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桃花
  林降今日出門急， 早餐沒來得及吃，到公司後記起來抽屜裡還有之前買的薄脆餅乾，便順手拿了一塊打算墊墊肚子。

  夏許抱著電腦進來， 撞見她正在啃餅乾， 默默將電腦放回桌上， 又抬步邁了出去。十分鍾後再回來，手裡多了一份可頌和咖啡。

  他沒直接將東西拿給林降，而是繞了一圈， 先回座位，過了幾分鍾後，才將麵包和咖啡從兩人桌子銜接處的空檔處推過去。

  林降一愣， 當下便打算拒絕。

  夏許似早料到她會有此般反應，手上的動作未收回， 那麵包和咖啡就直直地橫在兩人中間：“我買多了，本來是幫別人買的，那人已經吃過早飯了， 多出來的一份， 要不，你幫忙處理下？”

  林降是真不想要， 一方面她剛才吃了餅乾， 已經有七八分飽了，另一方面， 她對夏許的這種行為多少感覺有些不自在。

  同事之間， 互相幫忙可以，偶爾開個玩笑也不會太越界， 可這幫忙買早餐，還是異性， 怎麽看，都感覺有些怪怪的。

  林降在這方面懂的不多，除薑辭外，她這些年和其他異性基本沒有過接觸。所以，當下這種情況，她也不知是不是她把事情想複雜了。

  她不接，夏許很是尷尬，一張臉頃刻間便漲得通紅。他戴一副黑框眼鏡，平日裡被鏡片遮擋的眼神瞬間便有些局促。

  “你別多想，真的只是多出來的，你不要，一會兒也只能扔了，我是不想浪費。”

  時間長了，林降是真有些苦惱了，她以為上次兩個人都已經很明確地知曉了對方的想法，現在這樣，她倒是還真不能若無其事了。

  兩人挑了靠窗的位置，面對面坐著。每人面前各自一杯咖啡，熱氣嫋嫋，氣氛靜謐，一時間誰也沒有先開口，安靜得只聽得見咖啡匙碰撞白瓷杯的清脆聲。

  林降垂眸抿一口，眼睛被熱氣熏到，她眨眨眼，嘗試了好幾次還是覺得無法開口，果然她還是不太適合討論這種話題。

  林降眼皮跳了一下，她有些無措，有些苦惱，甚至有些惋惜，但絕不是高興和欣喜。

  她接過，並承諾明天也幫他帶一份，夏許尷尬地擺手，讓她不要放在心上。

  林降攏了攏身上的米色大衣，朝他道謝後，才邁步進去。

  “算是吧。”

  夏許回復得很是爽快：“有時間，剛好我也想找你聊一聊。”

  林降開口，想安慰他兩句，卻被他阻攔，語氣帶著一貫的故作的輕松：“別，千萬別給我發好人卡，我知道我在做什麽。雖然之前我也大概能猜到你的想法，可再努力一次，總歸是沒錯的。我做了我所有能做的，不管結果是什麽，都不會後悔了。”

  “那你後面怎麽還……”

  林降舒了口氣，應該是她想多了。一份早餐而已，倒也不一定就代表著什麽。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他放下手中的咖啡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林降。

  她們兩人後來又聊了很多，夏許說他打算從“嘉林”離職了。林降擔心是因為這件事兒的原因，很是歉意。

  林降眨一下眼，聲音有些溫吞：“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誤會了，如果是的話，你也可以直接打斷我……”

  夏許當下還真就打斷她了：“你沒誤會，我是喜歡你。”

  “怎麽還那麽殷勤，沒有適可而止嗎？”

  “能告訴我那個人是誰嗎？我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輸給了誰。”

  只不過……

  林降一愣，長睫顫了顫：“為什麽這麽問？”

  這日，當夏許再次主動提出幫她拿快遞時，林降想了想，還是執意拒絕了，繼而詢問：“你今天晚上有時間嗎？下班後我們聊一聊吧。”

  “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林降回看他：“你說。”

  “……不好意思，我暫時不會談戀愛。”

  從咖啡廳出來時，時間已臨近八點，夏許打算送林降回去，被林降拒絕後，他也就沒再堅持。兩人告了別，各自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林降有快遞，他即便是在有事情的情況下也會幫她去拿；林降加班，他就一直在公司陪同，直到看著她走進地鐵站，自己再返回公司開車；就更別提林降遇到困難的時候了，他甚至比對待自己的事情還要上心。

  “你的眼神，”夏許說，“你的眼神很乾淨，可很多時候卻又好似籠著一層霧，偶爾會泄露出幾分悲傷。我想，應該是和你的感情有關。”

  京市進入早春，氣溫已不像之前那般清寒。可春夜依舊微涼，頭頂無星，月亮更是掩入雲層中，淡得好似山水墨畫中隨意臨摹的一筆。

  他卻解釋，這是他一早就打算好的，他來這裡本來就是來學習的，歷練一段時間就會回自己家的公司幫忙。本來還想著如果和她表白成功了就再多待一段時間，現在看來，也沒什麽必要了。

  夏許沒再說什麽，可畢竟也還是二十幾歲的年輕人，要做到心裡沒有一絲芥蒂，屬實有些艱難。

  次日，林降果真如約買了一份一樣的早餐放在夏許桌上，他和林降道謝，可眼神卻黯淡了幾分。

  林降突然很是羨慕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又能滿懷忱心地為它去奮鬥。像他們這種人，人生應該是不會有什麽遺憾的。

  “不說也罷，一個沒可能的人。”

  林降理解，並表示尊重。她一貫如此，對別人的生活秉承尊重、理解的原則。

  夏許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笑了笑：“沒關系的，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有什麽想法，你都可以直接說。都這麽大人了，沒什麽承受不了的。”

  自此，在早餐這件事情上，夏許倒是沒再準備，可是其他的，卻是有過之而不及。

  不是他的問題，是她自己的問題。

  “……好吧。”

  他雖然是笑著說的，可林降分明看清了他眼裡的落寞。她覺得夏許這個人真誠，踏實，某種意義上而言，確實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我沒想過給你發好人卡，你坦率，真誠，我羨慕你。我的拒絕，只是代表我們兩個人不合適而已，並不會給你本身貼上任何標簽。”

  “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夏許落寞一笑，“我喜歡你是我的權利，你拒絕我，當然也是你的權利。其實，自從你上次不收我的早餐，我就大概猜到了會是這個結果。”

  夏許推開咖啡廳的玻璃門，卻沒走進去，而是抬手朝著林降示意，讓她先進。

  天空不知何時下起了雨，一陣夜風蕩在臉上，細密又綿柔。林降臨街站著，剛打算伸手感受一下這夜雨，身後忽地傳來一陣鳴笛聲，嚇得她即刻回眸。

  雨夜裡，一輛黑色奔馳沿路邊停靠，要不是打著雙閃，幾乎就要與這垂暗的天幕融為一體。

  林降一開始本打算讓路，眼神瞥見車身前的車牌號，瞬間便認出這是薑辭的車。

  她想著既然遇上了，他又看見了她，如果不打個招呼的話屬實有些說不過去，便轉身朝著車的方向走去。

  走近，隔幾步距離，副駕駛的車門便“騰”的一下被打開，迎面一股清寒之氣，林降有些懵。

  她還沒搞清楚他這怒意由何而來，耳邊便傳來冷冷一句，伴著風聲，徑直拍打在她臉頰上：“上車！”

  “……不用了，我坐地鐵回去。”

  “上來！”

  又是如此簡短的兩個字，昭然的怒氣他半分都未掩飾。

  林降實在記不清她究竟哪裡得罪過他了，但莫名其妙被人兜頭一陣火，她即使脾氣再好，也有情緒了。
    “我說了，我坐地鐵回去。”

  薑辭扭頭來看她，沒什麽情緒的一眼。兩人就這麽僵持了一會兒，誰也沒有再開口。

  身後突然傳來催促聲，刺耳的鳴笛一陣接著一陣，林降被這兒嘈雜聲擾得心煩，正打算一走了之。

  薑辭卻忽地傾身，身體越過駕駛座和副駕駛座中間的扶手箱，語氣也緩了幾分：“上來吧，這兒不能停太長時間。”

  借著車燈，林降看清了他臉上的倦色，抿了抿唇角，長睫垂著，還是彎腰鑽進了車裡。

  瞬間一股濃重的煙味襲來，這感覺，沒有半包煙應該得不到這個效果。

  在她記憶裡，薑辭雖然也抽煙，卻沒有這麽嚴重。

  “你剛才抽煙了？”

  “嗯。”

  “抽了挺多？”

  “嗯。”

  能不多嗎？他在這車裡等了她一個多小時，眼見著她和咖啡廳裡的人相談甚歡，離別時還要惜惜作別，他真的是肺都要氣炸了！
  除了抽煙，他還能幹嘛！

  抽煙的話，他還能短暫地控制住自己。如果什麽都不做的話，他恐怕當場就已經直接衝進去了！

  等到現在已經是他的極限，他的耐心屬實已經全部耗盡了。

  “他是你男朋友？”薑辭徑直開口，語氣清冽，眼神注視著前方，聲音好似被霜雪淬過，冷得讓人心驚。

  “什麽？”林降沒懂，片刻反應過來後，才意識到他指的是剛才的夏許，“不是。”

  “不是你男朋友，你大晚上的和人一起喝咖啡，林降，你真是閑的可以！”

  “……我們有事兒說。”

  “什麽事兒不能白天在公司說？”

  “不是工作的事兒。”

  薑辭側眸看她，冷冰冰的一眼，瞬間便好似有無數寒刀徑直朝她射來。林降頓時覺得寒冷，身體無意識地便往車門的位置移動了幾分。

  “他在追你？”

  林降的視線裡，他的下顎線冷硬而又鋒利。

  “沒有。”

  “沒有？”薑辭冷笑一聲，“那就是他太閑了，大晚上的還要約女同事一起喝咖啡。”

  他好像對這件事情格外芥蒂，一句接著一句，語氣又有些咄咄逼人，沒多會兒，林降也被他問的有些惱火了，音量不自覺提高：“我想，我和誰交朋友，跟誰出去吃飯喝咖啡，應該都是我自己的事情，和薑總您，沒有關系吧？您倒是也不必如此興師問罪。”

  “呵，”薑辭涼諷，“怎麽沒有關系？你入職的時候，HR沒有和你說過‘嘉林’不允許有辦公室戀情嗎？”

  “沒有。”林降有些賭氣地開口，其實HR有沒有說過，她已經記不清了，此刻就是對他的態度覺得不滿！

  他如今是她什麽人？要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拿這種語氣教育她？
  “那我明天就去安排HR，讓她好好把這部分規章給你講一講！”

  “隨便！”

  兩人不說話了，氣氛一時間凝滯下來，靜謐的空間裡，只剩下汽車引擎發動的聲音。

  林降側眸，視線落向窗外。拿指腹蹭一蹭旁邊的車窗玻璃，能夠清晰看見室外的那側有細雨飄灑，一個個圓形的小雨滴，順著車窗滑落，留下一道道條紋狀的痕跡。

  這雨就好似落在她的心頭，整個心口仿佛都被澆濕了一般，鬱悶潮濕的，悶著一口氣。

  她沒想明白剛才為何就上了薑辭的車？

  更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才好……

  大約半小時後，車子在一家飯店門口停下，薑辭率先下車，又側身繞到了林降的這一邊，抬手幫她打開了車門。

  “？”

  “下車。”

  “要去幹嘛？”

  “吃飯。”

  “我不去，我不吃。”

  “我餓了，我要吃！”

  林降抬睫，見他並未有放棄的意思，隻得下了車，一路跟著他進了包廂。

  兩人坐下沒多久，一盤盤精致的菜式便很快就被擺上了桌。

  薑辭問她吃不吃，她搖搖頭，他乾脆也就不再管她，徑直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林降本以為他還會為剛才的事情嘮叨幾句，沒想到，他好似真的就是來吃飯的。十幾分鍾過去了，除了吃飯喝茶，倒是一句話也沒和她說，甚至於一個眼神都沒有。

  他不搭理她，林降就四下自己看了看。剛才進來的時候沒注意，這會兒情緒緩和了幾分，才發現他帶她來的竟然是一家日料店。

  典型的日式裝修風格，屋內多簡約幾何造型，風格清新淡雅。淺色實木餐桌上對稱擺放著陶瓷茶具和藍白漸變色碗碟，玉石筷架旁點綴一朵梅花。

  滿屋的清幽風雅，就連白瓷杯裡盛放的青梅酒，似乎也沾染了幾分嫋嫋的清雅之氣。

  薑辭取下瓶塞，端過她桌前的木製枡：“嘗嘗？”

  林降接過，一口下肚，清酸中帶著甘甜，從舌尖到脾胃，整個人似乎都被熨帖過一般，心情也立馬隨之好了起來：“味道不錯。”

  吃完飯，薑辭送她回家，一路兩人倒是和來時一般，並無過多交談。

  林降住的地方並不在什麽繁華區域，四環外的老舊小區，也沒什麽所謂的安保措施。從路邊到小區門口隻一條單行道，路燈半明半滅，街道兩側幾乎被各種自行車和電動車佔據。

  林降沒讓他送她進去，一條道的擁窄路線，進去麻煩，出來也麻煩。

  車子在路口處停下，短暫的停留之後，隨即便很快消失在夜色裡。

  雨停了，風也停了。

  薑辭的離開就好似他的到來一般，不皦不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