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汝可知罪？

  酆都城外一片死寂。

  縱使是各位心懷鬼胎的守城鬼將，此刻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帝輦出世，陰帥駕車，如此景象縱使在他們漫長的壽命當中也是聞所未聞。

  此刻在他們的腦海中，皆浮現出了那輛帝輦的傳說。

  相傳在陰曹地府剛剛建立之時，初代天帝為了獎勵在建立陰曹地府過程中做出卓越貢獻的幾位大神，以陰曹地府本源鑄造了五座帝輦。

  在陰曹地府鼎盛時期，每一座帝輦蘊中蘊含的陰曹地府本源之力都足以鎮壓一切魍魎惡鬼，縱使是五方鬼帝、十殿閻羅在帝輦之下都只能頂禮膜拜。

  然而隨著歲月流逝，陰曹地府之中的權柄不斷更替，三座帝輦接連在戰亂之中遺失，而帝輦中的本源之力也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消散。

  最終，帝輦失去了鎮壓一切鬼神的偉力，最終被五方鬼帝封存在陰曹地府內。

  萬載之前大胤人皇絕天地通，泰山府君剝離陰司進入玄黃界之中，維持玄黃界生死輪回之運轉。

  但要讓陰司獨立於陰曹地府存世於玄黃界中，必須要以陰曹地府至寶鎮壓，需要消耗地府至寶的靈蘊。

  陰曹地府諸位鬼神並不願動用珍貴異寶，於是在商議之後便請出了一架帝輦坐鎮酆都城，以帝輦為根基穩固了玄黃界內的陰司秩序。

  可以說，這一座帝輦便是萬載之前建立酆都城的根基。

  萬載時光流逝，帝輦也在陰司秩序與時光的消磨當中耗盡了靈蘊，但其本身依舊象征著陰曹地府的無上威嚴。

  縱使是十殿閻羅降臨，也沒有資格登上帝輦，更沒有資格讓牛頭陰帥顯化本體為其親自駕車。

  所有鬼物注視著那輛向著外界緩緩駛去的帝輦，心中驟然湧起萬千思緒。

  “牛頭陰帥此舉，莫非是為了迎接某位大人物？”

  “究竟是何等存在，竟然能讓牛頭陰帥動用帝輦？”

  “哪怕是玄黃界人皇親臨，也沒有這個待遇。

  更何況在大胤人皇絕天地通之後，人皇之位便已經殘缺，更加沒有資格讓牛頭陰帥駕駛帝輦前去迎接。”

  就在眾多守城鬼將議論紛紛之時，酆都城內此刻也是一片動蕩。

  酆都城中央的廟宇之外，身為陰司十大陰帥之一的黃蜂陰帥氣機鼓蕩，面色震怒地看著酆都城外的帝輦。

  “諸位閻羅剛剛收回降臨陰司的意志，牛頭便私自動用帝輦，他到底想要幹什麽？他難道想造反不成！”

  黃蜂陰帥身軀好似一隻化作人形的黃蜂，他掌管地上昆蟲亡魂，為十大陰帥最末位。

  十大陰帥之間亦有差距，若是在以前面對牛頭陰帥，黃蜂甚至連大聲說話的底氣都沒有。

  但今時不同往日，黃蜂陰帥背後站著十殿閻羅之一的卞城王，這給了他極大的底氣。

  “雖說帝輦早已失去了曾經的神異，但依舊代表著陰曹地府的無上權柄，私自動用這等寶物牛頭必須要給一個交代！”

  說話的鬼神馬首人身，赫然是與牛頭齊名的馬面陰帥。

  一身白衣的白無常雙手環抱於胸前，目光微閃出聲道：

  “如果我記得沒錯，牛頭當初被府君陛下敕令執掌掌管帝輦。

  雖說隨意動用陰司至寶確實有損陰司威名，但也並不算違背陰司規矩。”

  白無常一開口，十大陰帥之中日遊神、夜遊神紛紛看向了他，目光中充滿了審視的意味。

  夜遊神也聲音幽幽道：
  “牛頭確實掌管帝輦，只是動用帝輦並不算違背陰司規矩。

  但他顯化本體拖動帝輦，分明是想要以帝輦去迎接某個人。

  帝輦所代表的含義，想必各位都應該很清楚，若是牛頭隨意讓外人坐上帝輦，豈不是將我陰曹地府無上威嚴隨意踩在腳下？”

  十大陰帥代表著各位閻羅的利益，在內部早已劃分諸多派系，甚至於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並非是所有陰帥都支持陰曹地府入侵玄黃界。

  破壞陰陽平衡只是其中的一個原因。

  十大陰帥本就是陰司的掌管者，相互聯合瓜分整個陰司。

  若是陰曹地府介入現世之中，將會有十殿閻羅降臨壓他們一頭，沒有多少人誰願意將自己手中權柄拱手相送。

  但是十殿閻羅地位崇高實力強大，縱使十大陰帥也沒有任何拒絕的資格。

  若是一切按照布局進行，十大陰帥只能聽從諸位閻羅的安排入侵現世。

  但眼下十殿閻羅剛定下大計引來了泰山府君的符詔，計劃進行到了最後一步，牛頭陰帥卻突然馱負帝輦離開了酆都城。

  這其中若是沒有關聯，在場的各位陰帥敢把自己頭拿下來當球踢。

  在這樣的情況下，有陰帥樂意見到攪局者，也有真心投靠十殿閻羅謀求更大利益，相互之間立場的不同已經化作了一場唇槍舌戰。

  若是仔細觀察便會發現，盡管各位陰帥爭論激烈，但沒有任何一位陰帥做出前去阻止牛頭的舉動，除了臉色愈發高興的黃蜂陰帥。

  黃蜂陰帥聽著其他八位陰帥的言語，其中大多數都是站在懲罰牛頭陰帥的立場上開口，這讓他頓時信心大增。

  他主動一步邁出，向著諸位陰帥高聲說道：

  “牛頭此舉，已經是破壞了我陰司的規矩，甚至有可能影響到諸位閻羅的布局。

  我黃蜂代表卞城王殿下，勢必要懲處牛頭這個狂妄之徒！”

  話音落下，黃蜂陰帥身軀化作一片黑霧飛向了酆都城大門的方向，在他身後有大量昆蟲所化的陰兵相隨。

  黃蜂離去，廟宇之外的八位陰帥目光對視，眼中皆帶著幾分難以捉摸的意味。

  日遊神聲音淡漠開口道：

  “既然黃蜂陰帥願意出手，我們靜候佳音便是。”

  酆都城三十裡外，沈淵立於那片荒涼的小鎮外圍，看著那一座好似行宮一般的巨大車輦眼皮一陣狂跳。

  就在剛剛，沈淵認真思考了許多入城方法之後，最終選擇了最為簡單的一個，那便是聯系牛頭陰帥。

  其他的方法都有提前暴露底蘊的風險，只有聯系牛頭這位十大陰帥之一才是作為妥善的做法。

  畢竟沈淵便是牛頭主動邀請而來，讓牛頭陰帥主動迎接將自己護送入城也算是應有之理。

  於是沈淵便以之前與牛頭陰帥產生的因果聯系為媒介，借助驅神神通向牛頭陰帥發送了一條信息。

  信息的內容很簡單，就只是單純的“吾應約而來”這五個字。

  發送完信息之後，沈淵便看起了酆都城外的那一場大戲。

  誰曾想還不到一炷香的時間，牛頭陰帥便顯化本體帶著那一座巨大的帝輦向自己走來。

  哪怕沈淵並不知曉帝輦背後的傳說，可只是看帝輦上仿佛烙印整座陰曹地府的印記，沈淵便清楚地知道這一座車輦絕不簡單。

  牛頭陰帥弄出來的動靜，遠遠超出了沈淵的預料。

  隨著逐漸接近沈淵，牛頭陰帥龐大的身軀開始逐漸縮小，他身後的帝輦也隨著他一同縮小。

  當牛頭陰帥身軀縮小至尋常牛大小之後，帝輦也褪去了之前那仿佛承載著陰曹地府的厚重氣勢，只是化作了一架黑金色的奢華車架。
    牛頭陰帥鼻中噴出一股白煙，那雙渾濁的眼眸中閃過疲憊之色，但依舊無法遮掩眼底的興奮。

  身軀緩緩跪倒在地，牛頭陰帥聲音之中充滿了恭敬與謙卑。

  “眼下陰司內部動亂，無法舉行符合陛下身份的儀典迎接，還望陛下恕罪！”

  沈淵看著眼前的帝輦，嘴角微微一抽。

  這一座帝輦所帶來的動靜可不算小，若是連這都無法符合身份，真要舉行儀典豈不是要將整座酆都城翻過來？又或者直接讓五方鬼帝、十殿閻羅跪在外面迎接？
  “請陛下上座！”

  牛頭的聲音再次響起。

  沈淵收斂心中思緒，邁步走上了眼前這座奢華的黑金色車架之內。

  剛一進入帝輦當中，沈淵便神情一震。

  相比於之前那奢華的宮殿，進入內部之後的帝輦反而顯得平淡了幾分。

  擴寬了數倍的空間之內是一座宛若金鑾殿般的巨大殿堂，在殿堂的正中央有一張王座，仿佛由縮小了無數倍的山嶽雕琢而成，呈現出一股威壓天下的厚重氣勢。

  既然決定借助東華帝君身份威懾，沈淵自然也不會怯場，大步登上了山嶽王座緩緩落座。

  帝輦之外，隨著沈淵落座其上，牛頭陰帥緩緩起身向著酆都城的方向前進。

  滾滾車輪之聲在大地上回蕩，端坐於山嶽王座上的沈淵卻已經進入了一種奇妙的狀態。

  身下的王座好似連接著整片陰世天地，主宰著此方天地的一切。

  隨著沈淵落座，他能夠清晰地感覺到泰州境內的香火神道脈絡開始漸漸清晰。

  一者自酆都城之上，如蛛網般蔓延向整個泰州。

  另一者則是從酆都城蔓延向無窮虛空，玄黃界之外的另一方世界。

  如此感知，幾乎堪比沈淵當初承載滄州香火之力，化身一州神道之主時的狀態。

  要知道，那可是沈淵凝聚天地大勢再借助驅神神通鎮壓才得到的結果，而現在只是落座在這一張山嶽王座上，便可以將一切隨意掌控。

  並且在這個過程中，沈淵能夠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停滯許久的驅神神通開始有了松動的跡象，對於香火神道的理解正在不斷加深。

  “這是一件至寶。

  若是利用得當，甚至能夠讓我驅神神通快速踏入第二境！”

  沈淵眼中閃過一絲炙熱，立刻放空心神沉浸在驅神神通的感知當中。

  帝輦之外，牛頭陰帥能夠清楚地感知到隨著沈淵落座，整方天地的神道意志都在向著沈淵不斷靠攏。

  他沒有絲毫的意外，那張牛臉上露出人性化的喜悅，不斷在心底反覆呢喃著：

  “理應如此，理應如此！”

  酆都城城門前，一切依舊保持著牛頭陰帥之前離去時的狀態。

  惡屠鬼將守在大門前，神情中充滿了懊悔。

  他心中恐懼，生怕自己會因為那句話被牛頭陰帥記恨上，一位陰帥想要殺死他跟碾死一隻螞蟻差不多，縱使他背後有閻羅也無濟於事。

  惡屠鬼將努力思考著補救的方法，甚至連眼前的大夏使者都懶得去理會。

  就在這時，一陣濃鬱的鬼霧彌漫之間，黃蜂陰帥出現在了城門前。

  眾多守城鬼將見狀紛紛行禮，高聲呼喊道：

  “見過黃蜂陰帥！”

  黃蜂陰帥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後向著惡屠鬼將大手一揮道：

  “諸鬼將開啟酆都大陣，準備迎敵！”

  惡屠鬼將頓時一愣，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陰帥所說的敵人是？”

  黃蜂陰帥猙獰笑道：“當然是牛頭那個違反陰司規矩的蠢貨！”

  惡屠鬼將身軀一顫，立刻意識到自己卷入了諸位鬼將的爭端之中，忍不住開口道：

  “牛頭陰帥貴為十大陰帥之一，又怎會違反陰司規矩，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黃蜂陰帥的眼神瞬間變得陰冷無比，目光死死盯著惡屠鬼將沉聲道：
  “牛頭隨意帶走陰司至寶帝輦，恐怕已經與外人有所牽扯了。

  對牛頭動手是諸位陰帥的決定，希望你不要自誤。”

  惡屠鬼將隻覺得一陣頭皮發麻，然而眼下已經由不得他拒絕了。

  他只能回首望向其他守城鬼將沉聲道：

  “開啟酆都大陣！”

  伴隨著法令傳下，酆都城那足有數十丈高的厚重城牆上好似有無數道文交織，厚重的陰雲從酆都城上空開始擴散，蔓延數百裡之地。

  陰雲籠罩之下，一切鬼物生靈的力量被大陣盡數吸收，而位於酆都城城門之外作為主陣者的黃蜂陰帥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酆都大陣的偉力正不斷灌注進入他的軀體。

  陰司受製於玄黃界規則，縱使沒有外界那般嚴苛，但十大陰帥身處陰司之中也只能發揮出還虛巔峰的實力。

  可隨著酆都大陣的加持，強大的力量讓他突破了天地限制，成功回復到了堪比煉虛真君的境界。

  感受著令人迷醉的力量，黃蜂陰帥目光落向了那一座縮小了數十倍的帝輦，陰冷的聲音好似讓整片陰世都在為之震顫。

  “私自盜取帝輦，你可知罪？”

  酆都城外，顯化真身的牛頭目光掠過黃蜂陰帥，神情平淡而又漠然，似乎根本不曾將有酆都大陣加持的他放在眼中。

  帝輦依舊行於大地之上，緩緩向著酆都城靠近。

  牛頭的漠視讓黃蜂陰帥震怒，海量鬼氣化作一隻巨大的鬼爪從天穹之上重重拍落，承載著酆都大陣之勢，好似整座酆都城都在鬼爪之中傾覆。

  陰世天空龜裂，大地之上海量鬼物四散奔逃宛若末日降臨。

  山嶽王座之上，沉浸在驅神神通參悟中的沈淵緩緩抬起了頭，雙目之中映照著帝輦之外那龜裂的陰世天空。

  神道之威降臨！

  黃蜂陰帥臉上猙獰神情驟然一變，在他身上沉澱數萬年的香火願力在這突然紊亂，天空之上巨大的鬼爪也在這一瞬間轟然潰散。

  整個泰州大地上的香火神道匯聚，虛空之中一雙威嚴的神道之眸緩緩睜開，無窮重壓轟然落在了黃蜂陰帥身上。

  體內香火願力紊亂，外部神道威壓，內外交困之下黃蜂陰帥高大的身軀轟然跪地。

  帝輦前方，駕車的牛頭陰帥終於開口了，低沉的質問聲在酆都城外回蕩。

  “衝撞大帝法駕，汝可知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