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仙門》第二百九十六章 怨抑胡笳斷
黃衣中年人沉默了許久,連帶整個庭院,都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安靜之中。夜色中,三人一坐兩立,彼此盯著對方。
良久之後,一道乾澀的聲音,打破了院落中的寧靜。
“無定,你長大了,你的模樣很像你娘。”
黃衣中年人終於說了第一句話。
“也許是吧,不知你來此何意?是不打算讓我參賽嗎?記得小時候家族內無論什麽比賽,即便我私下拿到時了名額,你也會直接給剝奪了。”
壺塵無定冷冷的說道。
黃衣中年人歎了一口氣,苦澀一笑。
“無定,我知道你恨爹,小時幾乎不給你修煉資源,不讓你參加家族比賽,但你這次得到的消息,不就是我發出去的嗎?
曾經我與你娘說過,讓你們不定時去家族外的據點等待消息。既然如此,我如何還能阻止你來家族奪取傳承之子的位置。
相反,我希望你能得到這個位置,而且這一次,你必須得到!”
來人正是壺塵家族的家主,壺塵晚動。
壺塵無定聽著壺塵晚動的話,臉上仍然是冷漠如初,只是盯著對方,似要回想起這個曾經,讓自己有些痛恨和懼怕之人。
壺塵晚動這次卻是移開了目光,看向了卓嶺風,他突然向著卓嶺風深深一揖。
“想必閣下就是卓嶺風,卓兄了,這些年無定母子二人承蒙您的照顧,晚動在次謝過了!”
他這一禮,雖然出人意料,可是壺塵無定與卓嶺風只是目光閃了幾閃,卓嶺風蒼老的聲音緩緩傳出。
“我一介築基小修,如何敢勞一名金丹境強者這一大禮,更是當不起卓兄二字。
我也只是看在同門的面子上,盡一些力罷了,實在不濟,便是不要了這條賤命又如何?”
他話中雖然充滿了淡漠,更是有一絲隱隱的怒意在內,絲毫沒有在意對方乃是強過他太多的金丹修士。
在一名金丹修士面前,他的一切修為只是個笑話,對方只需一個照面,便會輕易要了他的性命,可明知如此,卓嶺風依然不懼。
聽了卓嶺風的話後,壺塵晚動臉上沒有丁點怒意,而是露出了深深的歉意。
“卓兄過謙了,無定,不知你娘親現在如何?”
壺塵晚動說話之間,再次向卓嶺風拱了拱手,然後看向壺塵無定,眼露迫切之色。
在他的心中,自是以為壺塵無定此番前來家族,為了更加隱蔽,所以只有二人輕裝隱匿蹤跡而行。
“娘親?就不勞你過問了,你還是先說說來此的用意吧?”
壺塵無定聽到壺塵晚動的話,內心深處閃過陣陣劇痛,表情越發冷漠的說道。
壺塵晚動本來滿懷期望的眼中,立即出現了一絲失望。
他知道眼下這種情況,都是由自己一手造成,這也是他今夜前來的主要原因。
他深吸了一口氣,望了望了站在壺塵無定身後的卓嶺風一眼後,便是袖袍一揮,一個巨大的禁製出現在了院牆之上,將整個院落都籠罩了起來。
卓嶺風在他揮袖時,已是靈力放出護住了壺塵無定,雖然知道以自己築基期的修為,若是對方想對付自己二人,他們根本無力抵抗,但他還是這樣做了。
他此次前來,已有抱著必死之心。
一切都是為了完成當年師妹的交待,還有眼前這十幾年來,一直相依為命的孩子願望。在他感應到對方打的禁製,只是隔音效果後,心中也是一松。
打出了一道禁製後,壺塵晚動看著壺塵無定。
“為父來晚,並非是尚怕你大娘他們!”
他說完這句時,明顯看到了壺塵無定的嘴角,不屑的撇了撇,他裝著沒看見繼續說道。
“以下我所說之話,無定若是不信,卓兄還是可以做些佐證的。”
壺塵晚動說了這樣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不待二人一臉的奇怪,他卻是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你娘親出身一個很小的二流宗……”
隨著壺塵晚動的敘述,壺塵無定的心中,已是掀起了驚天駭浪。
許多年以來,一直的困惑他的不少事情,終於逐漸明了起來。
尤其是對當年娘親,為什麽嫁到壺塵家一事,這是他一直不明白的,在小時的記憶裡,娘親好似對眼前這位爹的感情,就很淡漠的樣子。
嶽湘雲,一個出身在不起眼二流宗門的少女,長相清麗,是門內眾多青年弟子的心中佳人。
二十多年前剛築基時,曾經也是宗門的天驕。
可是掌門為了給宗門找尋一個強大的靠山,便將她許配給了如日中天的一流家族-——壺塵家族家主,壺塵晚動。
當時的壺塵晚動,就已是成名的金丹中期高手。
按年齡來說,二人極為不配,壺塵晚動已有三百余歲,而且已娶有兩妻。
但嶽湘雲所在宗門的宗主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幾乎更是攜同數名長老苦苦哀求。
可憐嶽湘雲自幼就在宗門長大,如何見過這等陣仗,最終隻得含淚答應。
違心之下,就嫁入了壺塵家族,可她卻不知道,這一入侯門,便是再無回頭。
壺塵家族的婚姻皆聯姻,這是修仙家族最常見的一種做法。
大主母謝蕭蕭所在的謝家,二主母池東籬所在池家,以及後來比嶽湘雲後嫁入的四房葉羅煙葉家。
她們要麽是一流家族,要麽是頂尖二流家族,並非嶽湘雲身後宗門所能比擬。
因此,她時常受到大房和四房的欺辱,但好在偶爾還有二房池東籬,會幫其說上幾句,也算是稍加遏製了大房和四房的肆無忌憚。
而那時壺塵晚動其實最喜歡的妻子,就是這個無後台勢力,很是溫順的三妻。
只是面對著大主母謝蕭蕭的強勢,他卻是敢怒不敢言,究其原因就是家族老祖閉了生死關,幾十年都未曾露面。
族內甚至有其已經死亡的傳言,而壺塵老祖閉關所在地,除了他自己能開啟外,那怕以壺塵晚動金丹中期的修為,也是無法從外面打開。
這樣一來,壺塵家族就面臨著外界強敵環伺的危險。
壺塵家族最大的外敵,其實就是大主母謝蕭蕭所在的謝家。
謝家老祖也在幾十年前就進入了元嬰初期,當初與壺塵家族聯姻,其目的就是想借助壺塵家族的勢力,以及資源來發展自己的家族。
在壺塵家族內部出現問題後,他們如何又能放過,只是謝家元嬰老祖對壺塵老祖很是懼怕。
他不過結嬰幾十年,而壺塵老祖已停留在元嬰初期幾百年了,那根本不是一個等級的存在。
所以,他讓大主母謝蕭蕭留意壺塵家族動向時,開始著手從壺塵家族內部,開始奪取權利。
壺塵家族的長老都是元老級人物,對壺塵家族忠心如鐵,想要賄賂幾乎是不可能之事,所以謝家便把念頭打到了下一輩人身上。
只要獲得了家族傳承位置,那麽一切都會迎刃而解。等再過個幾十、上百年,權利中心自然而然的就會移交過來。
而這一切,當然就落在了大主母謝蕭蕭所生的長子身上,她則不斷的給兒子洗腦,灌輸娘家的好處、壺塵家的自私等等。
同時,在外又有謝家老祖不斷給壺塵家族施壓,這讓壺塵晚動和幾名金丹長老,一直都是敢怒不敢言。
可隨著壺塵無定的出世,在他六歲以後展露出來的天資,讓大主母謝蕭蕭感到了巨大的威脅,開始對嶽湘雲不斷的打壓。
再加上四房葉羅煙,為了刻意的與她走近,只要大房看不順眼的,她都會踩上一腳,嶽湘雲日子的淒慘,就可想而知了。
在壺塵無定八歲那年時,他資質越發突出,光芒已超過了長子壺塵萬裡和幼子壺塵江海。
而壺塵老祖卻可能會隨時出關時,這讓大房、四房她們,做出殺了母子二人的決定。
不過好在壺塵晚動雖然忍辱苟生,卻是時刻留意她們的動態,得知這一情況後,第一時間就將嶽湘雲母子二人送了出去。
他這一舉動,讓大主母謝蕭蕭勃然大怒,差點直接讓謝家發動了攻擊。
但就在此時,二房池家,唯一的元嬰老祖竟出人意料的來到了壺塵家族,說是看望自家女兒,然後就此住了下來。
而且,他這一住就是三年,這任誰也看出了其中的不尋常。
池家無論如何也不能讓謝家一家獨大的,而且池家老祖待在壺塵家族,也許有著探聽壺塵老祖消息的目的,也是說不一定的。
即便後來池家元嬰老祖走後,謝家也沒了攻擊壺塵家的打算。
只是開始加大了對壺塵萬裡的培養,同時不斷施壓壺塵晚動,讓他早些進行傳承之子的位置爭奪戰。
可在送走了壺塵無定後,身為家主的壺塵晚動竟然慢慢強硬起來,任憑大房、四房如何內外施壓,他就是不宣布舉行傳承之子爭奪戰的開始。
而是以老祖一天不出關,傳承之子便是無效的理由,來一拖再拖。
他這一拖就是十七年,竟真讓他拖到壺塵老祖順利出關的時候。如此一來,讓謝家一部分計劃已然算是落空了,他們盼望壺塵老祖隕落之事是沒希望了。
不過也是暗自慶幸,如果當初真的貿然進攻壺塵家族,那老不死得拚死出關一搏,再加上有池家老鬼在一旁虎視眈眈,其最終結果,可能就是便宜了池家。
“你的天資,我也向老祖稟告了,他老人家聽後很是高興。”
待壺塵晚動將一切說完後,目光柔和的看著壺塵無定。
壺塵無定目光中露出複雜之色,這些情況他自是不知的,娘親也未與他說過,在他的記憶中,都是童年的各種欺辱與深深的仇恨。
他回頭看了看桑叔,卓嶺風始終沒有開口。
在他父子二人說話時,誰都沒有發現,當壺塵晚動說到“嶽湘雲”三字時,卓嶺風的身體不經意的輕輕一抖,隨即便又恢復了正常。
只是當後面講述到宗門掌門,以及幾位長老哀求嶽湘雲嫁入壺塵家族時,他的眼神深處流露出了一絲悲憤。
沒有人知道他當初在知道此事時,曾經私下去見過嶽湘雲。
後者無言無語,眼神空洞,仿佛如同一具行屍走肉,任他如何訴說,他的這位師姐則是始終沉默。
這讓他最終明白了,這世上所謂的迂腐,所謂的為宗門獻身不過如此。
心死之下的他,便直接離開了宗門,待他再次回到宗門時,已是幾年之後,那人卻是帶著孩子,前來投奔他了。
發現壺塵無定回頭看向自己,沉默了一會,卓嶺風聲音嘶啞的沉聲說道。
“他所說的你娘嫁入壺塵家族一事,並無虛言,乃是宗門的決定。後面之事也曾聽你娘親說過,大抵也是如此吧。”
說到這裡,卓嶺風的身體似乎又佝僂了幾分。
他的神色間說不出是對壺塵家族的仇恨,還是應把這一切仇恨放在那謝家、葉兩家身上,甚至是自己所在宗門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