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執念（中）

  追蹤凶手的時刻，不應該分心，但裴阿四思維發散。

  她的腦海不由自主地浮現李花的模樣。

  一會兒李花是溫柔親切的好娘親，勸她多吃肉，為她做新衣服、納鞋底；一會兒李花憎恨她，罵她孽障，後悔沒有殺掉她……

  李花觸犯了裴氏宗法，已經被處死。

  如果……

  不，世上沒有如果！

  裴阿四希望趙香梨只是粗心大意，不是討厭女兒偏愛兒子。

  像李花那樣憎惡女兒的娘，天底下最好只有一個！像她、像趙香梨這樣被娘厭惡的女兒，天底下最好只有她們兩個！
  掃去琢磨趙香梨的雜念，裴阿四集中精神，拿出一道一階輕身符貼在身上，速度立刻快了五成。黑夜中，她就像貓頭鷹一樣靈巧敏捷，寂靜無聲。

  每次休沐日，她往返於鄉下老家和祖宅之間，為了省錢，往往施展輕身術趕路，把輕身術練得特別熟。

  裴玉夏與她鬥法，時常抱怨她跑來跑去，不肯堂堂正正地切磋。

  她虛心地受教，下次鬥法照跑不誤，畢竟她實力不及裴玉夏，不跑就得挨打！裴玉夏切磋，下手可不會留情。

  彎月如鉤，星光暗淡。

  風在耳邊刮過，使耳朵變冷。

  裴阿四握住拳頭藏起追蹤光束，用法術提升聽力，再放慢速度傾聽。

  一息，兩息，三息……

  聽到了。

  風裡有嬰兒沉悶的哭泣聲。

  凶手就在附近。

  他帶著一個男嬰和一個三歲女娃，倉促間跑不了多遠。

  微微松開拳頭，一縷追蹤光束漏出，指明凶手位置。裴玉夏小心地接近他，盼著調查魔氣的裴玉夏和童菲盡快趕來援助。

  隻她一個人，擊敗凶手未必不行，要安全救回兩個無辜的孩子卻太難了。

  山中有一條小路，凶手夾著兩個孩子狂奔，隻想盡快逃走，完全顧不上掩飾行蹤。

  裴阿四等修士來到村子，他是知道的。

  隨後，裴玉夏和童菲擊殺鬼魅，拆了一座房屋。

  那麽大的動靜，連住得近的村民都注意到了，他怎能不知道？
  趁著趙香梨生孩子，他殺人、擄走孩子，必須趕在裴玉夏二人趕回村子之前逃之夭夭！

  此外，裴阿四是裴氏修士，陡然間死了姐夫，丟了外甥女，肯定會告知裴氏。他要盡快找到安全隱蔽的藏身地，不然裴氏反應過來，他很難逃脫追捕。

  唉！
  裴阿四害了爹娘弟弟，嚇得姐夫一家人不敢去祖宅找她，姐姐趙香梨的信都找不到人遞給她，怎麽她突然間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跑來探望姐姐？

  要是她一個人來，那也不礙事。

  偏偏她帶來了兩個修士！

  人算不如天算，拐孩子的計劃被打亂，凶手心裡暗暗叫苦。

  換了夾孩子的姿勢，他回頭張望，沒察覺有人追來。

  萬一追來的人身法比他高明呢？
  小心總是沒錯的，他悄悄地設下一道小陷阱，繼續狂奔。

  ……

  站在陰影裡，裴如昔把凶手的陷阱看在眼裡。

  她對追來的裴阿四彈了彈指，向凶手施展法術——暗湧。

  ……

  夜太暗了，饒是裴阿四耳聰目明，也看不清山林中的蛛網。臉上沾了一根蛛絲，她揮手將其抹去，接著追凶手。

  臉又掛到一根蛛絲，裴阿四感到不對勁。

  凶手無疑是老油條，她追蹤他，他八成是知道的，所以……

  用法術增強視力，裴阿四追蹤更謹慎，很快發現橫在路上的陷阱。

  如果她一腳踩進陷阱裡，搞不好兩條腿要廢掉。

  好毒辣的凶手！

  ……

  越跑渾身越熱，心跳越急，凶手停下來，細細感知自己的情況：“不對勁！”

  他的血流速度不知為何變快，令心臟壓力大增，身體跟著受到影響，頭暈胸疼不說，呼吸都不順暢了。

  “誰暗算我？！”

  凶手試圖減緩血液流動的速度，可他的血不受他控制，他不禁驚慌起來，隻手舉起昏迷的男嬰，冷聲威脅：

  “出來！不然我摔死這孩子！

  “我隻數三聲！

  “一！二！”

  他將男嬰對準一塊山石，手指用力，疼痛讓男嬰發出啼哭。

  眼看著他馬上念“三”，要活活地摔死男嬰，裴如昔隨時準備出手。

  這時，裴阿四動了。

  “三……”

  高舉男嬰的凶手驟然僵住，被地下的定身術定住。

  他目光低垂，看到土裡鑽出黑煙，頃刻間卷走他挾持的男嬰和女娃，重歸大地。

  與此同時，凶手衝破了定身術的桎梏，掏出一個小鈴鐺，注入靈力猛地搖動：“去死！”

  鈴鐺響，無形的音浪透過大地，攻擊地下的裴阿四，要將她逼出。

  恰如凶手所料，裴阿四耐不住音浪，從土裡一躍而起。

  帶著兩個孩子她鬥不過凶手，她把孩子丟地上，用定身術定住，再摘了自己的護身符並激發其防禦，扔給三歲女娃：“紅玉別怕，小姨保護你，待會兒帶你回家找你娘！”
    護身符釋放一道柔和的白色光圈，籠罩著兩個孩子。

  在鈴鐺形成的音浪中，光圈漾開了一道道波紋，防禦力在漸漸地減弱。

  給自己添了一道防禦法術，裴阿四托著一座三層高的小塔，看向用力搖鈴的凶手，一拍小塔，大聲喝道：“去！”

  小塔第一層的塔門瞬間敞開了，飛出一隻火焰鳥，鳴叫一聲，展翅襲擊凶手。

  鈴鐺聲更急，凶手用音浪削弱火焰鳥。

  接著他運起身法，不戰反逃。

  人質被救，他手上沒有克制裴阿四的籌碼，還留下幹嘛？

  萬一裴玉夏等人趕來，他便是想走怕也走不掉。

  這時，凶手心一沉，眼前驀地一黑，差點栽倒在地上——加速流動的血液衝擊心臟，他的心承受不住！
  如此詭異手段，是裴阿四施展的？

  不，她沒這本事！
  還有人藏在暗中針對他！

  眨眼間，凶手便料到自己今晚在劫難逃。

  毫不猶豫地，他避開了火焰鳥，殺向裴阿四。

  只要他拿住她或兩個孩子，就能……

  “流沙！”

  裴阿四揮手釋放法術，在自己和凶手之間製造了一片流沙帶，隨後她拍了拍小塔，一道黑影從小塔第二層鑽出來，眨眼間逼近凶手。

  這是一只聽命於她的一階鬼魅。

  小塔乃三階法器，她修為低，只能放出一隻火焰鳥和一隻鬼魅。

  它們速度極快。

  凶手險之又險地避開鬼魅的偷襲，用法術把皮膚變得堅固，繼續搖鈴鐺阻止它們接近自己，並施展法術攻擊托塔的裴阿四。

  顧忌著兩個無辜的孩子，裴阿四打得束手束腳。

  好在凶手身上有傷，不時出錯，她仗著三階法器之利，勉強能應付。

  漸漸地戰場遠離兩個孩子，裴阿四放下顧忌，越打越順。

  在凶手又一次出錯時，她放出千斤墜。

  凶手變得遲緩，鬼魅纏住其手腳，火焰鳥直撲其臉。

  少頃，凶手死了。

  看著凶手散發肉香味的屍體，裴阿四心弦一松，差點坐倒在地上。

  遠處的小紅玉看到了，發出尖叫聲：“小姨！”

  “我沒事！”裴阿四回道。

  她扶著樹木穩住腳，吸入冰冷的空氣，冷靜下來，走向倆孩子。

  走到一半她回頭，撿起掉在地上的鈴鐺，施展馭物術搜屍。

  凶手有一個小小的儲物袋，她破除袋口的禁製，把東西倒出來。

  兩三百塊靈石堆成一堆，她不禁笑容滿面。

  發財了！
  ……

  被裂地崩山犁了十多遍的石室裡，裴玉夏抱著紙片一樣輕的“裴阿四”，神色木然。

  裴阿四死了，死在她的懷裡。

  她救不了裴阿四……

  不，差一點點，她就能救活裴阿四，只差一點點……

  “嗚！”裴玉夏悲慟地大哭，搖著裴阿四，“阿四，伱醒醒啊！你快醒醒啊！求你不要死，求你！快睜開眼睛看我啊！”

  在她身旁，白玉珠裡傳出低沉的聲音：

  “你害死阿四。

  “裴玉夏，你害死了阿四！
  “如果你早點注意到阿四吃的回春丹沒有起作用，如果你早點對阿四施展回春術，她怎麽會死？”

  “嗚嗚！”裴玉夏握緊裴阿四冰冷的手，滿心懊惱，“是我的錯，嗚，是我的錯！我如果……嗚嗚，阿四，你不要死，好不好……”

  “你害死她！”聲音變得嚴厲，“連最好的姊妹你都救不了，你修什麽仙？”

  裴玉夏默默地流淚，心境被動搖。

  聲音像是鑽進她的腦海，蠱惑她的神智：“你根本不在意阿四，你隻關心你自己，阿四因你而死——”

  “轟！”

  裴玉夏揮手，裂地崩山碾過白玉珠，將寬敞的石室劈成兩半。

  她憤怒地叫道：“胡說八道！阿四才不是因我而死的！傷害她的是你！你不傷害她，她就不會受重傷，就不會死！都是你的錯！我殺了你！”

  白玉珠安然無恙。

  裂地崩山將它打到牆壁上，它立刻滾落在地，發出笑聲：

  “你難道沒有錯嗎？你問你自己，你真的沒有錯？”

  “救不了她，我是有錯！”

  裴玉夏讓裴阿四平躺在地上，站起來，一腳把白玉珠踩進石頭地面裡，厲聲說：“但是，沒有你我就不會犯錯！我要滅了你，給阿四報仇！”

  雙手掐訣，她準備施展最強的法術，將白玉珠弄碎。

  石室中，燈光卻微微扭曲了一下。

  地上的裴阿四消失不見，剩下的只有一顆碎裂的白玉珠，珠子裡的魔氣正在消弭。

  這？
  看到激發了護身符，坐在地上又哭又笑的蘇傾容，以及被護身符保護著，在石室角落擺出打坐姿勢的楊青山，裴玉夏恍然。

  原來裴阿四的隕落是幻覺！
  　抱歉，今天的更新也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