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夜市
  下水道代表著一座城市的良心。

  霍斯特已經不記得是哪一世聽到的這句話了。

  不過如果按這句話來衡量，明月城的建造者的良心肯定相當充裕。

  畢竟那是領主的私人財產，當然要用最高規格。

  磚石結構的水道寬的足以跑馬，如果除去氣味的困擾，霍斯特很難察覺自己正身處水道之中。

  水道岸邊的牆壁上，甚至還嵌著煤氣燈，熊熊火光把水道照的亮堂堂的。

  用斯溫·懷特給的鑰匙擰動一部特殊的升降梯，再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是下水道裡了。

  看來作為神秘獵人聚集地的火焰之舌，還是有些特殊之處的。

  嘴裡念叨著遇三向左，遇四回頭之類的口訣，霍斯特沿著蛛網一樣的水道慢慢前行。

  下水道裡格外安靜，滴水可辨。

  水溝裡偶爾掀起波浪，不知道什麽東西遊了過去。

  潮濕、霉爛。

  氣味讓霍斯特相信，自己肯定沒找錯。

  那個劃破自己口袋的人一定來自這裡。

  “叮鈴鈴……”

  一陣急促的鈴聲突然響起。

  霍斯特神色一緊，快走幾步，躲進了前方一個z字形的拐角裡。

  嗤。

  幾股蒸汽突然從牆壁的管道裡連續噴發了幾次。

  四周牆壁的陰影裡，暴露在外的杠杆和齒輪在彌漫的蒸汽中同時動了起來。

  機器的轟鳴聲中，杠杆扭動的速度越來越快，隨後地面傳來的微弱的嗡嗡聲。

  聲音逐漸增大，如果從z型拐角探出頭去就能看到，那是一排像鑽頭一樣的金屬攪拌器，正高速旋轉著，從水道的一側伸向另一側。

  水道裡汙水飛濺，臭氣熏天。

  大塊大塊的汙物被絞成碎塊。

  在原地旋轉了幾分鍾之後，蒸汽噴發的尖嘯再次響起。

  鑽頭慢慢縮回了水道一側。

  汙水又恢復了平靜的奔流。

  下水道裡只剩下悶熱的蒸汽還在彌漫。

  霍斯特從拐角裡走了出來，捂著鼻子搖了搖頭。

  這一路走來，他已經碰到過好幾次疏通工作了，威力還不小，看來就算是下水道裡也並不安全，這要是人不小心掉下去，恐怕轉眼間就要被絞成肉泥了。

  揮手驅散面前的濁氣，剛離開沒幾步，霍斯特就又停了下來。

  一個向上的階梯出現在面前。

  看來就是這裡了。

  霍斯特檢查了一遍瑟琳娜的彈倉，又摸了摸打火機留光之焰，這才拎起手杖，順著台階走了上去。

  樓上是一片地下空場。

  相當開闊，就和前世的足球場差不多。

  此處不見天日，卻並不幽暗。

  周圍的牆上到處都是歪歪扭扭的管道，管道一直插進牆裡。

  這些管道不管是材質還是做工都相當任性，金屬的、陶瓷的、甚至還有根木頭的，一看就是純粹的手工製作。

  插進牆裡的目的當然是牆內的公共煤氣管道，而在私建管道的另一端，幾盞煤氣燈照亮了這片空場。

  嗯？公氣私用？這個辦法不錯。

  但霍斯特腦中浮現出珍尼佛太太轟爆自己腦袋的場面，打了個冷顫。。

  算了，還是先看看這個地下空間吧。

  確切地說，這裡是個地下村落。

  空場四周散落著不少地下窩棚，甚至還有要素齊全的磚石建築，之間還散落著不少沒有遮蔽物的露天攤位，不少人隱藏在攤位的遮蔽下，看不清身形。

  黑暗中，藏著無數冰冷的視線，悄悄地打量著霍斯特這個陌生的面孔。

  審視、懷疑、敵意。

  空氣仿佛都凝滯了一樣。

  肅殺之氣圍繞在霍斯特身旁。

  仿佛背後隨時會刺出一把匕首一樣。

  不過霍斯特並未驚慌，在攤位和人群之間輕盈的扭動了幾步，讓開了幾隻從黑暗中拍向自己肩膀的手。

  我小時候可去過火車站，不會上這種當的。

  對著黑暗中的幾條人影比出拇指向下的動作，霍斯特保持著腳步不停的狀態，目光在四周巡視。

  身處攤位之間，卻沒人招呼他，人們都在攤位後面謹慎的窺視著他。
    光線比較暗，看不清太多攤位上的貨物，但幾個像人眼一樣的小眼球，卻讓他忍不住躲開了幾步。

  昨天在伯恩特家族宅邸看到過的吸血蜻蜓的眼睛。

  當時伯恩特小姐要加兩道鎖小心儲存的致幻藥物，就被這麽隨意的扔在攤位上。

  那邊還有幾根扭來扭去的樹藤看起來也格外眼熟。

  嗯，距離不夠，再躲遠點吧。

  霍斯特巡視的目光在一個鐵砧和鐵錘的圖案上停了下來。

  隨後徑直走了過去。

  黑暗中的那些人看到他的動作，發出幾聲噓聲，又重新隱入了黑暗裡。

  但窺伺的目光卻始終徘徊在簡易房門口，久久不肯散去。

  “早啊，馬文大師。”

  一進門，霍斯特就聞到一股酒氣。

  房間裡橫七豎八擺著好幾張工作台，上面堆滿了各種不知名的零件和工具。

  屋子裡凌亂不堪，牆角還堆著幾把奇形怪狀的武器。

  馬文正渾身酒氣的坐在牆角的小床邊，抱著個酒囊盯著煤氣燈發呆，連見到霍斯特進來也只是怔怔的盯著他，看了幾秒才有了反應：“是你啊，霍斯特先生，斯溫告訴你的路？你來做什麽，不會是瑟琳娜又壞了吧。”

  “沒有沒有，我來找個人辦點事。”霍斯特陪笑道，“既然大師您在這裡，肯定要先來和您打個招呼啊。”

  “哦，這也是斯溫告訴伱的吧，先找我的話，外面那些人覺得你是客人，就不會對你有太大動作了，這裡不許對客人伸手的。有事就去吧，我要睡會了，不過你在外面別亂晃，尤其沒光的地方別去，這裡不光是市場。”

  “嗯？這裡到底是什麽地方？”

  “主要是黑夜之主和盜竊與欺詐之主的信徒們聯合起來在明月城建的據點，夜市都是後來慢慢衍生出來的。他們都不是諾爾蘭王國的官方信仰，在明月城也還沒得到建教堂的資格，就只能先建一個據點維持著聯系，慢慢再想辦法獲取準入資格了。”

  “嘖，信徒啊，我大概理解這裡的性質了。”霍斯特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沒想到明月城還有其他教會的前哨站，類似的肯定不止他們一家吧，還有其他的嗎？”

  問題剛出口，就發現馬文用一種非常詭異的目光盯著他。

  憐憫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個傻子。

  而且是不可救藥那種。

  “你可以走了，再見。”

  “別啊，馬文大師，您跟我說說唄。而且最近我還想換把武器，需要您幫忙呢。”

  “你能用的武器？我這裡暫時沒有，我想想，你去外面看看吧，有個叫黑手康德的年輕人，他門路比較多，可能有武器。”馬文不耐煩的揮揮手，“行了，快走快走，我要睡覺了，另外，想想你剛下來的酒吧究竟叫什麽。”

  怎麽就突然生氣了？

  霍斯特一頭霧水的被趕了出來，但一出來就停下了腳步。

  就在簡易房旁邊的黑影裡，亮起了一個紅點。

  隨後是一股煙草的味道飄了過來。

  仔細分辨，那是一個人正在暗處抽煙鬥，身體幾乎和黑暗融為了一體。

  發現霍斯特看到他了，才用一種低沉沙啞的聲音說道：“你想買武器？”

  “黑手康德？”

  霍斯特靠近了幾步，發現那是個穿著便裝帶著鴨舌帽的年輕人，正在黑暗中用一雙滿是桀驁和野性的眼睛好奇的打量著自己。

  “對，我聽到有人提到我，過來看看。”年輕人招招手，沿著黑暗朝一旁的窩棚走去，“跟我來吧，我幫你找找，說不定就有你要的武器。”

  “你肯定有，我已經找到了。”

  霍斯特歎了口氣，他還記得這雙眼睛，正是把紙條送入自己口袋的那個神秘人的眼睛。

  對方卻像沒有聽見一樣，若無其事的在前面帶路：“難得你們火焰之舌的人光顧，我幫你算便宜一點。”

  “嗯？”

  聽到這話，霍斯特腳步一頓，停了下來。

  他突然明白馬文為什麽覺得他是個傻子了。

  此刻他自己也覺得自己是個傻子。

  不可救藥那種。

  馬文就是火焰與工匠之主這一信仰的位階1。

  而火焰之舌這個名字早就已經說明一切了。

  我天天在人家前哨站裡謀生，居然還問人家那裡還有其他前哨站。

  霍斯特搖搖頭，為自己的智商歎了口氣。

  難怪斯溫·懷特一個酒吧老板，居然能和領地官方還有地下勢力都能維持著不錯的關系。

  “到了。”

  前面的年輕人突然在一個窩棚旁停了下來，朝旁邊打了個手勢。

  身後的其他窩棚中立刻鑽出幾個人，消失在四周的黑暗中，仿佛融入了空氣裡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