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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河卒》第四十四章 伊勢
  伊勢,鳳麟洲的核心地帶。

  不過現在這裡卻是大戰之後的亂世景象。

  在道門親自下場之前,相府已經與尊攘派大戰過一場,上一任攝政關白豐臣秀繼就是在親征尊攘派的途中意外身亡,否則堂堂攝政關白也不是那麽好刺殺的。

  豐臣秀繼意外身死之後,相府不得不倉促撤軍,隨即就因為繼承人的問題陷入到內鬥之中,於是相府由攻勢轉入守勢。甚至因為內亂的緣故,自家大本營秀京都被尊攘派滲透得千瘡百孔。

  作為戰場的伊勢,可謂橫屍遍野。

  秩序的缺失,使得盜匪橫行。

  又因為鳳麟洲的特殊性,活人尚且會因為怨氣變為鬼神妖怪之流,更何況是死人?故而如今的伊勢鬼魅叢生,仿佛是一座地上鬼國,十分可怕。

  鬼神們又反過來影響活人,使得活人中出現種種異變,許多人外表看起來與常人無異,實際上心底已經有暗鬼悄然生出,隻待機會成熟,就會生根發芽,茁壯成長,最終讓人化為鬼神妖物。

  這也就是知命教暫時沒有發展到鳳麟洲,如果有知命教,用不了幾年,亡靈大軍就要席卷整個鳳麟洲。

  在這一點上,雙方都有著相當默契,無論是天門的神官,還是陰陽道的陰陽師,都進入伊勢開始驅魔。

  正因為如此,清微真人才會派遣土禦門的陰陽師充當使者,有陰陽師的身份作為掩護,哪怕是伊勢神宮,起初的時候也沒有察覺。只可惜土禦門陰陽師因為自己的問題,最終功虧一簣,在返回途中還暴露了蹤跡,引起了伊勢神宮的警惕,給後來之人留下極大隱患。

  求仁得仁,最終土禦門家族被清微真人下了不堪大用的評價。

  在道門內部,這是個十分嚴厲的評價,被打上這個標簽之後,以後再想更進一步,那是千難萬難。可想而知,平定叛亂之後,有些人會有一飛衝天,有些人會被清算,而被清微真人評價為“不堪大用”的土禦門家族,雖然不會被清算,但要靠邊站了。

  不過因為鬼魅太多了,伊勢神宮不能因為此事就禁止陰陽師進入伊勢。

  齊玄素裝扮成一名不屬於陰陽寮的陰陽師,以驅魔的名義來到了伊勢的度會郡。

  所謂不屬於陰陽寮的陰陽師,類似於道門的遊方道士,空有道士身份,卻沒有收入,只能自謀生計,可以混江湖,也可以給人看風水、看相、算命、捉鬼、驅邪,算是齊玄素的老本行,可以說是輕車熟路。

  同樣是陰陽師,土禦門家族是陰陽寮內最大的派系,其祖上並不姓土禦門,而是姓安倍,祖先是大陰陽師晴明,師從賀茂家族。曾經使用“八咫鏡”擊傷玉藻前的大陰陽師泰親也是出身於安倍家族。

  大陰陽師晴明成名時,堪稱鳳麟洲第一人,他有一位宿敵,名叫道滿。不屬於賀茂或者安倍兩家之中的任何一方,而是遊蕩於民間的播磨流陰陽師。當時大陰陽師清明支持關白,大陰陽師道滿則站在清明的對立面,兩人各為其主,多次鬥法,最終道滿不敵晴明,被鳳麟洲朝廷流放到了播磨,在流放途中,道滿廣收弟子,流傳甚廣,這就是播磨流的由來。

  所謂播磨流,有些類似於正一道中的茅山一脈。大真人府在一段時間裡曾經用過“正一三山”嫡血字輩譜,這裡的三山就是雲錦山、閣皂山、茅山。不過後來閣皂道分裂,幾乎毀於一旦,後來更是被玄聖劃入了全真道,茅山衰弱,主要在民間活動,在道門上層幾乎沒有存在感。如今的正一道已經不講什麽正一三山了,隻講西江第一家。正一道只有一座山,就是雲錦山。

  許多遊方道士和陰陽先生都是出自茅山一脈,主要扎根民間,很接地氣。嚴格說起來,齊玄素的師父齊浩然加入正一道後,不姓張,自然不是雲錦山一脈,又不是女子,也不算慈航一脈,好像就是算在茅山一脈。

  齊玄素算是半個茅山傳人,再加上遊方道士的經歷,自然是以播磨流陰陽師的身份進入伊勢。

  其實齊玄素很不喜歡鳳麟洲的服飾。

  萬幸經過道門近百年的熏陶,鳳麟洲已經有了很大程度的中原化,別管尊攘派怎麽叫喊,心慕天朝王化是大勢所趨,“慕強”兩個字幾乎是刻在了鳳麟洲每一個人的骨子裡。無論是達官貴人,還是平民百姓,吃穿用度,都以效仿中原為榮。越是中原化,越能證明家資富足。就連豐臣秀茂,都摒棄了傳統的月代頭,還有豐臣千代,乾脆就是女道士打扮。

  木屐是中原人發明的,不過大多數中原人很早前就放棄了木屐,一直只在鳳麟洲大規模流傳。當中原的新風吹進鳳麟洲後,鳳麟洲的很多人也摒棄了這種傳統,換上了靴子或者鞋子。

  如今鳳麟洲最流行的服飾就是道袍和雲履,大名、藩主、公卿們們因為身份的緣故,不好直接穿道袍,平民百姓們穿不起,最適合不上不下的層級,如陰陽師、武士、富商等等。這也加大了辨認中原人和鳳麟洲人的難度,桂善幸等人行刺清微真人的時候,個個都是中原人的打扮。

  此時齊玄素就是一身洗得發白的道袍,磨損嚴重的翹頭靴子,又戴了一頂不倫不類的陰陽師高冠,唯一保存完好的就是手中折扇。

  這身打扮一看就是那種破落戶,祖上有家產有身份,如今家道中落,還死守著祖上榮光不放,穿著打扮都努力向體面人靠攏,拿捏著貴族的架子,可又遮掩不住那份窮酸,再配合上播磨流陰陽師的身份,在混亂的伊勢十分不起眼,幾乎沒人會多看他一眼。
    相反,土禦門的陰陽師們好日子過久了,身上那股富貴氣遮掩不住,最終被天門發現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齊玄素獨自行走在一處戰場遺址中,到處都是血肉模糊的死屍、折斷的旗幟、殘破的兵器、覓食的野狗。

  齊玄素並沒有帶林靈素。

  雖然他有一百萬的額度,但沒有用到林靈素的身上。

  首先,這一百萬的額度是屬於齊玄素和張月鹿兩個人的,不是一人五十萬,而是一百萬由兩個人商量著來,齊玄素想要私用公款,張月鹿大概率不會同意,張月鹿可不是齊玄素的附庸,不會事事由著齊玄素胡來。而且公款不是那麽容易挪用的,稍有不慎便會被發現,那就是毀掉前途的彌天大禍。

  其次,想要在短時間內拿出大量的“返魂香”,除了道門之外,只有七寶坊才能做到,齊玄素如今遠在鳳麟洲,聯系不上七娘,有錢也沒地方買。

  最後,齊玄素總不能一直止步不前,都是三品幽逸道士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小家子氣,要打開格局,尤其是在覺悟上,還是有相當進步的。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一顆彈丸朝著齊玄素激射而來。

  齊玄素能早早躲開,不過他不想暴露修為,所以只是微不可查地偏了下頭,讓彈丸擦著自己的臉頰過去,就好像是對方打歪了,而不是他避開了。

  齊玄素望向彈丸射來的方向,一個足輕打扮的男人端著一把鳥銃,從藏身處站起身來,用銃口對準了齊玄素。

  因為他身上的甲胄破損嚴重,背後的旗子也不知去了哪裡,所以齊玄素看不出他到底是哪個大名的人。

  齊玄素舉起手中的折扇指向對方,以“他心通”喝問道:“你是什麽人?”

  端著鳥銃的足輕皺了皺眉,反問道:“你是誰?是相府的人?還是朝廷的人?”

  齊玄素道:“我既不是相府的人,也不是朝廷的人,我只是個陰陽師。”

  足輕冷笑一聲:“神宮已經宣布陰陽道是淫祠邪教,你既然是陰陽師,那就是相府的人。”

  話音未落,足輕毫不猶豫地擊發了鳥銃。

  齊玄素又是“堪堪”躲過,見四周無人,不想再跟這個足輕浪費時間,手中折扇一點,這個足輕的眉心位置出現了一個血洞,整個人向後倒去。

  正當齊玄素打算離去的時候,讓他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了。這個足輕的額頭傷口中湧出滾滾黑氣,人頭直接脫離身體飛起,張著血盆大口,朝著齊玄素撲來。

  齊玄素隻覺得腥臭撲鼻,隔空一拳。

  拳意洶湧,直接將這人頭打成一灘血肉漿糊,四散飛濺。

  齊玄素來到無頭屍體跟前,開啟“陰陽眼”和“望氣術”,大概檢查了一遍,再結合這幾天惡補的陰陽師常識,大致可以判定,剛才那個東西應該是“飛頭蠻”,屬於眾多鬼怪中的一種。平常附身宿主,趁著宿主睡覺時,驅使人頭脫離身體。在被其附身七天后,宿主會化作枯骨而死。

  這個足輕已經被飛頭蠻附體而不自知,就算齊玄素不殺他,也活不長了。

  齊玄素自語道:“鳳麟洲這地方還真是邪性,大妖們死而不僵,人會變成妖怪,這分明是一塊不祥之地。”

  說罷,齊玄素以方士手段畫了個最簡單的火符,將屍體燒成灰燼,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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