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7章 發現
  章耀輝笑得溫文爾雅，韓覺總感覺這笑容裡有內容。

  用余光假裝沒看到蹲在地上蘑菇一樣悄悄挪動的傻閨女，章耀輝轉過身，直視著韓覺，接住話題往下聊：“只是小打小鬧，投幾個錢試試看而已。”

  【投幾個錢……】韓覺沉吟著點點頭， 差點想問章耀輝心裡有沒有小目標，有的話是多少個億。

  自章耀輝上任首席執行官之後，【艾都】半年內陸續收購了幾家影視公司，有製作的，有發行的，甚至聽說最近還和某院線在談判， 嘗試入股……動靜大到根本瞞不住，一點也不小打小鬧。

  當今影視圈， 每年都有幾十家電影公司倒閉， 幾家電影公司成立，但最上層的九大巨頭巍然不動，比九大低一點的，是十幾二十家各有所長的電影公司。再下面，就是數不清的掙扎在盈利線上的小公司。

  影視行業從來不是付出和回報成正相關的地方，誰也不敢說自己能穩賺不賠。在這裡，就算雇傭了好的導演、好的編劇、好的演員，什麽都用上最好的，拍一部電影，用大數據算票房怎麽也不可能虧本了，實際上也依然有虧本的可能。

  多少年來，像【艾都】這樣仗著自己錢多，就氣勢洶洶想要涉足影視圈的大公司，每年都有幾個。它們野心勃勃地探出手，最後有的灰溜溜地縮回了回去，有的不信邪在硬撐，有的則徹底死在了這裡。

  【艾都】登錄影視行業， 圈內外不知多少人在關注，看【艾都】到底能不能站穩腳跟。

  夏原調侃韓覺，說，假如【艾都影業】灰頭土臉的失敗了，虧了不少錢，股價暴跌，章耀輝新掌舵人位置不保，這時候你頂上，幾部電影哐哐哐力挽狂瀾，終得老丈人青睞，不用再偷偷摸摸戀愛。

  韓覺當時連連白眼，冷笑著說“這又不是在拍電視”，“章耀輝手段厲害的很，未必馬上出局”雲雲。

  但心裡不由浮想聯翩，糾結著到底是希望【艾都影業】失敗好，還是不要失敗好。

  “你新電影檔期定了？”章耀輝問韓覺。

  “定了，在九月。”韓覺回答。

  暑期檔是大片的戰場，《暗網》勉強湊了個尾巴，但主要瞄準了在秋季檔發力。

  發行公司是之前合作過《時空戀旅人》的那家。韓覺拍了從沒出現過的新類型電影，前途未卜，本以為要在電影節之後才能找到發行公司，但電影都沒拍完，那邊竟早早要簽下合作。所以韓覺就算想換個發行公司和【艾都影業】合作，在老丈人心裡刷刷好感，那也已經來不及了。

  “那另一部呢？好像還有一部是你監製的吧？”章耀輝問的是《網絡迷蹤》那一部。

  “都定了。”韓覺說。

  章耀輝看起來有些可惜，他說：“那太可惜了，本來還想競爭一下發行權的。”

  “可惜。”韓覺也做出可惜的表情，特別情真意切。

  “哈哈哈，沒事，以後還有機會的。”章耀輝爽朗一笑，拍了拍韓覺的手臂。

  韓覺被章耀輝的態度感染，也放松地笑了笑。

  不遠處熱鬧了起來，原來是大牌的天王天后走完了紅毯，一個接一個的出現在了會場，引得相識的人紛紛去打招呼寒暄。

  章耀輝和韓覺往邊上走了幾步，換了個地方聊天。

  章耀輝問他：“片子什麽時候上映？”

  “七月底，先在【魔都電影節】首映。”

  “先參賽？那也不錯。”

  韓覺說新電影沒報到主競賽單元，不參與評獎，而是送去了導演專業單元。

  即便在逐漸向商業靠攏的電影節，仍有一片地方留給電影人的淨土，那就是導演專業單元。這是知名電影節裡最純粹、最具創新及探索精神的一個單元。

  韓覺他們把《暗網》投到這個單元，就類似公映前的點映，宣傳一下，先把口碑擴散開。

  章耀輝跟遠處的一個大佬揮手打了個招呼，語氣隨意地跟韓覺說：“小曼很早就說要看你新電影了，你到時候在展會上多照顧點她。”

  韓覺很自然地點了點頭：“h……”一個【好】字差點脫口而出。

  【好你個老狐狸！太陰險了！！】

  和章耀輝的友好會談，讓韓覺放下了警惕，差點就被套路了。

  還好韓覺反應比較快，硬生生改成：“h……哈？”

  章耀輝遞來疑惑的目光。

  “我跟小曼……已經分開很久了，還是少點聯系比較好。”韓覺小心說著，同時小心翼翼觀察著章耀輝的反應。

  “這樣啊，”章耀輝除了很淡的一點惋惜，臉上沒有多余的反應，“說的也是，那就沒有辦法了。”

  韓覺歎了一口氣，發揮蹩腳演技。

  “你那個病現在怎麽樣了？”章耀輝壓低了音量問道。

  韓覺稍稍提起一口氣，認真說：“已經好很多了，可以說已經治愈了。”

  章耀輝愣了一下，雙眼微眯，笑了笑說：“你看，這說明分開對你的健康很有好處啊。”

  “？”韓覺胸前的那口氣頓時一瀉千裡。

  此時會場裡的人差不多都到齊了，大家停下了聊天，開始進場，按照名牌找自己的位置入座。

  前面的位置多是藝人和音樂人，章耀輝的位置在後面。

  韓覺告別章耀輝之後，繼續往前走。

  韓覺的位置在第二排，周圍多是幕後的音樂人提名者。他轉頭去找章依曼，她在第一排，借著扭頭的機會對韓覺溫柔一笑，似乎在安撫剛才韓覺遇到章耀輝的驚嚇。

  韓覺怕留下太多蛛絲馬跡，輕輕搖了搖頭表示沒事之後，迅速移開目光。

  沒過一會兒，韓覺的周圍就被人坐滿。

  提名者和嘉賓全部入座之後，觀眾才被一點點放進來。趁著典禮還沒開始，還需要好一會兒，已經坐下了的人，就跟身邊的人聊起了天。

  同樣被提名了【最佳編曲】的王璐就坐在韓覺的邊上。

  “你怎麽跟章耀輝聊這麽久？”王璐問。

  “遇到了就隨便聊兩句。”韓覺說。

  “我還以為你們關系不好。”王璐有些驚訝。

  之前韓覺和章依曼在節目裡“熱戀”，還跟【艾都】合作了英文唱片，一度被稱為【艾都女婿】，圈子裡誰都以為韓覺接下來的華夏唱片也是要跟【艾都】合作的。

  結果沒想到《我戀》下車之後，韓覺和章依曼除了專輯裡的五首歌，完全沒了往來，他的唱片最後由【藍鯨】發行，戴回【藍鯨親兒子】的頭銜，和【藍鯨】系的藝人合作頻繁。

  韓覺擺擺手，“雖然不是特別熟，但也不至於到關系不好的程度……”

  王璐感歎：“網上一直在說你們像，剛才一看還真挺像。”

  韓覺以為王璐要拿【翁婿】之類的來調侃他，沒想到王璐說：“他那神情，跟你和小薑聊天的神情特別像。”

  【章耀輝和我聊天時的神情，跟我和薑綺聊天時臉上的神情很像？】

  韓覺翻了個白眼。

  韓覺和薑綺聊天時是什麽心態，看過去的自己？打發時間？鍛煉口才？惡趣味？

  惡趣味？
  韓覺愣了一下。

  他那擱在腿上輕點著的手指，速度越發緩慢，直至最後完全停下，握成了一個拳頭。

  墨菲定律……

  韓覺深深呼了一口氣，扭頭往身後看去。

  【不會已經被發現了吧……】

  ……

  ……

  燈光漸漸熄滅。

  音樂人們停下交談，入場的粉絲們也按捺住了激動的心情。周圍一點點安靜了下來。

  舞台後方的大屏幕逐漸亮起。

  是一個視頻，采訪視頻。

  金曲獎入圍名單出來之後，提名者們便陸續收到主辦方的邀請，接受一些采訪，回答【你覺得金曲獎是什麽】、【音樂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麽】、【你覺得什麽是好音樂】諸如此類的回答。

  韓覺在一個月前也收到了邀請，過去回答了這些問題。

  現在采訪被剪成一人一句的形式，放了出來。

  面對【你覺得金曲獎是什麽？】這個問題，色調為灰色的屏幕裡，有人回答【是一個人生的裡程碑】，有人回答【能提醒著我們有多愛音樂】，還有人回答【是養分，滋養了現在的我們】……

  韓覺在屏幕裡出現了，他撐著下巴，說：【改變世界的證明。】

  王璐輕輕撞了一下韓覺，不知意思是誇說得好還是裝得好。

  章依曼在屏幕裡出現，她閉著眼在光影中拉著提琴，旁白響起她清冷的聲音：【是世界對忠於自我的人的嘉獎。】

  王璐好像也回答了，但可惜的是沒有被采用放出來。

  第二個問題——【音樂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麽？】

  【空氣。】

  【內心的火種。】

  【是人生的記錄。】

  【……】

  這個問題對韓覺來說並不陌生。

  如果在他剛穿越來的第一年問他，他的回答恐怕和前身差不多，“賺錢的工具”。

  後來他發現音樂不止能給他帶來物質層面的滿足，還能作為儲存記憶的容器，音樂對韓覺來說就多了一層用途——“回憶的錨”，使他即便人在這個世界，也可以抓住那邊那個世界的溫暖。

  直到現在，他的身邊有了傻妞，有了關溢，有了小周，有了老董事長，有了宋寅夏原裴清王植，有了薑綺胡霏……

  他可以笑著說：【它讓我擺脫孤獨，是我跟這個世界產生鏈接的橋梁。】

  後面幾個問題，韓覺再沒有出現。

  ……

  視頻的最後，灰色的畫面裡亮起金色的線條，金色線條遊走，勾勒，變形，最後變成一個詞語和一個數字——【金曲】、【60】。

  燈光放亮。

  掌聲響起。

  典禮也就開始。

  現場響起隻聞其聲不見其人的主持人的聲音：“各位女士，各位先生，歡迎【金曲獎】提名記錄保持人，張尋……”

  和過去幾年的開場表演不同，今年恰逢【金曲獎】第六十屆，十年一慶，今年的開場表演一段長達十五分鍾的串燒，唱的是近十年內的優質金曲，演唱嘉賓是【金曲獎】提名記錄保持者，上一代的【歌神】，就連韓覺都認識這人。

  韓覺身邊一向以大姐頭畫風示人的王璐，此時竟化身小迷妹，把每一首歌都跟著唱。

  現場還不止她一個人這麽乾。

  韓覺看了看周圍，發現前後左右大部分人都在唱。

  韓覺就靜靜聽著。

  從這個時刻開始，韓覺在接下來的大部分時間都保持著這種安安靜靜仿佛事不關己的狀態。

  雖然頒獎確實枯燥，獎項分門別類，有民謠、搖滾、說唱，甚至還有演奏類……各種類型，很多獎，台下的人肯定沒法全神貫注每一分鍾。

  但韓覺這樣，王璐真沒見過。

  如果不是韓覺偶爾輕聲回答了王璐的幾個問題，王璐簡直要以為姿勢換都不換一下的韓覺不幸猝死當場。

  韓覺沒有初來乍到的局促和坐立難安，也沒有中場表演聽到熟悉歌曲的開心，更沒有後進生對山巔前輩的憧憬。

  甚至就連頒獎人念他的名字，大屏幕裡放他的作品，韓覺竟然也沒有緊張和期待。

  王璐覺得韓覺這個人真是絕了。

  “【想得卻不可得，你奈人生何……】”

  “第六十屆【金曲獎】【最佳作詞】獎，得獎的是……”台上兩位頒獎人拿著信封打太極一樣互相推了了一會兒手，最後其中一個功力不太行，拿過了信封，看看台下，緩緩公布結果：“韓覺。”

  背景音樂響起。

  台下掌聲響起。

  韓覺平靜地上台，平靜地從頒獎人手裡拿過獎，然後在話筒前，平靜地說完獲獎感言。

  然後下台。

  始終平靜，始終寵辱不驚，就像他的獎都是代領似的。

  等韓覺回到位置上，王璐低聲說：“這也太簡單了吧。”

  “也沒什麽好說的啊，”韓覺也低聲回應，“其實我隻想說個謝謝就下台。”

  王璐翻了個白眼。

  韓覺說：“或者【我會寫詞這個事我一直知道，所以對於這個金曲獎評委對我的肯定，我也給予充分的肯定】。”

  王璐推了韓覺一把：“你還是繼續發呆吧。”

  韓覺笑了笑，然後繼續保持一個姿勢動也不動，思索著。

  時間一分分過去，獎項也一個個有了歸屬。

  直到開始頒發【最佳女歌手】獎的時候，韓覺才終於從沉思中清醒過來，變換了姿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