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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北遊》第二十冊 第十九章 煽風點火
  皎陽似火,沒有一絲風,黃土坡的山道被烘烤得冒出了熱氣。兩旁直木紋絲不動,卷曲打蔫的草葉精打采地垂下,似乎在悶熱的天氣裡昏昏欲睡。

  樹叢草窩內,萬名山魈悄悄地匍匐,一雙雙眼睛隱隱透出碧光。

  “來了。”鴆丹媚撥開茂密的枝葉叢,探頭望去,遠處妖影暄騰,塵煙滾滾飛揚,一路妖軍正從北面疾馳而來。

  “從揚起的塵土勢頭看,妖軍在3000左右,車馬貨物的數量不少,很可能是開赴前線的運糧隊。”豬哥亮氣定神閑地分析道,“隊伍隊形散亂,顯然沒什麽防備。”

  “老規矩,全部做掉。”我盯著漸漸走近視野的妖軍,猶如耐心等候獵物的猛獸,直到對方全部進入了埋伏圈,才斷然下令,亮出了鋒銳嗜血的爪牙。[

  山鬼旋風般撲出,從四面八方衝入妖軍。幾千個妖怪措手不及,被殺得人仰馬翻,混亂不堪,山道噴出了數股鮮紅的血泉,在陽光下昭顯出血腥的異樣豔麗。

  “有話好說,別動手動腳!”

  “哪一路的?認錯人了吧!”

  “怎麽像是清虛天的人,我們不是盟友嗎?”

  妖怪們手忙腳亂地大喊,擠壓搡,慌成一團。山魈則一言不發,悶頭狠殺,毫不留情。這幾個月來,我傳授了山魈許多清虛天的法術,雖然他們施展起來有些不倫不類,但效果更妙,留在妖怪屍體上似是而非的傷口,反而會使人懷疑是清虛天欲蓋彌彰的伎倆。真要是一模一樣的清虛天法術,只能徒增嫁禍之嫌。

  妖怪淒厲的慘叫不絕於耳,“砰”一顆妖兵的頭顱帶血衝天飛起,摔落跟前。我平靜地望著頭顱上鼓凸的翻白眼球,心中一片漠然。這已經是山魈們的第十次圍剿了,凡是在魔刹天巡視的小股妖軍,一旦被我們發現,便絕幸免。如果屠殺花精然我於心不忍,那麽習慣了戰場上的一次次殺戮之後,我開始動於衷。

  任何東西,都會在習慣中麻木。

  妖怪們竭力穩住陣腳,四五成團,布成一個個圈形的防禦小陣,拚命頑抗。山魈們忽地四散開來,熟練地分成兩隊,從頭尾兩端再次衝入戰場,將對方的陣形撕裂,攪成一鍋亂粥。

  戰到酣出,山魈們不再掩飾,紛紛顯出各自本相法身。有的暴漲如巍巍山嶽,岩石般寬厚的巨腳大肆踐踏,把妖怪們踩成肉泥;有的展翅衝天,以居高臨下的姿態頻頻撲擊;有的橫衝直撞,倚角迸射出一道道耀眼的光束;有的化身縹緲氣霧,發出一陣陣勾魂攝魄的歌聲……

  “這些山魈的作戰配合越來越純熟了,假以時日,必將成為一支縱橫沙場的精兵。”望著不斷載到在血泊之中的妖怪,豬哥亮露出滿意之色。

  “這是你的功勞。”我坦言道,術業有專攻,我並不擅長行軍練兵,索性放權給豬哥亮,由他負責操練山魈。百日下來,山魈們以戰養戰,演練配合,儼然有了幾分軍隊的樣子。

  “亮並非將才,充其量只是一知半解。”豬哥亮頗有自知之明,“魔主大人欲成大業,必須招攬精通兵法的良將。”

  鴆丹媚道:“楚度出現以前,北境從來就沒有發生過大規模的戰爭,北境眾生早以習慣了各自修煉作戰,哪裡去找領軍打戰的將才?”

  “我有一個極佳的人選。”我腦海立浮現出龍眼雞古靈精怪的模樣。早在血戮林,這小子便露出了傑出的軍事天賦。需費一些手段,才能令他語楚度反目,投靠到我的麾下。

  此時,伏擊戰接近尾聲,場上只剩下幾十個妖怪浴血苦戰,強行支撐。其中一個花臉妖將尤其勇猛,左衝右突,視若瘋虎。手中一對巨大的八角銅錘舞得呼呼有聲,風雨不透,山魈們剛接近,就被強烈的錘風震開。

  “是白眉山的黃老虎!此妖在魔刹天出了名的好勇鬥狠,至少有轉態修為。”鴆丹媚躍出叢林,向花臉妖將撲去。

  “讓我來吧。”我看似隨意跨出一步,猶如禦風輕舞,後發先至,掠過鴆丹媚數丈之遙,將魅舞的精髓發揮得妙到顛毫。

  “澎澎澎!”舉手投足,我從容揮灑,一個個擋在前方的妖怪飛了出去,倒地立斃,全招架之力。山魈知趣地散開,場中空留下黃老虎孤單單的一人。

  “你是-——林飛?”黃老虎又驚又駭,雙錘示威般高舉過頂,肩胛的肌肉塊塊鼓起。[

  “放肆,你應該稱呼本座為魔主。”我淡淡一哂,仿似閑庭信步,向黃老虎走去,氣機死死鎖控在方圓十丈。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出我的感應。

  “你,你怎麽會在這裡?”黃老虎不自覺地向後退去,手臂微微發抖,鮮血順著錘角淌落,滴在赤裸的胸毛上。

  我亦步亦趨,逼向對方。黃老虎面如土色,不斷後退。

  我的心靈忽而臻至一種玄妙的狀態,仿佛天地萬物,匍匐腳下,任由我擺布操控。眼前的妖將,不過是一隻可以隨手撚死的螞蟻。他微張的汗毛,收縮的瞳孔,加快的心跳,妖力貫通四肢的流向分布不被我清晰捕捉。

  一陣竊喜湧上心頭,經過這段時間的修煉調養,我不但法力盡複,還隱隱有了邁入末那態的突破預兆。

  狂吼一聲,黃老虎再也法抵擋我不斷高漲的威壓,雙錘掄起,向我轟然砸落。

  我昂然而立,不躲不擋,準確誤地判斷出對方是虛張聲勢。

  果不其然,聲勢威猛的雙錘壓至頭頂,突然向左右分開,錘柄呼地脫手,鄭向我的雙肋。黃老虎翻身躍起,頭也不回頭地棄錘狂逃。

  我輕笑一聲,腳步微錯,貼近他的後背。黃老虎猛然轉身,雙腿間詭異地甩出了一條粗如錘頭的虎尾,又快又狠,凌厲抽向我的臉。

  “花樣還不少嘛。“我悠然飄起,身影貼著抽*動的虎尾靈妙轉動,探手輕松抓住虎尾,生死螺旋胎醴透掌而出。虎尾憑空不見,生死螺旋胎醴過處,黃老虎的雙腿、小腹、胸膛一一消失,整個人仿佛被虛空聲息地吞噬了。

  刹那間,我似乎連通了另一個世界:血浪翻騰,黑霧彌漫,惡鬼凶靈的哀嚎淒叫響徹天地。

  黃泉天!我心頭一顫,驀然生出感應。滔滔奔騰的幽冥血河中,一雙赤紅如火的眼睛浮現出來,與我遙遙對視,目光中充滿了法置信的驚異。

  “龍蝶!’我幾乎要脫口喊出這個名字。轉息間,龍蝶已經隱入血海。我試圖搜找他藏匿的方位,然而視野被邊際的幽冥波濤淹沒。陰戾之氣陡然暴漲,鋪天蓋地向我卷來,像要把我從魔刹天硬生生地拽入黃泉。大驚之下,我立刻分離生死螺旋胎醴,碧色的生胎醴旋轉成颶風,割斷了與黃泉天的聯系。

  回過神來,我兀自感到肌膚陰森發寒,鬼魂們的刺耳嚎叫仿佛還回蕩在耳邊。我不由憂喜交加,這是我第一次主動找上龍蝶,大改過去他暗我明的不利局面。但以我目前的實力,還不足以破除陰陽之隔,探窺黃泉天。只有生死螺旋胎醴大成,我才有機會深入黃泉,找出龍蝶,永絕後患。

  “魔主神功蓋世,舉世罕見。”豬哥亮在背後呼道,語聲難掩懼意。黃老虎死得如此奇詭,遠遠超出了他的認知。

  鳩丹媚也喜滋滋地讚歎起來:“小色狼現在真的好厲害,就算我已是末那態,也擋不住你這稀奇古怪的法術。”

  “江河不遇到海洋,就永遠不會知道自身的渺小。大道極,我還差得遠呢。我不以為然地搖搖頭,蝕魂壑的囚禁歲月,不但沉澱了我所有的浮躁,還因為七情的覺醒,使我依稀感受到了冥冥中的道。而越是道境提升,便越能察出自己的不足。

  山魈們開始清理戰場,己方屍體全部銷毀,不留絲毫蛛絲馬跡。搗翻著妖軍運載的貨物,豬哥亮捧起一堆丹藥,遞到我的面前:“魔主大人請看,三十車的貨全是藥草。”

  我捏碎一顆鴿卵大的紅色丹丸,聞聞氣味,又輕輕舔了舔:“煉製的主要原料是黃精、血參和七星肉質,都是補血修元的療傷藥。這批貨多半是送往前線的紅塵天。”

  豬哥亮欣然稱是:“看他們車馬行進的方向,的確是奔天壑而去。”

  我走到一具妖將的屍體旁,仔細摸索,從束甲的腰帶內側找出了一塊令牌。紫銅打製的圓形令牌中央,鐫刻了“補給軍,第十三大隊,商毛松”幾個字。”這是標明身份職守的令牌。”豬哥亮介紹道,“正式從軍的每一個妖怪都有。”

  把玩著手裡的令牌,我的目光落在了散亂一地的藥材上:“這也許是個機會。”[

  豬哥亮眼神一亮:“魔主大人莫非想讓山魈變化成運藥的妖軍,借機混入紅塵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要親自率領三千山魈,前往紅塵天的戰場。只有確保楚度的大軍被吉祥天擊敗,我才能趁勢而起,撈取最大的利

  益。”在魔刹天,我頂多小打小鬧,難以對楚度造成強有力的打擊。混入紅塵天可就不同了,雖然我法直接拋頭露面,但在魔刹天與吉祥天交戰的緊要時刻,偷偷製造幾場大混亂,便足夠決定整個戰局的勝負了。

  豬哥亮思慮片刻,道:“既然魔主大人決議已定,亮願領一部分山魈,趕往魔刹天與清虛天之間的天壑,對那裡駐扎的妖軍采取騷擾的戰略,把嫁禍這場戲繼續演下去。”

  我微微一笑:“吉祥天在清虛天應該會暗插一個夠份量的內應吧到時候我再聯絡隱邪,令他波助瀾一番。”

  即刻整軍,我們兵分兩路。三千名精銳山魈變化成妖怪的模樣,駕著裝滿藥材的車馬奔赴紅塵天。我和鳩丹媚雖然不會變化,但也塗臉粘毛,細細喬裝打扮了一番。其余七千多山魈跟著豬哥亮,冒充清虛天的人繼

  續開展遊擊戰。

  緊急行軍十余日,我們抵達至龍門天壑附近。一路上,崗哨關卡逐漸密集,臨近天壑處,妖軍更是層層布防,安營扎寨。沿途的茂林裡時不時冒出點點寒光,一群群妖兵在天空來回逡巡,展開的翅膀撩起陣陣狂風。

  “站住!”樹木搭建的寨樓前,一隊妖軍喝止住了我們。再往裡走,是密密麻麻的妖軍兵營,把龍門天壑所在的大湖圍得猶如不透鐵桶。粗略估算,這裡駐扎的妖軍至少有十萬之眾。

  “我等是押運藥材的補給軍,還請將軍放行。一個冒充隊長的山魈賠笑掏出令牌,遞了過去。我混夾在隊伍中間,悄悄打量四周的兵營分布。

  “所有人下車。”為首的妖將接過令牌看了看,揮臂喝道。手下的妖兵紛紛圍上來查驗藥材,並對我們逐一驗對令牌。這裡的防衛警戒,明顯比沿路森嚴許多。

  “咦,你們的隊長黃老虎呢’’妖將目光炯炯,從我們一行身上掠過。黃老虎的令牌早被我連同屍體送去了黃泉天,幸好我們早有準備。

  山魈打著哈哈道:“黃將軍臨行前身體抱恙,所以沒有跟來。這支押運隊暫時由我這個副隊長統領。”

  “身體抱恙?”妖將神色愕然,額頭的黑白色條紋斑擰成一團,他深深地望了一眼山魈,“難道黃老虎半年前的舊傷發作了?”

  我直覺地感到他有些不對勁,靈機一動,搶在山魈應答前叫道:“黃將軍只是叫嚷著肚子痛,小的們也不知是不是舊傷。”對方言辭似乎暗藏試探,萬一黃老虎根本沒受過什麽半年舊傷,山魈順水舟地敷衍稱是,豈不中了妖將的圈套

  妖將狂笑一聲,猛然抽出背後的雙矛,口中大吼:“你們到底是什麽

  人最好乖乖跪倒在地,束手就擒接受盤查!再敢妄動,就把你們當作敵

  軍細作當場處決!”、

  周圍近千個妖兵頓時舞槍弄棍,緊逼上來。

  我暗叫糟糕,不知哪裡暴露出破綻,引得對方起了疑心。嘴上兀自

  狡辯:“將軍何出此言我等辛辛苦苦押送藥材來此,怎會是敵方細作將軍

  莫要冤枉了小的們。”

  在我的示意下,山魈們七嘴八舌地抱怨起來,將含冤受汙的表情演

  繹得淋漓盡致。

  妖將展開雙矛,烏黑發亮的矛尖直指我的胸膛,一個勁地冷笑:“你

  也算狡猾。不錯,黃老虎身上的確沒什麽舊傷。但他既不會肚子痛,也不

  會抱恙生病。因為在他六歲時,機緣巧合地吞服過一株萬年車馬芝!,,

  我心頭一沉,立刻明白己方露餡的原因了。空空玄曾經提到過車馬

  芝這種靈草,形狀類似一個駕著馬車的小人。車馬芝靈智半開,幾近成

  精,堪稱北境最神奇的藥草之一。據說服食過車馬芝的人,百病不染,百

  毒不侵,又怎會抱恙成疾呢

  “將軍說笑了,車馬芝何等珍貴,哪裡能隨便遇到?”,我給鳩丹媚使了

  個眼色,形勢不妙,逼不得已隻好放手蠻幹了。

  “說笑老子剛巧也是白眉山出來的,和黃老虎情同手足,對他的事

  再清楚不過了。”妖將猛然喝道,“爾等還不放下兵刃,乖乖從實招來”又

  惡狠狠地吩咐手下妖兵,“他們一旦抵抗,格殺勿論!”

  我默立片刻,奈長歎一聲:“將軍難道不知道,什麽叫禍從口出,自

  取滅亡麽”

  妖將倒也機靈,雙矛頃刻舞成一團呼嘯的光影,疾刺向我。

  我倏然躍起,迎向雙矛。一拳‘轟”字訣全力擊出,猶如電光火石,破

  開雙矛。“砰”!妖將胸膛塌碎,鐵鑄的雙矛化作碎片激濺。

  “先殺回去!”我厲聲叫道,轉身撲向來路。“喜”浮出神識,化作熊熊

  烈日,灼熱的光焰噴射向幾十車藥材。山魈們紛紛現出原形,跟隨我匯聚一條奔騰的怒龍,衝向妖兵,誓耀殺出一條血路。

  “敵襲!敵襲!”妖怪們大呼小叫,紛紛堵截追擊,附近的妖兵前仆後繼地殺來。寨樓上響起刺耳的竹哨聲,從最近的一座兵營內湧出流水般的大隊人馬,氣勢洶洶地撲向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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