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飛燕感覺新來的這個兒媳婦很奇怪。

  她進了她家門後，一直就沒有說過話。她每天除了吃喝拉撒睡，她就自個兒找個地方站著。

  陳飛燕一度懷疑，她的精神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

  可她每次喊她過去吃飯或者睡覺，她都特別聽話。

  陳飛燕想著她身體沒養好，平日裡也就沒讓她乾活。

  還別說，她那肚子還真是因為嚴重營養不良引起的。

  陳飛燕保證她每天都是吃三頓飯後，她大大的肚子竟然慢慢消下去了。臉色終於不是那種蠟黃蠟黃的。

  半個月後，她的臉終於長肉了。她突出的肋骨也終於沒有那麽嚇人了。

  陳飛燕見她性子沉悶，不愛說話，她跟陳毅軒商量後，就決定她家以後都叫她“大兒媳婦”。

  陳飛燕不是個刻薄人。她深受多年教育，在這樣可憐的兒媳婦面前，她擺不出婆婆的譜。

  對於大兒媳婦，她心生憐憫。

  平日裡，陳飛燕一般專注於教自家開始讀書。自己坐在織布機前織布時，她都會讓自家的老四老五，還有最小的閨女在她跟前背誦三字經、百家姓、中庸、論語。

  陳飛燕天天都很忙的。她真的沒太多時間和精力，去慢慢融化大兒媳婦的心了。

  她對這個兒媳婦也算是盡心盡力，百般照顧了。

  ……

  人與人相處，都是相互的。對對方好不好，對方都是有感覺的。

  時間一長，陳飛燕的大兒媳婦自己琢磨開了了。

  這一天早上，她竟然自己主動開了口：“婆婆，…我去喂豬去了。”

  聽見她小聲說話，陳飛燕驚訝了。“行啊，你去喂豬。”

  晚上等陳毅軒一行人回來，陳飛燕就立馬跟他說了白天的事。

  大家夥們坐在一起吃飯，陳飛燕注意到大兒媳婦低著頭喝粥，她就主動問道：“大兒媳婦，你是哪裡的人啊？”

  “你還記得你以前的名字不？”

  大兒媳婦搖了搖頭：“我忘記了。這些年我一直都被關在柴房，他們都叫我瘋婆子。只有跟我生孩子，他們才給我吃的……”

  陳飛燕聽見這話，不知道為何，總覺得她應該是被人拐賣的。

  長時間將她囚禁，她說出來的話好像都有點顛三倒四了。

  “大兒媳婦兒，既然你記不得以前，那你就不記了。”

  “你既然成了我們家的家裡人，你就安安生生住下。這往後啊，我不會少你一碗飯吃的。”

  “來，我再給你添點魚肉粥！”

  說完，陳飛燕就拿著舀飯的杓子，給她碗裡添了兩杓。

  她大兒媳婦見她這麽大方，又想到她家這麽多天都沒動手打她罵她，她冰冷堅硬的心防突然悄悄裂開了一點。

  喝飽了粥，她終於忍不住開口道：“我其實記得自己好像姓楊。當年我父母在世時，他們總愛喚我為'紅玉兒”。才幾年過去，感覺往事如煙。”
    陳飛燕聽到這話，她下意識看了身旁的陳毅軒一眼。

  她怎麽感覺，她這兒媳婦像是個讀過書的文化人？

  陳毅軒此時也若有所思。

  他當即問道：“大兒媳婦，你還記得自己今年多大了麽？”

  楊紅玉眉頭緊鎖，開始苦思冥想。

  之後，她雙眼癡癡，一臉茫然道：“當年我父母去世後的那年，我還不滿十二歲。後頭不到半年，我爹的族人就打上門來，硬說我五歲的弟弟是我娘跟外面野男人生的野種。當日他們竟然將他用麻袋裝了，活生生把他摔死在我跟前！”

  隨著腦中那一幅幅真實發生過的場景飛快閃現，楊紅玉整個人如同中邪一般，面目猙獰。

  “他們殺了我親弟弟還不夠，當天夜裡還將我捆了，賣給了人牙子。”

  “我好不容易才甩脫那牙子，結果又被拐子盯上，賣進了山裡……”

  說著說著，楊紅玉就開始咬著手指頭，自言自語起來。

  陳飛燕注意到她精神狀態不大對，便立馬咳了咳嗓子，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道：“大兒媳婦，你要堅強！”

  “你應該是個讀過書的人。你以前有沒有學過孟子的那篇文章？”

  見自己轉移了她的注意力，陳飛燕趕緊聲情並茂，氣勢如虹的背誦起來。

  “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兒媳婦，我知道你以前受苦了！你這些年來，過得不容易！但是，再怎麽樣，你都要堅強，你都要保持理性。人一旦瘋了，你以前親身經歷的那些罪惡，就會被人一笑了之，被人徹底遺忘。”

  “……”見楊紅玉張著顫抖的嘴，眼睛飛快地閃過一道凶光，陳飛燕就突然抓住她的肩膀說道：“兒媳婦，有幾句老話說得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我們活著，而且還把自己的日子過好了，不怕以後沒有報仇的那一天！”

  “你這些年受到的那些不公平的對待，你身體和心中的痛苦，我們都能理解。因為我們曾經也跟你一樣，也被人迫害過，欺負過。我們一家一直都在努力的活著。決心以後一定要活出個人樣來！”

  楊紅玉聽到這話，心中震撼的同時，突然也有所醒悟。

  難怪她生的幾個兒子不是啞巴就是聾子，要麽就是又聾又啞的……

  難道說，她家的兒子是真的被人下了毒藥，只是當時僥幸，沒被人毒死而已？

  想到自己父親去世前幾天，自己的親哥就是中毒身亡的，楊紅玉就忍不住大哭了起來。

  為什麽這世上有那麽多陰險毒辣，喪盡天良的人啊？！
  就為了圖謀他人的家財？

  他們為了奪走別人的田地，奪走別人的屋子，奪走別人幾十年辛辛苦苦攢下的積蓄，他們硬是使出那般絕戶計！

  想著想著，楊紅玉又忍不住大哭一場。

  憋了七年的心事說出來後，楊紅玉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

  以前畏畏縮縮的一個人，如今也敢抬起頭正眼看人了。

  陳飛燕平日裡教孩子們讀書，她也坐在一旁認真聽，認真學習。

  就連陳飛燕天天擺弄的織布機，楊紅玉也想跟著學。

  陳飛燕發現她的性子終於肯敞開心扉了，便開始手把手教她怎麽織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