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澗濱

  而柳珍珍話中之意，便是她將蘇岩，帶進了她的心象裡，帶進了，聖人那張以空間與時間為軸的畫中。

  三人，之所以感到不可思議，是因為幾乎不會有聖人這麽做，尤其是在心象已經圓滿之後。

  這就像是在已經成形的名畫上亂添一筆，弄不好，便是要動搖大道根基。

  蘇岩也不知，柳珍珍究竟是自負，還是不懂，還是瘋了。

  他只知道，五百年的相處，這個女人，確實不會說謊。

  如果，現在他真的身處在柳珍珍的心象中，那麽，五百年不死，甚至五千年不死，確實絲毫也不值得驚奇。

  因為終結的時間，並不取決於他的壽元，而是這張畫的長度。

  如先帝所言，這張畫的兩條軸，一條為空間，一條為時間。

  長寬決定著心象的大小，在無名海上，有些渺如樹葉，有些浩大如陸地。

  理論上，一位亞聖的壽元不過兩千載，時間軸再長，也不會超過兩千年。

  而在心象第一次成形，突破聖人之後，一境聖人，還有九次圓滿心象的機會，但一境聖人的壽元也不過五千載，也便是說，時間軸最長不會超過五千年。

  但是，現實中，歷代聖人，為了延長這條時間軸，卻想出了種種辦法。

  如轉世法：將肉身封存，一點真靈轉世百千萬次。以百千萬世的歲月延長時間軸。

  又如分身法：以一俱分身，進入到百千萬倍速的小世界中，待到小世界凋零，再前往下一個。

  再如入夢法，大夢幾萬秋，以夢中歲月入畫。

  ……

  這樣的法門，還有很多。

  只不過，真正有成者，也百中無一。

  曾有聖人便感歎：問道易，問心難。

  又有聖人言：欺人欺天難欺心。

  丹青大師，想要繪出傳世名畫，尚且不易，更何況聖人的心象。

  心象，是聖人的道，是情，是對人世的寄托，是回首時的來處，是照亮無名的燈。

  茫茫諸天，多的是聖人，直到真靈迷失在輪回；又或模糊了本尊和分身；又或墮落沉淪於幻夢，都不能讓心象的時間軸，延長一寸。無名海上的那張畫，永遠是那麽點大的一片樹葉。

  “你的心象，有多長？”蘇岩深吸了一口氣，問道。

  眼前的柳珍珍，已是選帝境，心象早已是十次圓滿。

  蘇岩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她的心象，很可能有五千年，一萬年，甚至真的有五萬年。

  柳珍珍沉吟了片刻，才道：“大概，五十萬年吧。”

  柳珍珍沒用過轉世，分身，入夢之類的法門。

  她的心象，便是她在帝陵中的歲月。

  雖然，這段歲月，早已超過了五十萬年。

  但她心象的時間，卻是到她一境十圓滿為止，那時心象已經完全成形，無論是時間軸，還是空間軸，都無法再繼續延伸了。

  那個時間，柳珍珍已經記不得多久了，隻記得，約莫是五十萬年。

  “你說，多久？”

  不只是蘇岩，沈宵雪和顧楠依，也以為自己聽錯了。

  “五十萬年。”柳珍珍又重複了一遍。

  “多…久？”

  “五十萬年。”

  當柳珍珍第三次確認之後，蘇岩整個人，都化成了雕塑，繼而，雙目逐漸地變得一片腥紅。

  為什麽？
  為什麽？
  原本，他已經認命了。

  便如穿越前的那句著名的話，假如命運想要……你，不能反抗，那就……

  五百年後，塵歸塵，土歸土，他也便解脫了。

  可現在，柳珍珍卻告訴他，五百年還不是盡頭，這樣的日子，還有五十萬年！
  五十萬年！

  他回首從北山城到墮天界的一生，滿身塵勞，滿心風霜，也不過兩百年。

  五十萬年，是他現今人生的兩千五百倍，是他一個小小武尊用盡心神，也揣度不到的長度。

  在外界，是海枯石爛，是滄海變桑田，是幾代王朝的興亡，是無數小世界的凋零新生……

  而在這帝陵中，只是五十萬個極夜，五十萬次雪滿山，五十萬次花開，五十萬次蝶舞。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而他，記憶中的那些人呢？
  現在還只是五百年，盡管，再怎樣挽留，雪兒，團團，老父，師傅，還有……

  那些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面容都已經有些模糊。

  五十萬年後呢？

  那時，他的心中，會否只剩下這座帝陵，只剩下她？

  蘇岩一瞬不瞬地盯著柳珍珍。

  這便是，她的目的麽？
  時間，終將帶來一切。時間，也終將帶走一切。

  “伱知道麽？這帝陵裡，曾經有很多，我可望不可即的東西。我們今晚吃的鬼哭筍，山腰林子裡的猴兒酒，山頂的雪蓮花……但我只要等等，便都會有。”

  此時，蘇岩才真正理解了，柳珍珍的這段話裡，藏著怎樣的力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蘇岩忍不住笑了。

  若不是眼眶早已乾涸，此刻的他，恐怕會笑出眼淚。

  至於麽？
  就為了他一個，壽元不過五百載的小小武尊，為了讓他低頭，當她的狗，五百年還不夠，她一個選帝境，就要跟自己耗五十萬年！
  可他，偏是不要叫她如願！
  便如他曾經告訴過柳珍珍的。

  他蘇岩，雖修為低微，性子卻若頑石，便是撞得四分五裂，也不會回頭。

  在沈宵雪和顧楠依震動的目光中，就見到，腥紅著雙目的蘇岩，駭然抓起門邊的柴刀，向著火爐邊的柳珍珍衝去……

  總有地上的螻蟻，寧可粉身碎骨，也不做掌中玩物。

  但柳珍珍卻似根本沒聽見刀鋒逼近的破風聲，依舊低頭剝著筍，連手上的動作，都沒有變慢一分。

  沒人會懷疑，蘇岩的這一刀，能傷到她一根頭髮。

  她只要抬一抬手，甚至只是一道眼神，一個念頭，便能讓蘇岩動彈不得，又或灰飛煙滅。

  但她真的什麽都沒做。

  但是，那把柴刀，最終還是停在了柳珍珍頭頂一寸的位置。

  並非，柳珍珍的偉力，而是那個拿刀之人，斬不下去了。

  “哎！”

  不知過了多久，木屋內，才於無人可見處，響起一聲輕輕的歎息。

  顧楠依心中，五味雜陳，目光複雜的看著這一幕。

  她知道的，便是一隻貓，一起生活了五年，也會生出感情。

  要對朝夕相處了五百年的人動刀，那恐怕也只有那些修無情道，殺妻證道之輩，又或是天生無心的大魔頭了。

  而顧楠依自然知道，蘇岩絕不是那種人。

  這一刀，本就不可能揮下去。

  水滴石穿，水滴石穿！
  五百年的光陰，柳珍珍終還是在蘇岩這塊頑石上，砸出了一個孔洞。

  那，五十萬年呢？
  便是寡淡如柳珍珍，是否也終有一日，能將蘇岩，變成她想要的樣子。

  顧楠依有些心塞。

  說到底，還是沈宵雪那個女人太廢物，才會讓蘇岩落到這些壞女人手中。

  害得她現在也跟著有頭上長草的感覺。

  而此時的沈宵雪，一顆心，卻是比顧楠依更亂。

  這世上的情侶，情濃時，雖往往許諾海枯石爛，天長地久。

  但若果真分隔兩地，能撐過五年的有幾人？五十年的，有幾人？五百年的，又有幾人？
  沈宵雪雖知，蘇岩對他的感情，絕不是那般單薄。
    但，那是五十萬年。

  之前，根據系統啊艾的推演，雪兒的死，蘇岩雖然對自己有怨，卻也不至於在重生後，徹底與自己一刀兩斷。

  那麽，難道是被這個柳珍珍，用五十萬年的時光長河，將她們之間的羈絆，都衝刷了個乾淨麽？
  此時的沈宵雪，突然便是想起了上一塊記憶碎片的最後，柳珍珍對著榻上、心如死灰的蘇岩說道：“只要時光足夠長，沒有什麽人或事，是忘不了的。”

  她有種預感，這句話在將來，恐怕會成為她的夢魘。

  ……

  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澗濱。

  啾啾常有鳥，寂寂更無人。

  淅淅風吹面，紛紛雪積身。

  朝朝不見日，歲歲不知春。

  那一日，蘇岩的那一刀，雖然沒砍下去，但這之後，卻是很久很久沒有再跟柳珍珍說一句話。

  原本就安靜的帝陵在少了一個人的聲音後，頓時更冷清了。

  之後，沈宵雪跟顧楠依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時間漫長的，將一晝夜也變得一刹那般短暫。

  在她們的眼中，就像是原本平緩的水流驟然之間，便成了垂直，頓時飛流直下。

  那應該是，過了很多很多個五百年吧。

  又是一個極夜將臨的日子，晨霧中，兩人一前一後，上山搜羅過冬的物資。

  最後的夕陽西墜前，又踏著走過一程又一程的山路回返。

  受這帝陵之中，墮天武帝殘余的詭異影響，在這裡，乾坤袋，乾坤戒之類的儲物道具常常出各種問題。

  沈宵雪和顧楠依便是看到，他們下山時，依舊是一前一後。

  前面的蘇岩，挎著柴刀，背著一大捆柴火。後面的柳珍珍，提著竹籃，籃子裡，是一些野菌之類的山貨。

  兩人之間，依舊隔著數丈距離，依舊沉默，只有歸巢的鳥鳴相伴。

  而在眼見到，蘇岩背上的那一大捆木柴，將將要滑落時，柳珍珍快走幾步，將柴往上推了推，而蘇岩，終於回頭，看了她一眼。

  記憶碎片，便在這一眼中，結束了。直到畫面消失後許久，恍惚的沈宵雪眼前，依然飄揚著那山上的紛紛細雪。

  回神後，她不由的便是取出了一面銅鏡。

  銅鏡中，映出一張風華絕代的俏臉。

  沈宵雪不由的便是想，若是五十萬年，沒有鏡子，又不能以水為鏡，她恐怕，也會忘記自己長什麽樣子吧。

  蘇岩呢？
  好在，讓她聊以慰藉的是，在那之後，蘇岩跟柳珍珍，依然會每年去看幽蝶。

  而柳珍珍看的是花海，蘇岩，卻是在找那朵，再也沒出現的紅花。

  這一點，作為那麽了解蘇岩的人，她是不會看錯的。

  沈宵雪想：這難道就是，曾經蘇岩那些情書中寫的：“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麽？”

  蘇岩的那些情書情話，她曾都隻當做是哄人芳心的甜言蜜語，有些根本沒看，有些只是匆匆幾眼。

  如今歷盡劫波再回味，卻是字字入心，方知他當年動筆，全是發自肺腑。

  而現在，這些曾被她視做小兒女態，不屑一顧的情書，再沒有了。

  有的只有做任務時，系統偷來的，蘇岩寫給那個小乞兒的情書。

  “該死的小乞兒！不知廉恥，趁虛而入的偷腥貓！”

  又想起，那日在傳道峰頂看到的，蘇岩與顧楠依的那一吻。

  沈宵雪心中，不知幾萬次的咒罵。

  ……

  “沈宵雪你個廢物，堂堂女帝，連自己的男人都護不住，被人搶幾次了？史源界若叫你這樣的人成帝，簡直是諸天之恥！”

  而當沈宵雪咒罵著顧楠依時，另一邊，從搖椅上醒來的顧楠依也在罵著她。

  這一次，顧楠依比上回，看到蘇岩為了沈宵雪，被納蘭燕逼迫著隻身前往北齊時更加憤怒。

  那個柳珍珍，恐怕一百個燕兒都比不上。

  “叮，問題：那年蘇岩看到的紅色幽蝶花，為什麽沒能最終成蝶？”

  “選項一：被風催折了。”

  “選項二：被蟲啃食了。”

  “選項三：被柳珍珍摘走了。”

  “回答正確，獲得墮天武帝的帝袍。”

  “回答錯誤，獲得五年功力。”

  “嗤！”

  看到問題的一瞬，顧楠依不由輕笑出聲。

  這一次，不需要任何思索，她便敢確定，答案是選項三。

  那日，蘇岩在漫天幽蝶中，苦尋那抹紅色時，柳珍珍在他身後的那個笑，她可太懂了。

  顧楠依自問，若她與柳珍珍異地而處，也會去折了那朵花，悄悄藏起來。

  顧楠依沉吟了片刻，覺得這題，她還是很有把握。

  當即，她便是不再猶豫，果斷選擇使用了系統許願卡。

  “叮，系統提示，許願卡使用成功，本題正確的獎勵，更改為宿主的願望：讓前世的蘇雪，降臨在宿主身邊。”

  “系統，我選擇，選項三。”

  顧楠依深吸了一口氣，這一刻，還是有些緊張。

  直到聽到系統的提示，繃緊的嬌軀才放松下來。

  “叮，恭喜你！回答正確。”

  系統：“請宿主選擇蘇雪降生時的年齡，選擇范圍為零至二歲。二歲後，她已經開始記事，不可選擇。”

  “我選擇二歲。”

  顧楠依還記得，前世，雪兒出生時，先天有缺，差點沒能活下來。

  後來是蘇岩和沈宵雪帶著她，遍訪名醫才挽回。

  為了安全，她自然要往後選。

  　友友們，嘮兩句。

  　　看到有書友提到沈宵雪的實力，這邊想跟大家嘮嘮有關玄幻小說金手指的變化。

  　　一開始，小說的金手指一般都是一個厲害的師傅，一本厲害的功法。就叫第一代吧。

  　　後來的，戒指裡的老爺爺，各種能催熟靈藥或者翻倍時間的道具等，就叫第二代吧。

  　　再到後來，就是開局無敵，開局長生，簽到這樣子的了。這就是第三代。

  　　以後可能還會有第四代。

  　　總之，金手指也是在被卷的不斷進化的。

  　　大家可以把本書設定的每個大世界，視做一本獨立的書。

  　　沈宵雪應該屬於第二代的主角，如果，這本書裡，只有史源界，她的機緣肯定是無敵的。

  　　但如果跟其他大世界的主角碰到，就很難說。

  　　像有些第三代主角，金手指設計出來，就是天然克制二代主角的。

  　　不過也不是說三代主角就一定能壓二代主角。

  　　主要還是看天時。

  　　像是沈宵雪，如果修煉到選帝境，在同境界下面對柳珍珍，可能還是她的贏面比較大。

  　　這些東西，在書裡，兔兔，蘇岩，墮天武帝的口中，也有些敘述。但還是不適合長篇大論的在正文裡，便在這裡跟大家嘮嘮。

  　　最後，今天這個還是二合一，以後，可能很多時候都會是這種四千字的章節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