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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潮1980》第956章 衣錦還鄉
  就在寧衛民他們幾個坐著出租車,風馳電掣,一步步向著大柵欄的扇兒胡同靠近的時候。

  米家二閨女——放寒假在家的米曉卉,正踩著個凳子,幫著邊大媽在2號院的院門口掛國旗。

  但凡有經過2號院兒的街坊鄰居,瞅著這景兒都新鮮。

  像四號院的球子,剛騎著自行車跑了趟西單,把他媽要的天福號醬肘子買回來。

  看到這景兒,一把捏住自行車的閘門,停下來就打聽上了。

  “我說邊大媽,您這忙和什麽呢?這旗子不就五一、十一、元旦才掛嗎?這是上頭的新指示啊?咱這一整條胡同都得掛嗎?”

  “是你大媽我的指示。”老太太不回頭的說,“就我們院兒掛,跟你們其他人都沒關系。”

  “那這是為什麽啊?”球子還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了。

  “為什麽?為了我們院兒衛民啊。人家坐今兒下午的飛機,從日本回來過年了。知道了吧?我這不尋思著這門口太素淨嘛。得,咱就掛個國旗吧,也算有點歡迎的意思。”

  這話一下就把球子逗樂了。

  “哎呦喂,就這點事兒啊。還值當這麽鄭重其事的?您要不說,我還以為哪國元首要來咱們胡同訪問呢。敢情就那寧衛民呀。過去他乾旅館的,後來去了外企,是不是?我就奇怪了,要說別人崇洋媚外也就罷了。您說這皮爾卡頓公司的大經理,連工資都發外匯券的主兒,在國內待著多舒服啊。怎麽也跟著跑外頭瞎起哄?還去日本?日本的月亮就那麽圓啊?哎,邊大媽,您看看。這邊是掛好了,那邊還空著呢,您要不再給他掛個膏藥旗……”

  “膏,膏藥旗?你個臭小子。拿誰打鑔呢!”

  邊大媽覺得不受聽了,“你小子甭成天介胡咧咧。再這麽胡說八道,別怪大媽拿塊膏藥給你嘴糊上。”

  “哎喲。我的邊大媽哎,您至於的嘛。我說什麽了我?”

  “怎麽不至於啊。我們院兒衛民那是崇洋媚外嗎?人家那是出去辦企業,給咱們國家掙外匯去了。思想覺悟高著呢。你以為跟你小子似的呢,念書都不知道好好念,就知道吃喝拉撒。我還告訴你,球子,但凡要有點良心,你都不該說這話。回頭好好問問你媽去,你們家當初開小賣部的本錢是誰幫襯的?沒人家衛民,你小子這肚子裡的油水得少一半,能長這麽高個兒?還有咱們胡同的廁所呢,也是人家衛民幫著街道規劃的。否則,到今天你還得蹲那髒兮兮的臭茅房……”

  話都是好話,可好話不中聽啊。

  球子又是叛逆的年齡,最煩聽人數落自己。

  就是親媽說這話,他都得梗梗脖子。

  這一下好,青皮勁兒犯了。

  “哎喲喂,大媽,您這政治立場可有問題啊。怎麽還幫著買辦階級說上話了?您忘了您平時都是怎麽說的,只有勞動者才是最光榮的!切,借他錢怎麽了,又不是沒還他!廁所就更沒他什麽事兒了,明明是咱街道掏的錢啊。我可提醒您一句,都幹了半輩子革命工作了,老了老了,您可別犯這種錯誤啊。弄不好就晚節不保……”

  擠兌完老太太,跟著蹬車就走,走了還得衝老太太來個飛吻。

  “拜拜了您嘞。”

  給邊大媽氣得跟什麽似的,指著背影數落他。

  “嘿,你個小東西。跟你大媽叫板是不是!回頭我非得找你媽說道說道去!”

  被“抓了壯丁”的米曉卉則一邊強忍著笑,一邊跟著敲邊鼓。

  “對嘍,邊大媽,您可一定得找去。非得讓球子媽賞這小子一頓笤帚疙瘩不可……”

  正攛掇著呢,打算去趟廁所的米師傅從院裡出來了。

  剛才也聽著幾句,看見閨女幸災樂禍,立刻教訓了幾句。

  “嘿,你這丫頭怎麽回事?看熱鬧還不怕事兒小啊……”

  米曉卉立馬委屈上了。

  “爸,您不知道。這球子人如其名,就是個缺德帶冒煙的混球兒。他在學校都偷著拔我兩回氣門芯了。要不是一胡同的,我早讓亮子哥拾掇他了……”

  好嘛,合著是有宿怨哪。

  米師傅搖搖頭,也懶得理孩子間狗屁倒灶的事兒了,隻勸邊大媽。

  “他大媽,您甭跟這些孩子置氣,氣壞了身子骨不值當的。這還四六不懂的年紀呢。甭著急,您呀就踏實等著。等到他該找工作的時候。您看他急不急,早晚有求您的一天……”

  這話絕對的,一下說的老太太樂了。

  “那是,就咱胡同,不也就衛民這一個有本事的嘛。除了他,有誰不得依靠組織啊?”

  只是這幾句,又讓米曉卉不樂意了。“大媽,您說什麽呢?怎麽就把我姐給忘了呀!”

  “對對,還有你姐。你姐曉冉也有出息,這不你媽說,在美國都考上大學了嘛。咱們院兒沒想到還能出個留洋的大學生。”

  邊大媽倒是會往回找補。“衛民和曉冉這倆孩子全是咱們2號院的,一男一女,一日本一美國,本事都不小。我看呀,咱們院就是風水好,專出人才。卉兒,以後你也考個外國大學,跟你姐一樣,留洋去。我看英國,法國,德國,意大利唔得,都不錯。到那時候,咱們院兒就有點聯合國的意思了……”

  這一席話,被米家父女倆說得都樂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大老遠的胡同口,有一輛出租車按著喇叭開進胡同了。

  不用問,就這個點兒,能坐這麽一輛汽車來的,再沒別人了。

  “來了!來了!”

  做出了清晰的判斷,邊大媽趕緊布置任務。

  一邊催著米曉卉趕緊從凳子上下來,進院兒挨家叫人去,同時也扭頭囑咐米師傅。

  “勞您大駕,回院兒趕緊先跟我們建軍說一聲,讓他趕緊帶掛鞭炮出來。人下車總得來點動靜吧?”

  米師傅也知道時間緊迫,廁所也不急著上了,立馬扭頭和閨女一起傳消息去了。

  所以真等到寧衛民坐的車開到了2號院門前。

  他看到的完全是一副令他意想不到,十分感動,可又有點啼笑皆非的場面。

  車還沒停穩當,他就從車窗外,看見羅師傅、抱著孫子的羅嬸兒、邊大媽、邊建軍,米師傅站分列在院門口等著。

  而且2號院裡還再陸續往外走人。邊大爺牽著小孫子的手、米嬸兒的胳膊上挎著米曉卉。

  完全可以想到,出了還在班兒上的,所有在家的鄰居們,應該全出來了。

  最絕的就是車門打開的一瞬間,羅廣亮先一步下了車,邊建軍就把一掛鞭炮給點燃了。

  劈了啪啦——火花飛舞!硝煙彌漫!

  知道的是歡迎寧衛民回家,不知道的還以為要替他娶媳婦呢!

  於是頂著這份讓人有點尷的殊榮,寧衛民有點訕訕然地下了車。

  沒別的,根本就顧不上拿行李了,趕緊叫人吧。

  “邊大媽,邊大爺,您二位怎麽不在屋裡歇著啊?這禮數可亂套了,該我登門給您二老請安拜年才是啊!”寧衛民先招呼最年長的。

  “嗨,這有什麽啊。咱們犯不上外道。打知道你要回來,就盼著今兒呢。回來好,回來好!看見你了,也就放心了。”

  邊大爺的頭髮又白了不少,可精神倒是矍鑠。

  “羅師傅,羅嬸兒,您二老身子骨也都挺好?怎麽把您們也驚動了,真是過意不去。”

  寧衛民知道羅師傅腰不好,累他挨凍,是真心不落忍。
    可羅師傅卻哈哈大笑,看樣子倒是比他走之前,強多了。

  “挺好,挺好。我們公母倆都挺好。衛民,咱也用不著客套。你這次回來,可得多住些日子。回頭專門找一天,得到我那兒去,咱爺倆兒好好喝喝。”

  “那是一定的。我回頭找一天什麽都不幹了,就陪著您喝酒。”

  “好,那咱可說好了。讓我也看看你小子這酒量練得怎麽樣了。”

  最後當然就輪到米家人了。

  “米師傅,米嬸兒,哎喲,還有卉兒,我不在的時日,家裡一定少不了您們照應,真是謝謝啊。”

  米嬸兒和米師傅也是一個比一個客氣。

  “哎喲,這是哪裡話,咱們就借壁兒住著,相互關照不是應該的嗎?”

  “衛民,這趟回來累壞了吧?外面冷,別客氣了,趕緊回屋吧。我還告訴你,別看這老康端著架子就是不出來,可心思早就跑外頭來了。你要讓他等急了,回去他可吹胡子瞪眼……”

  好不容易才一一寒暄完,寧衛民當然也想趕緊家去,和康術德團聚。

  可問題是他眼下還真不能這麽辦。

  因為不下車還好,這一下車,再一放鞭炮。

  這2號院的門口,就不知不覺陷入了街坊鄰裡們的包圍之中,逐漸的,就宛如這裡來了明星的場面了。

  此時現場的人啊,除了2號院裡的最先走出來的鄰居們,其他院兒裡的街坊們在胡同孩子們的怎呼下,也有不少出來看熱鬧的。

  那麽於情於理,寧衛民不能不跟大家寒暄客氣幾句。

  就這樣,指名道姓的熟人問個好,髮根煙,半熟臉的也得笑一笑,點個頭。

  最後還免不了一抱拳,再度感謝大家夥的熱情相迎,給街坊鄰裡們拜個年。

  而事實上,完全不同於剛才的球子發表的風涼話。

  來自這些街坊們的回饋,也淨是親熱打招呼,和善意玩笑的聲音。

  一個抱孩子的大搜說,“哎喲,大兄弟,你怎麽從日本回來也穿軍大衣啊?哎,電視裡演的,人家那兒不是應該穿西服和大衣嗎?”

  另一個大嫂說,“穿軍大衣怎麽了,那也帥啊。日本人個頭兒都矮,你不知道?一萬個人裡,也找不著這麽一副好身量的呢。”

  拉三輪的黑子看了羅廣亮和小陶拿的行李,一手把一根剛接過來的七星塞耳朵上,另一手挑著大拇指嚷嚷。

  “衛民,你小子這回行啦。一趟就弄回來四個大箱子,發達了!都是日本電器吧……”

  給羅廣亮介紹過對象的一個胖胖的大嬸,好像頗有幾分預言家的先見之明。

  “我說,弄什麽日本電器啊!這麽帥氣的小夥子,還是趕緊給咱扇兒胡同領回來個日本媳婦才是正格的……”

  這番話立刻就引起了一片哄笑。

  怎麽人人態度都這麽好啊?
  嗨,其實這很好理解。

  一方面是如今國家的經濟發展勢頭正盛,加上去年京城企事業單位普漲工資。

  大年下的,大家兜裡寬裕了些,物資供應也進一步豐富。

  原本心情就不錯,就願意逗悶子。

  另一方面,寧衛民也真的很出色。

  他外貌英俊,穿著體面,不但屬於那種看著就讓人有好感的人。

  而且他靠撿破爛起家,乾過旅館前台,最後成為外企精英的資歷。

  也在附近傳揚開,有許多人知曉,是頗為勵志。

  可以說在整條煤市街,甚至大柵欄地區,他現在比“大碗茶”的創始人尹盛喜名氣都大,更有人氣。

  誰要跟他做街坊,做鄰居,自然會感到特有面子。

  當然,最最重要的還有一條,正所謂好漢護三村,反過來吃人的最短,拿人的手短。

  要知道,寧衛民給煤市街街道籌備的生產社,無論是服裝縫補還是工藝品製造,都有大量的手工夥計可以外包。

  所以煤市街,尤其是扇兒胡同這些鄰居們正因為住在這裡,算是沾了的大光了。

  靠著這些散活兒,他們過得就比其他的京城老百姓殷實許多。

  有的家庭甚至能多掙出一兩個人的工資來。

  在這個年代,那可就是本質的差距啊。

  那麽飲水思源,誰這時候不樂意捧捧場,說點好聽的呀?

  也自然就體現出寧衛民的“好人緣兒”來了。

  總之,好一陣寒暄親熱和客氣的問候,寧衛民才終於走進了闊別已久的家門。

  這種故地重遊,衣錦還鄉的感覺遠比他想象中更好。

  因為沒有那麽市儈,沒有那麽實際,還充滿著質樸人情和相互理解。

  特別是2號院的鄰居們對他真夠實在的。

  “遠親不如近鄰”這句話,放他們這兒,半點不假。

  這大概就是八十年代獨具魅力的特色了。

  至於那些街坊鄰居們,看到寧衛民歸家了,也無不心生羨慕。

  等2號院的人都擁著寧衛民進了院。

  好些人散去之後,私下裡還忍不住讚歎寧衛民真是有能耐,人品不賴呢。

  別看是個沒爹媽的孩子,別看就是個初中畢業生。

  可幹了多少出乎人意料,常人做不到的事兒啊!

  捐文物,送工作,進外企,開辦壇宮飯莊!
  聽說模特大賽都是這小子的主意!

  如今,居然跑到日本去了!
  回來後也不擺架子,不拿糖,對大家還那麽和善。

  什麽都是拔尖,永遠走在別人的前頭!
  聽說還精通兩門外語呢!

  於是無一例外,大家都把原因歸結到2號院風水好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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