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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君》第二十八章 動容 ◇
  第二十八章 動容 ◇

  ◎多思無益◎
  夜半, 漱石茶樓卸了白日的熱鬧,一道鷓鴣聲劃破了靜寂,鬼魅般的身影出沒, 將茶樓包圍起來。

  空蕩蕩的街巷中, 有女子立在牆角。

  “王女覺得可有意思?”宴朝轉身, 身影隱在暗處,語調平平。

  “姬偲感念殿下搭救之恩。”

  廿五聞言壓低了聲音警告:“姬偲,上次你明知那是你王兄的人, 卻半推半就地當街鬧事。若非是賀家小姐出現, 怕是那日暴露的不是謙王, 而是殿下。今日,你又想做什麽?”

  “我說了,為了報恩。”姬偲沒看廿五, 而是望向暗處的身影, “殿下助我進漱石茶樓,不就是為了引出想要刺殺你的是誰嗎?上次王兄的人裝醉裝得太假, 我都看得出來,殿下必也瞧出來了,殿下不覺得太過巧合了麽?”

  主子不言,廿五上前一步:“你待如何?”

  “你看,”柔弱無骨的手指一點,那漱石茶樓內,極細微的打鬥聲,姬偲笑了,“王兄如今在西戎自顧不暇, 哪裡有功夫管我的死活, 便是再想抓我回去, 也不會派人來大寧的都城。那人確實曾是王兄的人,可現在是誰的人,就未可知了,否則,也不會與教唆我躲在殿下車中的聲音,一般無二。”

  “你是說……”廿五回頭看主子,仍沒得動靜。

  “狡辯?”

  “喔,殺完呢?”

  吝惟踱著步,慢慢近前:“木酒,你可知我為何要你殺了那女人?”

  昔日京城最熱鬧的茶樓,如今竟是一絲輪廓也無,一夜之間,淪為焦土。

  “呵,你以為,我會害怕宴朝知道?”吝惟笑了,“我是怕他不知道,想來我露出的馬腳也不少,是不是?”

  罷了,她撇開眼:“如此,這次不顧殿下勸阻重回漱石茶樓,倒是多此一舉。不過,姬偲能做的,都做了,已無所用,還請殿下履行承諾。”

  “中羽啊。”

  “因為爺還要另一個人,為我所用。”

  “事沒做好,連善後也不會了?”吝惟的聲音沒有溫度。

  木酒跪下:“屬下無能。”

  “脫了鞋進來。”

  “謙王?那是個什麽玩意。”

  “哎呦哎呦,爺說得是,是小的蠢。”中羽嬉皮笑臉又湊過來,“方才木酒回來了。”

  青雀點了點頭,據說死狀慘烈,面目全非,隻一把鳳尾箜篌殘留一角。

  進來的人剛剛跨進屋子,就聽得一聲嘖。

  石凳上的人這才丟了玉箸:“叫他進來。”

  “也就是說,你也不確定她是不是王女?”

  吝惟一腳踹了出去:“沒胃口吃栗子糕有用?!你有沒有常識?”

  沾了黑灰的鞋子剛一脫下便就被中羽機靈拿了丟進了炭火盆子裡,火苗舔上,往上竄了竄。

  頓了頓,她一笑:“今日,姬偲便會死在那樓中,明日,世間再無姬偲。”

  “姬偲這雙耳朵,能辨萬般聲響,縱然他的聲音再修飾,我也能揪出蛛絲馬跡來,”她一字一頓道,看著黑暗中的人,語音一轉,“可殿下似乎並不意外。”

  “……那主子……”

  往宮裡的路經過茶樓,空氣中都是焦味,圍觀的人不少,唏噓不止。

  第二日一早,賀思今就聽說昨晚漱石茶樓著了火,火勢驚人,救了兩個時辰,裡頭物件皆是燒毀,所幸住在裡頭的小廝琴師逃出。

  “……應是,近日屬下一直在樓下觀察,確實是那間屋子。”

  “因為她知曉主子身份。”

  馬車途徑時,賀思今瞧見廢墟邊站著的幾人,皆是茶樓小廝打扮,臉上全是黑灰,正與兵馬司的人一起在搬東西,還有幾個琴師在邊上抹眼睛,時不時搭把手。

  吝國公府,葳蕤院,桌上早膳滿滿當當,玉箸挑挑揀揀了片刻,最後也未得進嘴。

  木酒趕緊收腳。

  “只有一人……”青雀說的時候主子正在用早膳,便就停下了。

  這場火,與他可有乾系?

  “小姐莫看了,免得做噩夢。”阿錦替她放了簾子。

  “哎!爺您說!”

  “外頭火勢大得古怪,屬下沒敢多留。”

  “爺,這是夫人昨日親手做的栗子糕,爺要是沒胃口,嘗嘗這個?”

  “是。”

  “誰?”賀思今抬眼,卻恍然想起,“那日的女子?”

  “恕屬下愚昧,殿下所言,可是謙王?”

  木酒便赤著腳走進,端正躬身:“這些日子主子往茶樓去得多,屬下自問已經摸清了茶樓環境,應不會走錯。可昨夜我們方到不久,便有鷓鴣為號,謙王的人突然出現,我們剛潛入王女房間就有人喊走水,情急之下,屬下依令將床上人刺殺。”

  懷中的扳指被她按住,路已然走到了這一步,隻望一切終有轉圜。

  “屬下不敢。”

  “……”

  “也罷,爺一會還有客人,你自去領罰便好。”

  “是。”

  賀思今將芡實糕都拿給了訾顏,後者咬了大口鼓著嘴終於不與她賭氣,卻仍是叮囑:“吝惟那家夥,不是什麽好東西,壞得很,莫說我沒提醒你。”

  “吝公子話確實有些多。”賀思今應和。

  “哪裡只是話多?”訾顏瞪眼,“簡直是聒噪!”

  “是,是聒噪。”

  “哎對了,你聽說沒有,昨夜漱石茶樓走水了。”

  “聽說了,很是嚴重,現在如何處理的?”

  “具體不清楚,反正茶樓是毀得厲害,哎,可惜了那箜篌姑娘,昨日我們還聽她彈曲兒呢,今天就……”訾顏有些吃不香了,“樓裡掌櫃說,當晚他似是聽著樓下聲音,恐怕是還進了賊,現下這事情交給朝哥哥去查了。”

  “七殿下在查這件事?”

  “對呀,”訾顏點頭,“你怎麽了?”

  “無事,訾姐姐若是吃好了,該去南書房啦。”

  “吃不下了,想著活生生的一條命呢……”

  是呀,活生生的一條命。

  賀思今想,無論死的是不是那女子,都是一條命。

  這朝堂間的暗湧如斯,拿命堆砌的路何其多。
    上一世,賀家不也是麽?

  天家要人死,自是要死。

  她苟全一條命,復仇之路何其艱難。

  如今選擇宴朝,除卻上一世父親所托,更因她瞧得見那盛寵無雙。

  可瞧得見,不代表她仍能夠對其間過程毫無動容。

  終其一生,她沒能知曉宴朝想做什麽。

  可無論他要做什麽,她也只能選擇他。

  無路可選也好,飲鴆止渴也罷,一切都是為了賀家。

  今日犧牲的是那女子,其後呢,會不會輪到她?

  賀思今逼著自己收起心思,就是輪到,那也是在救下賀家之後。

  多思無益。

  “殿下,屬下陪殿下進去。”

  宴朝一眼壓下,廿五收回胳膊,嘴上卻是堅持:“殿下既然知曉刺殺一事與吝小公子脫不開乾系,又何故要以身犯險?”

  “這是吝國公府。”少年開口,“你道如何?”

  “……”

  “讓開。”

  廿五退了一步。

  下一刻,府門打開,吝惟綻著一張笑臉迎出:“表哥殿下?我說今日這喜鵲叫喳喳呢……”

  不變的說辭,這人倒是詞都不換的。

  宴朝拾階而上:“今日有閑,來討杯好茶。”

  “這個好說,我這啊,好茶好吃的應有盡有的。中羽!去備茶!”

  說著,他過來勾了宴朝肩膀:“哎呀,今日剛好我爹娘不在,省得嘮叨,你直接去我院裡就是。”

  “姨母近來身子可好?”

  “好得很,來來來。”

  廿五立在府門外,左右轉了一圈,終究沒敢跟進去。

  葳蕤院裡,吝惟書房,宴朝周了一眼:“少有來你這,倒是不知,你何時開始作畫了?”

  “畫麽?”吝惟推了一盞茶過去,“有空就戳幾筆,怎麽?表哥殿下有興趣?”

  “有一些,前些日子尋著一副那西戎王女的肖像,頗似表弟手筆。”宴朝揀了案上墨跡未乾的紙頁,“你見過王女?”

  “表哥說的王女不會是那漱石茶樓的箜篌琴師吧?好看麽,好看的女子,自是要畫出來好好欣賞的。”他道。

  宴朝不置可否,端了茶盞飲下。

  吝惟瞧著他喝茶,忽而笑了,露出一點酒窩:“表哥在外用茶,全不擔心?”

  “擔心下毒?”宴朝問,“你會嗎?”

  “自是不會,我又不傻。”吝惟往椅背一靠,“你在我院中用了茶出了事,我可不是不想活了?”

  宴朝頷首:“近日有些困惑,想問問你。”

  “朝堂的事情我可不懂。”

  “無關朝堂。”

  “表哥請說。”

  “此前五皇兄的兵馬司抓了一人,此人當街羞辱女子,經查,此人乃是西戎暗探。”

  “西戎不是降了?竟然賊心不死?”

  “此人乃是戰前就入了京的,他手中便有表弟所作之畫,此女是西戎出逃王女,故而才有了街頭一幕,想來應是想確認王女身份。”

  “竟有此事,真是蹊蹺。”吝惟,“表哥殿下不會懷疑是我故意將畫送給那探子挑事吧?老天作證,這事兒於我何益?我丟了畫,也是氣極了。”

  “無妨,我隻想問你,王女此番已死,你覺得,會是誰人所殺?”

  “許是自尋死路呢?”

  “哦?”

  吝惟面色一松:“都說不講朝堂,表哥殿下這不是為難我?那王女想要自由,這人都死了,可不就是自由了。”

  “如此,倒是可解。”宴朝擱下茶盞,“不過,表弟如何知曉王女心思?”

  “逃都逃了,不是為了自由會是什麽?”

  “原來如此,”宴朝起身,“今日謝過表弟解惑了。”

  吝惟跟著起身:“表哥殿下不多坐坐了?”

  “漱石茶樓的事情尚需向父皇複命,先行一步。”

  行至門口,後邊吝惟的聲音傳來:“表哥殿下,朝堂詭譎,刀劍無眼,可要小心。”

  “嗯。”

  中羽捧了新茶過來,瞧見簷下立著的人:“爺,您瞧七殿下知道嗎?”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吝惟背了手。

  “爺要是告訴七殿下,是謙王與西戎相勾結,豈非坐收漁翁之利?”

  “那還有何好玩的?”簷下人抬頭瞧了一眼天色,“我就是要他忌我憚我,卻動不了我。我要他一點一點看著,卻無能為力。”

  我受的,他都得受。

  “殿下!”廿五瞧見人出來,眼神一亮。

  “廿七可有回來?”

  “不曾,北域來回尚需時間。”

  宴朝回頭瞧了一眼吝國公府的門楣。

  “殿下現在去哪裡?”

  “入宮,給母后請安。”

  “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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