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記小食肆》第一百零七章
第一百零七章鍾菱有些驚喜地抬頭, 在確定皇帝並不是開玩笑之後,她揚起嘴角,用力點了點頭。
“要!”
皇帝倒也慣著她, 除去那男方姓氏名字空缺著外, 該蓋的章, 一個也沒少。
“拿著吧。”
看著鍾菱恭恭敬敬地雙手接過,又施了一個大禮後, 皇帝的心情就更好了。
他在心裡小小的反駁了一下鍾大柱剛剛的話。
這怎麽算沒規矩呢, 多有規矩啊!
但是鍾大柱並不這麽覺得,眼看著他黑著臉,又要罵人的樣子, 皇帝有心護著鍾菱, 他忙出聲道:“朕有事和將軍商議, 小鍾去偏殿坐坐吧, 嘗嘗禦膳房的糕點。”
接下來要聊一些鍾菱不能聽的東西了。
鍾菱自然不會湊這個熱鬧, 她再次行禮道謝,退了出去。
門口候著的宦官引著鍾菱往偏殿走去, 他的余光往鍾菱手上金燦的聖旨上落了一瞬, 態度更加恭順了。
他歪著頭,仔細打量著鍾菱的神情,良久才問到:“有這麽好吃?”
一雙滴溜圓的漆黑眼睛,好奇地看向了鍾菱。
小皇子愣了愣,隨即問道:“核桃樹長什麽樣?”
這宮裡的桃酥,真的和外面賣的不一樣!
且不說香味格外濃鬱,應該是真材實料的用了不少核桃。
“那你見過楓葉嗎?那滿天金黃緋紅,在秋天的陽光下像是燒起來一樣的璀璨。”
在門合上的一瞬間,她神態瞬間輕松了下來,她將聖旨一放, 開始研究起了這各式各樣的糕點。
他這個年紀的小孩,臉上還帶著嬰兒肥,講話卻已經像個大人了。
然而,在那一團落在窗框的陽光之中,突然出現了一隻胖乎乎的嫩白小手。
這突然一下開始戴上面具,還是在皇帝面前,屬實演得有些精神疲憊。
偏殿裡已經準備好了糕點和茶水。
這種近乎極致的酥脆,叫人不僅覺得膽戰心驚,仿佛踩在隨時會塌陷的脆石板上,仿佛下一秒就會跌進那濃鬱的核桃香味之中。
鍾菱的視線直愣愣落在窗欞上,目光聚焦在那一縷金燦的陽光之上。
鍾菱享受的眯著眼睛,細細品味著桃酥的香味。
“你是那日糖畫攤子的那個姐姐?”
只要皇帝不偏袒陳王,這件事情,就能了結了。
鍾菱指了指正殿的方向,笑道:“陛下找我爹聊事情。”
畢竟,證據鍾菱準備好了。而徹底點燃陳王所做的肮髒勾當的火柴,也已經準備好了。
這不是那天柳恩牽著來小食肆的小皇子嗎?!
這小皇子只是看了眼鍾菱,隨後便像沒有看見她一樣,開始抬腿翻窗。
小皇子扯了扯衣裳,抬頭看向鍾菱,語氣認真:“你怎麽在這裡。”
四下寂靜,時間仿佛在此靜止。
關鍵是這一碰便掉,一抿就化的酥脆口感,細細咀嚼,是滿嘴的核桃香,卻又一點也不覺得油膩。
“哦。”小皇子撇了撇嘴,他老成地開口:“那你在這裡吃好喝好,別把我爬窗進來的事情說出去哦。”
她這一世不用看別人臉色過日子,可算是活出了自我。
自知道皇帝對鍾大柱的態度之後, 鍾菱心裡最後一根緊繃的弦,便徹底松開了。
小皇子臉上閃過一絲狐疑,他半信半疑地選了一塊桃酥,咬了一小口。
鍾菱四仰八叉地癱坐在椅子上,短暫放空自己。
原本已經鑽到了書架後的小皇子,有些好奇的走到鍾菱身邊。
沒想到是個慣犯,這孩子也不像表面上看著聽話懂事嘛。
而且鍾菱記得,小皇子之前就偷偷跟著皇帝的馬車跑出來過,還挨了一頓罵。
沒等鍾菱反映過來,毛茸茸的腦袋倏得探了出來。
但是鍾菱可沒有想要和小皇子掰扯大道理的意思,她應一聲,隨手撚起一塊糕點,繼續放空自己。
“小殿下。”
隨著鍾菱的描述,小皇子閉上眼睛,微微咀嚼著,盡力將自己置身於鍾菱的之中。
鍾菱不習慣叫人伺候,便揮手叫宦官退下了。
“嗯。”
看他那熟練的動作,顯然不是第一次了。
鍾菱一時語塞,她忘了,這位小主子是從小長在宮裡的,沒見過核桃樹也正常。
“有沒有一種,漫步在秋日核桃樹下的感覺?”
哪怕皇帝不出手幫忙, 只要他隱晦表達出自己的心是偏向鍾大柱這邊,而不是偏著陳王的,這就夠了。
鍾菱點了點頭,臉上掛著滿足的笑意。
大大小小的碗碟鋪開來,種類繁多, 樣式精美。
“你踩過的每一步,都伴隨著楓葉清脆的聲響。山林裡清冷的空氣中飄來的,是溫暖、飽滿的糧食成熟豐收的味道。”
小皇子沒有聞到過糧食成熟的味道,但是舌尖殘余的香味,似乎已經將他拉扯進了鍾菱描述的秋日之中。
他抿著嘴沉思了很久,才睜開眼睛,感情清澈的眼眸裡有些驚訝。
“好像真的,更好吃了!”
“是吧!”
鍾菱笑彎了眼睛,她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道:“這可是我品鑒食物的秘密,現在告訴你了。”
小皇子低頭看了眼手裡剩下的桃酥,他有些沮喪的垂下眼眸。
“可是我沒有去過山林。”
“那是你還小。”鍾菱笑著說道:“等你慢慢長大,會知道核桃樹是什麽樣的,也會知道糧食成熟的味道是什麽樣的。”
這小皇子,雖然看著小大人的樣子,但鍾菱能感覺到,他似乎是有點孤獨。
沒有玩伴,有很多心思想法,無從訴說。
如果這是一個普通小孩,鍾菱可能還挺願意陪他玩會的。
但這是小皇子,鍾菱不敢。
小皇子捏著那半塊桃酥,坐到了鍾菱身邊的椅子上,他仰起頭問道:“你的店門口,還畫糖畫嗎?”
“暫時不畫了,天氣熱了。化得太快了。”
“哦。”
小皇子垂下腦袋,那濃密的像毛毛蟲一樣的眉毛用力的皺在一起,滿臉的失望。
鍾菱有些於心不忍了,這孩子確實是小皇子,但他也還是個小孩啊。
對這樣從小在深宮裡長大的孩子來說,那日偷偷跟著溜出來,雖然挨了罵,但是應該也相當的難忘吧。
這叫鍾菱忍不住想起被囚禁在陳王府時候的自己。
於是她微微湊上前去,壓低了聲音道:“但是如果你來,我可以給你專門畫一支糖畫。”
“真的?”小皇子猛得抬起頭來,眼中閃著光亮。
“真的。”鍾菱用力點了點頭:“但前提是,你不能是自己偷偷溜出來的。不能像上次那樣哦。”
“好,那你可不準騙我。”
“一定不騙你。”
小皇子的心情肉眼可見的喜悅了起來,他將手裡剩下的半塊桃酥塞進嘴裡,小臉鼓鼓囊囊的,一蹦一跳的不知道在哪裡尋了兩塊帕子,遞給鍾菱一條。
從剛剛的“你吃你的別管我”,變成了現在的“我和你天下第一好”。
鍾菱不禁懷疑自己有什麽招小孩喜歡的天賦在身上。
清水街附近的小孩們,也都很喜歡黏著她。
小皇子也不自己去玩了,他坐在鍾菱身邊,詢問她一些好奇的事情。
比如說魚湯為什麽會是奶白色的?板栗長在樹上是什麽樣子的?
好在都是些常識類的問題,也不敏[gǎn],鍾菱就一一給他解釋了。
倆人越聊越投機,一直到門口響起敲門聲時,才被強行打斷。
鍾菱只是抬頭朝著門口看了一眼,那小皇子已經呲溜一下,躲到了書架後面了。
並且他還朝著鍾菱擠了擠眼睛,叫她不要出賣自己。
鍾菱失笑,打開了門。
宦官陪著笑,恭敬地站在門口。
而鍾大柱鐵青著一張臉,站在廊上,只是遠遠看了鍾菱一眼。
他一點也沒給鍾菱好臉色看,大步走在前面,沒有等鍾菱的意思。
鍾菱在後面追的費勁,一直到上馬車,倆人誰也沒說話。
上馬車前,鍾菱特意喊住了宦官,把她和小皇子的談話內容簡單說了一下。
在宦官表示自己馬上就會去和皇帝稟報後,她才安下心來,上了馬車。
馬車的簾子被拉上,車軲轆緩緩駛出宮牆。
鍾菱抱著聖旨,和松弛下來鍾大柱對上目光,她沒忍住,笑出了聲。
她在皇帝面前的一顰一笑,都是演的。
而鍾大柱開口責罵她的時候,鍾菱就知道了,她爹這是反應過來了,給她打配合呢。
她再三拒絕,容易惹皇帝不快。但是開口求些不痛不癢的東西,既滿足了皇帝想要給鍾菱塞賞賜的想法,也不至於叫鍾菱覺得太惶恐。
而她這突如其來求賜婚的請求,要怎麽定性,還得看皇帝是怎麽想的。
賜婚這事,可大可小,畢竟鍾菱拿著這聖旨,完全可以名正言順的出去強搶民男,奉旨成婚的。
但是鍾大柱這一開口,先是把這件事定性成小孩子家胡鬧,再有就是證明了鍾菱確實有心上人,打消皇帝了最後的一絲顧慮。
他們二人並未商量,但完美的在皇帝面前打了一手配合。
“陛下還挺喜歡你的,特意叮囑我,回去不要苛責你。”
鍾菱嘿嘿笑著:“您這一下板起來臉,也真的是嚇我一跳。”
鍾大柱別過目光,輕哼了一聲,隨即正色道:“陛下說他關不住陳王太久的,我們手頭現在都沒有關鍵性的證據。所以凡事還是要小心一點,不要被暗算了。”
關鍵性的證據。
鍾菱下意識摸了一下衣袖。
原本裝著帳本的位置,空空蕩蕩的。
她猶豫了一下,輕聲道:“我有能掰倒陳王的關鍵性證據。”
鍾大柱目光一凌,沉聲追問道:“什麽證據?在哪?”
“我給送出去了……”
“你說你,去表明心意,給自己喝成這個樣子。”
柳恩沒好氣的站在祁珩的房間裡,抱著手罵道:“頹廢成這樣,看你一會怎麽和陛下交代。”
祁珩剛起來的時候,腳步還有些踉蹌。
他昨夜回來後,小廝只是替他換下了外衫,並沒有動他的裡衣。
在柳恩嫌棄的催促聲中,祁珩站起身來,解開扣子。
突然,有什麽東西從他懷裡滑落,掉在了地上。
“這是什麽?”
柳恩眯著眼睛,盯著地上的帳本,有些詫異地開口道:“你順走了小鍾家的帳本?!”
祁珩沒有說話,他彎腰撿起那薄薄的帳本。
他對這本子,隱約還有些印象。
好像是鍾菱交給他的,非常的鄭重並且認真。
當時已經醉的快要沒有意識的祁珩也給予了極大程度的尊重,第一時間將這本子塞到了懷裡。
鍾菱為什麽要把帳本塞給他?
她的店裡明明有會算帳的人,而且今年的分紅也已經給過了啊。
帶著滿腔的好奇,祁珩翻開了帳本。
這字一看就是鍾菱的,圓潤端正。
他迅速地掃了一眼,臉上的笑意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沉思。
“怎麽了這是?”
柳恩有些好奇,他探過目光,想要看一眼帳本上的內容。
可誰知祁珩像是受了極大刺激似的,啪得合上帳本,揣進了懷裡。
他隨手扯過衣裳,頭也不回的往外快步走去。
“我去翰林院查點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