗的冠軍，同時還是決賽MVP，他存在感十足，讓她根本逃不開。

  超級碗奪冠那一周，全城慶祝，整座城市只能看見野牛隊藍白球衣的顏色，無論你走去哪裡，所有人的話題只有橄欖球，只有超級碗，只有赫頓。

  UR甚至辦了一周活動，比如那一周只要穿野牛的球服，學校餐廳、飲料吧台全部免費。

  GiGi拍拍她的肩：“嘿，我得繼續去忙了，你如果實在擔心被發現，就去看看溫蒂狀態怎麽樣了，是不是可以換回來了。”

  他晃著酒杯，眼睛看著那橙黃液體，好似漫不經心地回道：“你說的那些都已經是多久前的事了，西蒙，你有那麽好的記憶力，就別記錯戰術暗號。”

  “可是赫頓，伊達看起來過得不太好，她沒身份。”西蒙改用唇語提醒，“卻還在打工。”

  酒精上了臉，也熏紅了眼，赫頓被燥熱氣氛感染，不知何時解開了一顆紐扣，微微敞開的黑色襯衣領口配著他英俊的臉，有一種玩世不恭的慵懶和愜意，在這種場合，最是勾人。

  很熱鬧，是夜店裡最熱鬧的中心區域。

  “好吧，很明顯你已經從情傷裡走出來了，我為你開心，赫頓。”西蒙舉起酒杯，“我真的真的為你開心！”

  “你真的不在意她？”

  人太多了，郗棠端著托盤，費力地擠到他們面前，西蒙重重咳嗽一聲，某人毫無反應。

  她偷偷抬起眼，看了眼赫頓所在的方向。

  隨著野牛隊的成績越來越好，學校裡談論他的人也越來越多，每次碰到，她只能假裝自己不喜歡橄欖球，不感興趣來逃避。

  可直到郗棠離開，赫頓根本沒看郗棠一眼。這一下，西蒙得承認，赫頓是真的不喜歡了，在場所有人，只有他知道這兩人之間發生的事，只有他清楚，這個男人曾經愛郗棠愛到發瘋，看到五年不見的舊情人，但凡還有一點在意，根本不可能忍住。

  西蒙並不想為難郗棠，只是實在他實在不相信赫頓會真的不在意，剛剛郗棠離得遠，他還能忍住，現在人就在他面前，他倒要看赫頓怎麽忍耐。

  “……”

  西蒙故意說得誇張，招呼來服務生在他耳邊說了什麽，過了幾分鍾，有人端著西蒙點的特調過來。

  郗棠偷偷屏住呼吸，微微彎腰，把特調雞尾酒放到桌上，赫頓就在她旁邊，就算屏住呼吸又如何，就算假裝冷靜從容又如何，一切都是假象，對於他，她總是太過敏[gǎn]，一點防備的縫隙，就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味道，這讓她心跳加速，甚至為他想到，即使現在是休賽期，但他下午應該又去鍛煉了，所以有熟悉的止汗劑的香味。

  “我可以的，讓她再休息一下吧。”郗棠打起精神，她只是沒想到會遇到赫頓，一點也沒有想過。

  “……”

  分開四年多，再見面，是在這樣的場合。

  就算他是赫頓，就算他能在超級碗決賽那種恐怖的氣氛裡，最強的壓力下，投出最關鍵的取勝球。

  可他的定力，沉著，在郗棠面前統統無效。

  迪金斯嗤笑一聲，把加了冰塊的威士忌遞給西蒙，安慰他沒什麽好泄氣的，“我說過了，那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赫頓都不在意，你在意……”

  無意的一瞥，卻讓迪金斯發現，赫頓還是那副慵懶隨性的模樣，坐在那裡和斯托勒聊天，但是他那雙銳利的眼睛其實有過幾次，忍不住跟著女生的背影離開，赫頓其實做的很隱秘，他每一次視線都是先看向別處，收回的時候‘碰巧’落在那個服務員身上，停留一次不過一秒，但看在他這個前四分衛眼裡，卻是——

  假裝不在意，其實根本移不開眼。

  迪金斯難以置信，偷偷觀察起赫頓，接著就看到赫頓傾身往前倒酒，其實是那個服務員移動了位置，他跟著調整姿勢；赫頓微笑和人合影，可在別人放下手機的當下，視線又追了過去。

  “WTF！”

  迪金斯想他幸好把酒遞給了西蒙，要是他先自私一點自己喝了，那他得驚訝得全噴出來，昂貴的名酒就浪費在地板上了。

  因為剛剛來找赫頓合影的女人是目前最熱門的模特衫農，去年參加了維密大秀，身材火辣前凸後翹，可赫頓合了影就立馬坐了回來。

  而他卻對那個女服務員那麽在意！就算，她是他前女友好了，可是‘前’，別忽略那個‘前’，這代表他們已經結束了，放著對他猛放電的名模，他全部心思放在過去戀情身上幹嘛。

  現在一想，剛剛一眼不看，真就一眼都沒看，也太刻意了吧，反而像是故意的忍耐和克制。

  “郗棠。”

  小眯了一會兒，恢復了精神的喬菲找來大廳，發現郗棠狀態有些奇怪，她眼圈紅紅，耳根也紅，整個人比她還沒精神。

  “我已經沒事了，今晚謝謝你，你去更衣室換衣服就回去吧，我晚點會和他們一起回去。”

  夜店離學校近，所以UR的學生在這裡打工的不少，GiGi就是其中之一，她們租的公寓也挨得很近。

  郗棠：“你可以嗎？”

  “當然。”

  要離開嗎？可是赫頓在這裡，離開這裡，以後，她又沒有機會再遇到他了。

  不離開嗎？可是，赫頓在這裡，他已經表現得夠明顯了，明顯到她還想見到他的想法，都是錯的。

  郗棠下意識想看向赫頓那邊，可幸好她立馬反應過來並且忍住了，回更衣室的路上，每一步都邁得比上一步更艱難，越是意識到這一點，她越強迫自己加快腳步。

  情感上不願意離開，理智上她又必須離開。
    分手明明是她提的，‘變心’的人也是她，過了這麽多年，她現在這麽在意赫頓，就像還偷偷渴望藕斷絲連的前任，太過差勁。

  換好衣服，郗棠準備從後門離開，這個時候夜店附近可能有很多醉鬼，她擔心之前的那一輛電動滑板車已經不在，而要獨自走回公寓的話，需要一點勇氣。

  推開後門，潮濕的冷空氣讓她清醒一瞬，幽靜的小巷，黑暗裡燃燒著一顆猩紅的火點，有人靠著牆在那裡抽煙，火點的位置很高，所以那人應該也很高大。

  夜店裡有抽煙的地方，沒必要等在這裡，後巷濕涼，路燈壞了沒修，後門也隻供員工出入，等在這裡只怕是沒安什麽好心。

  郗棠想說怕什麽來什麽，但還是硬著頭皮走了過去，她會大喊的，只要他靠近她，她就會……

  走進才發現，以為沒安好心的醉漢，竟然是赫頓。

  他不在夜店裡享受頂級明星的待遇，跑來暗巷裡抽煙做什麽。

  他看她一眼，火點急速降落，煙頭被扔在地上，踩滅。

  空氣中煙味很淡，赫頓彎腰撿起那根彎曲的煙頭，不，那幾乎是一根完整的煙，扔進了垃圾桶，接著男人雙手環胸，冷淡地靠著牆，繼續看著郗棠。

  她當然不會認為赫頓是在這裡等她，反而覺得是他躲來這裡抽煙，結果沒想到這麽倒霉，又遇到了她。

  郗棠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因為她感覺，赫頓想起她是誰了。

  一陣沉默的視線對峙後，郗棠開口：“抱歉打擾到你，我馬上就走。”

  赫頓像聽見了什麽笑話，郗棠看向他，他無聊地玩著打火機，火焰一下亮，一下暗，他垂著眼，英俊的面龐就在那時明時暗的火焰背後，與五年前，十八歲的赫頓漸漸重合到一塊。

  但他眼神裡的漠然又把她拉回現實，他已經不是五年前的赫頓了。

  對她，早已不剩一點感情，這很正常，這才應該，畢竟她是拋棄他的，討人厭的前女友。

  分手甚至不是當面說，而是寫的信，甚至後來他追來中國，她拉黑了他所有聯系方式，他一個不會說中文的人，在國內苦苦等了她一周，她一面也沒有見他。

  他會恨她，討厭她，理所當然。

  赫頓看著郗棠：“你怎麽會來這邊？”

  她回答道：“我來這邊讀書。”

  “怎麽會選這裡？”

  “……”

  “你在這裡打工？”

  他的疑問一個接著一個，郗棠幾乎來不及細想，搖頭道：“不是，只有今晚，因為我室友說今晚你們球隊要在這裡開派對，所以。”

  他直接搶著說：“所以你就來了？”

  他的語氣讓她再一次感覺陌生，郗棠尷尬地搓搓手，並不是為了那一點摩攃起的溫度，盡管初春的夜晚，陰暗的後巷的確冷得讓人難堪。

  “不，我來這邊是因為我替我室友……”郗棠突然停下，幫喬菲頂班的事最好不要說出去，她窘迫不已：“我不是為了你才來這裡，我選擇UR也不是因為你。”

  郗棠沒注意赫頓的臉沉了下去，還拚命解釋著：“申請碩士得需要準備很久，我申請UR的時候，你還在FA，我還申請了其他學校，但是UR的offer最好，還有，我也不知道野牛會選擇你，沒想到你會回這裡。”

  言下之意就是她沒想纏著他，真的，就算曾經想過有沒有一點點複合的可能，也早就打消了那個念頭。

  四年前她覺得兩人不合適，現在，他成了如日中天的體育明星，金錢名譽地位，不管哪一項，他都站在金字塔頂尖，兩人之間的差距比當年更大。

  她也不覺得憑他的條件，還會是單身，當然更不可能，與她還有瓜葛。

  “赫頓，我回來，真的不是因為你。”

  至少，不只是因為你。

  後巷裡，赫頓的呼吸變得急促，在大廳裡看到她的那一瞬間，他幾乎快忍不住當著全部人的面質問她。

  你還回來做什麽，不是不要我了嗎，不是變心了嗎？
  可他知道，其實他內心深處發著狂更想告訴她的是，你怎麽才回來，伊達，你怎麽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讓我等了那麽久！

  現在，他只要想到面前這個女人是真實存在的，不再是夜裡又讓他疼又忍不住去回憶的幻想，是他伸出手就能把她緊緊固在懷裡，不可能再讓她離開他一步，是他的伊達，是他想了五年，想她在身邊就好了，他會呵護她，保護她，寵愛她，一分一秒都沒有忘記過的愛人，就忍不住全身血液沸騰，可她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尖銳的冰錐，狠狠傷透他。

  一向如此，她太懂怎麽傷害他了，赫頓垂眼看著她安靜的模樣，不，她只是現在看起來安靜乖巧，只要一開口，她就會傷害他，所以怎麽才能堵住她的嘴呢，他實在不想聽她說，她有多不在意他，回來和他無關，一點關系都沒有。

  她所做的一切決定和他無關，她未來計劃清楚明白，沒有他，一點都沒有！不像他的人生計劃裡，不斷給她留出位置，他身邊唯一的位置……

  他知道她不愛他了！他很清楚！
  赫頓低吼道：“不用說了，我知道你不想見我，你已經說得夠清楚了。”

  郗棠雙手交纏，低著頭難耐地捱著他的注目：“那，我先走了。”

  看吧，她甚至多留一秒都不能忍受！

  郗棠正要徑直離開，手腕突然被他牽住，一股巨大的力氣把她抵在牆上，這一次，沒有手掌替她隔絕濕冷的牆壁，男人猩紅雙眼死死盯著她，靠得越近，越能感受到他滿身酒氣。

  郗棠低著頭默默掉眼淚，下巴被男人捏著往上，眼前唯一一點照亮後巷的月光，被他的背擋住，他的唇迫不及待地吻了上來，狠狠堵住她的嘴，舌頭熟練而著急地挑開她的唇，像饑渴的猛獸貪戀地吮xī著她的甘露。

  他的吻蠻橫又霸道，像五年前一樣，恨不得奪走她的呼吸，搶走她的氧氣，揉著她的身體，要狠狠地揉到他的身體裡去，這樣，她就不能再丟下他了。

  明知道他是因為醉意混著怒火才吻上來，但郗棠還是忍不住抱了上去，顫唞的指尖輕輕撫上他堅實後背的瞬間，一道閃光燈亮透小巷。

  赫頓反應很快，立馬把她護在懷裡，機敏地轉頭看去：“誰在那裡？”

  巷口傳來急衝衝離開的腳步，叮叮當當，逃跑的人像是身上背了很多設備，赫頓追出去看，那兩人已經上了不遠處的轎車。

  他又回頭看了眼郗棠，瞬間決定放棄追擊對方，她更重要。

  “是狗仔，我們被偷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