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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北遊》第二十冊 第二章 鐵樹為誰開
  三個月後,山魈一一向我叩拜辭別。

  “踏遍魔刹天的每一個角落,收服所有的山魈!”這是我下達的號令。

  萬名山魈各展神通,向四面八方掠去。 夜夜吸取我的生氣,歷經數次進化,山魈們的變化可謂天翻地覆。 有的雄壯如撐天巨獸,有的靈動如縹緲煙霧,有的詭異如幽靈鬼魅※#8226;※#8226;※#8226;※#8226;※#8226;※#8226;。 它們的實力遠遠勝過普通山魈,一旦散布魔刹天,必然能令所有的山魈投效,成為我的門徒仆從。

  這將是我爭雄北境的第一支班底。

  “你也要走了?”望著空空蕩蕩的山谷,鳩丹媚平靜地問道。 她ko在古松上,抱著一隻酒壇,葉蔭的蒼幽仿佛順著碧綠的發辮流下來。[

  我點點頭,數月不分晝夜的苦修,六欲與肉體完全交融,元力接連邁過舉重若輕、舉輕若重、輕重如意的三重關口,達到了不知輕重的全新境界。 就算悲喜和尚肉身重塑,在元力上也遠遠不及我了。

  山風蕭瑟,天空澄澈如洗。 絞殺在頭頂飛旋,發出聲聲催促。

  “小色狼,我就不送你了。 ”鳩丹媚笑了笑,舉起酒壇猛灌了一大口,然後遞給我。

  我一言不發,接過酒壇,仰頭直倒入喉。 她為我奉獻了所有,又深知我心。 挽留的話一句不提。 除了感激和愧疚,我實在不知說什麽才好。 好在進化後,鳩丹媚不但邁入末那態,還奇跡般達到了末那態地巔峰,一身妖力不下於四大妖王,足夠保護自己了。

  這些變化,我隱隱覺得是第十根蠍尾帶來的。 這根金光燦耀的蠍尾似乎蘊藏了神妙的力量。 氣勢宏然,變化萬象。 連我都覺得深深忌憚。

  “砰”,扔掉酒壇,我默立半晌,柔聲道:“你※#8226;※#8226;※#8226;※#8226;※#8226;※#8226;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等你回來以後說,也來得及。 ”

  “我一定會回來的。 ”七情六欲在我身心激蕩,仿佛生出窮盡的力量與信心。

  “我等你。 ”鳩丹媚雙目噴出灼熱地情焰,“在你離開以前。 好好地愛我一次。 ”

  情欲在刹那間沸騰,我上前一步,鳩丹媚的衣帛“嘶”地在我手中裂開,乳峰顫浪,豐滿凹凸地曲線畢lou,宛如一件大自然妖豔的傑作。 我的手瘋狂撫過她每一寸飽滿滑膩的肌膚,她喘息著,大聲叫著。 扭動身軀,竭力迎合。

  大吼一聲,我將懷裡滾燙的尤物按在樹乾上,挺身而入,自然而然地進入了情欲分離的狀態。

  激烈的動作休止,鳩丹媚香汗淋漓。 雙腿緊緊夾住我地腰,肌膚泛出嬌豔的潮紅。 我的心靈猶如一點清冷的冰雪,操控六欲,挑起鳩丹媚一波又一波的情欲。

  “啊,折磨人的小色狼!”鳩丹媚聲嘶力竭地叫喊,指甲深深掐進我的背,美目閃耀著歡喜和悲傷的淚光。 這一刻,我清楚感受到了她對我濃烈地愛意。

  神識猛地震蕩,七情怪物煥發出狂潮般的激情,而六欲悄然遁去。 不知不覺。 我轉換成了有情欲的狀態。 兩人靈魂交融,分享喜怒哀樂。 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在心湖中閃現。

  肉欲早已煙消雲散,呼喚著鳩丹媚的名字,我操控七情,將滿腔的愛憐吻遍她地全身。

  如此情欲交替,鳩丹媚早已如醉如癡如狂,而我對七情六欲的駕馭也不斷趨向圓滿。 在兩人的情愛攀至巔峰的一刻,七情又轉換成六欲,我在鳩丹媚癱軟如泥的體內,迸射出欲望的種子。

  七天后,我進入了血戮林。 從這裡向東而去,便是鯤鵬山脈。

  雖然時近嚴冬,雨林裡的樹木依然生機勃勃,滿目滴翠,絲毫看不出當年盲豚鼠留下的荒蕪跡象。

  回到老家,絞殺發出歡快的叫聲。 我索性放開了她,任由乖女兒在枝葉間上下撲騰,時而一個猛子躍入翡翠河,濺起響亮的浪花。[

  河水潺潺,濃密遮天地藤木更添幽靜。 土著妖怪早已遷徙,我地心境也與那時不同。 但唯有這片雨林,一如從前。

  此時,正是旭日初生,朝霞滿天的晨曦。 水面上波彩粼粼,光色絢麗。 沿著空曠人地翡翠河畔前行,我不由自主地放慢腳步,享受著生死之戰前,這一份難得的平靜。

  昔日和甘檸真逃命的一幕幕,宛如鱗光,浮映水面。 恍惚中,我又伏在她溫暖的香背上,生死相依,不離不棄。 也在這樣彩霞輝映的曙光中,我說過,要記取現在。

  然而,能記取的永遠只是過去。 彎下腰,捧起一掌流水,我慢慢地走,水從指縫間一點點滲出。 走出血戮林時,我已經淚流滿面。

  前方,一襲雪白的道袍在晨風中飛揚。

  “我想,你也許會從這條路去鯤鵬山。 ”俏生生地立在河畔,甘檸真的語聲仿佛順著流水飄過來。

  呆呆地看著她,就像一個不會醒來的夢。 我張口欲言,唇間卻滿是淚水的鹹澀。 霞光染上她的臉頰,宛如雪地裡的嬌豔紅梅。

  “為什麽來呢?”我掉過頭去,抹了一把臉。

  “我也不知道呢。 ”她低聲回答。

  隔了許久,她走到我身邊,靜靜地看著我:“就像你為什麽從這裡走一樣。 ”

  “你等了多久?”

  “一百三十九天。 每一天,我都在想。 我為什麽會來這裡。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你。 ”甘檸真聲音顫抖,漆黑的眼眸卻像是發著光,“但這不重要,不是嗎?”

  “檸真,我※#8226;※#8226;※#8226;※#8226;※#8226;※#8226;。 ”

  “不用說什麽。 ”她蒼白地手掌輕輕掩上我的嘴唇,綿軟而微涼。 “這樣就很好。 就像你說的。 只需記取最美麗動人的一刻,便已足夠。 ”

  我深深地凝視著她。 澀聲道:“即使我們忘記了,但這滔滔不絕的翡翠河會記住,這片雨林會記住。 ”

  風吹得樹葉簌簌作響,太陽慢慢爬到頭頂,又一點點落下。 我們坐在河邊,望著明朗的光線被流水帶走,四周漸漸黯淡。

  散開長發。 甘檸真傾側著身子,任一襲青瀑垂蕩入波。 “小時候,母親常陪我坐在湖邊,一邊低哼著歌,一邊替我洗梳。 ”幽深的河水裡,她濃密地發絲猶如清美閃亮的水藻,在白玉地手指間拂動。

  “那是我覺得最安寧,最幸福的時刻。 ”她柔聲道。

  “這一次。 讓我來替小真真梳洗吧。 ”我展顏一笑,伸手撩動水波,指尖緩緩擦過光滑似緞的烏發,輕輕揉搓。 細密的發絲,仿佛將我的心也纏住。 時而兩人雙手相觸,溫暖而又冰涼。

  天終於黑了。

  她濕淋淋的長發也被晚風吹幹了。 最後一滴水珠,閃著光,慢悠悠從發尖滑入我的掌心。

  漫天明燦地星光墜落河面。[

  “我要走了。 ”我艱難地站起身,這句話,仿佛用盡了我所有的力氣。

  “如果那一晚,沒有大雨和洪水,尾生能等到心愛的女子嗎?”甘檸真忽然幽幽問道。

  我默立半晌,道:“可哪有如果呢?檸真,世間本多風雨,碧落賦才是你最好的安居之所。 ”喚來絞殺。 頭也不回地離開。

  身後。 忽然傳來甘檸真憂傷的歌吟:“

  維水漣漣,

  我心思倦。

  之子泛舟。

  亦泛洄流。

  維濱泱泱,

  我心思忡。

  之子泛舟,

  亦泛韶容。

  維江悠悠,

  我心思傷。

  之子泛舟,

  亦泛殷懷。

  維海茫茫,

  我心思惘。

  之子泛舟,

  亦泛流年。 ”

  我聽得心如刀絞,和被迫漂泊流離的海姬、鳩丹媚不同,甘檸真有更好的選擇。 與其跟著我吃苦,不如相忘於江湖。

  這一段時光,終將如落葉隨波逐流,慢慢遠逝。 正如之子泛舟,亦泛流年。

  河面忽明忽暗,水波浮浮沉沉,歌聲漸漸渺茫,雪白的道袍被蒼茫夜色淹沒。

  冬天地第一片雪花,悠悠從夜空飄落。

  半個月後,我踏上了鯤鵬山脈。

  鯤鵬山脈,是魔刹天妖怪心目中的神山。 主脈走向如同一尾高高躍起,甩頭向天衝刺的巨魚,魚尾雄樸厚壯,生滿蒼莽叢林,綿延數萬裡形成堅實的山基。 崢嶸的魚身傾斜向上,高達十萬丈,長約百萬丈,山勢陡峭險峻,怪石嵯峨嶙峋,崖角峰頭猶如鋒銳槍林刀山,直h雲宵。 湖瀑溪澗錯落分布,奇獸異禽不計其數。 魚側兩面展開隆起的山翼,向南北延伸,好像一對振動欲飛地龐然大翅。 魚頭線條流暢而玄妙,隱隱透出古拙深冥,幽不可測的氣息,翹起的魚唇赫然便是鯤鵬山的最高處——沙羅峰。

  沿著險峻的山勢,一條蜿蜒向上的階梯猶如長虹,攀向峰頂,似欲與天宵比高。 每一級階梯都以整塊的岩石鋪成,也不知耗費了多少人力物力。

  “鏘——鏘——鏘——鏘!”眼前掠起千萬重森寒的刀光劍影,數妖兵妖將把守山道,虎視眈眈地盯著我。

  “林飛前來拜山,還不趕快通報楚度?” 我瞧也不瞧他們一眼,負手仰望山巔。 四周瑟瑟有聲。 天空白茫茫一片,正飄著鵝毛大雪。 群山銀妝素裹,粉妝玉砌,自有皚皚不絕,一仰難盡的巍峨氣勢。

  也不知站在峰巔,俯視天下,究竟是何滋味。 隱隱中。 我感覺到沙羅峰頂似有什麽東西在呼喚我。

  “大膽毛賊,魔主大人地名諱也是你能叫地嗎?”妖怪們齜牙咧嘴。 咆哮呼吼,槍尖矛頭繞著我吞吐不定,想要給我一個下馬威。

  我淡淡一哂,氣息流轉,仰天長嘯。 嘯聲瞬間壓過了妖怪地叫嚷,宛如一條奔騰的怒龍,直衝沙羅峰頂。 在天際雄渾回蕩。

  “放行。 ”高處倏然傳來楚度淡漠地語聲,聲音並不響亮,卻環繞山梁,飄忽不定。 “行”字的余音嫋嫋不絕,在每一處細僻的角落都清晰可聞。

  我毅然舉步,嘯聲不停,以惡龍撲羊地猛烈勢頭壓向“行”字的余音。 此舉等於是在削楚度地顏面,立即引來妖怪們不滿的怒吼。 然而決定了前來赴約。 我自當放開手腳,一逞快意。 何況,引嘯挑釁還包藏了我的一點深意。

  對我來說,較量從這一刻就開始了。

  毫疑問,楚度已先吃了一個暗虧。 我是有備而發,醞釀充足。 嘯聲自然滔滔不絕。 而楚度的“行”字已到了尾音,要與嘯聲抗爭,只能強行拖長。 如果換氣再發,中間難免出現空隙,便輸了我一籌。

  眾目睽睽之下,以楚度自傲的性子,怎肯一上來就栽個跟頭?既然他丟不起這個人,就只能和我硬拚下去。

  一切如我所料。 “行”字的余音猛然鏗鏘,猶如寶劍出鞘,金裂石崩。 直擊嘯音。

  我微微一笑。 嘯聲當即轉為守勢,鋒芒畢lou的氣勢化作堅韌抵擋。 這便是我和楚度最大地不同。 自小孤弱的我會進。 但更懂得退。 易身相處,我就決不會強爭這一口閑氣。

  楚度的確強悍比,即使倉促應戰,余音仍如驚濤怒波拍岸,連綿不絕。 到後來,居然一浪高過一浪,聲勢完全壓製住了嘯音。

  不慌不忙,我徐徐拾階而上。 不住收縮退防的嘯聲采取遊鬥戰略,避實就虛,盡量繞開楚度怒潮般的衝擊。 體內精氣加速循環,雙腳踩過的地方,厚實的積雪頃刻融化。

  楚度的余音突兀一震,猶如鋼弦激烈崩起,再度拔高,xn起新一輪狂風暴雨般地攻擊。 刹那間,四周的每一棵林木,每一塊岩石,甚至空中飛舞的每一片雪花也被余音浸透,竟似齊齊共鳴。 猶如千軍萬馬,將嘯聲圍困成一座深海中的孤島,再也法躲避。

  “轟”,余音抓住機會,與嘯聲正面交擊。 我內腑劇震,喉頭髮甜得想吐血。 這是毫花巧的妖力比拚,世態的我頓時吃了一個大虧。

  舊氣未消,新息已生。 我體內地生氣自然而然地運轉至極點,與天地形成周而複始的循環,令嘯音弱而不滅。

  我邁上石階的步子,逐漸變得沉重起來。 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動用六欲的元力。 但我並不急於暴lou實力,只是咬牙苦撐。

  妖怪們屏息收聲,全神貫注地聆聽雙方的較量。 投向我的嘲諷、輕蔑目光漸漸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驚異,甚至還有一點點欽佩。

  也不知過了多久,楚度的余音出現了一絲急躁,攻勢愈加猛烈。 嘯音仿佛風中殘燭,幾欲熄滅。 然而每次要被余音擊滅的時候,總能硬生生地挺過來。

  一張張妖怪地臉像是在眼前晃動,有些看不清了,腳下地路也變得模糊。 我的精氣急劇消耗,快撐不住了。 腳步重如灌鉛,卻又晃悠悠地像在打飄。

  前方白茫茫一片,好大地雪。

  好大,好冷的雪,如同洛陽每一個凍死許多乞丐的酷冬。 冰寒的雪地裡,我瘋狂地奔跑,用盡全力地奔跑,狂呼大叫地奔跑。 不能停下,不能睡過去!

  我早已習慣了休止的奔跑,從大唐,到北境。

  不能停下,不能睡過去!

  “砰——啪——轟!”,草木在楚度余音的攻勢下紛紛炸開。 山石迸裂,大雪激飛,打得我滿頭滿臉。 我心裡不驚反喜,楚度明顯控制不住余音了,他堅持不住了!

  與此同時,我枯竭地精氣猛震,內腑噴出一縷蓬勃生氣。 遊走全身。 嘯聲轟然大作,高亢入雲。 展開了絕地反擊。

  妖怪們齊齊色變。 嘯聲如同咆哮出海的怒龍,xn起不斷高漲的驚濤駭浪,將余音衝撞得支離破碎,凌亂不堪。

  “轟”嘯聲挾雷霆萬鈞之勢,一舉擊滅余音,四下裡一片木然。 只剩滾滾如雷的嘯聲,震得風雲變色。

  金碧輝煌的魔主宮已在眼前。 簷梁殿瓦五光十色,宏偉壯麗。 而陡直的沙羅峰正在上方不遠處。

  “多謝楚度你口下留情了。 ”仰望雲霄深處那個孤傲筆直的身影,我平靜地道。 輸在我地處心積慮之下,楚度並不冤枉。

  這番較量從一開始,我便佔盡優勢。 聲音相抗,最終ko的是氣。 比起氣脈悠長,氣機玄奧,天下又有誰能勝過我?神識氣象術地本源就是氣。 而猶如蒼穹靈藤的生氣,令我真正做到了生生不息!

  以己之長,攻敵之短,偏又令楚度不得不應戰,戰略可謂被我發揮到了極致。 如今楚度顏面光,必然心情煩悶。 接下來的交鋒我又贏得了心理優勢。

  四周鴉雀聲,五大妖王佇立在沙羅峰腳的魔主宮前,遙視我的表情各不相同。 夜流冰又驚又怒,碧潮戈滿臉欣慰,龍眼雀平靜中暗藏一絲欣喜,阿凡提冷漠木然,悲喜和尚lou出深思之色。

  “你果然來了,總算未令楚某失望。 ”站在魔刹天的最高處,楚度淡淡地道。 目光仿佛穿越了數百丈的距離,直射我地雙目。

  “你盛情相邀。 我怎能不來?”我不動聲色地道。 “林飛雖然勢單力孤,但這點膽色還是有的。 ”

  “上來吧。 ”楚度的身影倏然消失在視野中。

  相比魔主宮。 光禿禿的沙羅峰似乎顯得寒酸,但自有一種古樸玄異,凌駕萬物的超然氣韻。 越ko近沙羅峰,我的心跳就忍不住加快,仿佛重回到怨淵幻境的那一刻。

  通向峰頂的山徑極其狹窄,僅余一人通過。 我盡量放慢腳步,調勻氣息。 剛才地較量令我損耗了不少妖力,必須抓緊時間恢復。

  距離峰頂越來越近,我的心態反倒愈加從容鎮定。 一步一步,走向白雪皚皚的孤高山巔,一步一步,走向俯視大地的天空。

  高聳入雲的沙羅鐵樹映入眼簾。

  我忽然仰天長笑,熱淚滾滾。

  我終於走到了。

  二十多年的辛酸悲苦盡化作一聲帶淚地長笑。

  論將來生死禍福,論此行是凶是吉,論付出了多少代價,我終於站在了最高處。

  下方的妖怪猶如點點螻蟻。

  距離沙羅鐵樹十丈開外,楚度盤膝而坐。 身前一幾一爐,爐上茶沸,幾上放著兩隻圓盞。 雪花飄近周遭,立刻被形的力量開,消逝得影蹤。

  “這些年來,你是第二個登上沙羅峰頂的人。 ”楚度神色恬靜,提壺斟茶,“論如何,你當得起楚某這一杯茶。 ”

  “山路陡狹,隻容一人而上。 ”我緩緩坐下,從容不迫地舉盞一飲而盡。 “永遠不會有第二個登上沙羅峰頂的人。 ”言辭鋒銳,試圖激怒楚度。

  楚度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神情憂喜:“走上此峰,你是否感到過後悔?”

  “高處自然不勝寒。 ”我默默地道,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陣悲傷。 鳩丹媚、海姬和甘檸真的容顏在眼前閃過。

  目視遠方,楚度忽然道:“跟我說說阿蘿的事。 ”

  我冷笑:“難道你還掛念師父?真是天大的笑話。 ”

  “你我有什麽不同嗎?”楚度意味深長地道,“海妃的死,並非是我魔刹天下的手。 ”

  我心頭一跳:“我不懂你地意思。 ”

  “吉祥天毫必要殺害海妃,除非是為了更大地圖謀。 而你,與吉祥天地關系似乎匪淺。 海妃一死。 你得到地好處最大。 ”楚度森然道:“還需要我說得更明白嗎?”

  我一時心中惴惴不安。 想不到楚度心細如發,連這等隱秘的勾當也被他查出。 不知我和龍眼雀的暗通款曲,他是否清楚?

  楚度冷笑一聲:“論起心狠手辣,你並不比楚某差。 ”

  我木坐良久,頹然道:“不錯,你我沒有什麽不同。 ”一言既出,已知不妙。 我本是挾初戰的勝威而來。 氣勢正盛,卻被楚度三言兩語。 撩亂了心境。

  “聽說甘檸真幾個月前離開了清虛天?”楚度看似輕描淡寫地道。

  我心中又是一顫,再也不能任由楚度掌控話題說下去了。 當下反唇相譏:“師父在龍鯨腹內的日子,可謂生不如死。 楚度你可感到滿意麽?斬草當除根,以你的勢力,找出她應該易如反掌吧?需不需要我幫忙呢?”

  “住口!”楚度厲喝道:“阿蘿是你地師父!”

  “她更是你的妻子!”我毫不畏懼地與楚度四目相對。

  爐火忽地熄滅了,茶壺已涼,迅速被白雪覆蓋。

  沉默許久。 楚度澀聲道:“是我辜負了她,所以我時常感到後悔。 ”

  四周一片寂靜,只有呼呼風聲。 我愕然地看著他,心中泛起複雜地滋味。 這樣的話,我是不會,不願,也沒有勇氣說出口的。

  原來我比楚度更狠,更能舍棄。

  “瞧在阿蘿的份上。 楚某給你一個機會。 ”楚度緩緩起身,出神地望著沙羅鐵樹,“只要你就此離山,覓地隱居,我便放過你。 ”

  我笑了笑,不說話。 楚度森然道:“以你世態的妖力。 在楚某手下沒有半點機會。 ”

  “機會不是別人給的,也不需要別人給。 ”我站起來,冷冷地道,“我想要的東西,自會憑雙手拿到。 ”

  楚度神色一寒,龐大地氣勢瞬間遍及峰頂。 漫天雪花似被狂風席卷,忽地消散。 積雪聲融化成水,山頂變得光亮如鏡。

  “說千道萬,終究還是要動手一戰。 ”我深吸了一口氣,忽然展顏一笑。 “在此之前。 請容我驗證一下。 ”

  “驗證什麽?”

  “驗證怨淵是否真的那般神奇。 ”

  楚度面色一變,四周的空間頓時堅如壁壘。 令人舉步維艱。

  “害怕了嗎?還是你一直都清楚,天定的魔主並不是你楚度!”我聲如爆雷,氣息震蕩,數丈的距離被倏地縮短,來到了沙羅樹旁。

  仿佛是期待,又像是恐懼,楚度木立不動,眼睜睜地望著我的手掌撫上沙羅樹乾。

  刹那間,花開似雪,競相怒放。

  楚度的神情似已僵硬,雪花紛紛揚揚地落在他身上,須發皆白。 這一刻,我覺得他仿佛被掏空了魂魄,只剩下一個空空蕩蕩的軀殼。

  這正是我想要地結果。

  “你看,這就是天命,我才是魔刹天真正的魔主。 ”我毫不留情地打擊他,“哪怕拋棄了師父,你也成不了魔主。 ”

  “天命?”楚度喃喃地道,驀地爆發出一聲激憤的怒吼,“什麽是天命?楚某從來不信!沙羅鐵樹,隻為自己盛開!”

  他全身氣勢猛然暴漲,妖力像呼嘯的風雪瘋狂攀升。 奇詭的一幕出現了,沙羅鐵樹一陣搖晃,盛放的白花劇烈抖動,一朵接著一朵收攏花瓣。

  我瞠目結舌,這不可能!除了天定地魔主,誰能操控沙羅鐵樹?除非魔刹天億萬年的傳說只是個謊言,除非神奇的怨淵示錯了未來!

  這絕不可能!我仰天狂叫,雙手全都貼緊了沙羅鐵樹。 鐵樹抗拒般地抖索,卻又忍不住迎合。 滿樹白花時而盛放,時而收攏,似在苦苦掙扎。

  為什麽?我又驚又駭,疑雲重重。 為什麽我能令沙羅鐵樹盛開,而楚度卻能使它閉合?

  魔刹天怎麽可能會有兩個魔主?

  我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見,在沙羅樹身根部,纏繞著一根極細的藤蘿。 長長的藤蘿色澤幽碧,仿佛纖細的弱草一折便斷。 藤蘿上,肉眼可辨的深綠色黏液正慢慢向上流淌,又一點點褪落。

  藤蘿!

  阿蘿!

  深綠色的黏液!

  粘乎乎的墨綠色液體順著師父地雙腿向上蠕動!

  “這是師父!這是師父地本體!”我如遭雷擊,跟蹌後退,完全不能置信眼前的一幕。

  楚度凝視藤蘿地眼神濃烈得化不開。

  震驚地看著楚度,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發顫:“你,你,你難道是沙羅鐵樹?”

  冷冷地回望我,楚度宛如一尊亙古佇立的石像。 過了很久,他一字一頓,重若千鈞:“沙羅鐵樹,隻為自己盛開。 ”

  我唇舌發麻,一下子全明白了。

  楚度是沙羅鐵樹的樹妖!而師父正是那根纏繞他的藤蘿!

  難怪他能令沙羅鐵樹的盛花閉合!除了魔主,只有沙羅鐵樹自己才能做到!

  楚度的語聲低沉幽遠,仿佛在另一個天地中響起:“若你一出生,便得知此生被他人主宰,心中會是何等滋味?你不屬於你,你只是一個附庸,你的存在只是為了另一個而存在。 論你怎樣努力,論你怎樣掙扎,你的驚豔只是為了另一個人而盛開。 ”

  他含淚狂笑:“這便是魔刹天的傳說,這便是楚某注定的命運!”

  “換作是你,你服不服?告訴我,你服不服?服不服!”楚度像一頭咆哮的雄獅:“楚某不服!”

  “什麽是天命?什麽是天定的魔主?”楚度指天怒嘯:“讓楚某來告訴你,楚某便是天!楚某的命自有楚某來定!”

  怔怔地望著他,我腦海一片空白。 山谷群峰之間,蒼天大地之中,響徹著楚度不平的怒吼,久久回蕩不去。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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