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惡念
  左嬌嬌隔三差五地便會出現在“嘉林”， 她不論時間，偶爾是上午，有時也會在下午。不過毫無例外地是， 每次不管她何時出現， 都會給“盛虹項目小組”的成員帶來各種水果和奶茶， 一來二去的，大家也就和她熟悉了起來。

  林降倒是也在會議室和她碰見過幾次，點頭微笑， 擦肩而過，兩人之間的交際僅限於此。

  薑辭出差剛回來，一眼便瞥見了窩在會議室凳子上玩兒手機的左嬌嬌， 他神色有些冷，帶著點不耐。剛在路上的時候， 桑榆就和他說了，他出差的這幾天，左嬌嬌來過“嘉林”好幾次。

  他將腕間的袖口解開， 稍微挽上去幾分， 露出一截緊實健碩的小臂，眉間似覆一層霜雪：“你有事兒？”

  左嬌嬌有些尷尬， 收起手機， 坐直了身體：“……沒。”

  “沒事你還來？我不是說過，不要來我們公司嗎？”

  冷冽疏離的語氣， 和意料中的幾乎沒有任何差別。左嬌嬌當下是有些不悅的。可她記著她今天來這兒的目的， 咬了下唇，還是徑直開口：“我過來， 是準備今天晚上請你吃飯的。”

  薑辭沒看她，兀自整理著手上的資料：“你知道我不會去的。”

  似早料到他會如此， 得到了他的回答，左嬌嬌反倒比一開始沉靜了幾分：“不是你和我單獨的晚餐，我請了這個小組的所有成員，還有很多其他部門的同事，我都已經和她們說好了。”

  下午的時候，她確實在分發水果的時候和她們提了一句，介於她的身份，倒是也沒有人當場表示拒絕。

  她說完，去看薑辭的神色，見他神情依舊冷冽，可唇線已不像剛才那般抿得筆直。她一顆心，無端就開始下沉。

  “你們到時候先去，我晚上還有會，不好說。”

  這頓晚餐就是她故意安排的，她要求證一個事實。她要將薑辭和那個林降放在一個她能看到的環境下，如果是她誤判了，那無所謂。如果她沒看錯，也沒什麽關系。

  晚餐定在京市一家高檔的中式餐廳，京市所有的特色菜一水兒地全部點了一遍。薑辭最後還是去了，餐桌上，大家隻聊當下年輕人最感興趣的娛樂和旅遊話題，絲毫不提工作，怎一看，還真是和好朋友聚餐沒什麽區別。

  薑辭抬眸，漆黑的瞳仁掃她一眼。

  但現在不一樣，橫空殺出這麽一個莫名的女人，她必須把這種可能扼殺在搖籃裡。

  薑辭心下松動幾分，他有自己的打算。既然私下找不到理由約林降吃飯，那麽借助公共的借口也不失為一個機會。

  左嬌嬌看出他有疑慮，忙解釋：“我沒有其他的意思，就是這段時間和大家相處多了，已經成朋友了，你知道我的，我就是喜歡熱鬧，喜歡認識新朋友，喜歡各種組局。”

  雖說左嬌嬌人是不出現在“嘉林”了，可奶茶和水果卻還是次次都送到。且次次都還附帶一個粉色便簽，林降每次看到便簽上“林降姐姐”那四個大字，都會覺得有些別扭。從小到大，這麽甜膩叫她姐姐的，左嬌嬌還是第一個。

  林降點開對方頭像，頃刻間便認出了是左嬌嬌。除了備注信息裡徑直寫了“左嬌嬌”三個字外，她的頭像也用的是自己的照片，明豔嬌俏的一張近臉照，倒是和她本人差別不大。

  “那我們等你開完會。”

  薑辭只能是她的！
  ——

  林降看了一眼，便迅速將手機收回了口袋，她沒有同意“左嬌嬌”的好友申請。因為無論是於公還是於私，她都不覺得兩人已到了需要加好友的地步。

  那天晚上去吃那頓飯，對林降而言已屬實有些勉強，讓她沒想到的是，接下來的幾天，她又接連不斷經歷了更多別扭的事情。

  以往薑辭對她冷淡，她也能接受，因為不管怎麽說他身邊也沒人，左右都是時間的問題。

  左嬌嬌笑意盈盈地和現場所有人碰杯，可心底的寒氣卻早已凝結成了一把冰刀，恨不得兜頭整個朝對面的林降劈去。

  她感覺的沒錯，薑辭對這個女人就是特別的，特別的讓她嫉妒！
  別人可能看不大出來，可她對薑辭太過了解了。即便飯桌上他幾乎沒怎麽說話，也不怎麽看她，可那偶爾的一瞥，還是將眼底的情緒暴露無遺。

  那是她從未見過的一種眼神。

  明確了目標，就更容易出手。她絕不會容忍一個這樣的女人留在薑辭的身邊。

  薑辭沒再說話，左嬌嬌乘勝追擊：“是整個項目小組的所有成員，項目經理，技術，商務，還有……翻譯。”

  這日，林降正同技術部同事討論一個投標專有名詞的翻譯，微信忽地響起一聲提示音，她按亮屏幕看了一眼，通訊錄裡顯示有新朋友添加她。

  且不論左嬌嬌和薑辭的關系，即便是單論性格，林降也清楚地知道，兩人並不是能夠相互袒露心扉的那種。

  微信又傳來一聲響，林降直接忽略了。

  同事估計是看她有事兒，本來要討論挺長時間的問題，草草地得出了結論便離開了。

  林降起身，也打算去喝杯咖啡提提神，剛走兩步，桌上的手機傳來一陣振動。她返回，眼神瞥見手機屏幕顯示一個來自京市的陌生號碼，沒多想，指尖一滑，便徑直接通了電話。

  接通的瞬間，林降便有些後悔了，電話裡那甜膩的聲音一出，不是左嬌嬌又是誰。

  “林降姐姐，你終於接電話了，我剛才添加了你的微信好友，你沒有通過，我還擔心聯系不上你呢。我這會兒給你打電話，沒有影響你工作吧？”

  林降來到窗邊，將窗戶打開幾分，夏日酷熱潮濕的風沿著窗戶縫隙吹進來些許，她才覺心中的煩悶散了幾分。

  不知為何，她知道這是“左嬌嬌”的電話後，第一反應就是抵觸與煩悶。

  林降其實想問，她是從哪裡弄到她的手機號和微信，可轉念一想，她和這個項目組的其他同事那麽熟悉，隨便問誰又問不到呢。

  林降輕呼出一口氣，視線落在窗戶玻璃外側的那塊黑色斑點上：“你找我有事兒嗎？”

  電話裡的左嬌嬌聲線溫柔，甜甜膩膩地扯了好多話題，就是不說正事兒。一會兒誇林降漂亮，一會兒又說她的翻譯質量高，亂七八糟的，林降還沒聽到最後已經沒了耐心。
    她不覺得她們兩人之間已經到了可以談論這些話題的地步，左嬌嬌自來熟是她的事兒，於她而言，兩人不過就是只見過幾面的陌生人而已。

  “你要是沒有別的事兒，我就先掛了，我還有很多工作要處理。”

  “林降姐姐，你稍等一下，我還有別的事情要說，”左嬌嬌終於繞回了正題，“你現在方便出來一下嗎，我就在你們公司旁邊的咖啡廳，有一些‘盛虹項目’的細節問題想和你討論一下。”

  “項目的事情，你可以聯系項目經理。”林降想都沒想，徑直回絕。

  “我聯系過他了，他說，翻譯的問題直接和你對接就行。”

  林降抿了抿唇角，將手機拿遠，垂眸看了下時間：“我四點半還有個會，只有半個小時的時間。”

  “夠了，夠了。”

  林降趕到咖啡廳時，左嬌嬌正靠窗而坐。緊身包臀的無袖黑色短裙，長發垂肩。身材窈窕，膚白貌美，是那種走在大街上路人都會回頭看一眼的美貌級別。

  林降在她對面坐下，沒點咖啡，只要了杯白水，開門見山：“左小姐，你好，請問你有什麽翻譯方面的問題要和我討論？”

  左嬌嬌卻是甜甜一笑，並不著急說工作的事情，先是將她電話裡誇林降的那套說辭又重複了一遍，接著便一再強調想和林降交朋友。

  林降淺淺應著，不怪她對左嬌嬌這個人有偏見，只是無論從她的眼神還是神態中，林降都絲毫感覺不到半分誠意。就連那甜美的微笑，都像是虛浮在臉上的，讓人看不清她真實的想法。

  十分鍾過去了，左嬌嬌還是沒有聊絲毫和工作相關的事情，只是她口中討論的話題，已經從一開始的誇讚林降來到了薑辭身上。

  左嬌嬌講她和薑辭的相識，講薑辭的母親如何喜歡她，講兩家家境如何登對，講兩家聯姻會對“嘉林”的發展有多大幫助。

  又是二十分鍾過去，她還是沒有停下來。

  林降這會兒總算才明白過來，前面說了那麽多不過都只是鋪墊而已，這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哪有什麽翻譯需要討論，無非是想和她炫耀，告誡她離薑辭遠一點，旁敲側擊的一個修羅場而已。

  林降淡笑，她倒不是生氣，也沒覺得被傷害到，只是覺得左嬌嬌今日這番情緒屬實有些用錯地方了。如今的她和薑辭之間，這麽顯而易見的“領導和下屬”的關系，她還在懷疑什麽呢？

  半個小時過去，林降的耐心已經全部耗盡了。

  她淺抿一口白水，聲線涼涼的：“左小姐，如果這就是你今天要和我說的話，那麽恐怕你可能找錯對象了。我和薑總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領導和下屬的關系，和左小姐也並不熟識，所以，我對你們的私人感情也並不感興趣。”

  她的音色空靈，聲調平緩，說這麽一番冷言冷語的話，竟也出奇地好聽，似陶瓷敲擊，清脆婉轉。

  左嬌嬌一愣，她倒是沒有想到林降竟是這副反應，溫和的外表說出來的這番話卻是擲地有聲，不卑不亢，和她想象中的生氣亦或傷心全然不同。

  莫非，她和薑辭真的沒什麽關系？
  可這個念頭只不過一閃，便很快就被左嬌嬌否認了。

  雖說她和薑辭的回答幾乎如出一轍，可語言會騙人，眼神卻不會。左嬌嬌堅信自己的判斷，剛想再逼問幾句，眼神忽地瞥見門口處走進來的那抹高大身影，心下一動，便又刻意追問了一句：“你剛才說你和薑辭是什麽關系？”

  “再普通不過的領導和下屬的關系。”

  正朝她們這邊走過來的男人在聽到這句話後，腳下的步子一頓，薄唇緊抿，眉宇間覆一層寒霜。

  薑辭覺得他和這家咖啡廳肯定是八字不合。上一次是見到林降和其他男人來這裡，這一次又是見著她和左嬌嬌……

  他出去辦事，回來時路過這家咖啡廳，在窗外見著她和左嬌嬌坐在一起，擔心左嬌嬌會說出什麽不合適的話，便立馬讓司機停車推門而入，沒想到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她在強調“她和他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領導和下屬關系”……

  他心下鬱悶，想要發火，卻又突然想起來這句話他好像不久之前也才剛說過，一下又有些啞火。

  身後的腳步聲停住，繼而一陣清寒之氣，林降隱約有些預感，回眸一看，果然是薑辭。

  她有些怔忡，一時竟不知該如何解釋當下這番境地，卻聽見薑辭徑直開口：“林降，我要的那份項目資料翻譯完了嗎？”

  “……還沒。”

  “那趕緊回去翻吧，我急用。”

  “好的。”

  林降也確實想走了，她起身朝左嬌嬌微微頷首。

  兩人並肩而立，邁步離開了咖啡廳。

  薑辭全程都沒有和左嬌嬌說一句話，隻眼神朝她示意了一下。

  左嬌嬌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面色漲得通紅，指甲嵌進掌紋也絲毫未察覺。

  這就是她們口中說的“普通領導和下屬關系”嗎？

  這兩人真當她是傻子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