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月色徹底被烏雲掩， 皎白褪去，隻余昏晦幕沉。

  容與帶著周嫵臨近尋了一間衣肆，她在外稍等， 他則一人進去，很快選買完一件帶兜帽的披風，出來， 為她從後罩住。

  帽簷擋住半邊臉，也遮住了懷裡嬌嬌的滿面潮紅色。

  她身上濕得汗淋淋，更腿軟得連步子都邁不大， 容與索性買來遮擋物， 將人藏了面，打橫抱起送回家。

  今日城內佳節，全夜無宵禁，外出的百姓們也大多集聚在中央街，朱雀路，加之他們返程特意走的僻街陋巷，故而一路上也未擦肩遇到幾個行人。

  沿途寂靜， 兩人之間更無言，全程只有彼此的呼吸聲綿纏。

  距離丞相府隻一條街時，容與步速明顯放緩， 他嘴巴嗡動須臾， 終於沙啞著啟齒：“還疼嗎？”

  她稍定睛，心下做決，忽的堅定開口：“容與哥哥，你在這裡等等我，我去去就回！”

  素素派人來迎，兩人進了屋，屏退下人後，周嫵立刻將藥方之事據實相告，勸告素素務必不可再飲。

  他抬手向上，摸了摸左邊嘴角，濕意還在，意猶未盡。

  聞言，周嫵眨眨眼，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定是她命霜露推拒沈昉的說辭，不巧被容與哥哥聽到了。

  周嫵很快憶起，眉眼立現喜色：“你當真看清？”

  聞言，周嫵驟然凝神起來，“屹王？他回京了？”

  周嫵掩飾赧意，並不打算出去，便衝下交代說：“霜露，你替我再去拒一次，就說我口味變了，如今已經不愛吃酸。”

  容與收攬她腰，把人擁托一抱，“你說呢？”

  秦雲敷看著他，緩聲：“夫君，手疼……”

  周崇禮止住步子，在前回頭，目光訓教，“你的荒唐事，我過後再清算。”

  說著，她主動想喂容與吃，卻被躲掉。

  “不可！”梁夫人忽的急阻，幾番斟酌，終於沉歎出聲，“她們說的有道理，這是府宅醜事，豈能外揚？”

  他不敢擅動，隻得分散她的注意力，“阿嫵，先看看這個，不知合不合你胃口。”

  “胡說八道！”

  馮素素沒有懷疑，又道：“屹王殿下多年北域帶兵，京內的確少有耳聞，若不是幾月前屹王殿下率我大燕英勇將士大破遼軍，鼓震軍威，舉國歡慶，也得不到被召回京的機會。眼下勝將凱旋，備受矚目，屹王殿下與夫君在泗州分兵兩路，夫君攜大部隊回京，屹王殿下則攜將前往隨州，奉旨清繳前朝余孽光明教，待□□余黨覆滅，殿下定要抓緊時間趕回京都，不誤聖上壽時。”

  “阿嫵……”

  梁夫人自然也想尋得真相，不縱府宅陰邪，聞言稍放心了些，也懷謝意地衝周嫵點了點頭。

  兩人談至此，婢女曉星忽的急匆來報，說是馮家人竟請得梅妃娘娘出面說情，眼下梁夫人左右為難，為了不拂娘娘顏面，恐怕已有妥協之勢。

  臨近止步，她身形不穩晃了晃，容與察覺，立刻伸臂把她穩穩接入懷裡。

  周嫵倒沒慌，反正東西她又沒收，而且沈昉要來給她送果子的事，容與哥哥那日也都親耳聽到了。

  “你給我帶了吃的嗎？”周嫵意外道。

  她臨眾診脈，須臾開口：“少夫人體質明顯虧空嚴重，此乃久食凶涼之物所致，眼下及時調養，還有調複余地，若再晚幾月，恐怕華佗在世也無濟於事了。”

  周嫵被她點名，主動上前一步，見素素此刻情緒湧動，哪還能平靜自述，於是決定為她出頭。

  吃過晚膳，前院有人來稟，說是門口有個十一二歲的半大孩童求見小姐。

  此話一落，前面一直未發言，裝作可憐模樣的馮楚楚，這時也紅著眼眶低低出聲，“長姐向來身子欠補，若只是脈象呈虛，也不能證明就是藥方所致，周姑娘如此武斷，豈不是要強加給我們莫須有的罪名？”

  因容與哥哥的緣故，那場瘋狂風月前後發生的事，她一一記得清楚。

  “若是這樣，為何，偏偏是玉佩？”

  有霜露作掩，周嫵從後門溜出順利，未驚動巡邏府兵與護院。

  聽到這，周嫵瞬間明白，王氏做事為了不留破綻，眼前這個丫頭，甚至還有藥鋪的店家，恐怕都已被事先買通好，做傷人性命的惡毒事，哪能不舍得花大筆錢銀。

  周嫵凝著他微顫的睫，哪怕此刻他盡力掩飾著，可那掩藏極深的委屈還是被她敏銳察覺。

  思及此，她倍感煎熬，無可釋緩，唯獨只能繼續等。

  梁岩卻滿不在乎，勢必為妻子討得公正。

  “不然呢，你還想誰來？”

  尤其，先前為見容與哥哥，傅大夫也是幫過忙的，她算是欠著對方人情，可怎料，她話音剛落，一道極為熟悉的聲音立刻從身後響起，帶著幾分逼人的冷厲。

  周嫵不明所以，但還是將信收好。

  她含哭腔的語調保證：“容與哥哥，你的禮物，我從此定百般惜之。”

  她心裡不是滋味，尤其想到容與哥哥昔日相贈的貴重之禮，被她輕率放於小庫房邊角，棄置落塵，毫不受珍視，便更加惱怨自己。

  容與蹙眉，推給她：“酸。”

  周嫵與秦雲敷一起步至梁府正門，正要上馬車，意外在門口遇到同樣出府的傅榮初。

  霜露在旁多看了兩眼，被其眸瞳含媚的余光瞥過，心頭不忍咚咚猛跳兩下。

  秦雲敷很快至。

  曉星氣得聲音都在抖，“老夫人原本是怕她們在府門口哭啼不止，惹得百姓圍觀議論，這才肯放人進來，卻不料她們懷裡竟揣著梅妃娘娘親書的手諭，看來是早早打好了主意的。”

  只有梁岩，驟然得知藥方蹊蹺，立刻接手研看，可他一介武將哪懂什麽醫理，看了幾眼作罷，又趕緊轉身詢問素素身體可有哪裡不適，見素素搖頭，他才舒了口氣。

  他自知方才舉止不堪，因嫉妒蒙心，他全無顧忌，隻想在她身上烙印出獨屬自己的痕跡，或許，他開始想的只是吻吻她，尋常的吻，檀唇到脖頸，再甚也隻過肩頭，可後面淬生心魔，一發不可收拾，待到做成後才覺，他分明過了界。

  容與收臂，摟緊她，心臟鼓震。

  她坦然自若地又舀了一口果糕送進嘴中，回說：“變了口味也無妨嘛，你放了砂糖在裡面，吃起來不酸，反而是甜的。”

  “那他還在傅大夫面前端那副架子，傅榮初可是嫂嫂的同門師兄，他……”

  容與喉結滾了滾， 聲調盡量放柔，“阿嫵， 前面快到丞相府，我不能送你進門，拐口處便要停。”

  馮夫人王氏得意的笑面還未全部掩下，此刻看向周嫵，當她是馮素素請來的幫手，臉色不善，目光也挑釁著，好像自己親女兒有了腹中那個孩子，她們便能處不敗之地了。

  容與連呼吸都無法放松，他緩了再緩，低頭，將自己腰上系掛的那一半玉佩摘下，放到掌心，遞到她面前。

  “兄長為何惱氣？若是因不喜嫂嫂在外行醫，拋頭露面，那此事全然怪我，是我遇了難事，所以特意請來嫂嫂趕赴一趟，前來幫我的忙，你若怪就怪我，莫遷怒於嫂嫂。”

  “你回避什麽？”

  “它們？”

  兩日後，馮素素從梵山歸返，一行人一到梁府，曉星立刻給霜露報了信。

  “少夫人進院後便隨公子入了書房，公子嚴令，仆婦婢從非召不得靠近半步，現在兩個時辰過去，兩人依舊在內，東院的人也都不知裡面是什麽狀況，隻覺不像是吵架……”

  秦雲敷嗓音溫溫柔柔，原本聽著該是叫人如沐春風的，可馮楚楚聞聲，卻下意識縮身退避，抗拒滿滿。

  秦雲敷平靜道：“孕象易診，夫人若不信我，任請旁的大夫來，結果都會如此。”

  馮素素沉思良久，最後還是搖了搖頭，“此事我自己心裡有數就是，若將軍知曉，依他的脾氣定會立刻斬斷與馮家的關系，馮家是梅妃娘娘族親，關系不可僵……畢竟還有爹爹在，哪怕他不在意我，我卻還是牽掛他。還有，將軍先前隨同屹王抗遼有功，眼下聖眷正濃，正有遷升擢勢，若此時家宅不寧傳出風聲，我只怕會影響到他。”

  剛到梁宅，不成想，迎面就趕上馮夫人和馮楚楚一唱一和的一出大戲。

  周嫵和秦雲敷相視一眼，這才終覺，原來梁將軍早就心裡有數，哪怕藥方的事他事先不知，但他也早已掌握了足夠的籌碼，可叫馮家人今日狠狠載次跟頭。

  秦雲敷衝她搖搖頭，這個時候反倒不忘安撫她，“無妨阿嫵，此事我與你兄長說。”

  “楚楚，你懷的是他們梁家的孩子，有什麽可懼怕的？她們要診脈確認，叫她們診就是，孫媽媽不過知些淺層醫理，難免有人不信，而眼前這位周家少夫人，可有雙能回春的妙手，讓她來證，那便是鐵證如山。”

  周崇禮卻沒什麽好臉色，他目光凝向傅榮初，幾分挑釁，收回，再次盯上秦雲敷。

  霜露應聲：“奴婢這就去。”

  梁岩自己沒有做過的事絕不會認，他當日是醉了酒，但他對自己有數，絕不會醉意上頭便縱了下半身。

  馮素素意外周嫵的關注點竟在外人身上，還有她瞬間凝重起的神色，都像是懷揣沉沉心事，似有難言之隱一般，可兩人姐妹歷來親密無間，她從未聽說阿嫵與屹王殿下曾有過任何牽連。

  兩人齊望過去，同時致禮，對方作揖，起身後，目光自然落在秦雲敷身上。

  “不，我不要。”馮楚楚不安縮身。

  霜露機靈一笑：“奴婢可什麽也沒說。”

  周嫵不愛聽他說這樣不惜著自個的話，但這會兒沒工夫與他計較這些，她抓著他的手落放自己腰間，叫他沿著腰線往下摸。

  “楚楚心知那夜共度，並非姐夫所願，姐夫酒後乘興，楚楚百般推拒卻仍掙扎不開……事已至此，楚楚名聲已毀殆盡，更對長姐生愧，縱想一死了之，可腹中孩子何其無辜？這是姐夫的第一個孩子，姐夫還有老夫人，難道就真的舍得殺死梁家的第一個孩子嗎？”

  素素：“那日聽你提醒，又見母……又見王氏帶著楚楚再來胡鬧，我實在應對不來，便主動尋去夫君書房，將為難說與他聽。將軍見我來，再次向我嚴證清白，並說若我信他，便將計就計聽他安排，之後我半推半就隨王氏上山敬香，都是得自夫君先前的授意。只是事發突然，個中緣由，我來不及向你仔細告知，害你白白擔憂。”

  話未說完，馮素素眸光凝定，手指緊緊攥著藥方一角，聲顫發問：“阿嫵，若我以此方舉證，你可願為我證言？”

  她這個濕漉漉的音調，容與有點接不住。

  周嫵錯愕回頭，抬眼，見一匹黑鬃驊騮威風臨至，其上一人白袍背光，高坐鞍韉，身形蕭疏軒舉，周身俊逸不染塵。

  落簾，她坐容與身側，剛剛坐穩便立刻尋護告狀：“容與哥哥，每次見面向塬總要刺我幾句，你都不管我的。”

  見周嫵沒回懟，向塬哼了聲，語氣依舊不友善，“我師兄瞎著眼目，還為你足足折騰了一整日準備禮物，結果一到才知，眼巴巴趕著為周千金送禮的人著實不少，敢問我們能排第幾位？”

  看了眼前面不遠處便是周府側門，她確認他先前之語的確沒有逞強，哪怕目盲，也不礙他出行辨路。

  周嫵很滿意，撒嬌要他抱自己，容與猶豫，再次想到那日自縱之下對她的無禮，多日過去，他仍無法自我寬饒。

  王氏聞言立刻得意大笑：“這回你們總能信了吧，我女兒就是……”話沒說完，她臉色忽現古怪，狹長的眸也緊跟眯起，“等等，你說什麽，兩月身孕？這怎麽可能……”

  周嫵展著笑顏向他挨近，親昵地抱上他左側手臂，幽幽啟齒：“自然是，被護短的感覺。”

  周嫵見她鼻頭都浸汗了，又一副著急忙慌的模樣，開口下意識問，“如何？可是處理得不順利？”

  他是將來手染無數鮮血，大肆屠殺皇族親室的未來君主，也是波動朝堂詭譎風雲的，暗處的那一雙手。

  “而所謂私奔，我先前也已做過解釋，是爹爹的嚴厲管束叫我心生逆反，所以才會有如此荒唐的一次愚蠢嘗試，我事後百般後悔，更慶幸是你將我尋到，至於後面的事，你也都知曉了……容與哥哥，我保證，今後我們的生活軌跡絕不會再有沈牧介入，若是這樣，你可否能心安些？”

  他之所以先前留情，應是顧及素素感受，眼下見她已徹底涼了心，便再無任何顧忌。

  被她棄置一隅的閑物，卻成被他視重為諾，日久攜身的信物。

  周嫵悶著臉， 不理睬，只動手攥緊他的衣襟， 像是羞惱著怪怨。

  大概半年前，容與哥哥也曾以玉飾之禮相送過她，起初她不願接受，好似那樣便扯不清與他的關系，最後是爹爹示意，她才不情不願勉強收下，而第一次佩戴出門，不想卻被人起哄婚約將至，她厭惡甚深，從此便再不肯著身。

  周嫵故意努嘴：“不知道才問的。”

  霜露喘平一口氣，忙搖頭：“……不是。”

  她聲落，王氏來不及解釋，梁岩已經氣惱至極，提刀上前。
    王氏嚇得哆哆嗦嗦，原地癱坐，而馮楚楚立刻手捂小腹，啼哭不休：“母親，我們人微言輕，他們決意不肯認下這梁家血脈，還聯合外人欺辱我們，女兒不如死了算了！”

  剛走過抄手遊廊，馮素素的貼身婢女曉星忽的從後追過來，她手拿著一封書信，奔上前交給周嫵。

  周嫵察覺他的不安，回握上他的手，聲音有了柔溫，臉頰卻微赧，“畢竟是京城內，門戶鱗次櫛比，說不定從哪就會冒出人影來，你不能看人家在野荒唐，便照仿去做，那是不對的……你不能學那些。”

  梁岩卻沒有給她拒絕的機會，他箭步上前，粗魯將人一把扯拽過來，之後任其尖叫襲耳，依舊不理不睬，他將手腕乾脆利落地遞給秦雲敷，衝其頷首示意。

  那樣的情境，那樣的女兒聲，她的反應根本不是朝他潑來一桶靜心的冰水，而是趁勢加上了一把增添火勢的柴。

  容與彎了下唇，笑得有些寵，“嗯，誰也不敢與你為難，不管是外人，還是青淮山的門中弟子。”

  周嫵悶悶回到自己院中，擔憂嫂嫂被兄長為難，於是暗悄悄派婢子過去打聽情況。

  “他？”

  “沈家小公子隻說有薄禮相送，奴婢看著他手裡提拿著竹籃，只是上面蓋著粗布遮擋，看不清裡面裝的究竟是何物。”

  尤其素素一回來，先前一直躲在衙署，避之不及的梁將軍立刻回府看望愛妻，前後態度鮮明對比，更刺激得馮楚楚不顧形象，擺出一副只要能嫁進梁家，便可什麽都不顧的架勢。

  “回家。”

  容與頓了下才點頭，耳尖顯浮異色，開口輕聲：“可試試將它們合拚為一。”

  霜露：“公子離京久，自是思念少夫人的。”

  “噓，是我。”

  情發叢野，恍然失神。

  “打開看看。”

  聽素素如此開口，周嫵暗暗揣測幾分，不確定地問：“你們，是已將誤會說清了？曉星那日向我告知，你離京前夜還和梁將軍大吵一架，我擔心壞了，還以為馮夫人的離間計得了逞。”

  這樣伺食的舉動，太媚，太惑，容與尚未緩過神來，周嫵已經與他交頸抵額。

  容與不動聲色，幽幽啟齒：“那便好，原以為阿嫵忽的變了口味，不愛吃酸，我還擔心這禮送不出去。”

  容與心臟不忍狂跳，他從周嫵方才的口吻大致有所猜知，可他不敢確認，生怕只是又一次的自作多情。

  停了步子，周嫵從他懷裡掙出，站穩，渾身汗津還在，哪哪都覺得不舒服。

  梁岩已經厭惡甩開馮楚楚的手，字音生寒，“兩月以前，你與戶部侍郎家的公子在酒樓後巷糾纏不清，以為再無第三人知嗎？你在外失節，為求自保，竟膽敢將主意打到梁家，簡直可惡至極，今日若不是周姑娘帶著秦姑娘上門為我妻作證，你早已臉面全無，華浦醫館的一眾醫士早被我請到後院喝茶，你若再嘴硬，我不如大開院門，叫他們一一過來為你診脈一次？”

  一盞茶的功夫，霜露很快去而又返，她腳步匆匆，進門氣喘籲籲奔到周嫵面前。

  霜露留在府內側門附近打掩護，周嫵悄摸摸沿她所指，提裙往拐角處的隅落奔去。

  她不由好奇：“阿嫵為何忽的問起屹王？”

  思吟一番，周嫵隻好決定再等等。

  周嫵不急不慢地解釋：“我以前聽聞，向塬劍招未突破第九層時，實力不穩，卻總愛輕狂招惹江湖豪強，而每次打不過時，他都要搬出你的名聲來威懾，那些人知曉你向來護短，對他便不敢為難，現在，我終於也體會到啦。”

  周崇禮不耐煩，聲音無溫：“走不走？”

  場面越發混亂，王氏不斷驚愕質問，馮楚楚的委屈哭聲更是不止，知曉眼前的混亂局面還有待清算，周嫵與秦雲敷不便多留，和素素與梁老夫人簡單告別後，兩人並肩從前廳離開。

  有些人說話，明明字字存溫，卻叫人不寒而栗。

  容與抗拒得太明顯，周嫵很難不覺得受傷。

  此話落，馮素素身形僵於門前，目光死死盯在馮楚楚的小腹上。

  “好好的要擺這副架勢，說吧，到底怎麽了？”

  周嫵左右看了看，不敢明目張膽在門口逗留太久，於是抓緊上了馬車。

  思及此，周嫵隻歎，梁岩將軍不愧為屹王蕭欽交好之人，都是同樣的面不顯色，內心卻深沉至極。

  周嫵猶豫了下，遲疑道：“傅大夫若尋我嫂嫂有話要說，我不妨回避。”

  素素的身體經不起再拖，她必須盡快阻住素素繼續用藥。

  也怪不得方才一見面，向塬便一根筋不對地過來找茬，原是以為她又與沈牧有了糾纏。

  曉星：“方才事亂，小姐有話沒顧得上說，這信是事先寫好的，小姐吩咐我一定把它交給你，說是你看過後自會懂了。”

  她剛到，馬車內立刻跳出一人，人高馬大，嚇得周嫵捂嘴一驚。

  他聲調愈低，漸漸無聲。

  見狀，主座上的梁夫人眉心凝蹙，立刻眼神示意身邊人去摸脈，不多時，梁夫人的親信孫媽媽，朝前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周嫵氣喘籲籲，美眸瑩瑩亮著，“有你在旁保護，你會舍得叫我摔嗎？”

  周嫵像是聽到什麽笑話，立刻質問回去：“藥方正常，那用藥劑量呢？你們多拿同效藥材，多一倍的用量，想不著痕跡，慢慢虧空素素身體，這般掩人耳目的手段可當真厲害。眼下藥方就在此，你們若不服氣，大可隨意找來京中大夫尋問，或是直接再診素素脈象，二者選一，皆可真相大白。”

  王氏不可置信地張大嘴巴，望向馮楚楚，後者卻一聲不吭，面如死色。

  聞言，馮素素怔然片刻，手裡攥緊那藥方，泫然傷神。

  而她，不屑一顧。

  周嫵一怔，接過手研看，隨即詫異問道：“你平日隨身帶的，就是我這一枚的另一半？”

  霜露立刻提醒，“小姐莫是忘了，之前奴婢得小姐吩咐，曾尾隨過容公子一行人，探得青玄門眾徒歇腳在篁幽客棧，就是經那次，奴婢一直記得清楚。”

  容與問：“體會到什麽？”

  思及此，她臉色紅暈未消反漲。

  容與在後，挺俊身影掩在暗隅，聞聽宅院閉門聲落，仍久立未離。

  她只是一句客套。

  她想象不出，昔日在她那樣態度冷疏之下，容與哥哥究竟是如何自舔傷口，壓抑悲涼，才能做到默默揣起對她的心意，繼續以行動證明他對她的愛之不渝。

  待天色徹底暗下，霜露重新外出打探，回來後告知，府外馬車依舊未離。

  她指的是看完燈會，兩人在街尾偏隅處無意撞見的那對陌生情人。

  他示意車內矮桌上的那提食盒。

  饒是看的再多，她也沒能映目自如。

  周嫵定睛望去，認出出聲之人是向塬，她松了口氣，連忙越過他往後尋看，“容與哥哥也來了嗎？”

  幾人相攜奔向梁夫人的北院，還未進堂間，就聞內裡女子啜泣低漣。

  周嫵一頓，腦筋跟著轉了轉，終於往旁的方面去想，她口吻遲疑著，“你是說……阿兄氣惱，是因為傅大夫？”

  “……”

  周嫵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屹王即將粉墨登場，朝堂局勢更要生變，還有壽宴後關涉周家的禍劫，都快要臨至。

  周嫵這時悄悄看向嫂嫂一眼，秦雲敷會意，走上前，趁其不備一把抓住馮楚楚的手腕。

  有些話，他原本已打算深埋緘口，過去的全部過去，他隻期盼與阿嫵的未來，不願自揭傷疤。

  周嫵不知是誰，起身正去要看，卻被霜露連聲提醒，“小姐，來人定是沈家小公子，前日昨日他也都來過，奴婢聽從小姐事先交代，沒經問小姐便直接拒見，原以為連拒兩次他們也就死心了，可沒想到今日他竟又來……”

  周嫵舒氣了，毫不猶豫地點頭：“就等你這句話了。”

  周崇禮不作聲，帶著她直回兩人的朝椿閣，穿過門廊，隔離身後視線，他才慢慢放松下虎口攥握的力道，之後頭也不回，悶聲語道：“分別一月之久，你半點不曾想我。”

  周嫵沒掙，隻抿抿唇，垂目低聲說：“只是沒力氣，才不想說話。”

  她早該想到的。

  她笑眼彎彎，說：“就這樣，以後我們一起戴著，誰見了都知它們是一對。”

  周嫵聲急否認，“當然不會，我並不喜歡沈牧，從前最多只是對他的文才有所欣賞，尤其我們見面次數寥寥，又哪裡談得上情深呢？”

  她是很久以後才知，容與哥哥孤兒出身，那對玉飾是他身上唯一存的，有關血緣親緣的舊物。

  周嫵反應似的眨眨眸，後知後覺意識到容與哥哥分明有意逗弄，臉頰不由隱隱發熱。

  那時，他鄭重拿出。

  王氏忙也連勝附和：“就是就是，再說，這樣的宅內事豈能去請外面的大夫，若是來個嘴不嚴的，梁府家宅不寧的名聲傳出去，對將軍的仕途只怕徒有損弊。”

  想到她在自己懷裡化成水的柔態，容與嗓口發緊，只是與此同時，他更怕阿嫵從此視他為奢淫之徒，再開口，他再三斟酌。

  “楚楚！”王氏大慟，口不擇言，“你們梁家，辱我女兒清白，她還是未出閣的姑娘家，就被梁岩弄大了肚子，你們欺人太甚，我們就是不要臉面告到宮裡去，也絕不讓你們安生……”

  周嫵在旁，撫著她肩膀勸慰：“原本就無血緣連脈，不值為她如此痛哀。”

  京城內的大門大戶，都極為講究禮數，何況秦雲敷還是丞相府明媒正娶的少夫人，馮楚楚如此狂悖無禮，連梁老夫人都看不下去地呵斥一聲，“口不擇言，馮家教得出我這品行淑慎的兒媳婦，怎將小女兒教成如此瘋樣。”

  周嫵眼眶不忍酸澀，趁著淚意將湧，她踮起腳尖，伸臂環上容與脖頸，湊貼過去將他緊緊擁懷。

  “嫂嫂……”周嫵心急。

  周嫵簡直忍無可忍，她看向素素，生怕她再心軟，若是如此，她都不肯依。

  可是終究無法自欺欺人，他再如何自我寬慰，內心對沈牧的嫉恨依舊無法抑製。

  “滾開，你算什麽東西，離我遠些。”

  一切就緒，銅鏡內映出的姝妍皎面，簡直賽過天上的瑤池仙子。

  周嫵遞上的手還堅持著，“容與哥哥……”

  她都難以想象，這樣的荒唐事幾個時辰後竟也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哪怕前世，她都未曾歷過那些。

  容與故意裝困疑，“那是什麽？”

  周嫵不肯說，她輕哼了聲，像是小貓發脾氣，仰起頭，輕力咬了他嘴角一下，之後趁其不備靈敏脫身，提裙朝府門跑去。

  “說是什麽事了嗎？”

  周嫵：“那你急什麽，後面又沒有老虎在追你。”

  所以只有等，耐心等。

  周嫵一瞪，起身往她腦門處彈了下。

  直到臨近傍晚，霜露終於回返，告知周嫵東院並無爭吵動靜。

  想到向塬先前的話，周嫵微怔然，開口試探問：“這些，難道是你親手做的？”

  周嫵無法辜負心意，她接過銀匙，順角舀下半塊果糕入口，酸酸甜甜，沁涼清爽，味道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更好。

  待確認攜身冰玉蹭過他的掌背，她指腹捏著墜尾彩穗，不停拂癢著他說，“容與哥哥，你送我的這枚配飾，以後我會一直帶在身上，好不好？”

  聽他問言，周嫵先是一瞬困惑，滿滿茫然，可沒多時，她忽的意識到什麽，怪她粗心，竟忽略了今日之事所關涉到的最關鍵一環。

  周嫵坐不住，她著急想出去與心上人會面，可顧及爹爹在府，兄長眼下也已歸家，她不敢直接僭禮，又思及容與哥哥未從正門拜進，便想他定是也存自己考量。

  她們指控梁岩酒後亂性之事分明發生在一月以前，如何推也不該是兩月身孕，除非……

  說罷，馮楚楚竟作勢要撞柱而死，嚇得滿堂皆驚，最後被孫媽媽眼疾手快攔下。

  “阿嫵，你曾喜歡過他……若換作別人，我不會失控成那樣，但沈牧……”

  周嫵趁勢看向梁夫人，不緊不慢說：“老夫人不必為此憂心，我已事先想到這一層，故而方才已遣貼身婢女去請來家中擅醫理的嫂嫂，我與素素情同姐妹，嫂嫂更是自家人，絕不會將梁府的家宅事外揚出去半句。”

  周嫵松下一口氣，“早該如此了，你們夫妻同心，哪還會有癡女妄想從中作梗。”

  周嫵不依，趁其不備撲環過去，主動纏上他脖頸，又將嘴角事先銜咬好的一小塊糕果親口喂送過去。

  他沒如實告知的是，白日裡他失敗過太多次，本著不浪費農戶辛勞的原則，他與向塬無奈吃下不少殘品，最後雖也余留不少原料，但他胃裡裝的滿是酸味，絕絕不願再吃。

  小姐那股渾然天成的媚惑勁，尋常人真的，很難扛得住。

  “今日是處理私隱家事，怎這裡還來了個外人？”

  這人故意找茬，周嫵懶得和他計較。

  霜露壓低聲音，開口不免有些激動：“是容公子，容公子的馬車正停在宅邸後門一偏側隅，我方才拒完沈二公子，轉身時無意抬眼，就瞥見角落處停著一輛馬車，那輛車車身通體烏黑楠木，雖不華奢，但氣派卻顯威風得緊。”

  周嫵不知想到什麽，忽的輕笑出了聲，容與將頭偏過來，詢問開口：“笑我嗎？”

  她聲音越說越厲，肉眼可見馮楚楚目露慌張，王氏倒像是見過大風大浪，面無絲毫顯異。

  聞言，馮素素身形一晃，手心緊緊握住竹椅把手，不可置信地喃言道：“請來娘娘……莫不是連爹爹都親自出面，縱容她們荒唐？”

  大概是先前抬平妻不成，馮楚楚丟了面子，才叫她們母女看清了梁府的態度，知曉裝可憐的法子行不通，於是乾脆直接上門撒潑耍無賴。

  周嫵還想再說什麽，卻被容與阻，他將食盒內盤子取出，緩聲問她，“嘗嘗？”

  馮素素面色稍窘，瞥過眼，喟歎了聲：“惹上這樣的親家，是我連累夫君。”

  “夫君……”

  周嫵眨眨眼，反應過來後立刻眸光見喜，“兄長，你回來了！”

  “不是沒力氣，那還跑這麽快，摔了怎麽辦？”他聲音微肅。

  “好不好嘛？”

  她手指不由攥緊。

  被臨眾譏諷，還當著眾多小輩，王氏抹不開面子，著急開口自證。

  容與並不在乎，“江湖粗野人，諸多不忌，我唯一認的，就是你喜歡。”

  玉佩雕琢一龍一鳳，他留一個，另枚贈女，寓意不言而喻。

  若只因沈牧，容與哥哥何至於慍惱、失態成那般，自始至終，禍源都是那份生辰禮——玉佩。

  霜露卻忽的神容神秘起來，有話還非要附耳過來才肯說，惹得周嫵無奈失笑。

  他因而失控，徹底失控……

  聞言，周嫵不滿哼了聲，“阿兄不講道理，不知後面要如何為難嫂嫂，每次關涉嫂嫂行醫之事，他總是如此不痛快。”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周嫵終於提裙小跑著回來，她一身寬袂粉芙蓉紗裙，步履款款，每走一步，臂間的淺黃披帛都要迎風舞揚，就像隻彩翼撲飛的靈動蝴蝶。

  容與和她抵了抵額，垂首道：“我只怕，你我先前的相約會再次化為雲影，沈牧對你頻頻示好，我不能確認，你是否會因此重新選他而丟舍我……”

  周嫵能猜知個大概，若沒有想錯，那籃子裡裝的應該就是沈宅後院那棵山楂樹上結的果兒。

  心想，她那句話該是，誰見了兩人都知——他們是一對。

  周嫵還未開口，車內隔簾已經響起一聲沉沉提醒。

  沒等容與有所反應，她轉身朝著周府側門迅速跑去，就像一陣風似的，轉瞬從他面前消失無蹤。

  這也是他一直以來，最擅長做的事。

  秦雲敷點點頭，立刻搭指摸脈，片刻，臉色稍變，“她……的確已有兩月身孕。”

  周嫵照做，也把自己身上的那半解下，之後一手一半，沿著中線合攏相貼，玉璧拚全的一瞬，龍鳳呈祥，栩栩映生——是那完整的一對。

  馮素素面色煞白，艱難進門，梁岩率先看到她，立刻起身，主動迎上，面對她無助生疑的眼神，他無言地握緊她手，又點頭向周嫵示意。

  對方進堂跪地，隻說藥方上雖未筆墨標注，但道醫已作口頭提醒，故而藥材用量都為正常，若不信，自管去問藥鋪的掌櫃，查證抓藥記錄。

  他到底問出。

  “向塬，夠了。”

  容與偏過眼，點頭回：“聞你喜歡，便試學做了一回，過程間卻發現並不容易。”

  站穩地面，周嫵垂頭，小心將自己的那枚玉佩掛戴腰間，之後伸手向前，將另一枚為他著身系掛好。

  周嫵聽完不忍雀躍，當下再坐不住，於是趕緊吩咐下人伺候梳洗，佩戴釵環，弄妝完畢後又重新換上一身嶄新的粉錦團蝶輕羅裙。

  王氏見素素無恙，便覺無對證，張牙舞爪更是猖狂起來，“那藥方再正常不過，豈由你們在這裡信口雌黃，為了不讓楚楚進門，你們竟潑下這樣的髒水，瞧著是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可背後卻安著這樣的歹毒心腸。”

  他根本無法想象，阿嫵當初尋人定製那兩枚成對玉佩之時，究竟是懷怎樣的心情，她難道，就真的沒有半點想到他嗎？
  還是說哪怕想到，卻毫不在乎……

  周嫵不解問：“這是……”

  周嫵不以為意：“不然還能因為什麽？我們剛和傅大夫打過招呼，阿兄就突然出現，強行叱離，好不端禮。”

  “素素，你……”

  眾人也都尋看過去，堂上隻梁岩一人面無表情。

  “好吃的。”她邊咀嚼，邊肯定地用力點頭。

  “你這鬼丫頭。”

  霜露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委婉提醒：“或許，或許不是為行醫呢……”

  “不是，我笑向塬。”

  她一直未出聲，容與煎熬又不敢催促，隻好試著去牽她的手。

  周嫵看在眼裡，將情況大致了解了個七八分，嘖嘖搖頭，她無意正面和馮家人浪費口舌，便吩咐車夫，拐道側門而入。

  容與無奈，抱緊她輕喟一聲，自是妥協，“不舍得，你比我的命都重要。”

  梁岩目光銳利望向王氏，表態開口，“無妨，著人去請華浦醫館的傅大夫。”

  周嫵抱著食盒的手忽的緊了緊：“容與哥哥，你如今眼目不便，廚房對你而言便是危險之處，而且君子遠庖俎，你豈能為我屈身……”

  周嫵斂神，克制，面色恢復如常回：“只是很久未在京聽聞過屹王殿下的消息，這才有幾分新奇。”

  “楚楚姑娘，氣大傷生，尤其你還懷有身孕，不如叫我也為你診上一脈。”

  周嫵照做，挪開蓋子，見裡面所盛竟是一盤色澤鮮潤的山楂糕。

  因為——

  向塬聞之再不敢造次，他涼涼看了周嫵一眼，不情不願走離遠些，給他們獨處空間。

  馮素素搖搖頭：“從前總聽老話講，沒了娘的孩子也就沒了爹，原本我不信這話，可如今，卻實感孤苦無依。”

  霜露：“奴婢十分確定。”

  容與錯愕愣住，而周嫵的吻同時落下，甜膩誘人，叫他哪裡還顧得上那點唇邊酸澀。

  周嫵謹慎問：“你怎知那就是容與哥哥的車？”

  “聽素素說，這養孕補身的藥方是夫人親自找江湖道醫求來的，那日我新奇一看，又想家中嫂嫂正擅醫術，便將藥方拿回打聽，結果怎料，嫂嫂竟說若按此藥方多吃數月，別說會傷了身子根本，再無有孕可能，長久以往更有致命風險，不知楚楚小姐這孕象來的這樣及時，可也是吃了那混帳道醫的奪命方子？”

  他隻沉道：“再有下次，我不輕饒他。”

  果紅誘人，看著十分新鮮。

  她手抵著他胸膛，低語呢喃嗔著：“……不是。”

  周嫵得知消息，沒多猶豫，拿上藥方立刻趕赴。

  周嫵路上沒得機會開口，進了府門，見兄長臉色依舊肅冷，拉著嫂嫂的手腕更帶幾分強硬，她看不下去，硬著頭皮上前解釋。

  對上王氏那雙混沌的眼，周嫵不動聲色從袖中拿出藥方，眼神涼涼的朝她遞去。

  這一聲更冷。

  此事關涉素素性命，梁岩幾乎立刻下令找來為素素煎熬的仆婢，只是進門的不是素素身邊最貼心的曉星，而是另一位面生的婢子。

  藥方的事從外無對證，便只能從內入手，周嫵看向素素蒼白的面色，鎮定道：“你們既不承認，那不如找醫者為素素診脈，脈象若異樣顯虛，你們便脫不得乾系。”

  “你……”

  其實過程間，只要阿嫵有一點拒絕掙扎之意，他定會瞬間回神，及時行止，就算再惱，他也絕不會做出任何強迫她之事，可當他采擷到第一顆時，她只是抱著他嚶嚶啜泣，他能辨得出那並不是全然厭惡抗拒的那種哭，而是撒嬌的，下意識求憐的喛聲。

  周嫵駁道：“怎會無依，你有我，更有梁將軍。聽聞此番，梁將軍為不妥協，委屈自己居於衙署陋室多日，今日聞你回京，更是立刻迫不及地趕回見你，由此才惹得那母女兩人發了嫉妒的瘋，他在意你，而且是在意得不得了。”

  想了想，周嫵又嚴肅問起：“至於那藥方真相，你可要如實告知給梁將軍？她們此舉，與害你性命並無二異。”

  “味道怎麽樣……”

  她眼波蕩著，開口聲音好似發濕，“容與哥哥你說，到底是酸，還是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