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煩惱盡去（4500）

  趙雨涵還沒來得及反應，周身上下便綻放出與那朵白蓮同出一源的聖潔光芒。

  一時間，虛空異響，蓮瓣亂墜。

  小姑娘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飄了起來，在無量光明中擺出了天女飛舞之相，她伸手接住一片落下的蓮瓣，便同那朵九品白蓮一起消失，穿過了凡間壁障，向著裡世界的深處飛馳而去。

  窩在懶人沙發裡睡覺的栗知弦睜開了眼睛，她抬起左手放到眼前，一根纏在尾指上的魔力絲線被繃得筆直。

  絲線另一頭的趙雨涵被白蓮裹挾著在世界裡側疾速飛行，混亂的魔力環境讓那根細不可見的絲線劇烈震顫，仿佛下一秒就要斷開。

  栗知弦輕拈著魔力絲線的根部，感應著遠方傳來的“旋律”，尾指隨之挑動，舉重若輕地指揮著以太的樂章，讓凝成絲線的魔力與環境同頻同調。

  那根無形的絲線越放越長，隨著混亂魔力飄搖不定，宛如春日晴空的千丈遊絲，在世界裡側留下一道在高級調律師眼裡閃閃發亮的痕跡。

  “這麽快就接觸到了深層魔力，比我想象中快了不少……白蓮一系的雜碎這回倒是挺舍得下本，不過我下的本錢也不少。”

  栗知弦打了個哈欠，從尾指上分出一根魔力絲線綁在旁邊的轉椅上，右手拎起一瓶放在地上的金黃色光酒，以純白色魔力覆蓋全身後，便被尾指上的絲線牽引著飛了起來。

  魔力的亂流帶起了狂風，栗知弦橫在空中的身體像大風天的鯉魚旗一樣快速擺動，在驟然響起的風聲中穿入了世界的裡側。

  風聲止歇，映雪堂書店安靜下來，只有那根系在轉椅上的純白色魔力絲線時不時地振動兩下，發出輕微的雜音。

  ……

  空海彼岸883號世界，雷霆魔宗井下賭場。

  貓猿街機前的梁德已經贏了十幾個籌碼。

  屏幕上音速龜和火焰兔的戰鬥已經進入尾聲，火焰兔的爆裂炎球已經衰減到了金拱門的巨無霸那麽小，而音速龜身上的寒鐵刺盾卻膨脹得比漢堡王的天椒皇堡還大！

  這兔，不對，這貓已經不行了！

  梁德拿出小學時代在街機廳玩侍魂用夏洛特放十四連斬的手速，瘋狂拍打著控制台上的猿形按鈕追加投注。

  他玩了幾十把已經差不多明白了，火中取栗這一關，除非貓的實力比猴子高出幾倍，就一定是猴子獲勝。

  暗算偷襲的加成太高了。

  雖然有時猴子也會倒霉翻車被反殺，或者被燃魂暴走的入魔狂貓拖著同歸於盡，但總的來說，猴子的勝率絕對超過了65%。

  而且像第一把屠龍勇者那樣的正義貓是少數，梁德瀏覽了列表裡直播的幾百場貓猿對決，發現目標清晰、堅持努力、屢敗屢戰追求夢想的通常是反派角色，正派人士則喜歡偷奸耍滑，用比較靈活的手段取勝。

  而朱元直的《心魔精進法》不挑陣營，只看夢想，可以說是黑夜裡的明燈，惡人的救世主。

  這一場的火焰兔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惡棍。

  這隻天性暴躁的兔子為了強製推行素食主義四處縱火毀壞牧場、殺害牧民，不斷襲擊肉聯廠和炸雞店，連很多模仿肉味的齋菜師傅也被他指為修正主義燒成重傷。

  善良的肉食者們惶惶不可終日，這時，一頭身為雜食動物的音速龜挺身而出，發動了正義的背刺！

  所以說，大多數時候，支持猴子就是支持兩岸諸界的正義事業。

  梁德眼中兩道精光暴射而出，將手速催動到了極致，在這種力量的衝擊下，連井下賭場的異度空間都隱隱有破裂的跡象，若不是雷霆魔宗的貓猿街機材質特異又有邪神加持，早已被他徒手轟爆。

  此貓斷不可留，三百倍追加，給我鎮壓了！

  老貓，給我死來！

  貓猿街機屏幕右下角，離對決列表下一次刷新還有三個多小時。

  ……

  世界裡側，趙雨涵的意識已經清醒了過來，可腳下的蓮台鎖住了她的身體和魔力，識海中的熾烈心光還在和第三個心魔糾纏，不聽使喚，無法用來驅散白蓮帶來的異常狀態。

  那座大放光明的蓮台載著她越過了好幾個黑暗陰森的峽谷，沉入了一處表面散發著微光的水域。

  這地方像極了盛滿水培營養液的池子，廣闊的空間裡流淌著像淺色膿液一樣的奇異物質。

  許多形如海月水母的生物在膿液中翩躚起舞，這些膿液水母的胃腔中，一朵朵嬰兒拳頭大小的白蓮散發著微光，聖潔的光芒透過薄如蟬翼的傘狀膜連成一片，將淺色膿液的深海照得宛如仙靈之境。

  蓮台越潛越深，趙雨涵強忍害怕，睜大眼睛看著前方。

  淺色膿液的源頭，是一朵橫跨海底、遍灑光明的龐大白蓮，趙雨涵在這朵白蓮面前，渺小得猶如螻蟻。

  蓮台飄至白蓮上空，淡黃色的花蕊中膿液湧動，十九條纏在一處的乳白色扁蟲紛紛抬起不見口鼻的扇狀頭部，它們蠕動著數十米長的身軀，將緩緩降落的趙雨涵圍在正中，肉扇似的頭部像蝠鱝的翼狀胸鰭一樣歡欣飄動……

  白蓮諸脈殘存的十九位治劫祖師、掌教元帥、陸地神仙、轉世真佛、開路先鋒便全都在此處了。

  四五年前，這一系邪神被周守正、栗知弦、俞佩環三人重創，花費數百年煉成的祭陣核心被徹底毀滅，核心信徒死的死抓的抓，十不存一，他們隻得倉惶逃入世界裡側苟延殘喘，連用以傳教的諸般寶相都無力幻化，全靠彼此扶持，才能勉強維持著笄蛭渦蟲似的法體和淨世白蓮，在裡世界默默等待著機會。

  天可憐見，天可憐見，當年那個僥幸沒死的小姑娘，竟然將魔力探到了此處！

  淨世白蓮卷動無邊光明，趙雨涵眼前一花，原先的淺色膿液和纏在一起的笄蛭渦蟲都不見了蹤影。

  香霧彌漫，神光隱隱，鍾鼓齊鳴，仙樂悠揚，只見白蓮深處現出一片覆壓千裡的亭台樓閣，太極殿，瓊玉林，七寶池，功德水，紫雲盈空，禽鳥獻瑞。

  只見天宮現彩，群仙濟濟，金童玉女侍立兩旁，幢幡寶蓋之下，十九位仙佛聯袂而來，或拈花，或執扇，或捧淨瓶，或持拂塵，臉上現出微笑，齊齊望向立於蓮台之上的趙雨涵。

  一個縹緲無定的威嚴聲音傳入趙雨涵耳中，勾動她背上的白蓮印記，令她神思混亂，不知所措。

  “紅陽劫盡，白陽當生，彌勒下凡，掌立乾坤。

  今劫數已至，末劫眾生如在地獄……玉帝傳當來，彌勒痛悲哀，透虛下凡來，誓願救皇胎。

  善女子，汝為應劫之人，正該輔佐彌勒，改換世界，重立人倫。

  今日封汝為白蓮聖女，授無上神通，賜天書三卷，一曰定劫經，二曰聚寶經，三曰招賢經。

  望汝傳經演教，濟世救人，護皇胎百姓，成中天中國。

  日後應劫歸來，便可轉凡入聖，重返仙界，享一元之壽。”

  趙雨涵在蓮台上喃喃自語，將仙佛之言念了幾遍，那白蓮花瓣卻始終在她肩頭處翻騰，無法更進一步。

  神智昏沉，黑天暗地。

  一片茫然中，趙雨涵近期最為深刻的記憶浮出腦海，一本本參考書，一張張試卷，一道道題目，這些知識化作清晰的圖像在她眼前流轉。

  《近代邪神源流史綱要》《常見邪神的主要危害》《邪神災害中的自我防護》《邪神鑒定300課》《邪災局乾員行政能力測試5年真題精講》……

  “看清題乾，從傳教口號入手，把握關鍵句，確定大方向，注意小細節，區分核心詞……白陽降世，彌勒下生，招賢聚寶，白蓮聖女……

  這是白蓮一系的邪神，主要危害是斂財、煉魂、活祭……不對，這不是簡答題，是實際操作題，口頭回答應該以具體對策為主，在這種情況下，我應該，我應該……

  我應該馬上撤離到安全地帶，向當地邪災局報案！”

  趙雨涵渾身一震，眼中迷茫盡去，從白蓮幻術中清醒過來，已經爬上肩頭的花瓣被她抖落在地，眼前的仙家景象盡數消失，淡黃色的白蓮花蕊中，仍舊是那十九條纏在一處的惡心怪蟲。

  她努力想去掙脫腳下蓮台的束縛，卻還是無法動彈，人類的魔力在邪神面前太弱小了，完全不是一個級數的力量。

  遠處傳來了讚賞的掌聲。

  “思路清晰，答案準確，這場考試我給你滿分。

  市民，我是襄北市邪災局魔法少女部隊特別顧問栗知弦上尉，現已收到你的報案。

  這裡交給我，不必驚慌，不必撤離。

  我在的地方，就是安全地帶。”

  純白色魔力構成的球形護罩中，已經變身的栗知弦猛地揮出丈二斧槍，隨著揮動從杖型魔導器前端噴射而出的炮擊急劇變形，狂野的光流在這一揮之下彎曲成鞭，抽散了不知多少噸膿液和在其中列陣反擊的白蓮水母。

  淺色膿液聚成的深池幾乎被她以極度濃縮的強大魔力和臂力風壓從中劈開，一條沒有任何阻擋的通道出現在了她和淨世白蓮的花蕊之間。

  栗知弦雙手握住斧槍，數十重反覆疊加嵌套的炮擊強化魔法陣出現在槍身上，因為數量過多，魔法陣之間貼合得像桶裝薯片一樣緊密，所有的魔力灌注於斧槍尖端，聚成了一枚充滿躁動電弧的耀眼光彈。

  淨世白蓮灑下的聖潔之光頓顯黯淡，那十九條交纏的邪神在花蕊中彼此吞食，將性質大同小異的邪神之力合而為一，接著驅動座下白蓮，在栗知弦的魔力炮擊尚未準備完畢前便主動迎了上去。

  重重疊疊的虛幻之聲怨毒地嘶嚎著。

  “栗知弦，栗知弦，栗知弦，栗知弦！”

  “你們這些沒腦子的雜碎還記得我的名字嗎。

  我自己都快不記得了。”

  魔法少女火焰般的發尾在黑暗中飄揚，平舉斧槍的雙手一動不動，邪神的合擊在膿液裡掀起了滔天巨浪，但她卻還是引而不發，斧槍尖端的光彈越來越亮，那朵碾壓一切的白蓮也越來越近。

  明明她的身影在那朵淨世白蓮之前小得像一顆塵埃，在趙雨涵的眼裡，卻比任何事物都要耀眼奪目。

  第二次被大量的白蓮邪力侵蝕，趙雨涵腦海中被邪災局設下的記憶淡化術式裂開了一道縫隙。

  眼前的身影，和複蘇的記憶裡那個渾身是血卻還是擋在自己身前的影子重疊了起來。

  為什麽我這麽想成為魔法少女呢……總是說不出真正的原因，每次叩問自己的內心，都會陷入深深的茫然。

  是因為魔法少女動畫嗎，是因為那些電視節目裡光彩照人的姐姐們嗎？

  趙雨涵望著那個與邪神白蓮對峙的身影，想起了自己發誓一定要成為魔法少女的原因。

  不，我不是想要成為英雄，不是為了被大家敬佩。

  是因為……曾經被保護過的我，也想要去保護別人！

  延遲了四年的眼淚奪眶而出，她想要大喊卻已經發不出聲音，能夠釋放出這份感情的只有握緊的拳頭和被指甲刺痛的掌心。

  “聽著。”

  淨世白蓮臨身的一瞬，栗知弦扔掉了凝聚著她所有魔力的丈二斧槍，以空無一物的以太之軀迎上了邪神的合擊。

  “聚合了無數信眾力量的邪神，天生的非凡之力體量遠超人類，最低等的邪神，非凡之力的規模也是魔法少女的百倍以上。

  但他們的力量來自於人群，我們不是在和神作戰，我們的敵人，是惡念的集合。

  這些被稱為神的東西只是惡念的奴仆，大而無當的力量在堅定的信念面前不堪一擊，如果進入靈壓落差過大的場域，這些雜碎甚至無法控制自己的力量。

  因為那些力量，本身就不是它們擁有的東西。

  回去記在筆記本上，晉級尉官的時候會考。”

  栗知弦張開雙臂，大如星辰的白蓮被靈壓落差扯散了形體，化作無量光明沒入了她渺小的身軀，趙雨涵身上的邪力也因為源頭的召喚被全部牽引了過去。

  邪神們聚合的聲音在栗知弦腦海中瘋狂大笑，盡管海量的白蓮邪力進入栗知弦的以太體之後失去了控制，不得不在她的操縱下匯往一處，但只要等到邪力穩定下來，就能將魔法少女的以太體全面侵染。

  到那時，白蓮諸脈就會得到一位有史以來最強的聖女，到那時，還有什麽能阻止真正的白陽降世！

  栗知弦拂了一下飄揚的長發，十九白蓮之力已經被她強行聚在了頭髮裡。

  在魔法少女變身狀態下，她的軀體全都是純淨以太的擬形，軀乾、頭髮、裙裝，都是以太之軀的一部分，非凡之力在每一處都可以流轉無礙。

  “現在就是我們之間的事情了。”

  她從儲物手環中取出一瓶金黃色的祭祀光酒，握碎後蘸著金黃色的酒液在空中畫出了純宗祭陣的符文。

  一座青光勾勒而成的莊重祭壇憑空而生，早已準備好的各色祭品擺在祭壇中央，讓她一看就肉疼不已。

  栗知弦拿著花了兩千積分在紙箱裡找人代寫的禱辭文稿，登上那座雷聲隱隱的祭壇，磕磕巴巴地讀了起來。

  “時維季春之月，句者畢出，萌者盡達……

  ……敬以歲辰之吉，謹陳醮禮之筵。

  獻一心之誠，奉三千煩惱。

  ……沐浴虔誠，齋心仰告，專祈默佑，永荷洪庥。

  懇祈照臨，光我凡軀。

  神其鑒茲，伏惟尚饗！”

  禱辭誦罷，祭台上雕刻的青埂峰仙弈圖裡的杜公台落下一子，臉上露出無趣的表情，道：

  “阿弦，怎麽你每次找我都是這種事，別人都叫我杜老師，又不是叫我Tony老師……算了，你好不容易辦一次正式祭典。

  如你所願。”

  天外一聲雷鳴，落發金錢的虛影自天而降，落在了主祭栗知弦的頭頂。

  三千煩惱，從此全無。

  栗知弦長舒了一口氣，正要去把趙雨涵帶回現世，卻看到那根連接內外世界的純白絲線在邪神消亡後變得異常混亂的魔力環境中急劇拉伸，眼看就要斷裂開來。

  而她身上已經再沒有魔力去維持同調了。

  “到頭來還是這樣嗎……”

  　1.感謝風祭果凜、y5j、酒過三盞不醉人、真空球形犬的打賞，感謝大家的訂閱投票支持。2.本卷開頭虔心之血可以自主脫發的伏筆終於用到了，因為更新太慢，仿佛過去了一個世紀之久，噫。3.謝謝大家，明天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