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其實就是洛特斯諾的態度。

  如果不是林克非要知道點什麽，洛特斯諾連這些繞來繞去的話都不願說。

  能夠說到現在這種程度，真的是出於“珍惜”與林克之間較為緊密的關系，不想鬧僵。

  林克盡管覺得洛特斯諾沒有說到重點，有些不夠爽利，卻能從那些繞來繞去的話聽出一些東西。

  既然能夠聽出來，為什麽還一個勁要讓洛特斯諾自己說？
  當然是每個人有不一樣的思維、立場與意志，猜測也好，臆測也罷，甚至所謂心領神會，都很容易會錯意。

  定定地盯了一會兒洛特斯諾，確定洛特斯諾不會再說些什麽，林克收回不對勁的眼神。

  這讓洛特斯諾稍稍松了一口氣。

  被這一輩子便宜大哥用那種異樣眼神看著，雖然不會產生什麽心理壓力，但是真的挺不適應。

  林克這時問道：“你接下來打算做些什麽？繼續去找那束光？”

  又斟了一杯烈酒，愜意品著，洛特斯諾悠哉遊哉說道：“不用再找那束光了，它該出現的時候自然會出現。現在的關鍵是，你接下來打算做些什麽。繼續雪藏自己？”

  深吸一口氣，林克緩緩閉上眼睛。

  過去幾年的經歷一一在林克腦海中閃現，瑞沃索思學院先遣團的損失數字在眼前浮現，四家聯合軍團超過四成的傷亡在心裡刺痛，科迪重傷、帕羅昏迷、瑟琳毀容的結果在刺痛的心上又扎了一刀。

  本以為死去的記憶，忽地又開始攻擊。

  以前更為弱小時面對露琪亞家族的無力，面對麗桑德拉女士的設計的無力……

  不能再這樣了。

  林克睜開眼睛，平靜迎上洛特斯諾的視線，緩緩搖頭，淡然開口：“我打算做回自己。”

  “唔……”

  洛特斯諾沉吟一聲，取了一個乾淨的杯子，給林克斟上烈酒，推了過去，然後舉起酒杯，“敬你的新生？”

  林克端起酒杯，與洛特斯諾碰了一眼，認真說道：“敬我的新生！”

  話音落下，林克舉杯，將杯中烈酒仰頭一飲而盡。

  洛特斯諾同樣如此。

  接下來，兩人沒有繼續交談，各自沉默，各自思索。

  兩人今天都遇上了很多事，都需要好好想一想。

  星空飛舟在智能航行模式下，向著洛特斯諾設定的目的地坐標駛去。

  沒過多久，持續開啟曲率引擎，進行曲率航行的星空飛舟便靠近了目的地。

  戰艦的殘骸，火光，巫術造成的破壞，碎裂的星球，隕石帶……

  高烈度戰爭的痕跡清晰顯露。

  林克不忍卒睹。

  但是他側過頭，透過舷窗，非常認真地看著外面的一切，並且牢牢記在心裡。

  在弗裡斯特.迪奧曼德的組織下，打掃戰場已經進入到了尾聲。

  瑞沃索思學院先遣團殘部在這段時間裡，重新編制，重新建立起一整套安防體系。

  星空飛舟按照流程，取得允許以後，進入到彌漫著血與火、巫術遺留、規則碰撞的先遣團戰區駐地。

  洛特斯諾與林克在走下星空飛舟以後，分道揚鑣。

  一個去找弗裡斯特.迪奧曼德，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一個去找四家聯合軍團余部與茉莉。

  不多時，林克來到已經進入休整狀態的四家聯合軍團，找到正在忙碌的茉莉。

  “你回來了？我剛好要去看看瑟琳姐，一起？”

  隨意招呼一聲，茉莉腳下不停，執行既定計劃，沒有因為林克的到來而打亂節奏。

  “一起吧。”

  林克應了一聲，折轉腳步，與茉莉一道去看瑟琳賢者。

  作為四家聯合軍團的巨頭之一，瑟琳賢者當然有獨立的生活與辦公區域。

  也不知她是怎麽考慮的，將這一塊區域直接建造成了一個藥劑研發與煉製中心，工作氛圍十足，但沒有多少生活氣息。

  林克與茉莉到了的時候，瑟琳賢者正在全神貫注研究救治帕羅賢者與科迪賢者的藥劑，就連自己臉上的傷勢都沒顧得上處理。

  “瑟琳姐。”

  按了一下實驗室的門鈴，給出提醒，茉莉輕聲招呼。

  “嗯，自己坐，我這邊還需要一會兒才能得閑。”

  瑟琳賢者頭也沒回，隨意回應一句，又專心研究起藥劑來。

  茉莉真就自己找地方去坐了。

  林克則看起了瑟se沒有收起來的一些資料。

  說起來，曾經佔據林克很大一部分精力的藥劑學，已經脫離他的生活很久了。

  這一次重溫的原因，著實有些難評。

  資料分成了三個不同的部份。

  一個是科迪賢者的傷情，一個是帕羅賢者的傷情，一個針對兩人傷情的分析與救治方案。

  快速瀏覽完三部分資料，林克將注意力放在了瑟琳賢者正在煉製的藥劑上，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這份藥劑是給仍在昏迷的帕羅賢者用的，從理論上講，十分對症。

  但是林克覺得很不對勁。

  理論與實際，往往會產生偏差。

  眼下就是這種情況。

  瑟琳賢者的方案從理論上講沒有一點瑕疵，可是藥劑煉製環節出了問題。

  看了一眼廢料池裡的三份廢料，又看了一眼正在進入尾聲，但是大概率會失敗的煉製，林克決定不能乾坐著。

  “帶我去換衣服。”

  放下手中的隨身智腦，林克扭頭對茉莉說道。

  “嗯。”

  茉莉點頭答應，領著林克來到更衣室，幫林克換上符合實驗室規范的操作衣。

  盡管一個巫術就能解決，但林克還是嚴格按照流程，做了整套殺菌消毒的實驗前準備工作。

  “你怎麽進來了？”

  不出意外失敗了的瑟琳賢者正在收拾實驗台，見到林克進來，意外問道。

  “幫把手。”

  林克走到另一個實驗台，取了一份材料，開始煉製。

  許久沒有煉製藥劑，林克的手法與操作卻一點也不生疏，動作行雲流水。

  瑟琳賢者見狀，也不打算再次嘗試煉製藥劑了，雙手抱在胸前，靜靜看著林克的操作。

  藥劑所用材料一模一樣，前面十幾個步驟也一模一樣，但是到了各材料藥性融合的階段，區別來了。

  先前失敗的四次，瑟琳賢者用過的是直接加熱，林克用的是隔水加熱。

  如此一來，其中一種材料的藥性釋放就不會太衝，以致於產生藥性流失，使得融合不夠充分。

  過了這個階段，林克所用的手法又與瑟琳賢者沒有任何區別。

  看著成功煉製出來的藥劑，瑟琳賢者沉默了一會兒。

  直接加熱與隔水加熱，並不是很難的地方。

  她卻接連在這一點上栽了四次，原因很簡單，關心則亂。

  因為帕羅到現在還昏迷著，是為了替她抵擋一次致命攻擊。

  一想到這一點，瑟琳賢者的心就無法平靜下來，才會接二連三犯下低級錯誤。

  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從沉默中回過神來，瑟琳賢者聲音疲憊說道：“你把科迪那份藥劑也煉製了吧。”
    撂下這句話，瑟琳賢者走出實驗室，往旁邊的醫療室走去。

  她自己臉上的傷勢也得抓緊時間處理好。

  不然的話，帕羅服下藥劑，清醒過來，看見的就會是毀了容的瑟琳。

  女為悅己者容。

  瑟琳想讓帕羅看見一個完好無損、美麗無暇的瑟琳，然後用最親密的舉動向帕羅展示她最熾熱的感情。

  至於科迪，這不有林克與茉莉關心嘛，瑟琳就不想多管了。

  茉莉見瑟琳賢者往醫療室走去，也起身陪伴。

  落單了的林克再接再厲，很快又按著瑟琳賢者制定的方案，煉製出了治療科迪賢者所需的藥劑。

  看了一眼緊密的醫療室大門，林克沒去管瑟琳與茉莉，換了常服，拿著兩份藥劑找到正在等候的科迪賢者與帕羅賢者。

  “林克，你回來了。”

  重傷的科迪賢者靠坐在床頭，說話聲音都有氣無力。

  帕羅賢者更是得靠維生艙來穩定生命體征，不讓傷勢進一步惡化。

  “嗯。辛苦你們了，科迪。”

  林克點頭應了聲，一邊說話，一邊將科迪賢者所需的藥劑遞了過去。

  這份藥劑的攝入方式是口服。

  至於帕羅賢者，就只能通過維生艙做一個輸液了。

  瑟琳賢者設計的救治方案十分到位。

  之前已經做了一系列治療的科迪賢者與帕羅賢者在使用了藥劑過後，傷勢迅速好轉。

  雖然沒那麽快就徹底痊愈，但是科迪賢者的臉色好看不少，精神力與魔力也不用一直用來壓製傷勢。

  要不了多久，科迪賢者就能恢復如常。

  帕羅賢者受的傷要更重一些，卻也肉眼可見地在好轉。

  林克查看了一下維生艙各方面數據，又用巫術檢查了帕羅賢者的身體情況，判斷再過半小時，帕羅賢者便能清醒過來。

  想了想，林克喊來塔靈，將帕羅賢者的維生艙送到他與瑟琳賢者的居住區去了。

  經歷了一次同生共死，相信帕羅賢者與瑟琳賢者會有很多衷腸要訴。

  科迪賢者看著林克的操作，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在帕羅賢者的維生艙送走以後，方才開口問道：“林克，你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才讓至高議會這麽堅決乾預進來嗎？”

  “不是很清楚，但是大致了解了一些瑣碎消息。”

  林克坦誠回道。

  “方便說嗎？”

  “不太方便。”

  “那就算了。”

  “抱歉。”

  “你我之間，何須如此。”

  “但是你們在血戰的時候，我不僅沒有與你們並肩作戰，還帶走了茉莉。”

  “你這麽做是有原因的，也是大家都同意的，沒必要感到抱歉。更何況，你和茉莉引走了一位八級大賢者與他指揮的艦隊。如果那位八級大賢者不被引走，別說四成的傷亡率了，四家聯合軍團怕是會全部覆滅。”

  “你怎麽知道的？”

  “院長說的。”

  “院長啊……”

  林克感慨一聲，想要說些什麽，話到嘴邊卻又閉口不言了。

  科迪賢者沒有追問，同樣沉默不語。

  過了一會兒，林克起身往外走：“你好好休息，科迪。我還有些事，要去處理。”

  “嗯。”

  科迪賢者答應下來，複又對林克的背影喊道，“你不去看看你的格蘭德軍團嗎？他們今天表現得很勇猛，取得了不俗的戰果，特別是洛肯率領的親衛團。”

  “我會去的，但不是現在。”

  林克腳下稍微停頓了一下，隨後頭也不回向外走去。

  一路離開四家聯合軍團營地，林克中途沒有去看格蘭德軍團，只是發了個消息給茉莉，便直接來到弗裡斯特院長的辦公地點。

  先一步來找弗裡斯特.迪奧曼德的洛特斯諾不在這裡。

  辦公室裡只有弗裡斯特院長一人站在窗邊，眺望仍然彌漫著血與火的駐地。

  “院長。”

  林克輕輕敲了幾下敞開著的房門，開口招呼。

  “坐。”

  弗裡斯特院長轉過身，領著林克來到待客區，指了一下軟椅。

  林克沒有客氣，順著指引坐了下去。

  弗裡斯特院長開始泡茶。

  期間兩人都沒出聲，保持安靜。

  不多時，茶水泡好，斟了兩盞，弗裡斯特院長方才問道：“聖者剛剛來找我，說了一些事情。”

  “嗯。”

  “他說他很抱歉。”

  “嗯。”

  “他說他會補償學院。”

  “嗯。”

  “他說等會兒要去找兩個人，給學院要一些優待。”

  “嗯。”

  “他說……他說經過今天這麽一遭，可以讓瑞沃大賢者與索思大賢者考慮考慮，是不是要一起過來，深入開發平行宇宙。”

  “嗯。”

  “他說學院是時候放手了。”

  “嗯？”

  “你也早就想獨立出去，自由成長了吧。”

  “嗯。”

  “那你去吧。”

  “嗯。”

  兩人端著茶盞，在氤氳水霧之中，做了一次非常坦誠的交談。

  也達成了一個共識。

  隨後，兩人各自喝茶，各自沉默。

  一盞茶水飲完，林克起身，轉身向外走去。

  “林克。”

  待到林克走到門口的時候，弗裡斯特院長開口喊了一聲。

  林克停下腳步，回頭看向弗裡斯特院長，等待接下來的話。

  弗裡斯特院長嘴巴開合了幾次，有很多話想說，又都覺得不妥。

  幾經思量，千言萬語最後匯成了一個詞：

  “保重。”(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