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招？

  安坐於輪回塔之底的苦行大師也不由微怔，要知道，楚狂人在大昭寺門口堵門三月，在四梵禪院之中與他相對七日，這麽長的時間之中，他也沒有聽過楚狂人口中哪怕吐出一個字來。

  如今他突然開口，倒是又是出乎這位高僧意料之外。

  一招是什麽意思？

  一招之內分勝負，楚狂人的修為，雖然是要比風子嶽高出一線，但宗師級高手交手，到底不可能這麽托大。

  他就這麽有信心？

  四梵禪院之外，雲蔚雪等人，也都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好狂妄！”

  “以他的武功，確實也有資格這麽狂妄。”

  孫雲鶴歎氣搖頭，他的目光不離楚狂人身周，“只看此人氣勢，大約只有浮萍蒼生和傳說中當年天下無敵的怒海龍王傲飛塵可堪比擬……有此信心，並不足怪。”

  他們全都把楚狂人的一招，理解成要在一招之內分勝負。

  在楚狂人的戰意全數展露之後，這些宗師也都不由戰栗，紛紛都在思考，若是換了自己在對面，敢不敢接下這一戰。

  越是思考，就越覺得楚狂人的狂傲是有道理的。

  當世之中，實在是很難見到這麽可怕的敵人。

  這種人，是天生的強者，無論站在哪裡，都是出類拔萃的存在，只是這人到底是從什麽地方冒出來的，實在是讓人費解。

  這麽光輝奪目的人物，怎麽可能一直默默無聞？哪怕是說海外遺珠，也沒有道理說一點消息都沒有。

  滄海大陸上的第一高手，聞名已久，名為鹿野煙客，一直自詡武功不在浮萍蒼生之下，不過當年雲蔚雪拜訪滄海之時，曾與他見過一面，雖然此人確實已經踏入宗師境界，但是比之他雲蔚雪還要略遜一籌。

  即使如此，此人也是聲名遠播。

  這個楚狂人，怎麽連一點消息也沒有？

  若不是風子嶽告知他的名字，他們甚至連姓名都無從得知——要是楚狂人真的跟苦行大師一戰還打贏了，那傳出去苦行大師敗在一個無名之人手中，那可真是成為東溟大陸上的大笑話了。

  不過看看他對面的風子嶽，也同樣是之前全無消息，兩三年前，才突然聲名鵲起。

  “果然是山雨欲來風滿樓——東溟大陸，高手層出不窮，只怕真是要亂了！”

  雲蔚雪搖了搖頭，微微歎氣。

  ※※※

  他們全都理解錯了楚狂人“一招”這句話的含義。

  因為他們全都不了解楚狂人的性格。

  外表看起來，此人是狂傲無邊，其實對他來說，卻從來沒有什麽輕視對手的時候。

  風子嶽卻是明白。

  楚狂人的意思，並不是說一招之內分勝負，而是隻想動手一招。

  兩人交手數次，各自知根知底，唯一想了解的，不過是這短短幾年中的進境罷了，對於楚狂人這樣的人來說，一招，足矣。

  風子嶽微微一笑，他也明白，自己這些年的境界提升，其實還不到一招。

  劍神訣第七式，到現在還未曾推演完畢。

  當然他也明白，這第七式，已經是超越了破虛巔峰的武學，代表著更高的武學境界，就像他當初破虛之前，不能盡數領悟劍神訣第六式“天地俱滅”的奧秘一樣，現在的他，也不可能完全完成劍神訣的第七式。

  不過，這未完成的半式，大抵也抵得上一招了。

  風子嶽點了點頭，劍身一橫，“請賜教！”

  他並未先出手，倒不是他托大，而是劍神訣第七式，原本就是後發製人的武學，楚狂人呼嘯一聲，也不客氣，披風一展，一拳轟出！

  慢！

  這一圈轟出的時候，風子嶽的第一感覺，就是天地萬物的速度，都突然緩慢了下來。

  目光之中，眼睜睜地看著這個拳頭，緩緩變大，逼向自己的面門。

  就像是命運，無可躲避，緩慢而沉重地碾壓而來！

  這已經並非是楚狂人最強的滅世之拳！

  天意之拳，逆天之拳，滅世之拳！

  楚狂人武功，在當初與風子嶽一戰的時候，連續展現了三個境界，滅世之拳之後，他堂堂皇皇，踏入破碎虛空的境界，乃是天武大陸天地限制之中，第一個踏入破虛之人。 。

  風子嶽是第二個。

  除了他們倆人之外，只怕也再無其他人，可以完成這樣的奇跡。

  滅世之拳，已經是強悍的破虛武學，不斷完善，即使是到宗師級別，這一拳的破壞力，也仍然是數一數二。

  但是，今日之戰，楚狂人卻已經放棄了滅世的拳法。

  那種死亡的刻骨寒意，那種籠罩一切的凶威，在他新創的這一招之中，並未體現。

  雖然這一拳的主旨，仍然是毀滅，但不可否認，他的拳法之中，已經多了一線生機。

  就好像是整個天地的事物，在這一拳的籠罩之下，都千絲萬縷地聯系在一起，這種聯系，也導致了不斷的演變，必然產生毀滅衰朽的結果。

  這與當初楚狂人的天意之拳相似，都是在出拳之初，就決定了結果——但是，實現的方式，卻完全不同！

  天意之拳，乃是以我為天，我說什麽，就是什麽，這種強橫霸氣，只要對方能夠有抵抗的能力，天意就無法貫徹。

  而現在他的拳法，展示的是一種必然！

  是天地萬物，演化的必然，不僅僅是天意，更是眾意！

  當初有開始，就在最終必然有結束。

  有因，必有果！

  因，千頭萬緒，綿密聯合，而果，則只有一個！

  這一拳，可以名為“因果之拳”！

  風子嶽腦中轟然一聲，心中種種武學疑問，就好像在刹那之間，豁然開朗！

  他橫劍當胸，被那拳風裹在其中，仿佛全無抵抗之力，眼看著就要被這可怕的因果撕成粉碎！

  苦行大師，雙目圓睜，握著念珠的手顫動不止，禪心已亂，不能自已。

  雲蔚雪、孫雲鶴與冰心淨月三位宗師，都是面色蒼白，雙目之中，竟然是流露出千年都未曾出現的恐懼之意。

  “好可怕的拳法……”

  雲蔚雪長舒了一口氣，青袍顫動，面現沮喪之色。

  “只是一見，就讓我道心失守，此役之後，我要回山閉關三月，抹去這心中陰影，否則的話……”

  他苦笑一聲，要是不抹消這個心魔，只怕以後武功都再難寸進。

  “我們也是……”

  孫雲鶴與冰心淨月一頭，強行抵禦，宗師之心，才勉強恢復了平靜，他們望著輪回塔之巔，那炫目之至的拳法，慨歎不已。

  “這楚狂人，果然不負狂人之名，他說要一招之內，完結戰鬥，還真是如此……”

  雲蔚雪強行壓抑情緒波動，此時雖為風子嶽擔心，卻也已經無法可想。

  “風護法他……”

  他面色一黯，搖頭歎息。

  在這樣的拳法之下，他自己也無法幸免，就算是苦行大師，只怕也只有幾分脫身的機會。

  風子嶽——以他比宗師還差上一線的修為，縱然劍法高明，卻也無法在這一拳下脫身！

  “不……不……”

  冰心淨月忽然神情震動，她仔細地盯著那浩大而無法抵禦的拳勢，心中卻有一種古怪的念頭。

  “我卻覺得，風護法，還有一線希望！”

  “哦？”

  雲蔚雪和孫雲鶴都是怔了一怔，剛才冰心淨月還跟他們一樣，不抱什麽希望，如今見到楚狂人如此可怕的劍法，為什麽反而開始有信心？

  “這拳法……這拳法……”

  冰心淨月喃喃自語，面色慘白。

  “這拳法的奧義，我雖然不能完全體悟，但是，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這拳法，似乎將世間的一切，都鏈接在了一起，萬事萬物，一起共鳴，流向最後衰朽毀滅的結局，這種武功，已經超出了冰心淨月的想象之外，或者說，這已經超越了所謂的宗師境界。

  ——代表著一種，更高的武學境界！

  破虛巔峰極境，宗師級別，已經是破碎虛空的極限，包括浮萍蒼生和他們四大宗師在內，都在尋找更高境界，傳說中超脫飛升的武道。

  這拳法，隱隱就是一種代表。

  雖然……雖然並不完善，但是這樣的拳法，確實已經超出了破虛武學的范疇。

  面對這樣的拳法，他們確實自愧不如。

  但是……

  冰心淨月心中，卻有一種奇怪的熟悉之感，就像是在什麽地方見過一般！

  是了！

  就是當日風子嶽在金手會總壇五指山中，幫她消滅金衣神功第十六重武道真靈的時候，他所施展的劍法，隱隱約約，也有這一點奧義！

  那個時候，冰心淨月並沒有想那麽多，她只是視之為一套絕妙的劍法，僅此而已。

  今日見這因果之拳，她卻突然回想了起來！

  難道說，風子嶽，也體悟到了超越破虛巔峰之上的，那一層境界？

  如果是這樣，那今天這一戰，還有得打！

  冰心淨月，忽然捏緊了拳頭低呼，雲蔚雪和孫雲鶴一時不解，苦行頭陀，卻是霍然立起，面色再變！

  就在此時，只聽四梵禪院之中，輪回塔之巔的風子嶽，忽然發出歡喜的長嘯！他的身形，在浩蕩的拳風之中，忽然飛速地旋轉起來，劍光在他身周盤旋，呈現出一片如同漩渦一般的閃光。

  他的雙目霍然睜開，精光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