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鏡像（1）

  深不見底的黑暗包圍在自己身邊。

  在那沉淵一般的漆黑之中，似乎有一個聲音正在低聲呢喃。

  “放棄吧。”

  “這個世界不需要你。”

  “你所經歷的一切全部都是虛假的，真正的你其實還在冰涼的雪地之中，等待著敵人的攻擊。”

  “當伱蘇醒過來之後，一切都會恢復原樣。什麽顛倒時間、什麽改變因果，最後都只會變成一戳就破的夢境。”

  “醒來吧。”

  “醒來吧！”

  在這樣的聲音之中。

  科林睜開他的眼睛。

  當醒過來之後，他下意識直起身體，看著周圍的一切。

  這裡還是和之前一樣，屬於白牆十字的最高層。

  周圍沒有其他任何活物，唯有一些看不太清楚樣子的東西隱藏在黑暗之中，沉默得像是科林曾經見過、佇立在齊家門口的石像。

  唯有最正中央還有一盞昏黃的燈光，照亮著科林身處的這一小片區域。而在此之前，則是純粹的漆黑。

  就像是他先前夢境中看到的那樣。

  “咳咳……”

  他咳嗽著爬起來。

  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都已經被汗水給浸濕了。

  這是剛才在夢裡被嚇到的。

  他夢到雪山之後發生的一切都只不過是將死之人的幻想。其實真正的他早就因為寒冷和失血倒在雪地之中，彌留之際眼前出現了天堂。

  這個夢境是如此可怕、真實，以至於他哪怕是被嚇醒了，還是覺得心有余悸。

  輕輕揉了揉自己的頭髮，科林一瘸一拐地站起身。

  先前南丁留在自己身上的醫囑效果還沒有完全消退，哪怕到了現在，他仍舊感覺自己不能完全掌控自己的身體。

  不過至少他能夠自由活動了，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吧。

  而這一切的原因都在於，先前那位穿越時間而來的……“真理使徒”。

  想到那個人，科林下意識握緊自己懷中的古鏡。

  此刻鏡面之中已經看不到一絲波瀾，就像是之前那樣、什麽身影都沒有倒映出，成了一面普通的鏡子。

  將這面鏡子放在自己面前，科林看著鏡子裡自己的倒影。

  鏡子之中的他臉色蒼白，嘴唇像是鮮血一般猩紅，眼神裡也隱藏著一股奇異的黑色。

  看著這樣一個影子，科林下意識皺起眉毛。

  明明就是自己，但他總感覺有點認不太出來。

  “可能是自己最近這段時間太累了吧？”

  科林最後得出這麽一個結論。

  最近這段時間他經歷的一切幾乎堪稱恐怖，無論是遭到曙光的襲擊，又或者是在齊家遭遇夜行者叛亂，以及被真理之主帶來的恩賜當場弄暈過去。

  老實說，如果放在一個月之前，他是打死都不會相信自己會經歷這些亂糟糟的事情。

  “總感覺遇到真理之後，自己就總是碰到根本對付不了的敵人啊……”

  歎了一口氣，科林重新背起古鏡。

  雖然話是這麽說，但他可沒有打算怪罪真理之主。

  說到底，一切都是因為他自己，而不是那位的問題。那位只是給了自己一個機會，後面發生的一切事情，又不是祂一手操控的。

  現在科林最重要的還是從這個白牆十字之中離開。

  他順著頂層往下，在一堆雜物和黑暗之中不斷摸索著離開的方向。

  很快，他就找到了房間的門。

  緩緩推開這扇門，科林謹慎地從門內走出去，順便抱緊自己胸前的古鏡。

  這似乎是一道緊急逃生出口，有樓梯順著這個門向下延伸，正下方是明亮的白色燈光，和科林剛才所處的那個黑暗環境幾乎截然不同。

  但，在這個地方光芒不代表著“希望”。

  曾經親歷南丁威脅的科林，無比確認這一點。

  這個白牆十字，是不能夠用常理衡量的地方。

  在這樣一個地方，比起向著光走，可能還是那些比較陰暗、潮濕的地方更加安全一點。

  但沒有辦法——面前是科林唯一能夠從那個黑房子中走出來向下的道路，所以哪怕他知道這可能比較危險，也只能硬著頭皮往下走。

  不過讓他有些驚訝的是，哪怕他的腳已經觸及下一層的台階，並且站在這一層的走廊之中，卻仍舊沒有發生什麽奇怪的事情。

  目前他所處的這一層，和南丁那一層差不多。都是兩側的櫥窗之中擺著各種各樣的畫作，還有一些臉被黑色X覆蓋起來的白大褂們。

  走廊很長，靠著緊急逃生出口的只是走廊的一部分。順著遠處看過去，科林根本沒有看到這條路的盡頭。

  這裡就像是無限延伸到一樣，各種古銅色的木門排列在兩側，每一個木門上面還刻著一些奇怪的文字。

  科林勉強辨認出那些文字是什麽。

  那些是不同的“科室”。

  有心臟、有內科、也有兒科。

  這些科室之中有的亮著燈，也有的乾脆就是一片漆黑。不過每一扇門都緊閉著，唯有紅色的鮮血從門縫之中不斷流出。除此之外，科林甚至聽到這些門後傳來奇怪的腳步聲，以及窸窸窣窣的話語聲。

  就像是……有的科室還在運行，並且裡面還有人正在進行著手術一樣。

  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科林的背後頓時冒出細密的冷汗。

  他感覺到了一股原始的恐懼。

  這是對於未知的敬畏。

  不敢在這裡待太久，科林很快就小心翼翼地往下一層走，途中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他並沒有發現，在他離開之後，那些緊閉的木門、似乎同一時刻有了些許異動。

  它們悄然打開，隨後、明明空無一物，卻還有各種零碎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走廊之中。

  而這一切科林都還渾然不覺。

  因為他已經抵達了更下一層。

  比起上一層，這裡很明顯就“熱鬧”了許多。

  只不過這個熱鬧，並不是褒義。

  “她媽的，這是什麽怪東西？！”

  一個聲音猛然響起，嚇得科林直接躲藏在鐵門的側邊。

  在心中默念了幾個數字之後，他悄悄探出頭，向門外看過去。

  隨後他就看到了一些熟悉的穿著。
    那分明就是之前打算抓捕自己的那些“曙光”教徒的打扮！

  此刻，這些曙光的信徒們正聚集在一起，將某個東西團團包圍。

  他們的手上拿著各種武器，有刀劍、斧頭，甚至還有割草用的鐮刀、播種用的犁，突出的就是一個奇形怪狀。

  而在他們包圍的正中央，科林看到一個穿著白大褂、下巴幾乎要垂落到地上的怪物。

  那個怪物身上的白大褂和先前南丁身上穿得差不多，只不過髒了不少。而且它身上還有已經乾涸的烏黑血液，那濃重的血腥和腐臭味，哪怕是科林都能夠聞得到。

  可想而知正對著它的那些曙光信徒們到底有多棘手。

  片刻之後，又是一個聲音響起：“能不能解決掉？該死，這個破地方到底哪來那麽多的怪物？！”

  “來之前我可沒有聽說過需要對付這樣麻煩的家夥，啊！”

  一個人大喊一聲。

  然後科林看到，他的耳朵突然掉了下來，被對面那個怪物拿在自己手中。

  將那隻耳朵拿在手裡的怪物似乎是翻看著什麽，而在它的對面，那個失去了耳朵的男人則突然爆發出一陣恐怖的尖叫聲。

  他就像是聽到了什麽可怕的噪音一樣，捂著自己另一邊耳朵，卻怎麽也沒有辦法阻擋。鮮血從他的耳邊流淌下來，最後他就這麽重重地躺倒在地上，徹底失去了生息。

  而那個怪物則依舊佝僂著身體，端詳那隻耳朵。直到幾秒鍾之後，它才扔掉手中的耳朵，並且直起身體，開始尋找下一個目標。

  “噫！”

  親眼看到這詭異的一幕，以及那個人淒慘的死狀，哪怕是那群瘋子都有些膽寒。

  他們下意識往後倒退一步，似乎是打算向後撤。

  遭了！

  看到這些家夥的動作之後，科林猛然醒悟過來，如果讓他們發現自己、自己絕對討不了好。

  而且看他們的方向，分明是要往這裡靠！
  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科林迅速轉身，想要先一步離開。

  然而下一秒。

  他的動作頓在原地。

  心臟仿佛被什麽東西抓住一樣。

  在回頭看向自己身後的時候，科林隻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包裹著自己的身體。

  因為此刻，在他那原本空無一物的後方。

  早已經堆滿了各種各樣的“東西”。

  那些東西……科林無法形容。

  像是人的影子，又像是其他什麽、由某種詭異物質堆聚起來的人形，站在原地仿佛隨時都能夠散架，但卻密密麻麻地排列著。

  那些東西就這麽站立，用它們那類似人類的“眼睛”無聲無息地盯著科林看。

  科林隻感覺渾身汗毛倒豎。

  他再一次認識到了，這個白牆十字……到底是多麽邪門的地方！
  就在他控制不住，打算將自己面前的古鏡拿出來的時候。

  很快，一個扭曲到聽不出原音的聲音回蕩在他的耳邊。

  “規培生？”

  在那堆東西的正中心，有什麽東西正在鼓動著，科林聽到的聲音也正是來自那個地方：“怎麽跑這裡來了，你哪個科室的？”

  已經來不及震驚對方竟然會“說話”。

  此刻的科林心中只剩下那個“科室”。

  以他的智力當然明白所謂的“科室”是什麽意思，而之前他也看到不少科室，姑且還能記住。

  但他還是沒敢第一時間說出來。

  因為科林意識到，這絕對是一個非常嚴肅的問題。

  這甚至決定了自己接下來在白牆十字的處境！
  所以，在思考了片刻之後。

  他站直身體，若無其事地說道：“我是精神科的。”

  聽到這個名字，那個聲音似乎驚訝了一瞬：“精神科？哦，徐主任手下的人。話說徐主任還活著嗎？”

  這個問題觸及到了科林的知識盲區。

  他會說精神科，只是因為這個科室是他看到南丁之後發現的，而且也不在上一層看到的那些科室之中。

  如果不想要讓這些家夥發現異常，當然不能夠選那個地方出現的科室。

  不過，徐主任……

  在沉思了片刻之後，科林給出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估計還活著吧，畢竟我們那裡情況比較特殊嘛！”

  聞言，那個聲音了然：“也是，你們精神科是怪怪的。”

  說完這句話之後，它再次轉過頭（鬼知道科林是怎麽發現它這個動作的）：“那就先這樣吧，我們還要去看病呢。這次來了不少病人，你看，耳鼻咽喉科的陳主任都已經開心得看起病來了。”

  順著它的聲音，科林這才意識到，那個穿著白大褂、下巴跌落到地上的家夥，是“耳鼻咽喉科”的一位主任。

  “這些家夥還真挺幸運的，有主任醫師幫他們看病，”那個聲音感歎了一句，“不過這些人掛號沒有哦，最近老是有人不掛號就來看病，還怪麻煩的。”

  要不是科林知道這家夥到底長什麽樣子，沒準兒都會以為對方其實是一個會嘮叨工作的大齡工友。

  但，此刻那團不知道由什麽構築而成的怪異軀體，根本沒法給他吐槽的機會。

  他幾乎是強硬地不讓自己雙腿顫抖：“那就先這樣，我待會兒還要去見一下主任，你們先忙。”

  “哦，那行，你先走吧。”

  那個聲音說完之後，就當先一步，從科林身邊經過。

  隨後，那團沉默的怪異人形也跟著蹭過科林。

  科林很小心地沒有讓他們碰到自己的身體。

  即便如此，當這些東西蹭過自己的時候，他還是感覺到極度的不適。

  而就在他即將徹底通過的時候。

  “嗯？”

  那個聲音突然再次響起：“你真的是規培生嗎？”

  “如果是規培生，為什麽會從樓上下來？”

  隨著這句話。

  原本已經和科林擦肩而過的那些怪異人形，仿佛是被按下退格鍵一樣，以一種機械到近乎恐怖的動作，迅速朝著科林這邊倒退而來！

  在看到這一幕之後，科林第一時間意識到，暴露了！
  他瞬間猛撲而下，直接三步並作兩步跳到台階之下。

  而在他的身後，那些怪異人形也開始膨脹，撐開拉滿在這個走廊之中，朝著他追過來！

  “你不是規培生！”

  它們怒吼著：“病人，病人！”

  伴隨著它們的聲音。

  科林跌跌撞撞地衝到下一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