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想當奸臣》298.第297章 賭江山
畫面跳轉。陽城皇宮,帝禹專為與朱丹對弈,布置了一間清雅素淨的棋室。
帝禹負手而立,遠眺宮門外。
他在等。
昨日發出的諭旨,熱誠邀請在外講學的朱丹,來陽城與他對弈。
諭旨發出去三天了,帝禹卻沒等到朱丹。
來人,是朱丹的一名學生。
年輕人三跪九叩,持禮甚恭,顯然在禮數方面被朱丹調教得極好。
“老師說,他發現了一個罕見的棋道天才。只需悉心栽培五十年,定能成為新一代棋聖,屆時就能陪陛下對弈了。”
帝禹聞言先是一愣,隨即露出笑容。
“棋聖用心良苦,你回去轉告棋聖,朕很感激他。”
范離聽著帝禹的話,卻感覺他言不由衷。
此時,帝禹的聲音在范離腦海中傳來。
“不知從何時起,朕已不再直呼其名,而是以‘棋聖’尊稱之。”
“其實,那日我心急如焚,更不可能等待所謂五十年後的棋聖。”
“朕想要的,僅有朱丹而已!”
果然。
僅僅過了一日,帝禹便再次下詔,邀請朱丹來陽城一見。
又三日後,人來了。
仍然不是朱丹,卻是他的兒子陵。
陵說:“父親偶染微恙,正在龍山療養,無法前來拜見陛下,特遣小臣替父親領罪。”
帝禹無奈,只能安撫朱丹父子,並表示絕無怪罪棋聖的意思,只是多日未見棋聖,十分思念。
“朱丹用了整整十年,將棋道傳播天下。”
“十年,是朕從未經歷過的漫長布局。”
“十年,朕與天下人皆入甕中。”
“唯有朱丹,明明處心積慮引誘朕與他對弈,他卻能隱忍十年,甚至不惜惹怒朕,也要裝作回避與朕對弈的樣子。”
“而朕,早已經失去了耐心。”
帝禹長歎一聲,范離面色凝重。
朱丹,堯之子。
十年布局,果然非同凡響。
“終於,朕第三次降詔,強令朱丹出山。”
“朕為確保能見到朱丹,不僅降詔,更派出一支軍隊,‘護衛’朱丹抵達陽城。”
“這趟,朕終於見到他了。”
畫面跳轉。
身穿龍袍、器宇軒昂的帝禹,正滿臉震驚之色。
因為他面對的,是一位垂垂老矣的病叟。
朱丹來了,卻是被抬著來的。
范離也震驚了。
不是說布局十年嗎?
怎麽老病至此?
病榻上的朱丹,竟如風中殘燭一般,仿佛隨時都可能咽氣。
“棋聖,朕很愧疚。”
顯然,帝禹也沒料到是這幅情形。
朱丹頭髮掉了一大半,胡須眉毛也都白了。
他滿面病容,皮膚比紙更蒼白。
“陛下的心意……臣知道。”
“但是,臣一直回避陛下,是有……有原因的。”
朱丹的聲音很微弱,說出的話卻立刻勾起帝禹和范離的好奇心!
“什麽原因?!”帝禹脫口而出問道。
“咳咳咳!”
朱丹一陣咳嗽,竟是強撐著身體坐起來。
他這幅不惜身體也要回答問題的模樣,反倒讓帝禹慌了手腳。
范離皺眉道:“莫非,朱丹裝病?”
耳邊,果然傳來帝禹幽冥般的聲音。
“不是裝病。”
“他若裝病,是不可能瞞過朕的。”
“朱丹十年布局,朕對他的戒心已經放下了九成。”
“這最後一層戒心,身為帝王,朕永遠不可能放下。”
范離點點頭,表示理解。
帝王者,天下至尊。
正因為是天下至尊,享天下無盡榮華富貴,大位豈能不被其他人覬覦?
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其實是一句空話。
王土,很多人都想侵佔。
王臣,很多人都想把‘臣’字去掉。
天子又稱君父,百姓又稱子民。
父親卻永遠在猜忌兒子,這是多麽滑稽的現實?
“帝禹,你的最後一層戒心是如何放下的?”范離喃喃自語般開口。
其實,不用帝禹回答。
答案就在眼前,就是病榻上半死不活的朱丹。
“朕會永遠猜忌朱丹,除非他死去。”
“朱丹真的很聰明,他也明白這一點。”
“所以,他讓自己將死而未死,終於換得了朕的信任。”
“朕……徹底被他蒙騙了。”
帝禹的聲音,後悔之意越發濃鬱。
范離瞪大雙眼,死死盯著病榻上的朱丹。
自殘?
唯有自殘,能精準把握輕重,將自己折磨到這種狀態。
“棋聖!”
帝禹的聲音發顫,因為緊張,因為驚懼,因為懺悔。
但他仍堅持問出口:
“為什麽,這麽多年棋聖都不肯來見朕?”
“朕只是想與你手談一局,棋聖你該知道,普天之下,朕的棋道幾無敵手。”
“或者只有棋聖您,能幫助朕再進一步!”
范離遺憾的搖頭。
帝王不能隱藏心事,甚至直白承認了自己的欲望。
很明顯,帝禹完全喪失了主動權。
“臣……”
朱丹虛弱開口。
此時他滿面潮紅,看著像是在燃燒最後的生命力。
但范離覺得,這或許是朱丹奸計得逞,興奮所致。
“臣知道,陛下天資聰穎,棋道大成。”
“放眼天下,確實只有臣最適合做陛下的對手……咳咳咳!”
“可是,陛下,臣不敢啊!”
朱丹突然提高了音調!
他瞪大雙眼、滿臉恐懼和愧悔之色!
“陛下,臣錯了,臣有罪!”
“臣……就不應該發明【棋】!”
帝禹都聽呆了。
他疑惑道:“棋聖何出此言?朕得棋聖傳授棋道,十年內修為提升了一個大境界……”
“不!不!不!”
朱丹痛苦的搖頭,老淚縱橫。
“臣已經預見了棋道盡頭。”
“那是一副恐怖的畫面,任何想要挑戰棋道巔峰的人,都可能付出慘痛代價!”
“陛下,臣……臣若令陛下涉險,就是臣罪該萬死啊!!!”
帝禹聞言,卻先驚後喜。
“是真的嗎?”
“棋聖,快告訴朕,若登頂棋道巔峰,朕能達到何種境界?!”
朱丹連連搖頭,大有寧死不從之意。
帝禹急了!
他終究是在意自己的修為,多過對朱丹身體的關心。
“朱丹!”
“朕乃至尊!”
“現在朕命你,立刻將棋道之巔的真相告訴朕!”
一聲令下,威嚴無比。
朱丹沒有立刻從命,而是面露哀求之色。
可是,他迎上的只有帝禹堅毅的目光!
“臣……遵命。”
朱丹的聲音無比痛苦,可范離聽著卻不太對味。
感情拿捏太精準了,就好像他穿越前世界,那些業務熟練的配音演員。
演技?
范離腦海中剛冒出這個詞,就聽見朱丹徐徐道來。
“棋道,乃推演天下大勢之道。”
“縱橫十九道是局,棋子是勢。以勢控局的高手,便有坐擁江山、君臨天下的心胸和智慧。”
“所以,棋道的巔峰……也是推演帝王所能達到的巔峰。”
“何為帝王巔峰?!”帝禹急切開口問道。
朱丹顫抖著抬起右手,伸出食指,緩緩指向天空。
“君臨天下,是為人皇。”
“君臨三界,乃為天帝。”
“帝王的頂點,是掌管三界億兆生靈、威能無邊、萬劫不滅的真正至尊。”
“臣稱之為【大天尊玄穹高上帝】,即是天帝。”
帝禹的呼吸變得急促了。
他滿面潮紅,臉色倒與朱丹看起來頗為相似。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見他們這幅模樣,定要懷疑兩人豪飲了一頓美酒。
“棋聖,朕不願隻做人皇,朕想要成為天帝!”
帝禹說完,也覺得自己太急迫了,臉上強擠出一絲尷尬的笑。
“朕不是隻為自己。”
“當今天下,除了朕,恐怕無人有資格成為天帝。”
“棋聖你說對吧?”
朱丹沒有遲疑,強撐體力點頭道:“陛下的英明、智慧、功德亙古未有,即便先賢皇者也遠不能及。臣也以為,陛下應該追尋天帝大道。”
帝禹大喜,以為朱丹被自己感動了。
只聽朱丹繼續道:“可是陛下……用棋道模擬帝王極限,代價是很大的……”
“為了天帝大道,不論何種代價,朕都願意承受!”
朱丹似乎被帝禹的氣魄感動了。
兩人對視良久。
終於,朱丹緩緩點了點頭。
“陛下決心,臣已盡知。”
“既如此,臣願意以陛下對弈,助陛下參悟大道。”
朱丹顫顫巍巍拿出一物,仍是那副用商均骨血煉成的棋盤。
帝禹已經十年未見此物,再次見到,隱約覺得棋盤的血色更濃了幾分,黑白棋子外表變化不大,但隱隱散發暴虐戾氣。
帝禹不自覺的皺了皺眉頭。
“陛下若能以江山為棋、以天下氣運為籌碼,臣便能用【商均棋盤】開啟棋道巔峰之戰!”
“此戰,賭籌甚大。”
“陛下若敗,將失天下!”
“陛下若勝,則原地頓悟天帝大道,雖不至於立刻證得天帝,至少有了清晰的方向。”
帝禹聽朱丹說完,‘蹭’的一下站起身來,連連後退數步!
“朕會失去天下!?”
帝禹臉色驟變,眼中甚至閃過一絲殺氣!
他十年前對朱丹的防備之心,瞬間被這話全部喚醒!
帝禹的第一反應,便覺得這是朱丹的陰謀,他竟敢賊心不死!
然而。
朱丹在病榻上仰視帝禹,他眼神坦誠清澈,儼然一副問心無愧的模樣。
帝禹也似乎回過味來。
他上下打量朱丹,此人傳播棋道十年,孤身遊歷天下。
昔年追隨朱丹的族人,都對他專注棋道大感失望,漸漸離他而去。
這樣的孤家寡人?
這樣的孤影殘燈?
他憑什麽覬覦人皇大位?
帝禹心中的驚疑漸漸消散,他深吸一口氣,原本想放松心情,卻首先嗅到了棋室內濃鬱的藥香味。
藥香,仿佛在掩蓋朱丹身上的死氣。
“他已是將死之人,朕何必多心呢?”
范離耳邊,又傳來帝禹的聲音。
“朕永遠記得,當時便是懷著這樣的心情,選擇相信朱丹的忠誠。”
“大夏社稷斷絕,皆朕之罪也……”
畫面跳轉。
陽城皇宮,廣場。
“天地為鑒。”
“朕以江山氣運開此棋局!”
“若勝,則開天帝之道!”
“若敗,甘願失去所有!”
帝禹的神色十分莊重,廣場中間擺放著【商均棋盤】,對面是連整張病榻都抬出來的朱丹。
等帝禹說完,朱丹也用沙啞的嗓音喊道:“陛下神威無敵,定能開創人皇基業之新高度!臣仆願舍此身,助陛下成功!”
話音落,【商均棋盤】爆發一道衝天血色光柱,直入雲端!
下一刻,天地變色!
陽城天空上,原本白皚皚如雪般松軟的雲海,在血色光柱侵入的瞬間,就如同血溶於水,頃刻被染得鮮紅!
對弈,開始。
范離看得出來,帝禹是全身心投入棋局之中。
因為他太過專注,竟忽視了一樁大事:時間的流逝。
凡人對弈,一盞茶、一炷香,最多半日便是一局收官。
棋道高手對弈,或者三五日,或者十日半月。
傳說中的棋道聖手,經年對弈。
一局棋。
一年,五年,十年?
然而,范離旁觀天地棋局,一眨眼便是冬去春來十個寒暑。
十年!
整整十年!
帝禹與朱丹對弈,才剛下完第二十六手。
棋盤空曠,落子寥寥。
但恐怖的事情發生了!
帝禹渾身冷汗,鬢邊黑發有半數轉為灰色,面色蠟黃唇邊發紫。
反觀朱丹,他仍是一副老邁模樣,但人已經從病榻上站起。
朱丹負手而立,脊背挺得筆直,目光銳利有神!
他執黑,隨便一抬手,便有一粒黑子落在棋盤之上。
但此刻的棋盤,已經覆蓋整個皇宮廣場!
每一粒棋子,也如巨石般大小。
“陛下,該您落子了。”朱丹笑道。
帝禹沒有搭理他,目光死死盯著棋盤。
“朕的雍州丟了……梁州也丟了……”
帝禹曾將天下分為九州,即冀州、兗州、青州、徐州、揚州、荊州、豫州、梁州、雍州。
開局十年,落子二十六,天下九州帝禹失其二。
“陛下,對弈必然有勝負,此乃常理。”朱丹笑著開口道。
范離發現,就在朱丹說話期間,他頭頂發跡濃密了許多。
新生的頭髮,也都是黑發。
“不對!”
“朱丹,為何朕的棋力根本遠不及你?!”
“你傳播天下的棋道,朕晝夜苦學苦練,早已全部參透!”
“就連你在龍山養病期間,隻對身邊弟子講述的棋道,朕也想方設法弄到手。”
“為何,你仍有朕從未見過的新棋路?”
“騙子!!!!!!”
帝禹突然大吼!
“朱丹,你欺騙全天下!欺騙了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