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神仙殺人

  小巷深邃，牆草如幕。

  天德書院袁期先生低著頭，行色匆匆的穿行其間，生怕遇到熟人，停步寒暄。

  在緊趕慢趕中，終於歸家。

  “吱呀！”

  他剛剛推開房門，正在浣洗衣衫的妻子，便一臉探尋的望了過來。

  袁期不敢回應妻子，連忙關上院門，落上門閂，這才輕輕舒了一口氣。

  在給妻子使了個眼色之後，便徑直進屋去了。

  “怎樣，換到糧食嗎？”妻子緊隨其後，一臉憂心忡忡問道。

  “換到了。”袁期先生解開衣衫，掏出揣在兜裡的半鬥精糧。

  “太好了！”

  妻子眉頭陰霾頓時散去，她略一檢查糧食，一臉驚訝道：

  “怎不換成粗糧？”

  “我哪裡敢去換？現在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糧價漲瘋了，有價無市，我這要是露頭，怕是晚上也不得安生。”

  袁期說著，走到桌前，端起茶杯一飲而盡，臉上依舊掩不去的凝重之色。

  身為天德書院的教書先生都要買不起糧食，可見城中糧價漲到什麽程度！
  “也是！”

  妻子點了點頭，露出幾分慶幸之色：
  “幸虧你順手做了網課，零零碎碎攢了點積分，不然……唉！”

  袁期聞言臉上生出幾分不自然，乃至慚愧之色。

  在雲禮道人發布倡議書時，他可沒少抨擊。

  身為少數知識分子，他已然開始嘗試入道修行，自然深知修行者的強大。

  因此根本不認為高高在上的仙人們會缺糧食。

  怎想，事情走向完全重複了雲禮道人預言。

  仙人是不缺糧食，奈何人心叵測。

  在各大廟宇必然收糧的情況下，人性之惡凸顯得淋漓盡致，糧食在瘋狂漲價，越漲價越囤積居奇。

  越漲價越沒人舍得拋售！

  已然形成惡性循環。

  他安撫幾句妻子，便連忙焚香登陸互聯網，進入論壇，看看有無解決之法。

  此時，論壇裡輿論風向已然發生逆轉。

  “悔不當初啊，當時就該相信雲禮道人，早做準備。”

  “雲禮道人真乃真知灼見，如今細細翻看倡議書，才發現事情發展幾乎每一步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小弟上有老下有小，一家老少等著開火做飯，懇請大家拔刀相助，打賞點積分，渡過難關。”

  “大家現在都窮，別忘了，前段時間網絡銀行開業，大家積分都兌換得七七八八，現在誰手裡還有積分？縱然有，誰又敢給，眼下這情況，還不知得持續多久。”

  “眼下局面怎麽辦？可有救糧之策？”

  “雲禮道人已經給了解決方法，眼下除非開倉放糧，打下糧價，否則別無他法！”

  “那就開倉放糧啊？”

  “一縣一州放糧容易，一府一道放糧難啊！”

  “該死，到底是誰在囤積糧食？”

  “還能是誰？各大廟宇唄，為了香火，不擇手段。”

  “雲禮道人，救救我們吧！”

  看著社區論壇上的一聲聲疾呼，袁期神情為之一恍。

  半晌，在心隨意動中，寫下一個帖子：
  “雲禮道人，想想法子，救救天下百姓吧！”

  看著淹沒在論壇中的帖子，袁期輕輕歎了一口氣。

  他知道這麽做意義不大。

  高高在上的仙人，是不會理會人間疾苦的。

  眼下局面對互聯網也最為有利。

  因為積分成了硬通貨。

  雲禮道人自然沒有必要出手，畢竟他也早已發過預警，是天下人不聽。

  在歎息中，袁期正要退出網絡，一個在眼皮底下冒出的置頂帖，令他渾身一震。

  ——【通知：明日起，各大網絡銀行施粥賑災，免費領取】

  ……

  ……

  仙庭，丹天風火院。

  正殿之中，正一玄壇麾下將帥，已然吵成了一鍋粥。

  “玄壇元帥，如今凡間糧價飛漲，百姓怨聲載道，再這樣下去，恐遭反噬！末將清點一下各大廟宇，存糧還有不少，可要開倉放糧，安撫民心？”

  “不可！眼下放糧不過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末將以為，以眼下大爭之勢，與其拚個你死我活，徒耗元氣，不如暫退一步，明哲保身，待積蓄力量之後，再謀出路。”

  “這豈不是遂了那顧真宰之意？！”

  “那也總好過民心反噬為好！”

  眼看大殿之中爭吵不休之時，倏然，有數道符劍幾乎同一時間浮現。

  數名將帥伸手接過符劍，神念一掃，登時臉色微變，連忙上報：
  “玄壇元帥，那顧真宰決定施粥賑災！”

  “施粥賑災？眼下並非災年，賑什麽災？”

  “對呀，施粥賑災，生米煮成熟飯，既可緩解糧價瘋漲之危，也可拉攏人心！此乃妙計！”

  有人一臉茫然；
  有人拍案叫絕。

  殿中早已脫離凡間的仙官神將們，思緒一轉，登時恍然大悟。

  民間糧價飛漲的根本原因，乃是一直有人不計成本的收購；

  若是將焚香發錢，改為施粥，生米煮成熟飯，危機自解。

  “顧雲禮這般好心？這裡面會不會有詐？”

  “若是施粥賑災，糧價必然大跌，到時候一碗稀粥還能吸引百姓香火？”

  “吸引不了，便改回發糧便是。”

  “如此豈不是因果循環？”
    “非也，有了施粥賑災之舉，以後誰還敢囤積居奇？”

  滿殿將帥在一番推演討論之後，越聊越興奮，恍然發現破局竟如此簡單！
  然而沒人注意到，趙晉元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肅靜！”

  金輪大元帥一聲大喝，令大殿陡然安靜下來。

  “啟稟玄壇元帥，那顧雲禮狡詐至極，絕不可能突然提醒我等，此事定有蹊蹺，不如暫停此事，作壁上觀。”

  “金輪大元帥言之有理，此事就此暫停，日後再議，諸位都散了吧！”

  趙晉元仿佛一直在等這句話似的，幾乎在不假思索中應了下來，而後起身揚長而去。

  留下眾將帥面面相覷。

  不少人將目光看向金輪大元帥。

  金輪大元帥默然無言。

  眾將帥欣喜於破局之法，殊不知，即便破局意義也不大了。

  因為發糧換來的香火，質量越來越差。

  錦上添花終究不如雪中送炭。

  如果在大災之年，施粥賑災，發錢發糧，必然能引來百姓頂禮膜拜，狂掃香火。

  然而現在打眼望去，大部分信徒完全就是衝著領糧而來，剛開始還感激不已，到後面儼然逐漸麻木，當成理所當然。

  ——失去評價標準的香火，自然是敷衍了事！

  各大廟宇看著香火鼎盛；

  實際上，可用香火，稀薄至極。

  更有甚者，焚香拜的是財神爺，念的卻是雲禮道人。

  這不知引起多少仙神震怒。

  直到這時，眾仙神才恍然意識到，互聯網積分的價值所在，不僅僅是三百積分兌換一鬥精糧，更是與香火掛鉤的堅挺。

  因為香火幾乎可以買到一切東西。

  最重要的是，互聯網積分自有一套評價標準。

  濫竽充數之輩，根本無處遁形。

  現在回頭看看，這場焚香送糧之舉，從一開始就是一場徹徹底底的鬧劇，此時借顧雲禮施粥賑災之名退出，再好不過。

  ……

  在正一玄壇選擇急流勇退之際；

  殊不知政策的實施，最忌急刹車！
  白水府，蒲縣。

  朦朧晨光下，瑟瑟寒風中，財神廟外已經排起了長龍。

  眾人相互簇擁著，抵禦著寒風的侵襲。

  直到第一縷陽光升起。

  寺廟大門，才在萬眾期待中，緩緩打開。

  一位道童走了出來，瞧著門外如龍隊伍，近一個月來的忙碌，令他脾氣暴躁道：

  “都回去吧，不發錢了！”

  “啥？不、不發錢了？”

  “對，不發錢了，趕緊走吧！”

  “為啥呀？怎說不發就不發了？”

  “憑什麽？俺們辛辛苦苦排了半夜的隊伍，怎麽說不發就不發了？”

  “沒錯，伱們是不是把錢都給貪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

  如龍隊伍頓時張牙舞爪起來，饑餓、寒冷、恐懼、彷徨，擠壓著僅存的人性。

  “誰貪了？此乃神仙敕令，還不快滾！”

  近一個月的辛苦忙碌，令道童脾氣也壓抑到了極點，語氣衝如火藥。

  “放屁！俺不信，你讓開，讓俺進去看看？！”

  “快，進去進去！”

  “牛鼻子貪了神仙的錢，大家一起進去瞧瞧？”

  不知是誰登高一呼，頓時應者雲集。

  “嘩啦……”

  人群沸騰起來，前面人瘋狂往裡鑽，後面人滿臉茫然，瞧著前面人衝，也下意識被激發本能，跟著往裡跑。

  “住手！停下！”

  道童見狀怒火中燒，下意識張開雙臂試圖攔截，卻被人群轟然撞翻在地，而後無數鞋子如雨點落下。

  “別踩！師傅，救我——”

  漫天落下的腳步聲，掩蓋了道童的哀嚎，不過彈指間已然失去聲息，化為一塊無痛無知的肉餅。

  人群衝進財神廟，就像無頭蒼蠅一般，四散而開。

  有人找錢；

  有人找糧；

  但更多的人，已然被混亂人群激發了獸性，看到什麽都往懷裡摟。

  更有甚者，衝進大殿，搶奪貢品。

  後面搶不到之人，直接將目光盯上那鍍上金身的神像。

  他們爬上神像，抄起一切工具，刮著神像表面那薄薄金箔。

  更有頑劣之輩，爬上神像，便是肆意撒尿。

  在一片混亂中，失去金身的泥胎神像緩緩挪動而起，在大片泥塑剝離之際，神像那漠然無神的雙眼，陡然泛起詭異光芒，竟活了過來。

  他一眼掃過大堂，頓時血貫雙眸，怒發衝冠：“混帳齇奴，也敢侮辱本帥！”

  “啊——”

  “神仙殺人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