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心疼
  本就不是多高明的行事方式， 加之薑辭又安排了最專業的團隊來調查此事，是以，不到兩天時間， 事情的真相便已經水落石出， 只是他沒料到， 這幕後的主使，竟會和左嬌嬌有關。

  至於她為什麽會這樣做，薑辭大概能猜到一些， 但關於具體的細節以及後續的處理方式，他還需要和她當面談。

  會議室內，冷肅暗沉的實木辦公桌旁， 薑辭和左嬌嬌分兩端而坐。

  薑辭神色冷冽，雙腿交疊， 高大的身影陷進真皮座椅裡幾分，他沒抬眸，言語氣息間皆如嶺上雪般的清絕：“說說吧， 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左嬌嬌有些懵， 她適才正在美容院做面部護理，被薑辭一個電話叫到了這裡。本來薑辭主動給她打電話， 她該是喜不自勝的。可電話裡聽他的聲音就覺得不對勁， 果然一見面，更覺他臉色陰沉得厲害。

  至於薑辭為什麽會如此生氣， 她猜想可能是因為她收買陳棠的事情暴露了。可這才過去幾天時間啊， 她花了那麽多人力和物力打點，就算是暴露， 也不該是這麽快。倘若他不是因為這件事情生氣，那她此刻承認， 啟不就是自投羅網。

  思來想去，她還是決定再賭一把：“薑辭哥哥，你在說什麽呢？我怎麽聽不懂？你想讓嬌嬌說什麽，你開口，我定會知無不言。”

  “啪——”

  回答她的，是一遝厚厚的打印資料被重重摔在桌面上。左嬌嬌瞥了一眼便迅速收回了目光，因為即便隔著些距離，她也能看清，那是些她收買陳棠的證據。

  薑辭起身，將資料朝她面前推近三分：“現在懂了嗎？需不需要我一張張解釋給你聽？你和陳棠聯系的照片，你給她轉帳的記錄，你告訴她如何操作的截圖……”

  薑辭回眸，漆黑的瞳仁裡盛著霜雪般的冷意：“我如果不是考慮到這點，今天就不會叫你過來，我大可直接聯系公安局，將所有證據直接交到他們手裡。”

  “決定權在你，你要是選擇拒絕，我自然也有針對你拒絕的法子，只是到時候恐怕會鬧得不太好看，‘盛虹’集團的名聲難免也會受到些影響。”

  “薑辭哥哥，你聽我解釋……”左嬌嬌驟然起身，聲音有些顫唞，她沒想到他已經查到這個地步了，她自認做的滴水不漏，可卻還是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被他全部翻了出來。

  “給你一天時間考慮，明天的這個時候我要見到答覆。”

  雖然他的話語實在絕情，可左嬌嬌還是聽出了裡面的情面，她竭力掙扎，希望能再博得一絲的回轉余地：“薑辭哥哥，你對我還是有感情的對不對？就像你剛才說的，我們兩家交往甚秘，雙方父母淵源也很深，你還是舍不得我，你剛才說的都是氣話，對不對？”

  他的話涼薄，好似冰刀一次次捅進左嬌嬌的心口。這般冷漠絕情的話，他還是第一次如此直白地當著她的面說出來，就為了那個女人？

  “薑辭！你給我站住！”左嬌嬌情緒爆發，聲音也因為太過激動而有些尖銳，“你當真一點也不考慮我們兩家之間的情分？”

  不知何時，她已然來到了薑辭的身邊，薑辭衣袖被她扯著，心中更是煩悶至極。他不懂到底是他剛才的哪個字給了她這樣的錯覺，所以乾脆把話說得更明白了些。

  她退開兩步，噤了聲。

  薑辭打斷她，神情很是不耐：“我沒時間在這裡聽你廢話，我今天過來只是通知你事情接下來的處理方式。你親自和林降道歉，並在之前發的郵件上追加一封，解釋清楚事情的原委，還她一個清白。”

  他朝左嬌嬌投來凌厲戾氣的一眼，左嬌嬌分明從那眼神裡察覺到了殺伐的決斷。

  薑辭邁步離開，隻留一室的風霜冷意。

  “我是這樣說過，但那隻代表現在，並不代表以後。”

  左嬌嬌情緒崩潰，說話也就沒了分寸。

  “父母那輩如何是她們自己的事情，我干涉不了。但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我對你，如果非要論什麽感情的話，以前可能會存在幾分將你當作妹妹。可如今，因為你對林降做的這些事兒，這幾分淺薄的親情也不剩分毫了！”

  薑辭冷笑一聲：“區區一個項目投標，你威脅我？你大可以去試試，看我會不會在乎你們這個項目。”

  他這番話說的冷冽至極，半分沒有考慮她的面子和處境問題。字字句句，方方面面皆是在為那個女人考慮，考慮林降的名聲，考慮她的前途。

  她崩潰了，嘶聲呐喊：“那你喜歡誰？林降嗎？可你之前明明說過，你和她之間只是再普通不過的領導和下屬關系！”

  左嬌嬌怒極反笑，也顧不得再掩飾什麽：“我要是不呢？”

  說完，薑辭就作勢要離開，邁步朝前，果斷又乾脆。左嬌嬌絲毫不懷疑，她當下如果真拒絕的話，讓她和“盛虹”顏面掃地的事兒，薑辭是當真做的出來。

  “薑辭！你知道的，‘嘉林’目前還在參與‘盛虹’的投標項目，我可以和我爸爸說，讓你們沒有任何勝算！”

  開車在繞城公路上兜了一圈，他原本是打算回公司的，可不知為何，開著開著，車子就在之前接送林降的那個路口停了下來。

  至於為什麽會來這裡，怎麽就來到了這裡，薑辭自己也沒想明白。或許，根本就不需要理由，行為先於意識的情況只是出於本能而已。

  他從口袋裡掏出煙盒，從裡面磕出一根，又順勢在點煙器上點燃，抽了兩口，思緒才逐漸清明些。

  指尖滑動將手機屏幕解鎖，翻開通訊錄，點開裡面排名頂端的那個號碼，瞬間撥通。

  電話響了兩聲後才被接起，熟悉的聲音從手機那端傳來：“喂，薑總。”

  薑辭緩緩吐了口煙圈，才開口：“在家嗎？”

  “……在家。”

  “那正好，下來見我，我在上次送你回家的那個路口，有事兒和你說。”

  “啊？”林降懷疑她自己聽錯了。

  “五分鍾。”

  “哦，好的，我馬上下去。”

  林降掛了電話，便迅速換了拖鞋打算下樓。突然想起她還穿著睡裙，又趕緊回臥室換了衣服。一番折騰下來，五分鍾時間也已經差不多了。拿了鑰匙，便直接往樓下衝。

  一邊跑，一邊還在想薑辭待會兒可能會和她說的事兒。

  這兩天，因為之前的調查結果還沒有出來，她也就沒去公司。剛才正在準備午飯，突然接到薑辭的電話時，異常驚詫。雖說兩人之前因為工作的原因存過電話，可正式通話，這還是第一次。

  下了樓，穿過一條狹窄的單行水泥道，再拐一個彎兒，便就能見到上次薑辭送她回家的那個路口。

  遠遠的，林降便看見一輛黑色大G停在路邊，男人似乎在抽煙，修長手指不時會伸出窗外，指尖有青白煙霧升騰。

  走近，林降叫了聲：“薑總。”

  薑辭也看見了她，許是在家的緣故，她一頭秀發全部梳起，隨意挽成一個丸子頭，露出飽滿的額頭和清絕的五官。皮膚在陽光下，呈一種釉白色。

  他並未多看，撚了煙，單手推開車門下了車，開門見山：“郵件的事兒不用擔心了，已經查清楚了，是左嬌嬌收買了陳棠所為，和你沒關系，過兩天等正式通報出來，你就可以回去上班了。”
    林降安靜聽完，眼皮忽地跳了一下。他來，就是單純為了和她說這事兒？明明電話裡也可以說清楚的，他卻還專門跑了一趟。

  今日無風，此時又臨近正午，不知是否是被這陽光炙烤的緣故，林降覺得她的聲音有些乾澀：“可左嬌嬌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雖說她上次和左嬌嬌的見面是有些不太愉快，但也不至於她大動乾戈找個人來陷害她吧。

  薑辭神色一閃而過的不自然，輕咳了下：“不知道，可能你無意中哪裡得罪了她吧。”

  林降倏然抬眸，表情明顯帶著嚴肅，秀眉蹙著，似在思考。

  薑辭剛才分明是故意逗她的，眼下見她此般表情，覺得可愛，心下一動，便繼續：“上次我在咖啡廳見到你們，你們之間的氛圍可算不上和諧。會不會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上次是她一直和我說，她和您……”話說到一半，林降忽地噤了聲，這些話好像並不太適合在薑辭面前提。

  “說和我什麽？”

  “其實也沒什麽，就隨便聊了下。”

  薑辭見她垂眸也就沒再多問，本就是無端瞎扯的話題，給她造成心理壓力可就得不償失了。

  可林降似乎還沉浸在剛才的話題中沒出來，愣愣追問：“這件事情會不會對您和左嬌嬌之間的關系，‘嘉林’和‘盛虹’之間的業務造成影響？”

  薑辭輕笑一聲，語氣十足的雲淡風輕：“我和左嬌嬌之間能有什麽關系？‘嘉林’和‘盛虹’之間就更扯遠了，‘盛虹’本就不是‘嘉林’的目標客戶，參加這個項目投標也就只是積累經驗而已。中標與否，不會用任何影響。”

  有了他這句話，林降這才放下心來。

  她點點頭，沒再問。薑辭說的已經夠清楚了，再往下問，可能就會涉及到一些個人隱私的問題，尺度不好把握，最好的方式就是不開口。

  再說左嬌嬌陷害她這事兒，她也不是什麽毫無原則底線的清純傻白甜，別人欺負她，她頂多能做到不計較，再多也就沒有了。

  兩人站在樹下沉默了會兒，最後還是林降先開了口：“您吃過午飯了嗎？要是沒有的話，我請您吃午飯吧。”

  人家專門過來和她說這個消息，該有的禮節還是要有的。

  “沒有。”薑辭回答的直接，幾乎沒有任何猶豫。

  他這般回答了，林降倒是有些犯了難。這附近設施落後，環境也不怎麽樣，餐館倒是有幾家，只可惜實在是拿不出手。上次已經讓他吃過一次路邊攤了，這次實在是不好再開口了。

  她拿手機搜了搜，片刻，才最終開口：“離這裡五公裡有一家川菜館，要不我們去那裡吃吧。”

  薑辭嫌麻煩，沒回答，直接反問：“你今天午飯本來打算吃什麽的？”

  林降如實回答：“面條，番茄雞蛋面。”

  她剛才出門時，已經準備好的番茄和雞蛋就還放在案板上。

  “那就去你家吧，和你吃一樣的就行，不用太麻煩。”

  林降有些猶豫：“這……不太好吧。”

  薑辭眉間瞬間擰了三分：“怎麽，你有朋友在？”

  “沒，沒有，”林降說，“只是我住的地方環境屬實算不上好，我怕您會不習慣。”

  薑辭沒再搭理這茬，鎖了車，朝她挑眉：“帶路吧。”

  進去一條狹窄的單行道，道路兩側堆放著各式自行車或電動車。因是老舊小區，兩側牆壁斑駁，五顏六色的信手塗鴉幾乎將整個牆面佔據。好在路旁還有幾棵老樹，枝葉繁茂，一路上倒是沒怎麽曬太陽。

  到了樓下，林降手動拉開已有幾分鏽蝕的鐵門，朝著薑辭開口：“我家在三樓，這裡沒電梯，得走上去。”

  薑辭點點頭，順勢接過她掰住鐵門的力道，跟在她的身後，一步一步踩著台階。

  這裡的環境屬實稱不上好，他幾乎可以想象到無數個日夜，林降獨自一人踏在這些台階上的情景。越往上一分，心情就越沉重一分。酸澀的，似灌了一口苦茶。

  到了三樓，林降開了門，換了拖鞋之後才又發現沒有多余的拖鞋拿給薑辭，幾分尷尬：“我這裡沒有多余的拖鞋，直接進來吧。”

  薑辭聞言踏入，眼神快速掃一圈。分外狹窄的空間，屋內陳設也很是老舊。

  將薑辭安置在客廳沙發上，林降又幫他倒了一杯水，才又重新進了廚房。

  林降做飯的速度很快，加之之前又已經把配菜都準備好了，不過十分鍾，兩碗西紅柿雞蛋面就已經出鍋了。

  她端過來，薑辭連忙起身接，其實她剛才做飯的時候他就想幫忙了，可礙於她動作太快，他還沒來得及詢問她便進了廚房。再者，這裡又是別人的家，他也不好意思胡亂走動，便就一直僵硬坐著等她過來。

  林降遞給他一雙筷子：“嘗嘗看，不過不要抱太大希望，味道很一般。”

  薑辭挑眉，接過筷子嘗了一口，說實話，味道確實有點一般，可他還是很客氣地誇讚了幾句，並且全部都吃完了。

  吃完飯，林降去洗碗，薑辭實在不好意思繼續坐在客廳，便跟來廚房門口，“這裡是你和別人合租的嗎？”

  林降點點頭：“和另外一個女孩合租的，臥室分開，廚房和衛生間共用。”

  “……住的還習慣嗎？”

  林降彎唇：“哪有什麽習慣不習慣的，只不過一個落腳點而已。”

  話題到這兒，也就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兩人皆是無言，一時沉默。

  洗完碗，林降送他下去，薑辭本已上了車，卻還是再次按下了車窗：“我這兒還有空著的房子，你如果需要的話，可以考慮考慮。”

  林降沒直接拒絕，笑著應了聲：“好的。”

  可兩人都知道，這句“好的”不代表任何意義。輕飄飄一句，頃刻間便消散在了在熱風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