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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君》第一百零八章 奔赴 ◇
  第一百零八章 奔赴 ◇

  ◎我說到做到◎

  離海岸線往北大約十裡外的破廟中, 躺著的人面色蒼白,草席上一半是水一半是血。

  不多時,有人進來, 他小心將地上的人扶起, 撤了草席, 換了一層乾燥的稻草,而後,才複又小心翼翼地將人放下。

  只是躺著的人已經了無生機, 若不是今日找到的時候, 他身上還發著燒, 怕是任誰看了,都覺得這是一具死人無疑。

  鄰近的村落裡這會兒將將開始燃起炊煙。

  村人很是警惕,並沒有答應收留他們, 廿五無法, 只能將人先安置在了這間破廟中。早些時候他已經放了信號出去,想必不久應該今朝府的人就會趕來。

  可即便如此, 他也知曉這次凶多吉少。

  不敢顛簸,所以沒法趕回郗州。這兒窮鄉僻壤的,雖然村裡頭瞎眼的大夫被他請過來診了脈,可是殿下的傷如何,他心中曉得,哪裡是這瞎老頭瞧得了的。

  能煎幾副補氣延緩傷情的湯汁,再尋著點止血的草藥,大抵已經是萬幸了。

  他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也驚出半身冷汗。

  縱使血雨腥風地走過來, 可眼前人似是那風雨飄搖中的一道銅牆鐵壁, 戰場裡,政變中,亦或是那一日突如其來的海戰上,他都一直堅信,他能辦到。

  不多時,有宮女匆匆進來,停在了一旁。

  “駕!”

  再抬頭,流霞趕緊去扶住起身的人。

  月華宮內,佛龕前的香燭燃燃,跪在蒲團上的女子閉眼撚著珠串。

  怕是打擾佛前人念經,流霞沒有妄自開口,只是這甫一站住,便聽嘩啦一聲,她跟著去瞧,眼見著女子手中的珠串乍然而斷。

  微弱得,像是噗的一聲就會滅了的燈燭。

  “回娘娘,宋長史中了朝王一箭,這箭原應是留了他一線生機的,並未及肺腑,只是……”

  而且,他還曾那般答應過王妃。

  廿五自打跟著此人起, 就從沒見他失手過。

  毒又如何,傷又何懼,他是大寧的朝王啊,他不會有事的。

  “只是我們終究是棋差一招。”祖心玥接過話來,“清哥怎麽死的?”

  “逃逸的路上咬舌自盡,在此之前,他還拚死殺了葉存。”

  滾落的玉珠似是撥亂了琴弦的手,掃出一段驚心動魄。

  湯藥並沒能全部喂進去,喝了一半灑了一半。

  重新站出去,看著蒼茫的天空,咬牙,他又放出一道信號。

  “籲——”

  “清哥他,當真是死了?”

  賀思今猛地抬首,遙遙望向那天際綻開的響箭。

  可是此時,廿五卻開始動搖,他隔一會就去探一下那人鼻息。

  “呵……呵……”似是有些暈眩,祖心玥需得流霞扶著才重新站穩,“我對不起清哥……”

  “宋長史應是知曉事敗之後必回被查處,是以早就已經藏好了匕首在懷,那葉存若是沒有異心,想必宋長史也不會下此狠手。”流霞也是跟著低聲,“娘娘這些年對宋長史的照拂,長史心中曉得,這是在還娘娘恩情呢,娘娘莫要自責了。”

  搖了搖頭,祖心玥瞧著窗欞。

  “恩情,什麽恩情呢?”她喃喃道,“當年他還是宋清的時候,我曾許過他一生。只是這一入深宮,便作兩地相隔,倒也似是生死之遙。後來,我又許他未來半生,叫他離了這京城,替我尋一處好山水,將來總能相伴到老。流霞你看,外頭的花開得可真是好。”

  流霞鮮少見得景妃這般,依言瞧過去。

  簷下是一樹的送晚花,純白的花蕊搖曳,似是挽聯,全不似宮裡頭尋常的花團錦簇。

  流霞便不說話了。

  祖心玥出神瞧了一會,複又折身蹲下,地上的珠子散落,她一顆一顆撿起,沒叫跟上來的流霞插手。

  “娘娘莫要神傷,宋長史這般選擇,也是為了不叫娘娘暴露,這拿命換的結局,娘娘更當珍重。”

  祖心玥捏著一顆碎了的珠子,也不知是聽沒聽進去,片刻,才複又問道:“陛下打算怎麽發落訾家?”

  “謙王殿下親自帶了聖旨過去,”流霞道,“還有五萬禦林軍。”

  “這是要釋兵權啊。”終於,蹲在地上的女人笑了笑,“甚好。”

  “還有一件事情。”

  “說。”

  “朝王殿下到現在還沒有找見,生死未卜。”

  “嗯,也是好事。”

  殿外,粉衫衣角一閃而過。

  “公主是說,這大寧的天下,要變了?”陳源的手指拂過琵琶,抬眼道。

  “早就已經變了,良妃。”宴雅琪攏手站在她面前,“她景妃能裝這麽久,屬實不易。”

  “說起唱戲,公主才是各種翹楚,”陳源莞爾,“可本宮有一事不明。公主既然早就已經猜到先皇后之事有景妃一份,為何還能在她月華宮這般久?”

  “娘娘這話問出來,實在是天真了,自你入宮五年多來,難道還沒有想明白麽?在這宮裡頭,活得明白不如活得長久。”說著,她覷了陳源一眼,“聽說這次朝王不僅是力竭墜海,那濯春茶的毒,他也是中了的,還中得不淺。至於這濯春茶,宋青煬死了,葉存也死了,知情的唯有一個琉玥留下,你說說,這琉玥又是誰的人?”
    “洪氏的人,自然是勤王一派。”

  宴雅琪卻是一哂:“娘娘再想想,若是勤王一派,何以不見景妃關心?”

  “……”陳源擰眉,“那公主意思?”

  “在景妃眼中,此時威脅她的人,都已經死了。”

  “你是說,她並不知道琉玥也參與此事?!”陳源想了一瞬,“那琉玥不是說已經被扣押下來?不日要一並押送入京的?”

  宴雅琪點頭:“我猜,還會押入京城,由陛下親自問責呢。”

  “你是說……”

  “娘娘聰明。”宴雅琪撚起一隻茶盞,“父皇不相信我這個小皇兄呢。娘娘受累,不若,也替我問問,可好?”

  “公主也知道,本宮這兒,你父皇來得不多,而且,他已經許久未曾留宿在各宮了。”

  “可是,娘娘的生辰快到了,他必會來的。”

  如此,陳源沉默了一瞬,複又問道:“就算是曉得了陛下對朝王的態度,又有何用呢?且不說這朝王能否回來,便就是回來了,既然陛下已經下了手去,恐怕,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公主當真還能選擇嗎?再者說,先皇后的事情,朝王能忘?”

  “娘娘此話差矣,朝王是何秉性,我尚且還是曉得的,縱使母后對不起他,他也不會對我如何。”宴雅琪想了想,笑了,“但是這不代表,他能被人欺到頭上。”

  “……”

  “至於娘娘說的他是否能活下來,”說到這,她才終於思忖了一下,“他若是能回來,不正是說明,天命所歸麽?”

  正午的烈日當頭,同殊嘶鳴,被賀思今一把勒住。

  眼前的破廟內衝出一人,竟是廿五!

  “王妃?!”廿五也沒想到先行找來的會是她。

  賀思今卻已經瞧見了裡頭躺著的人,那是怎樣的一個人啊——

  一時間,她背過身去,片刻,才終於抬起手撫上他的臉。

  “司藥監的人正快馬加鞭過來,我爹定在其中。”賀思今死死咬住牙,忍住了奔湧的情緒,望向廿五,“早些時候我已經傳信給爹爹,這毒,他定是能解。”

  “當真?!”廿五眼睛一亮,倏地又暗下,“可是現下殿下的身子,沒法再挪動,倘若是再受顛簸,怕是……”

  這個道理,賀思今自然明白。

  廿五是他身邊的人,萬不會放著宴朝在這兒不管的,定是無能為力。

  她忽得又起身:“爹爹他們從京城過來,此番定是快馬加鞭,走的是官道,比不我們來時那麽多行李,算算日子,也該是快要到了。”

  “王妃去哪裡?”

  “等他們先去郗州,就來不及了。殿下動不得,那我就去帶我爹過來!”她又按了一下男人冰涼的手,“熹初,你答應過我的,若是說話不算數,前世今生,便都是夢幻泡影,你我,也當就此緣盡。”

  頓了頓,她又添了一句:“我說到做到。”

  罷了,剛剛下馬的人重新離開。

  廿五這才想起,王妃那一身的夜行衣是怎麽回事,那馬又是怎麽回事?

  下一刻,又是接連幾道馬蹄聲。

  是今朝府來人。

  只是此時,跟著廿複廿七過來的周大夫早已經在馬背上顛得快要吐出來。

  不等收拾,已經被塞了藥箱子。

  “大夫,殿下在裡邊。”

  周大夫哪裡有說話的份,跌跌撞撞跟著進去。

  廿複眼瞧著這破廟半晌,才終於邁步。

  周老大夫原是被廿複等人挾持來的,那一城的百姓身上的毒還不得解,已經忙得腳不沾地,此番見得宴朝,才知什麽叫更嚴重。

  這脈把了大約有一盞茶的功夫,他才松了手。

  “大夫,殿下他?”

  “哎……王爺身上的傷雖然重,但是好在這藥方雖簡陋,卻是對症,加上王爺習武之身,若是這些日子能避免挪動,養上些時日,也可痊愈。”他頓了頓,卻是複歎息了一聲,“老朽那日將好采藥在外,回來瞧見郗州百姓,已是束手無策,可他們說到底是精神被攻擊後的錯亂,時日一久,輔以治療頭風的藥,或不成問題。

  “但王爺身上的毒,說是與他們一般,可這量,卻是多上數倍不止,加之王爺體內還有陳年舊疾,這余毒不清,又添新毒,此番已經傷及了根本,便就是這濯春茶的毒當真能有解藥,想必王爺都要受罪啊。”

  “什麽?!”廿五上前一步。

  周大夫嚇得跪了地:“老朽無能,實在不是老朽不治啊!這……這……這樣,大人若是不信,可等等看賀神醫,他是神醫,必定比老朽有辦法。”

  “那現在我們就乾等著不成?!”

  “老朽可以先給王爺施針,護住王爺心脈,還有這刀傷,老朽可以先行清創。”罷了,他抖著手,“可……可王爺如今情形,若是高燒不退,今夜不醒,怕是……怕是神仙難救……”

  “駕!”

  肩上的傷口裂開,賀思今顧不上,只是瞧見前頭的身影,眼中霎時便已經蒙了霧氣。

  “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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