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的十幾分鍾時間，總統又詢問了一下日常性工作，楊明昭自然也都是對答如流，應付自如。他不但對總統先生的工作流程安排得非常妥帖，且還對一些還在討論中的政令給出了可靠的數據和案例支持，且還在尼希塔的鼓勵下提出了一些見解。

  當然，就算是在提出一些勸諫性意見的時候，楊明昭也都采用了非常委婉的方式，給足了尼希塔大總統面子。

  還是那句話，只要不是無可救藥的蠢人，任何一個正經的領導，都會特別賞識這種助手的。尼希塔總統認為自己天生就應該是個偉人，對楊明昭自然便更加欣賞了。

  在結束了工作流程之後，總統先生不由得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明昭，你要是早十年就來給我當秘書。我說不定五年前就成為大總統了。”

  “……總統先生，屬下那時候還在讀高中啊！”

  “哈哈哈，幸好現在還不算晚。明昭，你今年二十七歲了是吧？”

  “是的，閣下。”

  “好吧，我還需要你在總統府再幫我幾年。等到你三十歲的時候，國家調查統計局的局長，亦或者國稅局稽查處的處長，隨便選一個吧。”

  楊明昭微微一怔，隨即誠惶誠恐地道：“閣下，這種職務，可不好欽定的。”

  “哈哈哈哈，所以我是讓你現在好好思考一下職業規劃。年輕的人才自有遠大前途，我們這些老家夥是有義務給你們提出建議的。我對你的師叔，也是這麽說的。”總統的笑容坦誠而爽朗，雖然多少有那麽一點點爹味說教的意思，但居然一點都不令人反感。

  “等到這次剿蛇行動，哦，還有軍購案完成之後，你的師叔就會帶領我們新的無畏艦回國啦。那個時候，你們說不定一起工作的時候會很多的。”

  楊明昭當然明白對方的意思，但臉上的笑容依然淳樸而真摯。

  總統先生又道：“對了，明昭，你平時要做些投資嗎？”

  楊明昭第一次覺得有點跟不上老板的思路了。

  “這……屬下正式入職總統府也只有大半年，實在沒有什麽存款。”

  嘖，你好歹一個靈能者，且還是靈研會的第三代核心弟子，說沒錢，誰信啊？總統先生雖然這麽想，但還是壓低了聲音道：“沒關系沒關系，國家公務員是有低息貸款購買居所的名額的。你把貸款批下來，卻不用買房嘛。我尋思著啊，一些星球開拓和農業開墾板塊的股票應該很有前景，你可以琢磨一下的。”

  他沒有再去理會秘書的表情，而是用頗為自得的表情道：“大家聯合起來有錢賺，天下就太平啦！天下太平啦，那種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世界也就來了。這應該也能算是我留給咱們這個宇宙的功績吧？”

  楊明昭的臉頰微不可聞地抽動了一下，到了這個時候，他也隻好誠惶誠恐地表達自己的感恩之情了。

  可實際上，作為總統閣下最受信賴的秘書團體之一，總統知道的事情，自己一定是知道的。他已經猜到，尼希塔總統給自己指出的財路，無非就是“一代人和平”的華胥會議之後，帝國宰相府和共同體政府簽訂的32項合作開發計劃之一了。

  當然，這其中最有可執行性的商業開墾計劃，就是被稱之為“新大陸芳香航道”的商業計劃了。

  說白了，就是帝國提供改良之後的丐版厄拉科斯大沙蟲的幼種，由共同體出地盤和勞動力，在新玉門的沙海中開墾出巨大的香料田。

  總所周知，這種宇宙香料是極有價值的經濟作物，除了是珍貴藥物、香精奢侈品和頂級調味料的原材料，一些邊角料還能加工成肥料和飼料。

  新玉門的香料收割完成之後，便可以經過一部分粗加工之後打包裝船，然後沿著新大陸公路航道送回黎明星域方向進行下一步加工。

  這種香料的精細加工技術只有帝國才有。因此，他們已經在黎明星域和新大陸航道之間的某個類地星球上，開始建造起了完備而龐大的加工工廠了。

  香料的精加工之後，奢侈品、藥品和調味料這些附加值高的商品便會分別從榮耀之門和南天門送往銀河本土。肥料和飼料則送往黎明星域的定居點和開墾農場，以支援初期規劃中的星球開拓。

  當然，這個規模龐大的香料加工基地是也是兩國聯合擁有的。是由帝國方面出技術和管理，共同體出一部分資金，雙方都有相當的分紅權。

  以上，便是所謂的“芬芳航道計劃”了。

  是的，帝國和共同體的主要矛盾衝突就是在黎明星域，甚至現在連星系主權乃至於航道歸屬都是亂成一鍋粥的。可是，一旦這個計劃完成，至少在經濟上有了共榮共生的契機，也可以為“一代人的和平”，以及“一代人的富裕”打下堅實的基礎。

  至少，尼希塔總統這一屆政府高層，確實是如此堅信著的。

  ……嗯，對面的帝國也是如此相信著的吧？畢竟這計劃還是瓦爾波利斯宰相提出來的。

  聯盟應該也會很樂意的。他們還攛掇兩國共同成立一家農業開拓公司，到星際證券交易所上市呢。

  所以，尼希塔總統的意思，是《芬芳航道計劃》已經通過，應該準備執行了？楊明昭盤算著。

  確實，如果這個計劃真的開始上馬，一定是可以帶動農業板塊和開荒板塊全面上漲的，到的確是個投資的方向。可是，這種事情，我一個當秘書還能不知道嗎？甚至在執行細節和流程方面一定比您還清楚，用得著您專門來提醒嗎？
  不過，就像是總統先生剛才說的這樣，如果計劃可以穩步推進，也確實能成為天下太平的佐證了。

  楊明昭自己確實沒有什麽存款，但作為靈研會第三代的大師兄，也是正經管過家的。於是，作為一個很有責任感又很會過日子的優質青年，他便開始真的琢磨著要不要從師門申請一筆資金，賺一筆外快了。

  可是，在他走出總統府的時候，便已經打消了這個念頭。

  還是那句話，總統先生都知道的事情，當然就絕不能算是什麽秘密了。這種快錢，憑什麽輪到普通人來賺呢？
  事實也確實如此，不說是在地球了。就是在距離地球一千多光年之外的新神州星區的白玉京中，也已經有人脈深厚的老社會人早早得到消息了。

  “所以，伯納，你在農業部的老同事說，因為這個《芬芳航道計劃》才是中央政府準備優先執行的東西。所以，地球原定給我們新神州支援的設備和技術人員，都必須延期了，是這樣嗎？”新神州星區長官齊秉文先生問道。
    星區政府首席政務秘書長伯納德·伍利露出了無奈的表情：“就是這樣。我們要求的三百六十台TF3型多功能地形平整機只能撥出三十台。一百台自動淨化儀只有十台。十五台氣象調整衛星更是一個都沒有。這已經是我們，還有白延堂老長官努力爭取的結果了。還有我們希望一萬名技術人員和三萬名經驗豐富的開拓工人，其實都已經上船出發了。可目標並不是新神州，而是南天門。”

  他搖了搖頭，頗有些懷疑人生的感覺。

  “先生，所謂的三十二項合作計劃，我們都原本以為只不過是尼希塔總統為了選票畫的大餅，卻想不到還真的開始執行了。而且一上馬，就是《芳香航道》這樣的大手筆。”

  “……哈哈，畢竟這是國際合作項目，除了商業價值，還有外交價值。這至少也能說明，在尼希塔總統上台之後，地球政府的工作效率提高了很多。”齊先生笑著安慰道：“伯納德，公務員系統的勞動效率也高了很多啊！”

  伯納德很想嗤之以鼻，但出於禮貌，便只是用毫無起伏的幫讀音道：“在下很希望這麽想。不過，先生，銀河帝國式的官僚體系，在有利可圖的時候，效率總是會高起來的。如果優先執行《芳香航道》計劃，無論是香料農場、粗加工廠、航道上的補給點，乃至於和帝國的合資工廠的協調部門，都需要不少官僚崗位。可是，我們新神州本就已經有完整的行政單位了，沒什麽好處給他們。”

  說到這裡，就算是伯納德·伍利先生這樣沉穩淡定的老官僚，言語中也帶上一絲若有若無怨氣：“帝國建立了全世界最早，也最完善的官僚系統。可是，背後的權柄卻始終掌握在蒂芮羅靈能貴族的手中。我們效仿了帝國……不，我們本來就曾經是帝國的一部分，便也繼承了帝國的許多東西。可是，在建國的時候，卻又效仿的是聯盟的民選政客體系，便又成了我們現在這樣縫合怪一樣的共同體。”

  齊先生瞥了對方一眼，笑道：“伯納……你也是官僚的一份子。”

  “是的。可是先生，我現在是先驅黨員，是最早的第一批老黨員。介紹人還是您呢。”伯納德·伍德先生昂起腦袋，快六十歲的人，卻滿臉都是二十歲青年的光榮而自豪的使命感，一副我才不會和那群蟲豸為伍的樣子。

  齊先生哈哈一笑，又道：“我還以為，我們在天樞星系做出了那樣的成就，新神州星區便可以上一次銀河的頭條呢。”

  秘書長苦笑道：“先生，新神州從來就只是偏遠之地。如果是在平時，乾掉一個古代的宇宙利維坦，複蘇一個星系，不但能上共同體的頭條，說不定全銀河的頭條也能爭取一下。可這一次，天樞的慶功宴還沒有開起來，那邊遠征艦隊就發現了奇跡之環呢。”

  齊先生樂了：“這讓我想起了年輕時候很喜歡的一個歌手。每次發專輯就要被別的事搶風頭。哈哈哈，其實那位先生的風評姑且不論，但歌還是很不錯的，非常勵志，也在迷茫的時候鼓舞了我。”

  伯納德眼前一亮：”先生，您也是‘大山’瓦格斯的歌迷？”

  “是啊！想不到這裡居然也有同好呢。”

  “先生，我們應該早就認識的。”

  “男子漢的交情，什麽時候都不算晚。就算是死之前都不算晚。”

  兩位年紀加起來已經超過了一百二十歲，但骨子裡還是少年的資深男子漢，頓時都覺得找到了青春。

  伯納德又道：“不過，先生，您再出一部新作，都比新神州更容易上頭條。我說的不是文藝版，而是頭版。”

  齊先生斜了對方一眼，不得不承認，混得好的資深公務員，把話說好聽都已經是被動技能了。可他也不得不承認，就算是身經百戰睿智聰慧如自己，也都聽得非常受用。

  “哈哈哈，我的藝術生命早就結束了。還記得前段時間，我為了賣明霞島的別墅群，寫的那篇散文嗎？你覺得如何？”

  “……這，依然是名動星河的絕品。”伯納德先生下意識奉承道。

  他雖然覺得自己已經不是那些蟲豸的一份子了，但有些長時間工作形成的條件反射，還是需要一些時間才能調整過來的。

  “你是古典文學系的高材生，應該是有鑒賞力的，並不用勉強拍我的馬屁。那就是一部軟文，論技法已經大成，論情感還不如我小學時候寫的日記。就因為是我寫的，便生生被人解讀出了許多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內涵出來。呵呵呵，現在的我啊，就算是寫篇黃段子，都一定會有人當批判現實主義來解讀的。”齊先生搖頭冷笑。

  伯納德覺得對方是在凡爾賽，但自己可不能指出來，還必須心有戚戚地表示同意。

  而且，有一說一，這一點他還真的同意。

  齊先生坦然道：“我的藝術生命早就結束了。好在，轉行成了政客，目前乾得也還順手。”

  您真是太謙虛了。伯納德剛想要再奉承上兩句，卻聽齊先生又道：“反正，新神州的人民也就是這樣從無到有，在這個偏僻的星區中開拓出了這樣的家園。現在，複蘇的天樞星系，就算是放在宇宙范圍內，也是最富庶的那一種，又有什麽不滿意呢？沒有地球的支持也好，至少工作起來還算乾淨。”

  伯納德先生表示同意，他看著即將年滿七旬，也依舊像個少年一樣的笑容，不由得也受到了極端的鼓舞。

  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是的，就算是沒有地球的支持，我們也有外援的。虹薔薇基金會的520億的低息貸款，昨天已經全部到帳了。”

  齊先生微微一怔，露出了曖昧的神情：“啊哈哈哈，辛苦那個孩子了。”

  “在下倒是覺得，年輕的將軍樂在其中。”伯納德先生滿臉都是羨慕嫉妒恨，雖然是刻意做出來的，但其實還是很有幾分真實的。

  “是的，你說得沒錯，伯納，這個時候，我們只需要坦率地表示羨慕就好了，同時接受好意便是了。”齊先生從桌子上拿起了剛剛發來的燦川星系的戰報：“蛇穴那邊的戰事已經在半個小時之前結束，我們勝利了。地球方面也批準了對十寶大船團的收編計劃。三十多萬的移民，這可比我們申請的那些設備寶貴多了。不過，這些移民畢竟是從螺旋星雲移民過來的，應該會有些桀驁，還需要大家做好準備。”

  伯納德頓時笑了：“先生，這新神州從來就沒缺過桀驁不服管束的移民，下官雖然也是初來乍到，在同事們卻經驗豐富得很。我們的建議是，三分之一安排到新神州，三分之一安排到白川星新建的排屋去。三分之一安置到天樞星系已經完全化凍的4號行星。”

  “前兩者以家庭為單位，天樞星系那邊主要挑選單身的青壯年。”齊先生補充道。

  伯納德點頭把這些要求記錄了下來。

  齊先生又道：“還有，來自虹薔薇的520億貸款，有100億是天樞星的軌道高能實驗室的經費。這是我們答應季諾夫教授的款項，決不許隨意挪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