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自信
  長安地處關中平原中部，是十三朝古都。

  相比較沿海地區的城市，長安的華夏特色特別濃厚。一家路邊手工零食店的牌匾，可能是某朝某官的題字。一座路邊涼亭的對聯，可能是哪個秀才的手筆。一條很不起眼的小街，可能有過歷史名人的活動痕跡。

  隨處文物， 隨處歷史。

  這裡高樓大廈當然也是有的，一些基礎設計也都現代化了，但這絲毫不損長安的底蘊和氛圍。因為這是一座活著的古城。

  人們在影廳看電影，也在樓裡聽書。在劇院看劇，也在園裡瞧戲。所有的一切，既有緊跟時代的，也有古色古香的。彼此交融，不顯突兀。

  每天都有一群又一群的人，懷著各種目的， 通過各種途徑來到長安。

  小池很小的時候來過一次長安，對這裡印象很深，除了因為小吃街讓他流連忘返，更因為在城牆上騎車差點沒把他給累死。

  他這次來長安，是為了工作。

  小池對著鏡頭侃侃而談：“今天是【朱門電影節】開幕的第二天。長安的天氣真的很熱，我的額頭已經開始冒汗了，我得擦擦汗”小池說完就把臉埋在短袖袖子上一通亂抹，“大家看，汗水是不是一下子就沒了？這是因為我擦汗用的是這件XX牌短袖，所以擦得特別乾淨！如果你也想跟我一樣乾淨，就……”

  倩倩衝上去搗了小池一拳。

  小夏歎了口氣，沒有關掉攝像機，而是把鏡頭對準了捂著肚子的小池。

  半分鍾後。

  “這支視頻由XX服裝讚助拍攝，沒錯，就是我身上的這件。他們品牌最近和法蘭西的知名設計師，聯合設計了一系列的夏裝……”小池揉著肚皮， 中規中矩地把廣告念完，然後才開始說起今天的拍攝，“昨天是【朱門電影節】的開幕，開幕影片還可以，但我更期待看到韓覺的電影。昨天走紅毯的時候沒有看到韓覺，很可惜，不然以我跟他的關系，絕對能拿到獨家專訪，還可以聽到很多電影幕後的故事。可惜可惜，視頻前的各位運氣真是太不好了。”

  小池對著鏡頭一臉可惜。

  小池工作室的三巨頭這次是來長安出差的。本來只需要兩個人來就行的，但他們誰也說服不了誰留下，最後為了不讓工作室散夥，只能三個人一起來。

  “今天我買了兩部電影的票，導演都不怎麽有名氣，但有時會給觀眾驚喜，有不一樣的觀影體驗……”

  小池對著鏡頭閑聊著，突然注意到了前方一群穿著各色西裝、皮鞋鋥亮的外國人，十分打眼。

  “誒？那個男的好像有點眼熟？”小池皺著眉頭在分辨著什麽，“嗯？那女的也眼熟。還有那男的。哪裡見過他們來著？”

  “我看看我看看，”倩倩轉頭看去，就看到了一夥成群結隊的外國人，“誒嘿，認不出來，我感覺他們長得都差不多。”

  那夥外國人當中，最前面打頭的人有著一頭卷曲的長發，戴著大大的墨鏡，身形消瘦。

  三巨頭裡只有小夏是靠譜的，她看了看那夥人，就說：“他們韓覺劇組的演員。”

  “噢對對對對！”小池馬上想起來了，昨天明星走紅毯的時候還看到過這幫子人。

  昨天開幕，要走紅毯。在華夏電影人為主的地方，突然多出一夥穿西裝的外國人，除了關注過《時空戀旅人》的人，很少有人認識傑克他們。圍觀的人都以為是美利堅的人又來蹭紅毯了。只不過這次比較新鮮，是組團來蹭的。

  “大家看看我發現了什麽！《時空戀旅人》的演員！”小池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小池的一生之敵【韓覺工作室】之前發布的《導演手記》系列視頻，深深刺激到了他。再加上一生之敵的粉絲數超過了他，甚至有越拉越大的趨勢，小池的工作熱情前所未有的高漲了起來。這次長安【朱門】之行，就是為了力挽頹勢。並且他也要做成一期一期的系列片。

  所有跟韓覺有關的人和事，小池都不會放過。

  現在發現了劇組，真是意外之喜。小池對著小夏招了招手，就一下竄到了男主角的邊上，問：“請問你是狄傑克嗎？”

  “是我，請問你……”傑克循聲看去，看到小池，覺得這也蠻臉熟的。但傑克記性好，驚喜道：“你是【小池池池】？”

  “對，是我。”小池故作矜持地笑了笑。其實心裡十分開心，畢竟他的粉絲大多是普通人，這雖然是外國人，但演員粉絲還是頭一遭遇見。

  傑克笑容燦爛，一下子熱情地握住了小池的手：“你好你好！我跟你一樣，都是韓導忠實粉絲！”

  “……”小池笑容褪去，很多寒暄的話頓時就不想說了。他問道：“你們現在是打算去看電影嗎？”

  傑克笑著對鏡頭說：“對，看看別的優秀電影人的作品。”

  前面的賈倫斯卻突然回過頭來，竄到了鏡頭裡：“我們是去偵查敵情！”

  “……”小池調整了一下站位，站到了傑克的另一邊，不準備讓賈倫斯輕易入鏡。

  小池繼續問：“到現在為止看過哪些電影？覺得他們怎麽樣？”

  “我們昨天看了三部，今天看了兩部，覺得他們都挺棒的。特別是秦導演的……”

  沒等傑克把話說完，賈倫斯就從鏡頭之外，直接跳到了鏡頭前面，用兩手固定住鏡頭，狂笑三聲，道：“哈哈哈！都是垃圾！不堪一擊！都是垃圾！大獎我們拿定……唔！唔唔唔！”

  傑克捂著賈倫斯的嘴巴，警惕地看了看周圍，然後拖著賈倫斯到了遠處。

  在小池在陽光下凌亂的時候，他聽到了邊上一聲笑。

  “哈~”

  小池轉頭，發現是《時空戀旅人》的女主角在笑。

  女主角比起預告片裡的造型和裝扮，漂亮了很多，唯一不變的是，笑容都很陽光燦爛，十分治愈。

  小池前進兩步，到了女主角的邊上：“你好，詹妮弗。”

  “你好。”詹妮弗說華夏語的時候，還帶點外國口音。

  小池聽得出詹妮弗在華夏呆的時間不算久，於是就跟所有好客的華夏人一樣，先寒暄幾句：“你覺得長安怎麽樣？”

  詹妮弗笑容坦然道：“這裡很好。我喜歡華夏，我喜歡長安。”

  “這是你第一次來長安嗎？”

  “是的。”

  這是詹妮弗第一次來到長安。所有關於長安的印象，她都是通過課本和電影認識的。

  盡管她為了拍電影，幾個月前就到了魔都，但她一直呆在魔都【林肯街】小小的一片區域裡，交流的是美利堅人，看到的是英文。此時感受著這座充滿華夏氛圍濃厚的長安古城，詹妮弗對【離開美利堅來到華夏】這件事，才終於有了實感。

  “你來華夏多久了？”

  “我一到華夏，就進了劇組。到現在的話……已經五個月左右了。”

  “所以這是你之前都在美利堅？”

  “對，但我已經很久沒有拍電影了。這是我近兩年唯一的作品。”

  “你覺得韓覺是個怎樣的導演？”

  “他是最好的！”說到韓覺的時候，詹妮弗整個人的心情顯而易見的好了一個檔次，“他技術上當然還沒成為最好的，但對我來說，他就是最好的！我很慶幸自己參演了韓導的第一部電影，因為如果他下次再拍電影，毫無疑問將會有成百上千個人搶著當他的女主角。而這一部，我幾乎沒費什麽力氣就成為了【韓女郎】，lucky，幸運，哈哈~”

  “看樣子你抓住了一個很好的機會。”小池笑著說。

  詹妮弗搖了搖頭，一臉認真道：“不，不是我抓住了機會，是機會抓住了我。”

  詹妮弗踏入影視行業並不算久，卻很有天賦。跟所有有天賦的演員一樣，她將她的眼光放在了華夏。

  關於如何登錄華夏，詹妮弗幻想過很多種可能性。

  諸如先拿了國內的奧卡小金人，然後勇攀金牛；又或者她參與了一部華美合拍的電影，進入華夏大眾視野，打開局面；再不然就是她的電影在國際電影節上放映，接著被華夏的導演看中了……詹妮弗唯獨沒想過，她會被迫出走美利堅，前往華夏求為求一線生機。

  在一次男朋友帶她參加的飯局上，她被坐於邊上的業內大佬牽手摸手、摸大腿、貼著耳朵說葷話，反覆被性騷擾。詹妮弗不堪其擾，不斷給男朋友眼神，男朋友卻要她忍一忍，“為了保住工作”。

  詹妮弗就忍一下。

  別人來勸酒敬酒，她不想喝。“要給面子”，男朋友說，她就再忍一下，喝就喝。她相信男朋友會保護好她。

  但她在被灌了個八分醉，險些被帶到酒店房間去“討論電影”而男朋友離開不見蹤影的時候，她對男朋友失望了，也不想忍了。

  人們經常會迷茫不知道如何做自己。但美利堅的姑娘就不用迷茫，因為所有人都在教她們如何做一個女人。

  【女孩子還是名聲比較重要】、【這種事能忍則忍吧，你是女人，你能怎麽樣】、【女孩子還是要溫柔點，別太強勢了】……

  詹妮弗執著地報了警，但美利堅警方和稀泥式地說算了算了，反正又沒什麽損失，再加上監控“恰好壞了”，不予立案。

  她委屈，把事情曝光到了網上，希望獲得輿論支持。但一天時間內不到，網絡上就到處是網友對她進行的蕩婦羞辱，陰謀論揭發她炒作、騙關注搏出位……

  【我要讓她混不下去！】這是那名業內大佬傳出來的話。

  然後詹妮弗就真的混不下去了。原先談好的項目，製作方都婉轉地用各種借口反了悔，公司也不肯給她資源，勸她休息一下，就連男朋友也明哲保身，跟她分了手。

  一個曾被業內寄予厚望的新人女演員，就這麽幾近失業了。

  詹妮弗倔，不肯就這麽躺下。公司不給資源就自己找資源，她不斷找機會試圖重新爬起來。

  但這太難了。

  在這裡，你沒有機會的話，就算有著渾身的天賦也沒有用。

  當詹妮弗四處碰壁碰了一年多的時候，在華夏影視界闖蕩的阿曼達突然有一天打電話給她，說有一個角色準備推薦她去面試，問她有沒有興趣。

  “去華夏拍電影？呵，那是什麽角色？花瓶角色？還是醜化美利堅人的角色？阿曼達，我雖然沒出路，但還不至於……”

  “都不是，”電話裡阿曼達說，“是女主角。”

  “……什麽？”詹妮弗以為聽錯了，想讓阿曼達把話再說一遍。

  阿曼達卻咬了一根煙，自顧自說了下去：“這部電影不是什麽大製作，是一部獨立電影。導演編劇製作人投資人都是跨界的。”

  詹妮弗這才安下心來。

  “但投資人是美利堅人，這是一部英文電影。劇本不錯，導演和編劇是同一人，雖然是跨界的，但不算什麽都不懂。製作人是我的朋友，她的能力我放心。但我要跟你說清楚的是，這部電影有很大的幾率無法上映。”

  “所以，很可能我拍的電影只會成為投資人的收藏？”

  “對。但也有很小的幾率能夠上映，因為導演他的人生就是踩著一個又一個小概率過來的。這是個翻身的機會，所以你來嗎？”

  詹妮弗沉默了。盡管她的事業在業內受阻，但想當女主角的話，完全能夠降檔去拍獨立電影、網劇和網絡電影。只不過那些好的製作被打了招呼，不用她，差的劇組她又實在入不了眼，不肯將就。

  眼前這個跨界劇組，就屬於詹妮弗看不上的劇組。

  但詹妮弗突然發現阿曼達沒說誰是攝影師。

  “攝影師呢？”

  “我。”阿曼達笑了，嘴裡的煙似乎透過手機噴到了詹妮弗的臉上。

  詹妮弗也笑了，她瞬間做了決定：“我來。”

  “酷，那我等你。”

  電話掛了。

  【反正情況再壞，也不會比我現在還壞了吧。】詹妮弗心想：【大不了白演一部電影，就當保持狀態了。】

  最壞的情況沒有發生。

  見到韓覺以後。

  詹妮弗說：“我在美利堅名聲很臭。”

  韓覺頭也不抬地回了一句：“有我之前在華夏的名氣臭嗎？我挑演員只看表演，開始吧。”

  詹妮弗笑了，只看表演的話，那她是不怕的。

  韓覺看了詹妮弗的表演，滿意，當場拍板。

  進到劇組，詹妮弗在劇組待得越久，就越是對這個電影充滿自信，因為這個電影越來越像是奔著那個【小概率】去的。

  她不知道怎麽回報韓覺，就只能像傑克跟她說的那樣，“我們必須認真演好角色，這樣才不算浪費機會，也不會辜負韓導”，然後詹妮弗就和傑克成為了劇組最認真的兩名演員。一起時刻研讀劇本，一起討論表演。他們在韓覺最暴躁的時候也從未有過抱怨，他們隻用一條條表演作為回應。

  如今身處長安古城，詹妮弗無比感激好友阿曼達介紹給她的這個機會，她也無比感激韓覺肯用她，並且不帶偏見地指引她。

  看著前面想要掙脫束縛過來發表壯志豪言的賈倫斯，詹妮弗笑了。

  詹妮弗對著鏡頭補上了賈倫斯沒說完的話：“我們會拿大獎的。”

  ……

  ……

  看著遠去的《時空戀旅人》劇組的背影，小池回想著剛才的采訪內容。

  他除了采訪男女主角，還采訪了幾個沒有在預告片裡出現過的配角。

  有的人善談，有的人木訥，但談及韓覺的時候，所有人都變得健談起來，說起了他們心目中的韓覺。有人覺得韓覺很恐怖，有人覺得韓覺很殘酷，有人覺得韓覺是最好的導演，有人覺得韓覺才華橫溢，雖然合作的過程很痛苦，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而問到對這部電影的期待時，他們的回答都很類似——

  拿大獎，吸引發行公司，然後上映！
  “都很自信啊。”小池感歎。

  “越來越期待了。唉，看不到真是好難受啊！”小夏眯著眼睛，按捺著心裡貓撓般的期待。

  突然，一個外國人叫住了小池他們，求助。

  “您好，請問七號影院怎麽走？”外國人手裡拿著【朱門電影節】的場次介紹小冊子，多半是看不懂上面的華夏字。

  “七號？”小池對這個數字很熟悉，“《時空戀旅人》？”

  對方顯得很興奮，連連點頭：“對對對！《About Time》！《時空戀旅人》！”

  “往那個方向然後這個方向，最後那個方向……對了，今天還沒開始售票，明天才可以買。”

  “噢，歇歇泥！”外國人一臉感激。隨後，這個外國人雖然道謝離開，但前往的方向正是七號影院。似乎想去確定一下小池有沒有在誆他，好減少一個競爭對手。

  小池三人往想去的影院一路走下來，遇到了三撥問七號影院位置的外國人。

  毫無疑問，他們是來看韓覺電影的。

  小池這才發覺，【朱門電影節】的外國面孔多了不少。

  “本來《時空戀旅人》首映那天是七夕，就已經很難搶票了，現在又多了一大堆外國人，這下更難搶了。”小池歎了一口氣。

  “你不是跟韓覺關系很好麽？去要兩張唄。”倩倩說。

  “我也就是說說而已……”小池訕笑幾聲，突然發問，“對了，為什麽是兩張？我們這裡明明有三個人。”

  小夏和倩倩異口同聲道：“因為不想跟你過七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