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使勁眨了眨眼睛，墜落前的記憶湧上心頭。

  殺死洛奇後，這熊孩子為了坑害林安，特意通過說出真相的方式引爆了西蒙的汙染程度。

  無數雙位於翅膀上的邪眼暴睜，哪怕是林安也因對視，僵硬了幾秒鍾。

  就是這一瞬間，洛奇留下的“四分之一神力”爆裂，熱量席卷了一切，粉碎地面，讓林安墜入了鍾塔的地下室。

  洛奇所謂的神力疑似和“提燈女神”有關，因此沒有真正傷害到林安，不知為何卻令他困得睜不開眼睛。

  哪怕告戒著自己不能失去意識，他仍是沉沉睡去了。

  等林安醒來已是差不多四小時後，凌晨鍾聲敲響，宣告了四月的到來，而他居然躺在愛得莉婭的懷裡。

  她怎麽會在這裡？

  林安本想等解決手頭的事情，再到多麗絲的別墅尋找母親的下落，沒想到她竟在新巴比倫塔的最底層。

  奇異的氛圍環繞，玫瑰般瑰麗的香氣彌漫。

  耳畔響起非常遙遠的、管風琴斷斷續續的錄音旋律，來自破碎的鍾塔蒼穹，帶給林安難以形容的寧靜和安逸。

  他看見一束月亮的光芒被彩色玻璃反射，細碎的三角形光澤投在愛得莉婭那張挑不出瑕疵的臉蛋，照得她猶如悲天憫人、完美無瑕的大理石聖母像，藍眼睛比星辰更加深邃。

  她修長的手臂摟住林安，懷著一些像對情人獨有的深情。

  安全的環境下，夢境湧上腦海，林安確信自己又做起了那個重複、輪回、虛無又難以理解的場景，只是這次他隱約有些印象。

  蠟燭……

  他環顧四周，這是一個圓形區域，而愛得莉婭坐在當中。

  鍾塔地下室的牆壁上，若隱若現的光束閃爍，星星點點，它們很迷蒙，介於真與幻之間，像一場困倦的殘夢。

  “母親，我——”

  林安剛想起身，卻被愛得莉婭用力摟了摟，隻得繼續躺在她的臂彎，感受著彼此的體溫；他覺得這樣很舒服，不想動彈。

  “你為什麽會在這裡？”

  “很早就來了。”愛得莉婭回答，“前不久你從天而降，恰巧掉進了我張開的懷抱。”

  “在這座新巴比倫塔？”林安疑惑道，“母親，我不想提到傷心事，可那天你不是被多麗絲·伍德擄走了嗎？”

  “是啊，害得我們不得不分離了將近半個月。”

  是多麗絲把母親綁到新巴比倫塔的？
  那些閃爍的微光……這裡也是她的聖杯儀式現場嗎？林安暗想。

  聯想到突然出現在附近、氣勢洶洶的多麗絲，莫非是她執行儀式前，發現了自己的蹤跡，隨後決定殺死自己，完成“告別塵世”這項準備？
  後來林安殺死了多麗絲，被綁架的母親處於無人管理的狀態，導致她一直待在這裡，直到他砸開地板，破壞了多麗絲另一處的“秘密場所”？
  盡管林安覺得有許多地方說不通，但他不想咄咄逼人地審問母親，破壞兩人溫馨和睦的重逢。

  再怎麽淡漠，母親終究是個普通人，經歷了這麽多糟心事後，她的臉色出現了一絲難得的疲倦和蒼白。

  “為什麽不叫醒我？”林安轉移了話題。

  “我希望讓你好好地多睡一會兒，小安。”愛得莉婭對惴惴不安的林安說，“你覺得身體好些了嗎？”

  “非常好，母親，體力完全恢復了。”

  林安一邊說話，一邊調出系統的面板，和洛奇的戰鬥發生於電光火石的刹那間，他連續使用了好幾次神秘術，還不惜以汙染值的代價，連續祈求了兩次亞舍拉的賜福。

  誰料最先映入眼簾的不是發綠的數據，而是一根白森森的骨頭。

  沒記錯的話，這是洛奇為了保命，答應給予林安的神秘物品，隨時能幻化成一隻真正的山羊，無論受到什麽傷害，哪怕被宰了吃肉，山羊在次日凌晨也能重塑身軀。

  而他死亡時只顧得上炮語連珠地激發西蒙的汙染值，沒帶走這根骨頭。

  數據浮現，敘述著物品的來源。

  【名稱】：磨齒者之骨

  【評級】：災難C級

  【輻射值】：5.5%
  【汙染程度】：100%
  【介質】：大地之主
  磨齒者，傳說中拉動雷神托爾黃銅戰車的兩隻山羊之一，這位神祇在拜訪巨人國約頓海姆的時候，曾在一座農舍下榻。

  來自神域的訪客希望農場主能提供食物和住宿的地方，農場主卻滿懷歉意地告訴他，糧倉已經沒有過冬的食物了。

  雷神聞言，豪邁地殺死了他的兩頭拉車山羊，把它們的肉放進燉鍋裡，和人類一起享用了豐盛的晚餐。

  只要骨頭還在，他的山羊就能在明日的出發之時復活。

  托爾沒料到的是，和他一起來的洛基起了壞心思。

  他把農舍的兒子叫到一邊，教唆他吃掉山羊的骨髓，男孩忍不住誘惑，便偷吃了磨齒者的骨頭。

  次日，托爾發現磨齒者走起路來一瘸一拐，沒法拉動戰車了，氣得雙眼通紅，握著錘柄，聲稱要殺死農場主的一家四口。
    吃掉骨髓的男孩連忙認錯，不停求饒，希望平息托爾的怒火。

  一旁的洛基努力維持嚴肅的表情，即使這樣，他還是忍不住竊笑。

  等到托爾即將爆發之際，洛基提出方案，讓男孩成為托爾的仆從，從此一直服侍托爾，這才化解兩邊的乾戈。

  “柯默思”星軌重疊之際，磨齒者也成了神秘者，而洛奇將此人做成了神秘物品，準備拿回阿斯克和恩布拉遺產基金會拍賣。

  沒想到最後落到了林安的手裡。

  愛得莉婭似乎對磨齒者之骨抱有濃厚的興趣，林安便和她講述了這段斯堪的納維亞的神話，她聽得相當認真，末了評價道。

  “你講的真好，小安。”

  “相信你日後覺醒，肯定會像我一樣熱情地到處探索，尋找有趣的神秘，母親。”林安想到這種未來，露出控制不住的微笑，“不知你將吸引什麽介質，我估計是‘求知者’。”

  “這個介質非常有趣。”愛得莉婭帶著慈母般的親切關心說，“你一定為了它付出了許多努力和心血，真了不起。”

  “呃……”林安對這樣的體貼有些不安，“無論如何，母親，我們盡快離開吧。沒必要在陰森森黑漆漆的鍾塔呆著。”

  “我倒是覺得這裡很恬靜，很合適讓你和我好好地聊天。”愛得莉婭彎下腰，黑發垂落，湊到林安的耳畔，“現在，讓我也給你講個故事吧，小安。”

  “故事？”

  “那是五千年前的某天，一個外星人降臨了我們的星球……”

  …………

  黑色船隻嘎吱嘎吱晃動，淺色金發的女孩坐在一張椅子上。

  幻想家的極樂之境隨著她的離去消逝，女孩能看見夜晚閃爍的星星。

  獵戶座、大犬座、金牛座……

  生命的故事與遙遠星系息息相關，無論它們如何與人類天各一方。

  構成人類身體的分子，即構成分子的原子，其源頭可追溯到曾經是大質量恆星中心的坩堝，這些恆星到銀河系中爆炸，內核誕生了大量化學物質，它們豐富了原始的氣體雲。

  每個生命都在生物上彼此相連，在化學上與星球相連，在原子上與宇宙其他部分相連。

  人類在宇宙之中，宇宙也在人類的體內。

  忽然間，“柯默思”的能量幻化出虛假的光亮，遮蔽了清澈的星辰，安娜爬起身。

  只見半人半羊的身軀從點到面的出現，現實破碎，隨即凝聚，魔女向女孩露出明豔的笑意。

  “我回來了，天使語者。”她甩下幾滴晶瑩的汗水，“搬運這尊雕像的工作可真是累人。”

  安娜打量著魔女身旁一尊金光閃閃、鑲嵌著各種彩色寶石的女神塑像，眨巴著大眼睛，一邊為雕像的魅力所傾倒，一邊又覺得它太栩栩如生，令人有些害怕。

  她上前抱住魔女的胳膊，蜷縮進女人的懷裡。

  “幽靈大人和白鴿沒有回來嗎？”

  “是啊……”魔女揉了揉她的腦袋，“天使語者，你更想見誰？”

  “當然是幽靈大人。”

  “我也是。越是和他相處，越是依依不舍。”魔女指向遠方的城市，以及屹立其中，殘破不堪的新巴比倫塔，“可惜，他有追求自由的權力，整個世界的人民都有這種權力。”

  安娜不解地歪起腦袋：“魔女大人，你是什麽意思呀？”

  “天使語者，在我很小的時候，我並不是在這個國家生活的。”魔女回憶道，“我出生的地方叫普羅旺斯，那裡常年薰衣草盛開，風車轉動，氣氛寧靜而優美。”

  “在鴿國的鄉下學校，我遇到了一位氣質高貴、學識淵博的女人，愛得莉婭·休斯老師，她和我躺在薰衣草的花叢，喝著花蜜水，聊著各式各樣的話題。”

  “可我的母親忍受不了貧困和辛苦，毅然帶我來到了這個可怕、墮落又瘋狂的國家，嫁給了一個世界上最恐怖的男人，他還帶來了兩個同樣侍奉於邪惡的男孩。”

  魔女的身軀抖了抖，安娜抓緊她的手，女人低沉沙啞的聲線接著說。

  “暗無天日的生活中，再次和休斯老師相遇是我唯一的慰藉。她抱著一筐法棍從我的窗口經過，我用力發出聲音，吸引那雙美麗的藍眼睛看了過來，她向我走來。”

  “她幫助你了嗎，魔女大人？”安娜吞了口口水，畏懼地問道。

  “比那更偉大，愛得莉婭·休斯老師告訴了我一個秘密。”

  魔女將來龍去脈娓娓道來。

  “不遠的未來，一位彌撒亞即將拯救這個腐朽的星球，他會借助十二根蠟燭的力量復活，讓所有人充滿歡笑、快樂和幸福，讓世界成為永恆的極樂之境。”(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