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凱文發現了具體位置，扎伊嘖了一聲。

  蚊香氤氳，他化作一團煙霧，悠長而淒厲的哭嚎從森林響起，令人毛骨竦然、肝腸寸斷。

  這旋律如同幡然悔悟的女巫的尖厲鳴叫，它們碾磨並撕扯著凱文的五髒六腑，聲音所到之處，日夜不得安寧。

  “就這麽攻擊我吧！”凱文見狀，興奮地大聲念著咒語，“Ate Gebir Leilam Adonai！（主啊，你永遠強大）”

  林安立刻認出這個魔法的來源，它又被叫做“阿格拉護身符”，是一個用於召喚守護天使的名字，抵禦發燒、不幸和邪惡。

  它的來源難以考證，傳說是一句久遠的希伯來密語，被廣泛認為是noariqōn的卡巴拉縮寫，而後羅馬拉丁化，成了一句耳熟能詳的咒語。

  《所羅門的小鑰匙裡Lemegeton》裡提到了阿格拉，將其稱為上帝的“偉大而強大”的名字，代表了神聖和保護的概念，經常出現在製作儀式魔法工具上。

  同一時間，系統將兩個不同的面板打在了凱文身上。

  【名稱】：黑小母雞
  【評級】：傳說D級

  【輻射值】：44.1%
  【汙染程度】：21.8%
  【介質】：求知者

  如林安所料，凱文是傳說級別的求知者。

  根據經驗，求知者製作的神秘物品大多會演變成求知者介質，而不是像另一組數據……

  林安轉動眼珠，轉向凱文的指尖浮現的綠色數據。

  【名稱】：阿格拉天使護身符
  【評級】：神話B級

  【輻射值】：10.3%
  【汙染程度】：0%
  【介質】：預言家

  看來紅罌粟商會之主，或商會內部至少有一位神話級的預言家。

  為什麽護身符會是“預言家”介質？
  其次，沒看錯的話，林安發現【阿格拉天使護身符】面板最下方有個模糊的欄目，依稀能看見有兩個字符和一串數據。

  這是什麽？
  它是不是剛剛感受到的“提燈女神”氣息來源？
  還沒顯現是因為我的認知不夠嗎？

  重新降落星球兩個多星期，林安可駕馭的“提燈女神”能量已有0.8%，提升速度不算緩慢，但比起世家長達千年的積累和研究，仍是遜色一籌。

  既然雞哥的神秘物品有“提燈女神”的氣息，倒是個觀察世家如何開發介質的機會。

  思緒劃過腦海，林安密切關注著凱文。

  咒語落下，兩個圓形圖的光圈浮現，三個三角形互相交疊，形成了一個五角星和一個六角形，外部環繞希臘的字母，分別是Alpha和Omega，中間阿格拉AGLA密語閃閃發光。

  阿爾法和歐米茄是希臘字母表的第一個和最後一個字母，與《啟示錄》中對拿撒勒人的提及有關：“我是阿爾法，我是歐米茄，我是首先的，我是末後的，我是初，我是終。”

  形形色色的聲音傳出，歌聲異常甜美，仿佛隻存在於玫瑰盛開、花香撲鼻的深谷。

  朦朧月色般的憂傷歌聲高漲，一隻蒼白天使持盾出現，它的十二對翅膀扇動起迷蒙的光輝，將周遭的一切照得熠熠生輝。

  過於明亮的光芒令人煩躁不堪，林安不由得屏住呼吸，而扎伊催動火焰朝旋律撲去，烘烤著阿格拉守護天使的靈魂。

  氣氛越來越凝重，而歌聲越來越快樂，與其相伴的是瀕死動物的痛苦呻吟，是靈魂同大地永別前的惆悵，是森林深處垂死鳥兒發出的絕望鳴囀。

  它們像是冷漠的嘲諷，以高高在上的口吻，訴說著班圖過往的苦難。

  “啊！混帳，我要殺了你！”

  扎伊狂吼一聲，海市蜃樓被熊熊火焰吞沒，大火烤焦，彩虹煙消雲散，人影在充滿恐懼的睡夢中被高溫熔化。

  汗水浸濕了林安的後背，他感到異常心慌，險些轉動【賢者之石】，加入這場混亂的戰鬥。

  囉嗦、廢話連篇！
  那甜美的歌聲簡直俗不可耐！
  終結一切，殺光一切，對抗一切！
  和情緒不受控制的兩人相比，阿格拉守護天使舉起盾牌，擋住各式各樣的幻象。

  在驚恐萬狀的刺耳尖叫和咒罵聲之間，它恍若一座寧靜的島嶼般屹立不倒，翅膀護住凱文，雙眼猶如鏡面般倒映出扎伊的身影。

  繁瑣複雜的經文在天使的唇瓣嗡嗡作響，讓林安熟悉的空靈氣息漸漸清晰。

  夢境與現實交相呼應，蘆葦叢蕩漾，一艘小舟渡海而來，一盞又一盞的明燈浮現，林安從狂野的紡車輪轉中找到了燈塔。

  終年冰冷的湖水不起波瀾，過去、現在、未來的臉交相呼應。

  我的情緒如此異常，看來是“預言家”的影響了。

  使人憤怒的守護符咒……

  理清思緒，林安閉上雙眼，視野和【上帝的獨眼】同步，陡然拔高，將整個局勢盡收眼底。

  扎伊的幻境光怪陸離，群馬的嘶鳴聲，公牛的鼻息，被灼烤的靈魂灰飛煙滅，太陽將怒火撒向月亮，飽受摧殘的巨獸翻滾扭曲，苦苦掙扎。

  一條條道路彎腰弓背，就像瀕死巨蛇所作的最後掙扎，隆隆巨鼓聲響徹四方。

  象群撞擊樹木，樹木撞擊房屋。

  然而，每一幅圖畫的憤怒背後都隱藏著濃鬱的恐懼。

  恐懼融入天使周圍的悠揚歌聲，哺育著阿格拉的圖案和紋路，它的眼睛從失神到聚焦，鎖定了位於冥府、亦幻亦真的扎伊。

  盾牌被抬起，末端的尖銳熠熠生輝。

  “扎伊，住手！”

  林安終於了解了“阿格拉天使守護符”的效果和觸發方式。

  它的主要能力是守護，上次凱文受到扎伊的襲擊時，猝不及防之下，隻激活了這一種效果。

  但當凱文主動控制它時，“預言家”通過心理暗示，激怒了與他為敵的對手，使扎伊的情緒和攻擊日漸失控、不留余地。

  負面情緒達到頂峰時，守護天使將爆發出雷霆一擊，懲戒面前得寸進尺的罪人。

  無需與人為敵，因神會在死後懲戒那些不敬之人。

  神話級的神秘物品本就強大，何況它還蘊含著一絲“提燈女神”之力。

  它對於林安而言是提神醒腦的清泉，對其他人——尤其是扎伊這種從未接觸過該介質的人——無疑是混沌、混亂、瘋狂的核心。

  注入“提燈女神”可增幅神秘物品……

  只有對付我的時候，擁有“提燈女神”反倒比沒有時效果更弱。

  比如這項神話級的預言家物品，它的激怒本該在“提燈女神”的幫助下，愈發難以抵抗，但對我來說，那一絲散溢的氣息卻令人清醒、思維敏捷。

  盡管林安還想觀摩凱文進一步駕馭【阿格拉護身符】，不詳的預感浮上心頭，他將注意力轉向殺紅了眼的扎伊。

  面對達到爆發臨界點的守護天使，他不但沒有退卻，反倒無知無覺地衝向它，猶如一名在大革命期間固執的貴族，義無反顧地走上絞刑架。
    “不要繼續攻擊！否則你將被當做‘異教徒’殺死！”林安提醒道，扎伊充耳不聞，高舉手杖，恨不得將凱文燃燒殆盡。

  “好哇，就是現在！”

  凱文的雙眼閃爍著明亮的光輝，動作和守護天使同步。

  他修長的手指撫著喉結，悲戚、仁慈和審判的歌聲回蕩在烈火漫天的幻境，倒映著衣衫雪白的弗蘭德人虛影浮現，齊心協力地合唱。

  白雲間投下靈光，照亮了扎伊毫不掩飾的痛苦和自卑。

  這悲哀、蠱惑的人！
  這哭泣、嫉妒和痛苦的人！

  這沉悶的、遭天譴的人！

  這瀕臨衰亡的末世，這混亂恐怖的人！
  這個謊言的時代，這個傲慢與羨妒的人！
  不存在救贖和公正了——這悲慘的人在摧殘生命！
  阿格拉的魔法符文化作一個奇妙的字母，讓林安雙眸瞪大。

  他從未見過這種語言的形式，卻隱隱約約覺得它分外熟悉，似曾相識。

  它正是反反覆複的噩夢中，那些舉著蠟燭的祭祀者所詠念的祈禱！
  “柯默思”的語言！

  哪怕只有寥寥數筆，文字如同一根尖刺般順著能量刺向扎伊，劃破虛妄，穿越了卡倫加線，無視冥府和死亡，而後者無力反抗，甚至看不見它，隻得任由宰割。

  “提燈女神”具象化……是“柯默思”的語言？

  與其說是語言，更像最純粹的概念。

  林安和阿格拉天使的護身符蘊含的“提燈女神”能量相差無幾，加上他又是世界上唯一一名源頭S級的提燈女神，憑借天賦和第六感，依稀得到了一絲靈感。

  這個單詞的意思是……

  驅逐？
  不，準確的說……是上升？

  總之它和“升高”有關，一旦被命中，估計靈魂即將離體而出，無藥可救。

  看來“柯默思”的語言是終極的靈性概念，只要產生並應驗，就是無法逆轉的純粹結果。

  說起來，愛得莉婭提到最初泰坦星的人類是不會說話的，全靠腦袋上的第三隻眼交流，直到安休斯降臨，給予了他們語言和文字。

  歌聲……

  加入合唱的信徒……

  字母名、神格、信仰……

  種種信息流入腦海，林安對於駕馭“提燈女神”介質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得到滿意的情報，他見扎伊陷入預言家的思維陷阱，即將主動迎接“柯默思”概念的降臨，終於出手。

  他先用【上帝的獨眼】鎖定了扎伊，使得後者的動作和思緒凝滯，旋即召喚了《天智者第一冊》的【呼喚火星】。

  蠟燭聚集，手勢組成儀式，飛彈從扎伊的後方射來，穿透了他的胸膛。

  “呃！”

  扎伊發出一聲短促的呻吟，心臟炸裂，鮮血狂飆，肌肉和骨骼向內塌陷，旋即一顆蛋孕育，內部的嬰兒微弱地呼吸著。

  靈魂從冥府往返，扎伊的雙眸猛地清澈，眼見守護天使的盾牌當頭劈下，當即往後退了一步。

  記憶紛至遝來，他馬上理解了林安的用意，毫不猶豫地轉頭離開，紛亂的聲音戛然而止，只剩下單一的甜美歌聲。

  熾熱的火焰沒入虛無的空間，一去不複返。

  幻境消失，噪音停止，凱文又感受到了篝火的溫暖，冷風從虎魚部落酋長的屋頂吹過，昏黃的月亮冰冷寂寥。

  蘇蘇米不知道兩者的大戰，趁著凱文愣神，趕緊掙脫了對方的懷抱。

  她本想跑到酋長身側尋找庇護，剛剛的背叛閃過腦海，蘇蘇米咬緊牙齒，忽地轉身投入了部落附近的小溪。

  “撲通！”

  “蘇蘇米！”酋長站起身。

  “讓她滾吧！”凱文從戰鬥中回神，大聲宣泄著不耐，“分明只差一點，真是個狡猾卑鄙的家夥！不過，他怎麽從‘提燈女神’之下逃走的？我是否需要報告母親……”

  酋長連忙噤聲，望著這名身材消瘦的青年咬住大拇指，另一隻手手指交疊，中指覆蓋著食指上一枚由金箔和祖母綠製成的戒指，不可見的能量向外擴散。

  果不其然，他有一種“傳送”的神秘物品。

  要是凱文在戰鬥中驟然激活，林安很有可能因應接不暇，沒法阻止他的逃離。

  但如今鎖定了這枚與眾不同的戒指，林安就能先發製人，徹底堵死凱文的後路。

  【賢者之石】的小世界轉動，林安注視著凱文的動向，他的眼眸中糾結和怒火互相碰撞，直到激烈的叛逆情緒佔據了上風。

  “死亡不可能毫無代價，眼下正是他虛弱的時候……”

  畢竟是個衝動的年輕人，凱文舔了舔嘴唇，放下雙手，傳送戒指的光輝暗淡，看起來和其余屬於《黑小母雞》的神秘物品沒有兩樣。

  他指揮黑色母雞，循著扎伊逃離的方向追去，很快展露笑顏，顯然是有了線索。

  “我就不信了，身為凡·霍夫韋根家族的成員，居然會三次放跑一個三腳貓的原始人。”

  說罷，凱文扔下欲言又止的虎魚酋長，昂首闊步地邁入雨林。

  劈裡啪啦的木柴燃燒聲和部落人交談的嘈雜遠去，樹冠遮蔽了月光，猴子、鳥類、以及食草動物活動時的稀稀疏疏在黑暗和潮濕中不絕於耳。

  凱文討厭天然的環境，他習慣了24小時開啟的各種電燈，乾燥舒適的暖氣和涓涓流淌的古典鋼琴音樂。

  而且比起步行，他更想開他的私人飛機和跑車。

  班圖雨林真是糟糕，我堅持不了一天。他暗想，母親說得對，我不該妄圖和這裡的人打成一片。殺了愛德華·羅伯茨後，我就遠遠離開，再也不回來了。

  思索之際，一群蝙蝠在離他很近的地方“嘩啦啦”地飛過。

  凱文嚇了一跳，下意識捏住“傳送”的戒指。

  等到蝙蝠離開後，他方才松了口氣，剛想接著追上扎伊，突然看見一個人形黑影倒吊在不遠處的樹枝間，簡直像是傳說中的吸血鬼。

  “誰？！”

  “全民製作人！”林安朝他俯衝而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