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秦小綿

  天新路位於滄瀾市南部邊緣。

  說也是屬於滄瀾市，但實際上……比之前那個終焉教眾居住的大鋪村還要更偏遠的多……

  完全屬於過去城鄉結合部的地方。

  秦錦年……或者說原主的家，就住在這裡。

  ‘錦棉批發’……就是家裡的營生。

  別誤會，並不是賣被褥啊啥的店……就一個普通的雜貨店。

  叫這個名字，完全是因為兒子叫‘錦年’，女兒叫‘小綿’。乾脆一人拿出一個字取了這麽個名字。

  雜貨店就在自建房的一樓，二樓是客廳和父母居所，三樓則是一兒一女的房間……

  夏盼蘭做好了晚餐，來到一樓看店，看得出年輕的時候她也是個美女，五官還是很是精致。

  但這些年的生活壓力讓她略微有些老態，皮膚顯得有些蠟黃，眼角也多了一些皺紋。

  此刻她正坐在一樓的煙櫃後面，一會兒看看電視，一會兒又扭回頭看看門外，神情略微有些擔憂的樣子。

  也不知道過去多久，一陣腳步聲響起，她連忙站了起來，就看到外面走進來了兩個人。

  看到兩人，夏盼蘭眼睛一亮，連忙迎了上去：“回來了？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兒？小綿，小綿……”

  走進來的是一個中年男人，正是她老公秦太平。

  秦太平四十多歲的樣子，模樣也算的上俊朗，但同樣顯得有些老態，他眉頭緊縮，一言不發。

  而在他的身後，跟著一個女孩兒。

  小女孩兒十五六歲的樣子，年紀輕輕，但已經出挑的很漂亮。

  就是這裝扮……有點讓人一言難盡。

  一頭烏黑長發被她條染成紫藍相間的顏色，本該如同清水芙蓉一般的清純面容，畫了很重的煙熏妝。

  已經是深秋時節，卻穿著短裙短衫，露出修長的大腿和平坦的小腹。

  活脫脫一副精神小妹的狀態……

  正是女兒秦小綿。

  此刻被夏盼蘭呼喚，秦小綿撇了一下嘴，看到老媽把著自己的手臂上下看個不停，一臉生怕自己受傷的模樣，秦小綿噘了一下嘴，不耐道：“媽，我沒事……”

  “你當然沒事！”

  忍了一路的秦太平聽到女兒的聲音，終於忍不住了，他扭頭暴怒道：“但你們今天打的那個孩子卻進了醫院了！”

  秦小綿聞言直接抬頭頂牛道：“那是他活該！誰讓他對小華動手動腳的？沒打死他都算他運氣好！”

  “你！……”

  秦太平眼看自己女兒現在都還在跟自己頂嘴，這一下直接暴怒，扭頭四顧，就要找東西開揍。

  “好了好了，伱這是做什麽？到底怎麽回事？”

  夏盼蘭急了，一邊連忙攔著秦太平，追問怎麽回事。

  剛才下午的時候，秦太平突然接到了女兒班主任的電話，電話那頭班主任語氣很嚴肅的讓他趕緊去學校一趟。

  然後就掛了電話。

  但這語氣一聽就是秦小綿又在學校闖禍了。

  秦太平這才火急火燎的趕去了學校。

  夏盼蘭雖然著急，但家裡還得有人看著店，只能在家一邊做飯，一邊等他們回來。

  所以還不知道發生什麽事兒。

  “你問問你家好女兒到底幹了什麽！”

  秦太平氣急，但被老婆攔著，加上其實也不忍心真打自己女兒，便借坡下驢，指著秦小綿惡狠狠的道。

  “小綿，到底怎麽回事？”夏盼蘭一聽有人進醫院，也知道事情不小，嚴肅的喝問道。

  秦小綿卻撇了一下嘴，雖然不樂意，但還是哼了一聲講述了一下事情的經過。

  大概就是學校有一個美女叫小華，跟秦小綿關系很好，算是閨蜜。今天早上上學的時候，秦小綿就看到她一直在桌位上哭。

  這個閨蜜她知道，性格跟她完全不同，很是軟弱，然後就追問怎麽了。

  一開始小華不願意說，但耐不住秦小綿一直問，到後面才知道……早上去上學的，小華在路上碰到了學校幾個平時就不幹什麽人事兒的家夥，搖搖晃晃的往學校去，一看就是偷偷喝了酒。

  這種事情很常見，畢竟初中生，最大的也差不多十五六歲了，正是對什麽事都好奇的時候。

  酒這種東西，自然也是男孩們比較向往的東西，因此經常有為了彰顯自己已經獨立的男孩，經常呼朋喝友的一起偷偷喝酒，以為自己很帥……

  小華見了這些酒鬼，有點害怕，就加快了腳步想趕緊離開。

  誰知道還是被這幾個喝醉了的小鬼給發現了，一時間酒氣上頭，又是少年慕艾時，就對小華口花花的調戲起來，甚至酒氣上頭，有人還動手動腳的……

  小華當時都嚇傻了，極力掙扎之後雖然逃了出去，但也嚇壞了，就在學校一直哭。

  而當秦小綿弄清情況，頓時暴怒，於是就糾結了一班平時關系比較好的朋友，午休時間將其中一個帶頭的給堵了。

  本來只要對方道個歉就行了，誰知道對方見來的是幾個女孩，不但不道歉，還繼續口頭挑釁，這才徹底激怒了秦小綿……就跟對方乾起來了。

  別看秦小綿瘦瘦弱弱的模樣，但是生命力在學校裡也算是名列前茅的，一動手，又是暴怒狀態，沒個輕重，就把人腦袋給開了瓢。

  見了血，這事兒也就鬧大了。很快老師介入，知曉了事情的經過。

  老師處理的其實也算公道，先是嚴厲的批評了那幾個欺負小華的學生……但因為他們也不是故意的，是因為偷偷喝酒，飲酒亂性，所以也只是給了一個警告處分。

  然後又批評了秦小綿……這種事情應該告訴給老師，怎麽能私下集結朋友打群架？而且秦小綿還是個女孩兒，這種行為實在不恰當。

  更何況還把同學的腦袋給打破了……雖然他們的確是應該受到教訓，但也不應該是秦小綿出頭。所以要求秦小綿給他們道歉。

  誰知道秦小綿脾氣上來了，直接跟老師頂了起來。

  “這種這麽小就敢調戲女生的人渣老師不嚴厲處置，反而對見義勇為的人一頓批評教育？道歉？倒個屁！我又沒做錯！”

  這句話直接給老師頂在哪兒下不來了。

  而再之後，因為學生受傷，於情於理都要通知家長，那個腦袋被開瓢的學生母親就到學校了。

  這種敢調戲女生的男生，家教可以想象，熊孩子背後必然有熊父母嘛……一看自家寶貝兒子腦袋破了，流血了，即便校醫說了只是皮外傷，那也不依不饒起來。

  於是事情就變得複雜起來。

  再加上秦小綿更是當著老師的面跟對方家長都頂上了，對方罵了一句‘小賤種’，她馬上炸毛的怒噴對方為‘老賤B’……把那個中年女人的臉都氣歪了，甚至差點上手打人。

  秦小綿一點也不慣著，直接就將剛才拍她兒子的板磚給拎了起來，橫眉冷眼的樣子，看上去但凡那中年婦女敢再罵一聲，她就敢直接把板磚呼對方臉上……

  老師沒辦法了，只能通知秦太平去學校處理這件事兒……

  “那，那現在事情處理好了麽？”

  聽聞了整個事件的夏盼蘭也傻了眼，她看了一眼自己女兒，一時間不知道該誇讚還是該批評，只能問秦太平。

  “處理好個屁！現在人家一口咬定，是秦小綿無緣無故的糾結一群人打他們！說什麽調戲女孩兒那是無稽之談，完全不承認了，還說除非能拿出證據！……這破地方，路上路燈都是壞的，哪裡有什麽證據？人家都已經報警了！”

  秦太平憤憤的低聲怒吼，眼珠子都紅了。

  “啊！”

  夏盼蘭也沒想到事情居然會鬧到這麽嚴重，一時間也急了。

  “那，那怎麽辦？”
    “怎麽辦？賠錢唄，還能怎麽辦？”秦太平氣悶至極，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愁眉不展的點了一根煙：“人家說了，十萬，少一個子兒都不行！……我讓人家通融一下，回家籌錢，人家勉強答應……要不然，就她這行為，今天她就得關進去！”

  “啊？”

  夏盼蘭再度傻了眼，一時間六神無主了。

  她就是一普通婦人，聽到警察這些，首先都心慌了。

  更別說……

  十萬？

  “爸，誰讓你答應賠他們錢了？賠什麽賠？不許賠！大不了關進去好了！哼，我就把他腦袋打破了，學校都說只是個輕傷，我還未成年，頂多關我十五天。我才不怕！出來我還接著打，一直打到他不敢報警和道歉為止！”

  秦小綿此刻卻開口了，她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大怒道。

  “你，你是要氣死老子是不是？！你是個女孩兒，女孩兒！我還沒來得及問你呢……你這臉上是怎麽回事？這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妝？還有，你校服呢？身上這是穿的誰的衣服？！”

  秦太平怒火一下上來了，直接站起來，這一次說什麽都要揍這逆女一頓了。

  早上上學去的時候還好好的，除了頭髮，其他還沒這麽誇張。

  今天到學校一看，他差點沒敢認……這個精神小妹居然是自己的女兒？
  此刻看她還一副不知死活的模樣，頓時氣的他肝都疼了，覺得再不教訓是不行了。

  “你打我也沒用……沒錯就是沒錯！”

  秦小綿卻不回答老爸的問題，她脖子一梗，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差點沒給秦太平氣出心梗來。

  “你這死丫頭，就不能少說兩句？！真想挨揍？”

  夏盼蘭連忙安撫暴怒的秦太平，然後一邊扭頭，狠狠的瞪向自己的女兒。

  秦小綿卻撇了一下頭，完全不搭理。

  讓夏盼蘭心中苦悶到了極點……

  自己這是遭的什麽孽哦？
  都說她一兒一女，組成一個好字兒，是有福氣的。

  但誰知道啊……兒子從小體弱，於是養成了極為孤僻的性格，平時裡沉悶的不像話……讓她操碎了心。

  而女兒……和兒子的性格則完全是兩個極端！

  這丫頭打小就叛逆，跟男孩子一樣！甚至比一般的男孩子還皮實……打？你愛打就打，但頂多收斂一兩天之後又照舊……

  實在讓她心身俱疲。

  現在又鬧出這麽大的事兒，一下要賠十萬出去……

  這，這……

  看到丈夫暴躁的要揍女兒，女兒還在哪兒跟她爸頂牛，夏盼蘭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來。

  “打吧打吧，你們先把我打死了算了！活著也沒意思！沒意思！！”

  夏盼蘭坐下來就嚎啕大哭，反而將兩人直接給鎮住了。

  秦太平急了：“唉，孩她媽，你這是做什麽，別哭別哭，我，我不打就是了。”

  秦小綿看到媽媽哭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也一下慌了神，連忙跑了過去：“媽，我錯了，你，你別哭了。我錯了。”

  夏盼蘭一哭就止不住了，完全不理會父女倆的安慰……

  生活的壓力太大了，這段時間生意也不怎麽好，完全就是勉強度日。兒子女兒的性格也一直都是個大問題，讓她心力交瘁。現在又發生這件事……

  十萬啊。

  對他們家來說，完全是一筆巨款！
  但是不給行麽？

  難道真要讓秦小綿年紀輕輕的，就留下一個案底麽？

  那可是會影響她一生的啊！
  連日來的壓力，一下湧上心頭，讓夏盼蘭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

  甚至不少鄰居，都聽到了哭聲，往這邊看過來。

  秦太平又何嘗不知道自己老婆究竟是在哭什麽，可他張張嘴，卻無力的一歎……

  他能做什麽呢？

  他就是一個普通人而已，努力讓一家老小不至於餓死，已經用盡了他全部的心力了。

  秦小綿緊抿著嘴唇，她不是不懂事，不是不知道家裡的這些情況。

  可是……正因為這樣，她在學校，才不能軟弱。

  曾經哥哥在學校裡遭遇了什麽，父母不知道，但和他一起上過同一個小學的她，是知道的。

  總會有些人，覺得欺負弱者是一種本事。

  秦小綿曾經也想過安安靜靜的，不給父母找麻煩。

  可當第一個因為她的哥哥，甚至因為她的家庭而看不起她，甚至開始頻繁的對她進行針對性的惡作劇的人出現時……早熟的她就意識到，沒人能保護她。

  除了她自己。

  她必須比任何人都堅強和強硬，也要比任何人都不好惹，才能相對安靜的在這個學校生存下去……

  夏盼蘭的哭聲持續了很久，到最後才慢慢的消停下來。

  秦太平和秦小綿，將夏盼蘭給攙扶了起來，讓她坐下之後。夏盼蘭才長長歎了一口氣，她紅著眼睛問秦太平：“家裡現在還有多少錢？”

  “七七八八加起來，大概能湊個五六萬吧。”秦太平沉聲道：“不過外面還有一些帳……我等下打電話催催，十萬塊……應該問題不大。”

  夏盼蘭沉默，最終看向秦小綿，她揉了揉秦小綿的腦袋，才輕聲苦笑道：“小綿，媽媽知道你是好孩子，但是，有些事，真不能由著性子來了。爸爸媽媽都漸漸老了，能力也有限，並不是每一次你捅的簍子，爸爸媽媽都能為你分擔……你，明白嗎？”

  沒有多少人能如此坦然的對孩子說出自己的軟弱和不堪。

  但夏盼蘭沒有辦法了，他們的家庭是如此脆弱，稍有不慎，就可能分崩離析。

  她只能讓秦小綿面對這赤裸裸的現實……雖然，這對孩子來說，其實有點殘酷。

  秦小綿比夏盼蘭想象中的更加冷靜，她想了想之後，輕輕點了點頭：“媽，我知道了……”

  “行了，去洗把臉，換套衣服吧。這樣真不可愛……”夏盼蘭愛惜的揉了揉秦小綿的腦袋，最終叮囑她。

  秦小綿沉默了一下之後，點點頭，上樓去了。

  到了三樓，面對沒有開燈的房間，秦小綿莫名的看向屬於哥哥的房間。

  那邊黑乎乎一片，安靜的仿佛能沁出水……

  秦小綿沉默了一小會兒，她咬咬嘴唇，將眼淚憋了回去。

  走向了自己的房間……

  ……

  樓下已經恢復了一片安靜，秦太平一根接一根的抽著煙。夏盼蘭也沉默著。

  十萬塊，如同一座大山，突兀的降臨。

  一直到一陣電話鈴聲響起，夏盼蘭這才抬起頭，看向自己的手機。

  當看到手機上的來電之後，她眼睛微微一亮，然後連忙咳嗽了幾聲，清了一下有些沙啞的嗓子，這才接起了電話。

  “喂，小年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