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身契
  “姑娘，你是要賣身嗎？”

  蔡嬤嬤指了指她頭上的稻草，語氣裡帶著些試探。

  她記得這個小姑娘應該就是上次到衙門狀告她阿爺阿奶的那個，齊縣令不是已經判了讓她阿爺阿奶賠給她們母女五兩銀子嗎？

  短短幾天時間不見，怎麽落到了要賣身的地步？
  “婆婆你要買丫鬟嗎？我今年十四，家務什麽的我都會，只要五兩銀子就行。”

  蘇月月一聽便曉得她也是來買丫鬟的，頓時就兩眼放光，努力推銷起了自己。

  其實她也不曉得自己能賣多少銀子，五兩也是聽了村裡老人說的話。

  村裡老人空閑的時候就會聚在一起聊天，她從前就聽見他們說哪哪哪買一個小丫頭便要五兩。

  其他的雖然記不清了，可這五兩她是記在了心裡的。

  要是自己真的能賣五兩銀子，阿娘和妹妹們就能活下去了。

  村裡如今四處都是自家的謠言，只有離開了那兒，才能讓娘親和妹妹們好好向前走。

  “你叫什麽名字？”

  蔡嬤嬤仔細看了看蘇月月。

  少女面色蠟黃，身上並沒有幾兩肉，身上穿的衣裳雖然舊了些，卻也乾乾淨淨沒有什麽邋遢印子。

  而且她的手雖然有些粗，卻也乾淨沒有什麽泥垢。

  “我叫蘇月月，是山頭村的。”

  “你的爹娘呢？”

  雖然曉得這麽問有些不大好，可如果自己真的要將她買回去，那肯定得先試探清楚。

  上次在衙門的時候她也聽了些，若是今天她說的與當初說的有所不同，那自己也就不用再多做考慮了。

  “我阿爹一月前病死了，隻留下了我和阿娘還有兩個妹妹。

  前幾天家裡突然著了火，如今屋子沒了，阿娘的腿受了傷，兩個妹妹平日裡還得喝安神的湯藥，家裡沒有銀錢，我阿奶想將我賣給老鰥夫做媳婦兒，我這才沒辦法，想去牙行賣身。”

  蘇月月說這些的時候並沒有哭，只是眼神平靜像是對從前的苦難並不在意。

  曾經的日子已經過去，自己還有阿娘和妹妹，她們得往前看。

  見她一臉平靜的模樣，蔡嬤嬤一時間心裡竟然覺得有些愧疚。

  十四歲的小姑娘，是如何想通了那些事情的呢？

  “你會做些什麽家務？”

  “洗衣做飯打掃衛生我都會，要是家裡有孩子病人的我也能照顧。要是婆婆不信我，可以去村裡問問……”

  話說一半突然頓住，蘇月月也想起了如今自家在村裡的名聲有多亂。

  嘴裡說出的話並不能讓人流血，就能將那人推進無盡深淵裡去。

  自家如今在村裡，已經待不下去了。

  只能低低道，“我手腳麻利的，絕對不會偷懶。”

  蔡嬤嬤抿抿唇，又回憶起了她在衙門裡挺直脊背的模樣。

  如今齊縣令還可以庇護他們，可自己和公子的身份並不知道能瞞多久，只要有漏一點風聲，他們就會變成過街老鼠一般的存在。

  若是那時候自己已經走了，公子總得有人能夠護住。

  而眼前這個小丫頭，的確是如今最合適的人選。

  自己並不是什麽迂腐的人，她那阿奶做的那些惡心事情單拎出來一條就足以讓人唾罵。

  她阿奶會一直如此，也不過是仗著孝道兩個字。

  可這丫頭聰明，也能為了親人不顧自己的名聲，這樣的人如今少見，卻也最是護短。
    若是她能一心照顧公子，往後就算自己真的去了，也能放心一些。

  “若是我要買下你，你今天能跟我走嗎？”

  蔡嬤嬤看著蘇月月，眼裡滿是認真。

  少女一愣，有些恍惚，她沒想到自己會這樣容易就將自己賣了出去。

  “我，我可以明天就來，我今日是自己出來的，還得回去告訴我阿娘一聲。”

  她有些窘迫。

  雖然自己準備好了賣身當個小丫鬟，可要是真的連家也不回去一趟，她還是有些舍不得。

  “你阿娘會同意嗎？”

  即便對眼前這個小姑娘比較滿意，可她也實在不想因為買了她回去而被牽扯到她們家的事情裡去。

  凡事提前問好才是真的。

  “會的。”蘇月月肯定道，“人活著得吃飯，只有阿娘治好了腿，妹妹們才能活，我阿娘都曉得的。”

  聽了她的話蔡嬤嬤還愣了一下，她倒是沒想到，這樣小的孩子會說出這般話來。

  可她說的也的確就是事實。

  若是公子也能看得開些，那便好了。

  為了以防萬一，蔡嬤嬤還是將蘇月月帶去了衙門簽訂賣身契。

  嚴捕頭一看是蔡嬤嬤來了，還覺得有些驚訝。

  在看清了她身後的蘇月月時，更是半天沒反應過來。

  這兩人怎麽會走到一起去？

  在看見蘇月月頭髮上的稻草後，嚴捕頭沉默了下來。

  一直等出了衙門，蘇月月還是覺得這一切都有些過分順利了。

  “這是五兩銀子，你拿去吧。明日我希望能在院門口瞧見你。”

  將銀錠塞給了蘇月月，蔡嬤嬤便轉身走了，隻留下蘇月月站在衙門口久久沒能回神。

  銀子揣在手裡沉甸甸的，壓得蘇月月鼻尖泛酸。

  這樣就好了，阿娘和妹妹便能夠搬來鎮上，重新開始。

  那天下午的天氣十分晴朗，太陽也暖洋洋的不似深秋。

  馮淑珍躺在床上，面色慘白如紙，白花花的銀錠放在一旁，她卻囁嚅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阿娘，這銀子你好生收著，往後咱們家會越來越好的。”

  蘇月月看見馮淑珍眼角流出的淚花，伸手替她擦掉後絮絮叨叨說道。

  “阿娘你也別怪我不同你說，阿爹走了，你的腿上也還有傷，小晴和小靜也都還小，不能斷了湯藥，我本該撐起這個家的，可是我沒什麽多大的本事，與其被阿奶賣給了那老鰥夫做媳婦兒，倒不如讓我去做丫鬟，雖然入了奴籍，可往後我也能替自己贖身，等你和妹妹安定下來了，我也能常去看看你們。

  月月沒什麽用，還求阿娘你莫要生我的氣，往後的路還長，你還得帶著妹妹們好好走下去。”

  蘇月月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隱隱帶上了啜泣聲。

  馮淑珍躺在床上無聲的掉著眼淚。

  她竟然還要讓女兒自行賣身來養活家裡。

  母女兩人在屋裡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場，無人知曉她們都說了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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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