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早上八點，是大部分來海灘度假的遊客們睡得正熟的時間，但因為球隊來這邊集訓的緣故，辛西婭酒店的自助餐廳已經迎來第二波早餐高峰。

  陽光斜斜透進玻璃窗，在米色餐桌上形成平行的明暗方塊，兩盤盛著滿滿食物的餐盤毫不客氣擋住大自然的畫作。

  郗棠昨晚失眠，吃早餐都沒什麽精神，有一下沒一下地攪著碗裡的麥片。

  蘇梨手機響了，一看是盛澤，她立馬點開信息，滿臉歉意看向郗棠。

  “棠棠，我早餐不能在這裡吃了，盛澤在和他姐姐視頻通話，在商量我們過幾天去她那邊的事。”

  盛澤的姐姐盛妮在美國讀研究生，蘇梨提過她和盛澤準備去他姐姐那邊玩幾天，郗棠知道蘇梨很期待這次行程，朝她笑笑：“你去吧，我吃了早飯就回去補覺。”

  蘇梨一走，郗棠跟著找起昨晚讓她失眠的始作俑者，她左手撐著桌沿，整個身子都轉向右邊，黑白分明的眼瞳精準掃過在場每一個男生。

  可每一個男生，都不是赫頓。

  失落的郗棠想，他們真夠吵，她剛剛好像還看到一個球員笑著朝不遠處的人扔了塊吐司，哼，浪費食物。

  “朱莉，別這麽說。”開口製止的是詹娜，“你在打擊伊達的積極性。”

  本來想著沒她什麽事的郗棠剛入口的一口牛奶差點噴出來，幸好蘇梨早就先離開，不然光是朱莉這嗓門，她根本別想藏住秘密。

  朱莉在郗棠身邊坐下，順手搭上郗棠的肩膀：“遇到你還真是幸運，我正好有事想告訴你，對了，你昨晚安全回了房間對吧？”

  郗棠清楚看到朱莉的眼睛亮了起來，她誇張地捂著嘴：“OMG！你確定是她嗎，她會在人最多的時候來這邊度假？”

  她做到了節製——沒有腿軟。

  “是安斯莉。”

  郗棠並不認識兩人嘴裡的安斯莉，所以她完全插不上話，繼續吃她的牛奶泡麥片。

  “是誰是誰！誰能讓你跑成這樣？我想不到，你直接說好了。”

  可這怎麽解釋呢，沒有任何證據，那只是她的想法，她的猜測，他不想惹麻煩，所以盡可能的低調。

  有人突然從身後拍了她的肩膀，她嚇得整個人一顫，被迫停止了尋找。

  郗棠點頭：“對，不用擔心我，朱莉。”

  不，她才不是高興呢！她只是不確定他在哪裡，就代表著他也許，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而朱莉的聲音穿透力極強，她不知道會被多少人聽見。

  這是朱莉對於昨晚郗棠帶她們去派對的回報，她是個懂得回報朋友的人。

  不管是夜跑的赫頓，或者是做其他運動的球員，他們不是整天辛苦訓練還經歷了比賽嗎？郗棠心裡納罕，橄欖球員真的都是怪物吧。

  朱莉朝她笑笑：“這裡有人坐嗎？”

  很正常，這位叫安斯莉的女生是美國這邊最近兩年躥紅的年輕模特，在各大網絡平台擁有幾千萬的粉絲，她的穿著和街拍深受年輕女性追捧，而郗棠最近兩年全心投入在準備高考。

  “那就好，我昨晚走的時候還想是不是要先送你回去，但是彼得說昨晚派對很安全，球隊他們還特地讓酒店加了巡邏的安保人員，當然主要是怕球員喝醉鬧事什麽的。”

  朱莉看郗棠反應如此之大，樂呵呵地撐起下巴，濃密的睫毛撲閃放電：“嘿，答應我你先沉住氣好嗎，雖然他是單身，但你別急著高興，昨晚我問過彼得……”

  “Hey！”

  “怎麽，是在找我嗎？”

  喜歡把自己藏起來，所以女生都沒發現他的好而已。

  她有落水前科，不注意怎麽可以呢。

  好在對方拍完肩膀的瞬間就出了聲音，她沒來及期待，也就不會期待落空，招呼她的不是別人，是昨晚在這裡過夜，剛剛才從球員房間出來的朱莉。

  再說，獵豹的集訓選擇橫跨半個美國，就是為了讓球員盡量和女友或者曖昧對象分開，雖然，她們的存在證明這一點實在是沒什麽效果，但是憑著訓練營這幾天的互動就斷定赫頓不受女生喜歡，完全沒有道理。

  朱莉環視一圈，發現隔壁一桌的男生的確在看她們，但是並非球員，所以她把那些男生當做是被她的魅力吸引的路人，撩了撩頭髮，笑容更甚。

  “伊達。”

  郗棠：“其實赫頓他很帥，也很有魅力，他只是……”

  其次，高中有那麽多派對讓你認識異性，又有那麽多舞會需要搭檔，無論是返校節舞會還是畢業舞會，沒人想上演一個人出場的噩夢，就像全世界都在告訴你，催促你，青春別浪費，大家來配對。

  “我承認我剛剛說的有點誇張啦，不過球員們集訓是天天混在一起，幾乎沒有秘密，我可以保證，他在訓練營裡沒有和女生聯系過，但是他和高中時的女友現在分手沒有，我不知道。”

  “沒有。”郗棠立馬招呼她坐下，再一看女生臉上藏不住的甜蜜滿足，想必是過了非常愉快的一晚。

  有人風風火火地跑到她們這一桌，是詹娜，她臉頰熱出了紅暈，氣息不穩地道：“朱莉，你猜我剛剛路過酒店大廳遇到了誰！”

  “她的臉我怎麽會認錯，她就在服務台登記入住。”

  朱莉被好友提醒，也知道自己剛剛的話有點過頭，她不應該這麽說一個獵豹球員，特別是在對他感興趣的女生面前。

  首先，你不想自己是一個大眾眼中的失敗者，書呆子，不受歡迎的對象，所以盡管有時候對你告白的男/女生你並不喜歡，你也願意和他發展下去。

  “別這麽看我，也別怪我多事，你知道的，有些八卦的火苗只會越燒越旺，永遠不可能熄滅。”

  “好了好了，我得平靜一下，說回正題。”朱莉整理著頭髮，坐回高腳椅，不管她再想和安斯莉合照，現在都不是好時機，她高聲宣布：“恭喜你寶貝，赫頓是單身，你可以放心地追求他。”

  朱莉轉身看向詹娜，原本想猜一個讓人驚掉下巴的回答，但又覺得能讓冷靜成熟的詹娜反應這麽大，比起搞笑她還是更想快點知道謎底。

  郗棠緊緊咬著下唇，滿臉通紅，她真是恨不得伸手捂住朱莉的嘴：“朱莉！”

  “Ok，那我簡單說好了，彼得說沒見他和哪個女生有聯系，郗棠，那個叫赫頓的男生好像真的不怎麽樣。”

  “好……我可以冷靜，但是你也可以冷靜一點嗎？please！我還不想弄得所有人都知道。”

  赫頓兩個月前才高中畢業，而在美國的高中裡，需要一個男/女朋友的原因和場合都太多：

  朱莉再拋出下一個可能：“可能他剛和高中的女朋友分手也說不定，噢，對了，彼得看到他的手機屏幕是他的兩隻狗，拉布拉多犬和邊境牧羊犬。”

  郗棠問：“這有什麽聯系嗎？”

  “當然，男生最喜歡把女朋友的照片設置為桌面了，這樣他們訓練累了看到女朋友就能瞬間恢復活力！”

  郗棠想說，也許是吧，也許有部分人是這樣，畢竟如果球員都那麽專一，那麽那些養活八卦小報的桃色緋聞又怎麽一天八百則沒停過呢。

  “而且，你不覺得彼得觀察得很仔細嗎？”

  郗棠想了想，沒說話。

  又想了想，突然就覺得朱莉關注的點貌似挺有道理的。

  都注意到手機桌面是什麽照片，那赫頓進入集訓營後，有沒有曖昧的女生當然逃不過彼得的眼睛。

  “謝謝彼得，他是一個大~好人。”

  郗棠說著突然覺得哪裡奇怪，看回朱莉，“昨晚你和彼得見面才提到赫頓，那彼得他什麽時候看到赫頓的手機的？”
    “前幾天吧，球隊已經訓練好幾天了，對了，其實他還說赫頓挺可愛的。”

  在知道昨晚不是她關心赫頓，而是郗棠關心赫頓後，彼得那個家夥的嘴臉馬上就輕松了起來，對赫頓也從警惕變成了誇讚。

  可愛？

  又是關注到手機桌面，又是說人可愛的。

  郗棠：“……你不覺得哪裡不對？”

  朱莉：“……似乎是有哪裡不對。”

  沉默兩秒，朱莉跳下高腳椅，進入緊急戒備狀態四處張望：“告訴我那個小狐狸精在哪，他長什麽樣？”

  “他很帥，非常的帥，頭髮是灰色，呃，棕色。”

  她昨晚不是在酒吧看到他，就是在凌晨的車道，並不能完全確定赫頓的發色，他發色偏深，像霧蒙蒙的灰褐色，但在酒吧燈光照射下顯出的棕色光澤又尤其好看。

  “我不知道怎麽形容他的發色讓你明白，總之，他比迪金斯還帥，這一點我很確定，非常確定。”

  朱莉睨她一眼：“嗯哼，雖然那是你個人的看法，但那應該也很顯眼，看我把他揪出來！”

  不是，這兩個粗神經怎麽把好端端的對話聊成這樣的？

  詹娜哭笑不得：“朱莉，昨晚你在我們吃宵夜的時候提到赫頓，你忘了嗎，是PJ先說他很可愛，因為赫頓是訓練營裡最小的球員，所以他們才這麽認為的。”

  對啊，郗棠想，她怎麽會誤會，赫頓昨晚明明就一直在看她。

  另一邊的朱莉想，嘿，昨晚餓虎撲食纏上她的人不就是彼得。

  郗棠和朱莉齊齊松一口氣，轉開視線，可太尷尬了。

  一個是以為赫頓太有魅力把別人男朋友勾走。

  一個是以為赫頓太有魅力把自己男朋友勾走。

  事實證明，只要冷靜下來好好思考，就能發現不過是太緊張引起的虛驚一場。

  “唔，不過。”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詹娜的一個‘but’引得郗棠的心再次高高懸起。

  詹娜一口咬下烤得焦香的吐司片：“PJ倒是說他們給赫頓取了個綽號。”

  郗棠問：“是什麽？”

  “Bubble Button.”

  Bottom（屁股）還是button（按鈕）？這兩個詞發音太相近，郗棠沒聽出來。

  看著郗棠疑惑的表情，詹娜彎了彎唇，手指沾了點酒在桌上把單詞寫了出來，再附上解釋：“是Bubble Butt Hutton的意思，意思是翹臀赫頓。”

  但是讀出來的話，應該是翹臀頓。

  郗棠：“……”

  不是，你們橄欖球隊的男生都這樣嗎？

  翹臀，真的完蛋了，郗棠感覺自己下次看到赫頓，肯定會忍不住就把重點放在……

  咳，她的視線不自然地看回自己的餐盤，身邊的朱莉倒是來了興趣：“詹娜，我怎麽都不知道Bubble Button？”

  詹娜：“彼得為什麽沒告訴你，問我能知道答案嗎？”

  “因為他吃醋了！”朱莉說著突然停住，一雙深棕色的眼眸亮得出奇，球隊裡有能讓彼得有危機感的男生還真是新鮮。

  要知道彼得都沒吃過迪金斯的醋，她跟著反應過來，彼得昨晚不止是□□上身，還是醋意上頭。

  好吧，現在她得想想昨晚彼得說的話幾分真幾分假了。

  不管心裡多麽甜蜜盎然，嘴上卻不饒人：“男生們也太幼稚了吧，彼得那麽五大三粗的男生居然會吃醋，我說啊，他那麽大的塊頭怎麽好意思吃醋的。”

  在朱莉越來越大的笑聲中，郗棠低頭拿起培根煎蛋三明治。

  女生們談起曖昧中的男生來，話題完全不會間斷，甚至說到共鳴處，語速極快，恨不得吐槽的每一秒都塞滿無數信息，郗棠漸漸跟不上朱莉和詹娜的對話，無聊地一邊吃飯一邊看著餐廳裡的其他人。

  直到她撞進了他的眼睛。

  赫頓正在聽男生們聊天的內容，同時，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

  那直接的視線讓郗棠對上的第一秒，是想逃開的，他太直接，太直接了，仿佛餐廳裡只有她，所以他的目標才只有她。

  可是當然不是，偌大的大廳擠滿了人，選餐台前還排著長隊，端著餐盤的人來來回回，自助烤華夫餅的機器傳來陣陣香甜氣味。

  三明治緩緩送入口中，熱壓後變得松脆的吐司麵包夾著新鮮的生菜和焦香的培根，鹹香多汁的醬料讓剛吃完甜膩松餅的嘴得到另一種新鮮體驗，但不管多新鮮，多美味，眼前的男人才是重點。

  冷靜下來的郗棠毫不示弱地看著赫頓，她沒有移開視線，不管怎麽說，是他先看她的。

  這一次，赫頓先移開了視線，他同桌的男生尋求他的意見，他側過臉去參與話題。

  郗棠心裡得意不已，這裡可不是昏暗的酒吧，她可是直接抓到了他，翹臀頓，唔，郗棠窘迫地閉上了眼。

  他什麽時候來的？希望不是在她們討論Bubble Button的時候。

  她坐在靠窗的長餐台邊，他和她隔了一整個長餐台外加兩張四人桌，和無數的食客，她們這邊說了什麽他應該是聽不見的，至少在這熱鬧的大廳裡是聽不清的。

  這下換她移開視線並催眠自己，忘記吧，忘記那個綽號，不然她以後每每對上他那雙深邃眼瞳，都只會像現在這樣，好奇他寬松T恤下藏匿著怎樣的hot body。

  對，先忘記他的綽號，然後再想想搭訕的對話，比如從他們的訓練日常下手，‘你們今天……’算了，她懂什麽橄欖球，用訓練搭訕，那說不到半分鍾吧。

  煩惱中，郗棠再次感到一道灼熱視線落在她的臉上，連遲疑都不可能，她精準看回視線的主人。

  這次有新發現，他頭上的棒球帽被他壓得很低，帽簷製造的陰影其實是讓她看不清他的整張臉——所以他看著她的眼睛，到底亮成了什麽樣？

  郗棠撐著臉，忍不住對著他笑了笑。

  另一邊，赫頓突然搶過西蒙手上的番茄醬，在西蒙連著說“你好奇怪，你從不吃這個”的感歎聲裡，低下頭，把番茄醬灑在薯條上。

  郗棠看著赫頓皺著眉把薯條放入嘴裡，指尖的動作變得遲緩，她甚至可以想象他眉頭變得更深的樣子，他身邊的西蒙還在嚷嚷，“你真奇怪，赫頓，你太奇怪了。”

  欲蓋彌彰。

  可惜太笨拙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