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別怕,我是瞎子》第133章 “小魚”的暗示
第133章 “小魚”的暗示小魚嘟噥著嘴,像是一眼就看穿了遊蘇的偽名。
但她其實也清楚,人家只是個萍水相逢的買魚客,本就沒有必要與她坦白真名。
“那我就叫你許公子吧。”
小魚甜甜一笑,‘公子’這樣的稱呼讓她仿佛也變成了繁華城中那些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
遊蘇也回之一笑,“小魚姑娘想叫什麽都可以的。”
“說了叫我小魚就好了,別加什麽姑娘了。許公子遠道而來,爺爺的手藝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恰在此時,老翁已將一鍋冒著熱氣的鮮白魚湯端了上來,裡面還有豆腐、細筍以及蔥花點綴,柔韌的面條則被墊在魚身之下。
遊蘇飛了四日才到這玉環池邊,每日只靠乾糧、仙果果腹,此時聞見這魚湯鮮美香氣,頓覺食欲大開。
小魚勤快地替他擺好碗筷,正準備將第一口魚湯盛到遊蘇碗中之時,老余則坐了下來,輕敲了敲桌子,語氣頗不客氣:
“先結帳。”
“爺爺!”小魚埋怨似地喊了一聲。
遊蘇愣了愣,感覺老余在影射什麽,大抵是他的修士身份被老余看了出來,被老余認為他來這裡是另有目的,不過他本身也沒有刻意遮掩。
老余和小魚聞言,皆是目光錯愕地看向遊蘇。
“不見棺材不落淚,老夫在這裡劃了五十年的船,請老夫帶他進去的,就沒一個成功的。若是真能進去,也會有仙人來引,何需我來引渡?你就別白費力氣了。”
“一百塊靈石,不講價。無論你是否能真的進去,這錢伱都得付。”老余正聲道。
“許公子有所不知,玉環湖的魚並非是越稀少就越美味。”小魚又替爺爺盛了一碗魚湯。
“偶爾確實如此,但並非一直這樣。”小魚又喝了一口魚湯,解釋道,“玉環湖的魚,品質好不好跟品類關系不大,主要還是看它離湖心近不近。如果是在離湖心近的地方捕到的魚,哪怕是條小鯽魚也會是難得的美味;而如果是在近岸處才撈到的魚,即便是這條難得的鱂魚也是沒人看得上的。”
“可能飲酒?”
魚湯的調味極其簡單,隻放了一點細鹽與胡椒,但卻最大程度的保留了這條玉環湖之魚的鮮美,叫人回味無窮。細細抿了口入口即化的魚肉,仿若還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微弱玄炁,難怪會被人稱為靈魚。能夠長期使用這樣的靈魚,即便是凡人估計也能延年益壽、百病不侵。
遊蘇接過道謝,淺淺嘗了一口。
“那若是如此,捕到鱂魚豈不是反而不如捕到鯽魚、草魚?”遊蘇不解地問。
遊蘇害怕老余察覺他還有余財會繼續坐地起價,才故作遲疑地答應下來。
“這還不算什麽呢,可惜更好吃的魚都賣掉了,不然許公子能大飽口福了。”小魚也暢快地飲了一口魚湯,隨即垮著俏臉,為沒能讓遊蘇嘗到最好的美味而可惜。
“晚輩不勝酒力,恐怕不能陪老先生盡興了。”
小魚則興高采烈地為遊蘇盛滿了魚湯,魚湯裡泡著大塊魚腹處的乳白魚肉。
老余是凡人,但他作為玉環池唯一允許能在外湖行船的人,見過許多仙人在此铩羽而歸,自然也是清楚一些規矩,他不敢置信地問道:
“晚輩願意一試,還請老先生為我引渡。”
“老先生盡管開口。”遊蘇有凌真人留下的遺產,還是頗有底氣。
遊蘇則取出放在袖間的三塊靈石,再從胸間取出第四塊,將之一齊推到了老余手邊,笑道:
“本該如此,搶了二位的晚飯,晚輩實屬過意不去。老先生若是覺得不夠,可以再加。”
“沒想到許公子一個外鄉人,也聽聞過玉環湖還有一個湖中湖的傳說。”老余將酒碗輕輕放下,忽地說道。
老余也沒再說什麽,只是從座下取出一壺酒壇,自斟了一杯濁酒。
“不瞞老先生和小魚姑娘,我來這裡,的確就是為了那玉環池而來。”遊蘇誠懇道。
“你既知只有與玉環池有淵源者才可進,便該知與玉環池有淵源的仙人,最晚也都是五十四年以前的事兒了。再到今天,怎麽也不可能是你這個歲數。”
老余抬起渾濁的雙目,又掃了遊蘇一眼,道:
“回去吧,裡面的仙人不會讓你進去的。”
老余點了點頭,他雖不懂仙家之事,但好似對這種機緣共享的行為也沒覺得多麽稀奇。
遊蘇看老余態度有所轉變,於是準備多問一些有關這玉環池之事。
“好吧,成交。”
他與投來視線的小魚對視了一眼,又嘬了一口旱煙,道:
“我明日晨時還要入湖心捕魚,或可捎你一程,但也不是免費的。”
遊蘇便也依言,小心地在砂鍋中夾著豆腐,連嘗幾口果然鮮嫩至極,他也連聲稱讚美味。老余則態度緩和,為他熱情講述著這靈魚與其它食材搭配會做出什麽樣的珍饈。
難怪明明是珍稀魚種,卻留到最後被爺孫女留下當做了晚飯。
遊蘇暗感肉疼,凌真人留下的靈石也不過接近兩百塊,僅是坐趟船就要花去大半,未免太黑心了一些。不過這玉環湖上也只有他一個擺渡人,除了忍痛交錢外似乎也沒有別的辦法。
遊蘇沉默半響,還是決定坦白,道:
“我與玉環池有些淵源,或許不會被攔在湖外。”
“因為一些原因,家師的機緣也分給了我一點,我進玉環池,也是為了尋一份自己的機緣。”
遊蘇默然片刻,忽道:“這是因為那湖中湖——玉環池的緣故?魚離玉環池更近,那靈性便更重,自然價值也越高?”
“老先生,這玉環池五十四年前忽然謝絕來客,您可知曉原因?”
遊蘇搖搖頭,他雖能喝卻也不願多生事端,道:
“玉環湖的魚,果然名不虛傳。”遊蘇由衷讚歎。
青舟到了這玉環湖的附近就不可飛行,而偌大玉環湖上,就只有老余家一艘船能夠行駛。遊蘇這才找上了這對爺孫女,一來是想多了解玉環湖以及背後的玉環池一些,二來則是希望老余引渡自己到湖心。
他倒是比較好奇,這對爺孫女明明是凡人,為何要那麽多的仙家之物?凡人放這麽多靈石在身邊,除了讓自己耳清目明一些也沒有其余用處,甚至還會遭到一些狠辣修士的覬覦。
老余只是用煙杆將靈石攬過,收進自己懷中,淡淡問道:
見遊蘇答應,老余似乎心情也變好了,枯槁的臉上能看出一點喜色,他又抽了一口旱煙,道:
“魚肉雖美,卻美不過這豆腐和面條,許公子可要多嘗一嘗。”
“鱂魚已是我吃過不可多得的美味,玉環湖難道還有比它更美味的魚?”遊蘇驚訝地問。
“你仙道中人都不知道的事兒,老夫一介凡人又怎能知曉?”
遊蘇默然,他也沒有放棄,轉而問道:“那老先生可否跟我講講這玉環湖?晚輩初來乍到,其實對玉環湖算不上了解。”
說著他又取出一塊靈石,悄然推了過去。
老余瞥了遊蘇一眼,又將這塊靈石給不動聲色地攬入懷中,問道:
“想問什麽?”
“就先講講它的來歷吧。”
“來歷?這片湖比我曾爺爺的曾爺爺都活得長,能有什麽來歷?不過,倒是有個傳說。”
“晚輩願聞其詳。”
小魚則乖巧地坐在旁邊沉默著,沒有隨意插話,也在等著老余繼續說下去。
老余吐了一口濁煙,便開始了自己的講述:
“據傳,在很久很久以前,遠古的神明裡有一對兄妹,哥哥是水澤之神,妹妹則是山石之神。他們的感情很好,彼此扶持走過不知多少歲月。但在一場與其他神明的戰鬥中,哥哥為了保護妹妹奄奄一息。哥哥是水神,死後當化作水流匯入江河湖泊。而妹妹為了不讓哥哥真正死去,犧牲自己變成了這玉環般的群山,將哥哥化作的水聚集在一起,變成了玉環池。而玉環湖,則是變作玉環池的哥哥日日夜夜為妹妹所流下的眼淚。”
遊蘇點頭頷首,默默將這個寄托了凡人瑰麗想象的故事記在心裡。
這樣的神話傳說在如今的五洲已經很少了,它們大多埋藏在了歷史的煙塵之中。
在五大仙祖出世之前,水深火熱之中的人們只能向著臆想出的神明祈禱,而仙人的出現,切切實實改變了這個世界。對比起神話中這些不切實際的神,擁有崇高偉力而又願意體恤凡人的仙才是凡人們崇拜敬仰的對象。所以神話,也就被民眾所漸漸淡忘。
老余話罷敲敲煙灰,將若有所思的遊蘇與小魚叫醒。
“沒想到玉環池的來歷是這樣一個可歌可泣的故事。”遊蘇回過神來,評價道。
“傳說而已,當不得真。”
“老先生可親眼見過玉環池的樣子?”遊蘇又問道。
“只是在岸邊看過,我連踏足上面的資格都沒有。”老余一口煙、一口酒,又覺喉嚨辛辣,便飲魚湯解辣,問道:“你是在路上聽了些風言風語?”
要說沒有風言風語才叫奇怪,五十四年以前,玉環池仙人都是平易近人,常常出湖替周圍城池的百姓治病救災,深受百姓尊敬。但其實這並非玉環池仙人們的責任,中元洲城池統一歸恆高神山列宗管理,問題自有神山派來的城主以及城內的本地仙家解決。
而自玉環池閉門不出之後,不僅百姓問題被解決的效率大大降低,往日作為觀景勝地的玉環湖也因離奇的消失事件變得冷冷清清。百姓自然而然對這些獨居幽潭的仙人們產生了抱怨之情,也在所難免的流傳了一些對玉環池惡意的揣測。
最為盛傳的,便是說玉環池已經接近枯竭,裡面已經破敗不堪,所以裡面世代生長、靠池水為生的仙人們為了維護形象才避世不出、謝絕外賓。
遊蘇沒有言語,隻以默認作答。他最怕的便是玉環池已經枯竭,導致沒有蓮藕心可供他換。
“你放心吧,那都是以訛傳訛罷了,我在這兒來來往往還能不清楚?玉環池好得很,裡面有山有水,比之這外面的玉環湖還要美上不知多少倍,那是真正的仙家景象。”
遊蘇點頭稱是,也將心中那點隱憂放下。
作為十一處靈生福地之一,玉環池雖然在其中體量偏小,但要說真的會枯竭還是不大可能。
隨後遊蘇又多問了許多問題,不過老余也只是一介凡人漁夫,都不能踏足玉環池的土地,對玉環池裡情況的掌握程度其實也比遊蘇高不了太多。
一餐飯盡,飄蕩在湖面上的漁船點亮了漁火,與天上高懸的星月交相輝映。
群山與大湖披上了夜色這席神秘的輕紗,玉環湖上的夜,有些過於寂靜了。
“許公子,就在這船上過夜吧。”小魚叫住了準備下船的遊蘇,老余則在一旁抽煙沒有說話。
“玉環湖附近都沒有人煙,明早還要很早就出發打漁,許公子不若就留在船上暫坐歇息,還能趕上清晨爺爺煮的鮮美魚粥呢。”
遊蘇環顧四野,識海之中的確沒有一處合適的歇腳地,但他還是準備拒絕,老余卻開口道:
“就睡這兒吧,我很早就會出發,出發前沒看見你可不會等。放心吧,不收你錢。”
遊蘇便行禮回道: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我不睡船艙中,就坐在船頭歇息即可。”
“隨你,人老了睡得早,我先去睡了。”老余將煙灰彈盡,便佝僂著身子推開了船艙側的小門鑽了進去。
小魚則歉意地笑笑,道:“許公子若是不嫌棄,你就到我的房間睡吧,就是有些小,怕許公子不習慣。”
“那怎麽能行?我是修士,並非一定得睡覺,就坐在這船頭吹吹晚風也是極好的。”
“許公子不必客氣,你是客人,怎麽能讓你睡外面呢?我就喜歡躺在船板上過夜,許公子還是去我房間歇息吧。”小魚還是勸道。
“真的不必如此,小魚姑娘再要勸我我就下船了,那一百塊靈石我可還沒付呢。”
遊蘇作勢真要下船一般,小魚果然連聲喊別,將他攔住。
小魚看著遊蘇,目光掃過他清新俊逸的臉,忍不住問道:“出雲城還不如我們附近的玉池城大呢,許公子真的是出雲城來的仙師嗎?”
遊蘇也回望向小魚,他看不見少女的臉,猶豫了一會兒才道:
“其實我是從恆高神山來的。”
“恆高神山?!”小魚露出一副驚訝的表情,好似對那座聖地神往已久,“那許公子肯定是修士中的天才了!”
“小魚說笑了,我不是天才,能進神山也只是僥幸而已。”
小魚俏臉上仍是驚意未褪,道:“那許公子能給我講講恆高神山的故事嗎?我一輩子沒離開過這裡,每天可無聊了。”
“其實我對神山也不是很了解,恐怕小魚聽不到想聽的,況且現在天色已晚,若小魚真的想聽,等我從玉環池出來再給你講吧。”
遊蘇還是婉拒了小魚的請求,他並不是愛說話的人,讓他講故事是屬於師妹與師姐的特權。
“好吧,那我去休息了。”小魚有些失望,又像是想起什麽,道:“許公子,真的很抱歉,其實餐桌下有第三個房間的,只是有些髒了,才讓你沒有地方睡。”
遊蘇愣了愣,旋即招呼道:“沒關系的,小魚快去睡吧。”
小魚嗯了一聲之後便也打開了一扇側門,進了房間。
船面上就只剩遊蘇與一盞燈火相伴,他靜靜立在船頭,清風拂過他與夜色相融的黑袍。
也不知就這樣站了多久,遊蘇收回放在懷間冰冷的辟邪令,但心中的好奇卻依舊如蟻蟲,啃噬著他的心。
小魚臨睡前的最後那句話,真的有必要說嗎?
遊蘇再也按耐不住,走向了餐桌,他取下上面快要燃盡的油燈,小心翼翼地將餐桌掀開,底下是一個藏魚的地窖。
一股鹹腥的冷風從地窖裡湧出來,遊蘇凝起劍眉,雙眼又被漆黑布滿。
他將油燈舉著,可油燈照不透裡面的全部,淺薄的漆黑湖水在地窖裡晃蕩,裡面一條魚也沒有看見。
忽然遊蘇好像看見了有什麽東西,他邁開腿,自濕滑的台階向下走了幾步,彎腰將油燈照了過去。
這的確是船上第三個房間,但很明顯這不是給人睡的房間,而這樣的房間裡,已經睡下了一個人。
或者說……那不是人。
那是一條人魚,上半身是已經被湖水泡的慘白的少女軀乾,下半身則是鱗片閃閃生輝的魚身。
少女的軀體被攔腰斬斷,甚至能隱約看見其中的髒器。與巨魚下半身拚合的創口邊緣,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藻荇,藻荇上還有細小的螺與蚌,在湖水起伏下飄蕩著。
這是人魚,卻並非童謠故事中那些藏在深海裡神秘而美麗的人魚,而是靠著這些詭異藻荇強硬拚接出的怪物。
遊蘇不認識少女的臉,但他有一種感覺,這個膚色健康、體態矯健的少女,她的名字應該叫——
小魚。
而在遊蘇的背後,“小魚”也投來幽幽的視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