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依附的這一株老樹，並非是凡物，其根植於此山的地脈上，根系之旺盛，幾乎覆蓋住了整座小山。

  以此感知，自然也可見全山之貌。

  不知名的鳥獸，共有數十頭，狀若獅虎的凶獸有一頭，蚊蟲鼠蟻之類，就更加數不勝數了。

  而類人者，就惟有那疑似被自己元神遁空而來的動靜，所吸引來的少年了。

  “這少年……”

  蘇白心念一動，心中已經有了一抹漣漪升起。

  嗡！
  隨著那少年，向著山頂攀爬而來，一抹淡白色的烙印，已經在心潮湧動之中，緩緩凝聚而出。

  嗡！
  蘇白凝望那一個少年，只是一眼而已，就已經有著諸多信息，流入了心頭。

  少年的簡短記憶，也被他窺探殆盡。

  這少年似乎沒有親朋，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孩子。

  因為，他是被人從水邊撿到，跟著村裡姓王，別人都叫他王水生。

  不過十四歲，卻以砍柴為生。

  蘇白獲取的信息很少，因為這一個少年，對於世界的認知很少，即便是王朝的名字，也是從城裡酒館的說書先生那裡聽到的。

  對於所謂的修行，更是一無所知，畢生所渴求的願望，也不過是拜入安和城中，清水門中習武。

  似乎，真的只是一個尋常的少年。

  一道道念頭，在心海之中，一閃而過。

  蘇白的心海之中，明鏡騰起，其中隱約間有著畫面在流轉。

  蘇白沒有在這個尋常少年的身上逗留太久，轉而開始思索著，一些極為重要的訊息。

  九仙界的修行體系，與仙武天界，似乎頗為相似。

  煉形，鑄台，靈相，金身等等……

  可見，九仙界與仙武天界之間，應該有著某種意義上的聯系。

  但兩界仍然有著明顯的差異，仙武天界的洞天境之後，乃是神尊境和不朽境。

  而九仙界，則是尊皇境，與真仙境！
  似乎尊皇境，就已經包括了神尊境和不朽境。

  而這一人一樹，都是初入靈相境，距離尊皇境，有著極為遙遠的距離。

  當然，此時，這一人一樹，已經成了徹底的死物。

  老樹尚且有著一分生機，此人的生機，卻早已散去。

  此人的身軀，一半焦黑。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

  “如何選擇？”

  微微感應之後，蘇白語氣幽幽道。

  他的本身境界，並沒有跌落，雖然元神消磨了九成九，卻也超乎了常人的想象。

  若是此界的靈氣，沒有任何的副作用，他念動之間，就可以恢復一人一樹身上的傷勢。

  但他還記得，當初幽冥尊主古天雲，就是因為吸納了無盡靈氣，凝煉身軀，從而最終被天道束縛。

  因此，蘇白暫時也沒有打算，去動用此界的任何靈氣。

  而眼前，那人已經死透了，樹妖自然也沒法活，只是妖魂散去，這老樹卻扎根於此處的山峰地脈之中，還留有了一絲生機。

  相比之下，那人就死的透透的，半邊身子焦黑，且散發著肉香。

  若是常人要在這兩者之間，選擇其一，即便心中不願，也必然要選擇老樹。

  而蘇白心念一動，卻是從老樹之中，引渡了一縷生機，進入了那一具焦屍之中。

  此人的靈魂，雖然走的乾乾淨淨，但終究是有修為在身的，引渡生機，未必不能殘喘片刻。

  他倒也不怎麽在意，人軀與妖軀的區別，可行走天下，人身終究要比樹身，方便了許多。

  除非樹軀能夠化形，不然的話，行動的便利性，終究是差了不少。

  “呼！”

  山路難走，也少有人走，幾乎沒有路的山峰，更是難爬。

  饒是少年山路已經走習慣了，爬上山頂，也有些氣喘籲籲。

  “什麽也沒有嗎……”

  他喘著粗氣，掃視著四周，見山頂上一片焦黑，草木零星，只有一株似乎被雷劈死的老樹，孤零零的屹立於寒風之中。

  心中頓時頗為失望。

  等等……

  可一眼掃過之後，他心中突然咯噔了一聲，看向了那老樹枯黃的枝乾之間。

  那一條條如同藤蔓般的枝乾樹葉中，正捆著一具半邊焦黑，似乎被雷火轟過的屍體。

  那一具屍體，似乎被雷火燒過，已經看不出衣衫與面貌，甚至還有著一抹令人反胃的肉香，可說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而在他的注視下，那一具屍體，正從樹乾之上，跌落了下來。

  “這是……”

  少年忍不住後退了兩步，險些奪路狂奔，但他還是咬著牙，慫恿著自己，靠上前去。

  靠近了去看，這屍體身上的傷勢，更是觸目驚心，皮膜都焦黑了一半，從樹上滑落了下來，竟然還有著肉沫掉落下來。

  此番場景，倒是頗為瘮人。

  “死人了！”

  “這……這人究竟是怎麽死的？”

  “這裡荒郊野外的，是被之前那一道紫色雷火劈死的嗎？還是說，他就在那一道紫色雷火之中？”

  少年有些胡思亂想了，有些害怕，又有些失望。

  “算了，既然碰上了，就讓他入土為安吧……”

  少年向著屍體拜了拜，隨後轉過身子，捏緊斧頭，準備挖個坑，將這個屍體給埋了。

  呼！
  而就在少年轉身的時候，突然間，他聽到了細微動靜。

  下意識的回頭一看，他頓時瞠目結舌。

  只見那一具在他看來，已經徹底焦黑，死的透透的屍體。

  居然翻身坐起，半靠在了樹乾上。
    一雙沒了眸子，黑洞洞的眼睛，正在死死的盯著他。

  “啊！詐屍了！”

  遭受到如此驚嚇，少年猛然間跌倒在地，雙腿止不住的顫抖著，連連後退，嚇得面無人色。

  然而這時候，焦屍卻開口了，吐出了沙啞嗨澀的聲音：“再退，就掉下去了，到時候，我可救不了你。”

  這一道聲音，似乎有著魔力，少年聽到之後，竟然停了下來。

  雖然身子還在顫抖，卻是強行讓自己平靜了下來。

  “你……是人，還是鬼？”

  王水生的心中，震驚難言。

  面前之人的身體，已經過半焦黑，綻開的皮膜之下，已經不見絲毫血色，他真的無法相信，此人竟然還能活著！

  一時間，他不禁浮想聯翩，思緒橫飛。

  他雖然目不識丁，可也聽說過不少話本小說，那裡面可記載了很多，惡鬼吃人的故事。

  “村裡人都說，這山中有魑魅魍魎，妖魔鬼怪，該不會他就是吧……”

  少年難掩心中的驚顫，摸著斧柄的手心，也有著汗水生出。

  尤其是，看到眼前這個怪人，背靠的那一株老樹，肉眼可見的枯黃，直到化作了齏粉消失。

  他心中就越發驚懼了！
  這般手段，不是妖魔，又是什麽？
  水中多怪，山中多妖，野外多生不詳。

  若非是靠近村鎮的山林，都被人給專門圈了起來，他根本不會跑這麽遠來砍柴。

  平日裡，有驚無險倒也還好說，此時，他見到了無比詭異的一幕，心裡頓時就後悔了。

  “自然是人。”

  目不能視，口不能張，蘇白震動發音道：“憑你的本事，相必還看不到鬼妖。”

  這一具身體的朽壞程度，還要在他的預估之上，從老樹體內引渡而來的生機，正在不斷流失。

  若不是他用神魂進行了掌控，再多的生機，也都漏掉了。

  即便如此，他此時也動彈不得，五髒六腑，四肢百骸，更是傳來了一陣陣劇痛。

  “前輩，我，我剛剛以為你已經死了，想要為你掩埋身體，並沒有任何惡意……”

  王水生深吸了一口氣，強行鎮定了下來。

  他心跳如鼓，卻也稍微平靜了一些，若是惡鬼與妖邪，恐怕也根本沒有必要來逗弄自己吧？
  “此山，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蘇白心念發散，開始接管這一具焦死過半的軀體，隨意的回了這少年一句：“所謂生計，只有活著，才能有所計較。”

  “死了，就什麽都沒了。”

  人的軀體與內髒，皆有印記，縱然元神潰散，多少也有一些訊息留下。

  雖然零散，但也有著不少有用的東西。

  比如說，這群山之中，看似平靜，實際上，也有對常人來說，極度危險的東西。

  正因為這些東西，嚇退了那些豺狼虎豹，這王水生，才能在山中砍柴。

  可這也不代表著，他就絕對安全。

  “這位高人前輩……”

  似乎是感覺到面前之人的言語之中，帶有善意，王水生也不再那麽緊張了，心中的驚懼，稍去了一些。

  緊接著，他就有別的心思泛起。

  蘇白卻沒有再搭話了，心神沉凝，內觀己身。

  早在仙武天界，他已經接觸到了萬物的本質，對他而言，一切泥沙與血肉，沒有任何不同，可以隨意進行轉化。

  若是在仙武天界，這一點傷勢，他念動間就可解決，因為那裡有他可以調動的靈氣。

  而這九仙界的靈氣，似乎與第一個世界一樣，有這某種特殊的“毒素”在裡面。

  “高人，不對……前輩！”

  蘇白不再言語，王水生卻是猛然間翻身跪倒在地！
  “我……我想拜您為師！”

  他自然也不傻。

  那紫光雷火，來的頗為蹊蹺，而這深山之中，人跡罕至，眼前這位不知名的高人，深受如此重傷，卻仍然能夠開口。

  顯然是真正的修道高手！

  這樣的高人前輩，翻手間就能取自己的性命，往日裡連見都見不到。

  甚至可以說，是他這一輩子，見過最神奇的傳說人物了。

  尤其更加難得的是，這位前輩，似乎對他沒有什麽惡意。

  他身份卑微，從小在他人的冷眼中長大，自然不肯放棄這樣的大好機會。

  “少年。”

  蘇白雖然無眸，卻似乎能夠看透人心，他震顫發音道：“群山之中，多有不善之靈存在，你還是盡快下山去吧！”

  少年的心思，他洞若觀火，但他此時，哪還有心思收徒？
  下山……

  聽到眼前這位前輩，讓他下山，那少年回頭看了看，才發現天上的九輪大日，已近中天。

  他這才恍然大悟。

  自己一路上，追隨那一道紫光雷火而來，已經走的很深了。

  此處山林，距離村鎮已是極遠，自己此時回去，還可在天黑之前回家。

  若是晚了，只怕要在野外過夜了。

  而天黑之後的野外，其凶險程度……

  想到這裡，他心中不由一緊。

  但他咬了咬牙，還是不願放棄這個大好機會。

  於是。

  他立刻跪下，磕頭三拜道：“求前輩收下小子！”

  “小子願意終生侍奉前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