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琪掛掉電話，激動的朝樓上喊道:
  “星星～我們去醫院看甜甜吧。”

  姚星正坐鋼琴前有氣無力的彈奏著練習曲，彈了兩小時除了技巧沒一點感情。

  聽見李思琪喊她，立刻踢開琴凳跑到樓梯口，她趴在欄杆上，興奮的問道:
  “媽媽你說的是去醫院看甜甜嗎？可爸爸不許我們去醫院呀～咱倆偷偷去嗎？王阿姨要是還不讓我們看甜甜怎麽辦？”

  姚星的問題一個接一個的拋過來，眼底都是滿滿的急切。

  李思琪理解她，知道她時刻惦記著甜甜，高興的說道:
  “剛才醫院的鍾醫師給我打電話了，她說甜甜的爸爸媽媽同意我們去見她了。”

  聽到這麽個好消息，姚星高興的蹦了起來。

  “太好了，媽媽！！！你等我會兒，我把睡衣換下來，咱們立刻出發。”

  見女兒著急忙慌的往房間跑，李思琪連忙囑咐道:
  “你慢點走～不用這麽著急，用不著急這一時半會兒的。”

  姚星將她媽媽的話當成了耳旁風，她哪有不著急的，夢裡她都能聽到甜甜喊疼，心疼的她喘不過氣來，真恨不得受傷的是自己，這樣她就不用那麽自責內疚了。

  李思琪要去醫院這事兒肯定是要跟姚文元說一聲的。

  姚書記這人對妻女有多維護，對外人就有多雙標。

  湯甜甜的醫藥費每一筆都是他出，湯嘉仁並未拒絕這筆費用。

  對方拿了錢卻不讓自己老婆孩子去看人，每次去還都給她們臉色看，姚書記是極不高興的。

  李思琪打電話給他說這事，他第一反應就是反對，但架不住老婆女兒的軟磨硬泡。

  實在招架不住，姚書記只有妥協的份。

  他叫自己的司機送娘倆過去，看完病人再給她們接回家。

  一路上姚星都很激動，嘰嘰喳喳的小嘴說個不停。

  李思琪則習慣性的思索著鍾毓話裡的言外之言。

  她雖沒上班，整天圍繞著家庭打轉，卻也是極通透有智慧的人。

  不需要鍾毓說透，就明白此次娘倆之所以能見到人的原因。

  她拉著女兒的手，摸摸女兒的白嫩小臉蛋。

  哪怕就為女兒少受這一場罪，她也是真心感激甜甜的。

  媽媽的眼神太過複雜，姚星讀不懂，她疑惑的問道:
  “媽媽，你怎麽啦？”

  李思琪搖搖頭，她溫柔一笑。

  “媽媽沒事，待會我們去了醫院，你想好要跟甜甜說什麽了嗎？”

  姚星雖然家境優越，但卻是個知書達理的好孩子，從不恃強凌弱，也不居高自傲。

  媽媽這問題她倒是沒有深想過。

  “我當然是要去道謝的，沒有甜甜擋在前面，受傷的肯定就是我，是我間接害得她……”

  姚星一想到當時的情景就覺後怕，那駭人的液體潑下來時，甜甜痛苦的哀嚎聲，直到現在她都難以忘懷。

  李思琪讚同的點頭。

  “你有感恩之心是對的，媽媽為你自豪，鍾醫師說甜甜的心理生病了，她無法接受現實，也無法面對自己受傷的身體，所以不開口跟任何人說話。”

  姚星一聽就著急的哭了，淚水順著她白淨的臉蛋滾落，她帶著哭腔說道:
  “甜甜太可憐了，她不說話怎麽行呢，我要去照顧她陪她說話。”

  李思琪並未反對，女兒的良善讓她欣慰不已。

  愛憐的將她小腦袋抱進懷裡安慰。

  “別難過了，眼淚解決不了問題，你今天過去，除了要感謝她救了你，還要充分肯定她的付出，你要表達出你對她的感激，說出你的害怕，也許這樣能幫助甜甜走出來。”

  姚星悲傷的點頭答應，十三四歲的女孩子本該天真爛漫，不知世事險惡，奈何碰到這樣的變故。

  母女倆到了醫院就去找鍾毓，沒有鍾醫師在中間調和，她們未必能進病房。

  鍾毓有幸見過湯甜甜完好無缺的漂亮臉蛋，與她相比，姚星的容貌更勝一籌。

  小姑娘很有禮貌的與她打招呼，鍾毓並未與她們多寒暄。

  簡單交代幾句，就帶著她們往病房走去。

  她們過去的時候恰好與換藥的護士迎面碰上，護士托盤裡帶血的紗布棉簽腥紅的刺眼。

  此刻病房裡悄無聲息，甜甜換過藥後平靜的躺在床上。

  換藥時瘡口劇烈的疼痛，直到現在還讓她的身體微微顫抖。

  湯嘉仁與王秀敏靜默的陪在一旁，這樣的場景看多了，他們心痛的也麻木了。

  鍾毓的敲門聲打破了這無聲的悲痛，湯嘉仁面無波瀾的看向門口。

  見到李思琪母女倆，他並未激動，只是聲音乾澀的喊道:
  “甜甜～姚星來看你了，她一直很想見你，但爸爸不允許她來，如果你不想見她，爸爸可以把她趕出去。”

  說完這話，所有人都默默等待著甜甜的反應。

  只有湯嘉仁看到，提起姚星的名字時，女兒的身體僵硬了片刻。

  李思琪緊緊牽著姚星的手，只是站在病房門口，就那麽看著甜甜，她都能感受到無盡的痛苦，這孩子遭了多大的罪啊。

  姚星淚眼朦朧的看著甜甜，她掙脫開媽媽的手朝前走了幾步，心疼的說道:
  “甜甜，還疼不疼啊？”

  姚星這一句話，讓一直不搭理人的湯甜甜轉過了身子。

  她就那麽直直的看著姚星，除了眼睛外，她整個臉都是包裹著的。

  這樣的甜甜跟姚星記憶裡完全不一樣，她痛苦的蹲下身子嚎啕大哭起來。

  那淒厲的哭聲，讓在場的大人也忍不住眼眶酸澀。

  姚星哭著跑到甜甜面前想要擁抱她，走近卻又怕自己的觸碰弄疼她。

  “甜甜啊……你得多疼啊，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躲開的，是我該死！”

  巨大的自責和愧疚讓姚星過激的不停扇自己耳光，白嫩的小臉頓時紅腫起來。

  甜甜愣了一下，她遲鈍的說道:“別這樣……”

  大概是好幾天沒有開口說話的緣故，甜甜的聲音像是含著沙粒，聽起來虛弱不堪。

  聽到甜甜聲音，姚星停下動作，她情難自控的握住甜甜的手，無助的說道:
  “你怎麽這麽傻啊？碰到危險情況你應該先保護自己的，我不要你做我的英雄，我就想你好好的……”

  甜甜忍著疼痛問道:“你有沒有……被濺到……身上？”

  姚星感覺心口呼吸抽痛，她流著淚搖頭，“我沒有受傷，硫酸濺到衣服上了，沒有接觸到我的皮膚。”

  甜甜輕舒一口氣，她像是終於放下一件心事，弱弱的說道:“那就好……”
    鍾毓見兩個小姑娘說上話，就悄悄示意其他人出來。

  小姐妹聊天，自然是要給她們私密空間的。

  家長們倒也配合，王秀敏見女兒願意開口，心裡也寬慰些。

  出來後，鍾毓忍不住感慨道:
  “甜甜真是個善良的好姑娘，自己都那樣痛苦了，還在擔心姚星。”

  李思琪也很感動，她邊擦眼淚，邊說道:
  “是啊，甜甜太懂事了，說的話我聽著都心疼。”

  鍾毓又拉著王秀敏的手，輕輕勸道:
  “嫂子，咱們現在要以甜甜的身體為重，其他的都放放，等甜甜好了，你再讓姚星給她當牛做馬也不遲。”

  李思琪忙不迭的點頭，“對對對，以後就讓姚星照顧甜甜，照顧她一輩子都是應該的。”

  從頭至尾姚家都沒有逃避過責任，湯嘉仁冷靜下來也無法繼續遷怒對方。

  “讓姚星多陪著甜甜就好，甜甜現在太脆弱。”

  看兩家關系緩和，不會有過激行為，鍾毓也就不待在這邊浪費時間了。

  卓敏那邊是時候給她拆線了，這段時間卓爸卓媽一直在醫院照顧著，術後護理的很盡心。

  她的單人病房擠滿了卓家人，卓敏並非獨生子女，她上面還有兩個哥哥，哥哥們也都成家生子，連她的侄子侄女都帶來了，鍾毓過來的時候裡面好不熱鬧。

  還是卓媽最先看到鍾毓，她正端著洗好的果盤，笑著說道:
  “鍾醫師過來啦？被硫酸潑臉的小姑娘怎麽樣啦？”

  甜甜進醫院的時候太凶險，很多病人家屬都看到了，卓媽也被唬一跳，因而對她多關注了一些。

  鍾毓笑著說道:“她目前狀況穩定，正在恢復期，我先來卓敏這裡給她拆線。”

  卓家人都很期待手術效果，尤其是卓敏，她今天的話明顯要比平時少。

  雖然換藥的時候看到過自己的臉，沒有了難看的血管瘤整個人都漂亮很多，但那時候縫合線還在，到底還是有些難看的。

  卓爸一本正經道:“麻煩鍾醫生快給她拆線，我想看我閨女變的有多漂亮。”

  他說的篤定又自信，卓敏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嗔怪道:
  “爸～你說什麽呢，也不怕鍾醫師笑話。”

  鍾毓搖搖頭，笑著說道:“我不笑話，羨慕還來不及呢，在爸爸的心目中，自己的女兒都是最漂亮的。”

  卓爸一臉讚同，“那可不～”

  鍾毓示意卓敏坐到她跟前，她先洗手消毒，然後再小心的替她拆線。

  當一條條醜陋的縫合線被拆除，卓敏那張秀氣中帶著嫵媚的臉慢慢展露出來。

  明明還是他們的女兒/妹妹/小姑，看起來卻那麽陌生又熟悉。

  卓敏三歲的小侄兒奶聲奶氣的說道:
  “哇喔～阿豬～真漂釀～”

  那帶著口水味兒的誇讚，讓卓家眾人回過神來。

  卓爸激動的鼓掌喊道:“好～我女兒真漂亮，老子就說沒那糟心玩意兒，我閨女最美吧，你們看是不是沒說錯？”

  卓媽滿是欣賞的看著女兒的臉，聲音哽咽道:
  “是，你說的沒錯，就你有遠見行了吧。”

  說完她又擔憂的問道:“鍾醫師，敏敏這臉上的血管瘤不會又複發的吧？”

  做母親的總是有操不完的心，鍾毓搖搖頭。

  “像卓敏這樣的血管瘤複發率不高，阿姨不用太擔心。”

  卓敏還沉醉在自己的美貌中，她情不自禁的雙手捧臉，幸福的心裡直冒泡。

  這臉一治好，她原先的清冷氣質倒是沒了，整個人看著陽光了很多。

  她抬頭看向鍾毓，親昵的問道:
  “鍾醫師，我這樣算是痊愈了吧。”

  鍾毓點頭，“你臉上的血管瘤都沒了，臉上連瘢痕都沒有留下，不是痊愈你還想怎樣？你那點手術費可不夠我給你削骨整容的。”

  卓敏膽小的捂著臉，“我這樣就可以了，不用再整容了，我覺得我已經夠漂亮了。”

  轉而她又想到隔壁的甜甜，憐惜的問道:
  “鍾醫師，我聽說隔壁的小姑娘是因為救人才被潑硫酸的，我有什麽可以幫她的嗎？無論是經濟上還是什麽都可以幫她的。”

  鍾毓對她的善良表示感謝。

  “甜甜需要的不是經濟上的幫助，她的心理方面需要疏導，她需要建立新的自信。”

  卓敏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她笑著說道:
  “她的感受我明白，我這裡還有臉反覆潰爛時期的照片，或許我可以幫忙鼓勵她。”

  鍾毓眼前一亮，“那我先替湯主任謝謝你了，現在她病房有人，不用急這一時半會的，你先辦理出院。”

  卓敏高興的點頭，她本來是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思來的，豈料這一趟讓她的臉展露出真顏。

  自己走過陰霾，總希望跟她一樣有面部缺陷的小姑娘也能走出來。

  鍾毓的思路是正確的，姚星來過以後，甜甜的心理狀況好了很多，至少她願意主動開口去表達自己的要求了。

  但湯嘉仁發現她的性格還是不如以前開朗活潑，她不願走出病房，不會再跟爸爸媽媽說俏皮話，總是一個人坐在窗邊發呆，更不敢照鏡子面對自己。

  好在卓敏是個說話算話的，出院兩天后她又到醫院來了。

  這次來，她特意給鍾毓帶了很多零食，順便跟她分享了自己即將入職律師事務所的事。

  鍾毓很為她高興，積極向上努力生活的女孩兒渾身都散發著光。

  卓敏還給甜甜帶了一束花，湯嘉仁之前也給卓敏處理過瘡口，對她並不陌生。

  自從臉上的血管瘤切除後，卓敏發現自己笑起來特別好看，所以她變得愛笑了。

  一看到甜甜，她就笑了起來，舉著自己手裡的鮮花問道:
  “這個花好看嗎？我給你放桌上好不好？”

  甜甜並不認識她，聲音細弱的問道:“你是誰？”

  卓敏先放好鮮花，轉過身才說道:
  “我也是鍾醫師的病人，前兩天才康復出院，聽說了你的事，所以想來看看你。”

  甜甜知道，來找鍾醫師看病的都是面部有缺陷的。

  可她仔細打量卓敏，從她臉上看不出絲毫做手術的痕跡。

  卓敏像是讀懂了甜甜的不解，她笑著從包裡拿出自己先前的照片。

  “喏～你自己看，以前的我很醜的，不僅臉上有血管瘤，還因為治療不當反覆潰爛，連找工作都沒人要，要不是鍾醫師治好了我的臉，我恐怕都活不下去了。”

  甜甜又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半信半疑的接過照片。

  照片上那張臉確實稱不上好看，那潰爛的傷口看著就嚇人。

  卓敏似乎一點也不在意自曝其短。

  “那時候醜吧！你再看看我現在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